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皖把手放在襯衫鈕釦上,含笑問道:“要不我現在寬衣解帶給你下去撈一個?”
“得了吧,萬一你出事,我說不清楚,最近派出所去的太頻繁了,我雖然是人民,也不想讓人家只爲我一個人服務啊。”
顏雪染半開着玩笑,訴說着自己的遭遇,好像從來都沒有過生死一線,只是一些小打小鬧罷了。
蘇皖頓了頓,一時連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他想要盡力安慰顏雪染,可那些話到了他嘴裡就只剩下生澀的觸感,在喉嚨裡潛伏,怎麼也驅趕不出來。
“我……”
“恩?”
顏雪染蹲在海邊,飛散的長髮隨風舞動,聽着海浪有節奏的歌唱,在這片廣博的海洋麪前,好像所有的悲傷壓抑都微不足道。
“要不,你以後還是少出門吧。”
“恩?”
顏雪染仰着頭,眸中含着夕陽的影子,似笑非笑。
“我其實想說,警察也挺不容易的,你就別滿世界給人家找事了吧?”
顏雪染的眼睛瞪了瞪,突然笑了笑,把腳邊的鵝卵石扔到海里,起身拍着蘇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道:“蘇皖、蘇大律師,你真是個行動派。”
“什麼意思?”
“就是說,沒有幽默細胞就別勉強自己了,姐姐我看着心累。這話也就是說在我面前,要是別人肯定以爲你這是我反諷呢。咱們這麼多年交情,我可瞭解你了,正諷都沒整明白,就別說反諷了。”
蘇皖被噎了一下,一時沒接上話,頓了一下之後,兩人都跟着爆笑。
“這孩子的事兒,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再說吧,才六週,先瞞着吧。之前交給你的那些定位數據,有什麼收穫嗎?”
“恩,不過那些數據都是卡點,一個小時記錄一次,咱們只能倒推,在芯片到達改裝人員手裡之前,最近的一個定位在茶餐廳裡,調了一下監控,查到了一個可疑的人。”
“一個咱們熟悉的人?”
“恩,葛冰的一個手下,不常露面,不過咱們的信息庫太全,還是查到了那張臉。但是雪染,想要把葛冰拖下水,只有這個,遠遠不夠,況且,咱們知道的,蕭北寒一定也知道了,他不動,一定有他的理由。”
“如果他的理由是暖暖呢?因爲護着自己的妹妹,所以讓妻子忍氣吞聲,難道我也要由着他嗎?”顏雪染長嘆一聲,心事重重地說道:“我藉口發行溢價股,耗住了葛冰不到兩億的資金,可這點錢對他來說只是小刀,根本沒到傷筋動骨的級別。”
“但是他如果真想收購蕭氏,少了這筆錢,也不太好做啊!”
“誰知道呢?我能爲北寒做的,都已經做了,這就夠了。”
顏雪染很清楚,感情從來都不是對等的,不是你付出多少就可以拿到相同的回報,所以在這場轟轟烈烈又跌宕起伏的感情中,她只求於人無悔,於己無憾。
夕陽的最後一點餘光消失掉,海面變得陰森起來,蘇皖趕了趕糾纏的蚊子,說道:“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點回去吧,你肚子裡還住着一個小傢伙,太晚回去不好。”
“恩,先回醫院,然後找個代駕,我想回自己的房子住兩天。正好暖暖在家,惹不起只能避開了。”
蕭暖暖的個性蘇皖也有所聽聞,雪染想着避開她也是一件好事,於是忍不住頷首,說道:“行,那咱們先回市內吧。”
兩人上了車,蘇皖剛把安全帶繫上準備發動的時候,顏雪染突然發聲,蘇皖差點踩了油門直接奔出去,驚魂未定的時候纔想起剛剛似乎聽她說道:“蘇皖,有合適的刑事案件推給我吧。”
這難道是幻覺?
蘇皖甩了甩頭,難以置信地盯着顏雪染,問了一遍,“你剛剛說什麼?我想我應該是聽錯了吧。”
“我說,我要替你分擔刑事案件,省得你孤掌難鳴。”
顏雪染在車座上蹭了蹭,找了個相對舒服的位置窩好,從邊上取了一瓶依雲,拆着醫院裡拿來的藥,跟蘇皖的對話似乎心不在焉,可蘇皖心裡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你瘋了?!以前沒孩子你都不接,現在懷孕了反而接刑事案件了?這裡面有多大風險,你會不知道?”
