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裡,怎麼還會有人談鋼琴?
而這琴聲是這樣的冷靜而自制,彷彿彈奏的人根本沒有人類的感情,對每一個音符的控制,都已經達到了不動聲色的地步。
如同一瓢冷水澆到何盈頭上,伴隨着這樣的鋼琴聲,她的思緒漸漸清晰,頭腦中的雜念和怒火也漸漸剋制住了。
仔細的聽起來,這琴聲卻並不是毫無感情,只是在平靜的表象之下,隱隱有一團灼灼的怒火在默默地燃燒,彷彿壓抑了太久,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冷酷和掩飾。
這聲音,是從隔壁病房傳過來的。
何盈豎起了耳朵,認認真真的聽着,隨即心裡升騰起了一股疑惑,這間醫院的vip病房,不是都被慕容家的人包下了麼?
那麼住在自己隔壁,彈鋼琴的人,究竟是誰?
這琴聲如此嫺熟而老練,沒有十幾年的功夫是下不來的,可見那人的修養和家境都應該不錯。
何盈絞盡腦汁,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想要立即起身去看個清楚,可是手術後她的身體實在太虛弱,動一動都費勁。
這種無能爲力讓何盈又急躁了起來,正當她心亂如麻的時候,突然聽到對面的牆壁被敲了三下。
這是……對面的人在和她打招呼?
此刻的何盈,被濃濃的恨意和孤獨吞噬,彷彿被世上的一切所拋棄,聽到這幾下敲打聲,讓她沒來由的感到了一種久違的希望。
儘量放大聲音,她喊道:“我在隔壁房間,不方便起來,你是誰?”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冒失了,萬一旁邊是慕容家的人,是安了了的人,剛纔不過是在試探自己呢?
可是沒等她後悔,一陣輪子的滾動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她的門前,隨後,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門外傳來了一陣鑰匙伸進鎖孔的聲音,外面的人,正在試圖打開她的病房門!
何盈覺得呼吸都粗重起來,恐懼襲上了她的心頭,都怪她剛纔太過脆弱急躁,這是把一個什麼樣的人引了進來?她完全毫無頭緒。
隨後,病房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了。
何盈的病牀對着門口,此刻她費勁的揚起了頭,就看到病房外,一個坐着輪椅的年輕男人,眉清目秀,嘴角噙着似有若無的冰冷笑意,正歪着頭看向自己。
房間內的漆黑和走廊的光明,恰到好處的融合在一起,在這個男人身上投下界限並不分明的微光。
他長得可以說是非常英俊的,輪廓精緻,近乎無可挑剔,然而那雙眼睛,卻是極其陰暗而促狹的,他的身體高大,卻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坐在輪椅上的緣故,整個人的那種漂亮,是帶着掩飾不住的病態的。
他的皮膚因爲很少見陽光,而白的要命,配上他深不見底的褐色瞳孔,整個人顯得冷酷而又銳利。
何盈發現,這個人的相貌,居然有幾分像慕容秋白。
男人滑動着輪椅,邊若有所思的審視着何盈,邊來到了她牀前,面前的女人面目清秀,卻一臉憤怒和仇恨,這樣的情緒使她整個人都很不好看,彷彿下一秒就要爆發着大哭出來。
她充滿戒備的看着他,眼睛裡有疑惑,有恐懼,還有戒備。
“你是誰?你怎麼有我病房的鑰匙?你來這裡幹什麼?”何盈只覺得自己窮途末路,本來以爲已經是倒黴到了極點,卻沒想到連被送到醫院,還要碰見一個來歷不明的怪人。
男人冷冷一笑,黑暗中他的面容清朗中透着妖異:“我是慕容離。”
“慕容離?”何盈的聲音止不住拔高了:“你和慕容秋白是什麼關係?”
慕容離眸中的嘲諷之意更勝,淺褐色的眸中透出絲絲縷縷的戾氣:“果然啊,現在所有的人眼裡,都只有慕容秋白……不過,本來也是差不多的。”
他打量了一會兒何盈,這才收回了目光,眼睛看着窗外的燈火闌珊,發出了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真是愚蠢的女人啊,怪不得會被送到這兒來。”
……
第二天早上,慕容城一下樓,就看到了鼻青臉腫的安了了,正眼巴巴的望着慕容秋白,慕容秋白一邊認真的切着牛排,一邊無奈的勸她:“你受傷了不要吃那麼多魚啊肉啊的……”
話音沒落,手上剛切好的一片牛肉,就被安了了湊過頭叼了過去,那饞樣活脫脫一隻貪吃的小貓。
舔了舔嘴脣,安了了眨巴眨巴眼睛,又眼巴巴的看着他。
她的手劃破了幾道小口子,拿着刀叉很不方便,右邊臉頰上一道青色的傷痕也很明顯,白淨的小臉上就跟蹭上了灰似得,配上現在這幅可憐巴巴的神態,看的慕容秋白心都軟了。
他修長的手指靈活的切着牛排,肉汁從牛肉的紋理中溢出,他趕緊拿起叉子查住,喂到安了了嘴邊:“別去咬刀片上的,容易割到嘴。”
安了了的小舌頭輕輕一勾,就把肉吃到了嘴裡,她舔舔嘴脣,狗腿的忽悠着她的飼養員:“大叔你切的肉,格外的香呢。”
慕容秋白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眸子晶亮,笑起來眼尾輕輕向上勾起,比平日更多了幾分溫暖和溫柔。
這畫面看的慕容狄格外心酸,虐狗什麼的真的是很討厭……
“太不像話了!”一聲爆喝讓所有人都回過神來,慕容狄險些以爲這聲怒吼是自己喊出來的,完美的表達了他的心聲啊!
只見慕容老爺子不斷地用白玉柺杖敲擊着光滑的地面,一隻手捂着胸口,是十足的恨鐵不成鋼:“小二兒,你出息了是不是?還學會打媳婦兒了?”
正在努力切肉的慕容秋白一愣,隨即很快的反應了過來,看着安了了臉上的傷,老爺子以爲是自己打的?
這……這未免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
“爸爸,不是的……”慕容秋白忙開口解釋。
“了了是多麼好的孩子,她哪點配不上你?她那麼善良,那麼漂亮,能跟她在一起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老爺子站在慕容秋白麪前,氣得這幾天剛留起來的小鬍子都被吹得忽閃忽閃的。
“老爺子,你誤會了。”安了了一邊沒受傷的腮幫子撐得鼓鼓,雖然心裡覺得這一幕很好笑,慕容秋白吃癟的樣子也很罕見,但氣走了他誰給自己切肉?所以還是要象徵性的勸一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