出現在蘇夕冉眼前的是助理小玫的臉,在強烈的陽光下一點點清晰起來,看到她彷彿很是激動,一邊按鈴一邊說,“謝天謝地,總算醒了,我就說嗎,一個胃出血怎麼會昏迷這麼久……”
小玫還沒驚喜完畢,醫生護士便已經趕了來,像對待小白鼠一樣給她做了全身的檢查,最後也只是說要注意飲食好好休息。
醫生臨走的時候問她,“您到底服用了多少安眠藥?幸好劑量不大,不然胃出血加亂吃藥,大羅神仙來了也沒辦法。”
“安眠藥?“蘇夕冉想是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事,卻也沒有再解釋什麼,誰關心呢,誰有在乎呢,很多的事情,自己明白就好。
被醫生們這樣一折騰,蘇夕冉身上原本並不對的力氣現在也所剩無幾,很想再次睡過去,可是周峪琿卻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他走得很急,像是剛從什麼地方趕來,胸口微微起伏。
小玫識趣地退了出去,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默地望着對方,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棠棠,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她躺在牀上牽了牽嘴角,“還能怎麼樣呢,不知道現在算不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些事做起來太不容易了,但是做不做得成要看老天給不給你機會。”
周峪琿沉默,可是眼裡的傷痛那樣明顯,明顯得讓她忍不住想要轉過頭去,蘇夕冉於是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爲我要尋死嗎?爲了你尋死?不,我沒那麼傻,而你,大概還不配!”
病房裡就這樣安靜下來,靜得彷彿可以聽見輸液器裡藥水落下的滴答聲,彷彿過了很久,終於聽到了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響,那樣短促的一聲,尾音漸漸隱匿在空氣裡。
小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來,手中拿着一個保溫桶,盛出一碗白粥給她,一臉如釋重負,“你終於醒了,我好擔心你哦,周先生這兩天都着急死了。”
見蘇夕冉沒有什麼反應,小玫以爲是在暗示她繼續,於是聲音裡多了些得意,“你都不知道哦,送你來醫院的時候,周先生急死了,還以爲你吞了安眠藥尋短見,那個懊悔啊,那個擔心啊,真真小言男主角兒做派,一拳打在急救室外面的牆上,嘖嘖,牆皮裂了他手也傷了,就差沒有揪住醫生的領子咆哮如果不把你酒醒他就把醫院炸了這樣的話了,所以跟那電視劇裡的極品比他一點都不差哎,只是現在還不曉得醫院有沒有讓他賠錢……”
蘇夕冉心中很是震動,嘴上卻說,“哪裡有這麼誇張,爲什麼人人都以爲我自殺?”
“是這樣,管家發現你的時候,外面安眠藥灑了一地,你躺在衛生間,馬桶裡又是血,他就以爲是你心情不好想不開,後來醫生說你只是急性胃出血。”
她只覺得事情可能會很嚴重,出了這樣的意外,外面還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子,童顏現在一定是在四處應付,肯定氣得恨不得吃了自己……一想到這些,眉頭就不由地糾結在一起,忍不住問,“小玫,我睡了多久?”
小玫笑笑,“快三十個小時了,睡美人,我差點以爲你捨不得從夢裡醒來了,蘇蘇姐姐,你要注意身體哦,不要這麼再這麼拼命了,身體只有一個。”
蘇夕冉努力微笑,“我知道,謝謝你,小玫。”
她在醫院住了三天,童顏每天要來看她一遍,說到外面記者也忍不住皺眉頭,“本市那些娛記這個月可是完全爲你在忙,又是彭健那件事,又是自殺進醫院,我現在來這裡都得從人家醫院家屬院的後門進來,不然等在外面那羣人見到我完全像是鯊魚見到了血。”
蘇夕冉苦笑,“已經幾個版本了?自殺?殉情?還有什麼?”