“只是突然覺得厭倦了,每天面對了除了爾虞我詐,就是金錢紛爭,常接的案子就那麼幾種,常用的法條就那麼一些,我們好像一直在看別人有多着急上火,卻只能按部就班解決他們的問題。”
“刑事案件就不一樣了嗎?明知道這個人該死,卻不能不替他辯護,走在街上被人戳着脊樑骨,說這人就是那個替殺人犯說話的,比殺人犯還可恨呢!這種話,誰聽着都不會好受的。”
我不同意你說的每一個字,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種話實在不能被國內的民衆理解,道德觀凌駕在法律觀之上,動不動就道德審判,讓律師處境十分艱難。
這個職業有多敏感,顏雪染心知肚明。
“你不是也熬過來了嗎?這些話聽着聽着就習慣了。”
“現在你不一樣了。”
蘇皖意有所指地看着顏雪染的肚子,顏雪染知道他的顧慮,挑着眉笑道:“怎麼,你擔心我一屍兩命嗎?”
“喂!”
真是怕什麼說什麼,越是擔心她有危險,她越是跟自己打岔,蘇皖覺得自己怒火中燒,可對上這麼一個人,卻又無可奈何,想要捂住她的嘴,卻又擔心影響不好。
“好了好了,我不說還不行嗎?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蘇律師,咱們合作愉快。你先把實習生的份額留出來,有爭議的案子咱們兩個慢慢研究。對了,C城的那件事情,你跟進了嗎?”
對顏雪染來說,那是不想提起的遭遇,這些日子她強迫自己一遍遍聽了錄音,直到哭得麻木,連一絲波動都木有才停下,她知道自己不說,蘇皖顧及她的感受,絕不會提起,所以纔開了頭。
“那件事啊,前兩天剛問的,說是已經遞到法院去了,兩個人都請了律師,不過郭哥沒家屬了,想從他那裡突破太難了,所以我想找個機會跟另一個犯罪嫌疑人的家屬談一下賠償的問題,出具諒解書這裡面可以運作的空間很大。”
憑兩人的默契,有些事情即使不點明,也都明白。就算是未遂的案件,還是會涉及到諒解書的問題,只要犯罪嫌疑人需要他們的諒解書,這裡面就會有很多運作的空間。
“從家屬入手嗎?”
蘇皖重新發動了車子,穩穩地開起來,淡淡地說了一個字:“恩。”
“我懶。”
“我來。”
顏雪染把懶說得理所當然,好像這種事情她只需要動動嘴,就有人上杆子幫忙一樣。而蘇皖早就習慣了她這樣,連揶揄的話都沒有,順暢地接下去。
顏雪染不再說話,打開手機看到米白的未接來電,之前一直打的靜音還真沒看到,在蘇皖面前晃了晃,她笑着說道:“看來我的代駕已經迫不及待要上任了。”
跟米白約好了在醫院門口見,顏雪染就掛了電話,蘇皖看着她無聲地笑笑,顏雪染自己說道:“我先不告訴她,她這人咋咋呼呼的,不能給我安胎,反而給我添堵。”
“米白似乎很聰明。”
“你想說她賊就直說唄,還說什麼聰明。回家我就把那些重要的藥的標籤給揭了,然後留一些維生素什麼的給她,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跟推理的渴望。”
這兩人,聽說從高中就鬥智鬥勇,到現在還是這樣,真是相愛相殺的閨蜜啊!
“你真高!”
顏雪染跟米白回了自己的房子,給蕭北寒發了短信說了一下情況,卻遲遲沒收到迴音,折騰了一天顏雪染精疲力盡,在浴缸裡跑了一會兒,就準備起來,米白突然衝進來嚇了她一跳……
“你這是幹嘛?”
顏雪染扯下一個浴巾,剛準備搭上,就被米白奪走,“擋什麼啊,性別相同,我還能禍害你嗎?”
“這個不好說啊!”顏雪染的視線在她身上游走,停了停才尷尬地說道:“你的性別可能不太明顯……”
“滾你丫的。你今天怎麼就去醫院了?可把我嚇壞了,給你打電話不通,也不知道怎麼了。”
“沒事兒,想殺我那個人突然死了,我去瞅了一下。”
顏雪染頓了一下,手不自然地放在肚子上面,還是決定要隱瞞。
“你誆我呢吧?她要殺你,你還去看她最後一眼?看了就看了,你還帶回來一包藥?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啊,這裡面肯定有事,你可別瞞我!”
“還能有什麼事兒”,顏雪染一本正經地說謊,“順道去看了一下不孕不育,我們結婚的時間也不短了,要頻率有頻率,要規律有規律的,就是沒消息,我就去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問題。”
聽她這麼說,米白不由得緊張起來,問道:“結果呢?你還真的有問題?!”
“沒啥大事,就是缺的東西太多,醫生開了一些藥,你也看了,都是些維生素之類的。”
米白的眼前閃過那些瓶瓶罐罐的樣子,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說道:“啊?那我也要去檢查一下,說不定我也有什麼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