童顏把盛着熱湯的碗遞到她手中,“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活着而且活的很好,等你病好了穿着漂亮裙子出去隨便一站,包管所有的人都閉了嘴。”
後來她還是早早出了院,周峪琿並沒有堅持,只是將她接到郊區的別墅去養病,兩個護士輪班盯着她打針輸液,倒是真有幾分養病的味道。
那場大雪已經停了,庭院裡的鞦韆架上厚厚的一層雪,電視裡的新聞反覆報道着這場雪給本市交通帶來的諸多影響,她已經沒有氣力關注那些東西,她在這間別墅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睡覺,吃過午飯便開始睡,有時候可以睡到晚上去,彷彿幾個月以來損失的睡眠都要在幾天裡補回來,怎麼樣也睡不夠,怎麼樣也睡不醒。
她以爲自己這樣睡下去會變成肥豬,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場變故傷了身體底子,養病的這幾日卻一天天地瘦下來,不停地感冒咳嗽,連着好幾天都在發燒不退,蘇夕冉只覺得日子昏沉,每天都像做夢一樣,不甚真實。
某日醒來,終於覺得精神好一些,還沒走到客廳便覺得忽然覺得房間裡面有人,頓時緊張起來,其實周峪琿自她來了這裡之後再沒有露面,她也樂得清靜,回過身望去,卻是雲姨,不由地詫異,“雲姨,怎麼是你?”
雲姨微笑,眼睛閃閃亮,“我來看看你呀,你進醫院那天我去了,可是你還沒醒,家裡有點事耽誤了,今天才知道你在這邊。”
蘇夕冉看着自己穿着家居服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其實也沒什麼,我已經好多了。”
雲姨搖頭,“瘦多了,都脫了型,明天我好好給你燉一鍋湯補一補,今天沒準備,先喝點粥吧。”
那粥十分香甜,跟那日她在醫院裡喝過的一樣,是人間極品美味,從前吃的任何美食都比不上這碗粥香甜,一碗粥喝下去,頓時覺得熱量又回到了身上,氣力也足了些,於是很衷心地感謝雲姨,“阿姨,謝謝你,原來那天喝過的粥也是你做的,真的很好喝,是我這輩子喝過最好的粥。”
雲姨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這個,好喝?這粥是小琿琿留下的,昨天晚上你發燒燒了一夜,他都沒有閤眼,早上才走的。我估計這粥是他做的,他也就會這個了,那時候他媽媽住院,白粥都是他親手做了帶來的。”
蘇夕冉低下頭,並不答話,心中卻是風雲翻涌,擡起頭來的時候只有一個苦澀的微笑。雲姨卻開口問道,“沒想到吧,他的優點很多很多呢,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啊?小琿琿也老大不小的了,過兩年該變老頭子了。”
“結婚?”蘇夕冉只覺得這兩個字用到他們的關係裡是如此荒誕,一口粥嗆進了氣管,半天沒有緩過勁來。
雲姨卻自顧自地說下去,“怎麼,害羞?我看出來了你在他心中的位子很不一樣,不然他不會帶你來這裡養病,這房子是他外公送他的生日禮物,他從不帶外人回來。”
蘇夕冉的笑容苦澀,“雲姨,我和他,我和他並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雲姨嘆氣,“是他不願意還是你不肯?我知道的,你這兩年事業正好,結婚似乎是早了點,小琿琿這個人啊,你別看他在外面是那副樣子,其實他是很重感情的,但凡他認定的人和事,是不會改變的。”
那句不會改變忽然刺中的她的心,像是小蟲的毒針,又痛又癢,忍不住脫口而出,“我知道他看重的是什麼,而我,不過是那個安琳的替身罷了。”
“安琳?”雲姨瞬間提高了聲調,簡直是嚷嚷出聲,“你也知道她?替身,怎麼可能!她簡直是小琿琿生命裡的笑話,他怎麼可能找你當安琳的替身!”
蘇夕冉頓時覺得這個故事複雜而漫長,卻也沒有多問,她總覺得這個故事會將一切都改變,讓她的世界變得面目全非。
雲姨靜靜端起杯子喝一口水,“事情過去有十年了,那簡直是一出荒誕的豪門恩怨荒誕劇,你願意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