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內落入一份奶,漂亮的奶花暈開一層,弄出不規則的花紋樣式。
她本來以爲會設在包間裡面,卻沒想到葛冰會優雅地坐在大堂等自己,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她又想不出來,只是本能地按下手錶上的錄像鍵。
顏雪染已經好久沒喝拿鐵了,只是因爲意式太濃縮,蕭北寒說不容易懷孕,所以她只能戒了。拿鐵額外加了一份奶,奶香撲鼻,她卻一點兒沒有品嚐的意思,摸了摸手腕,看起來不太有精神。
葛冰坐在對面,對角含着笑,氣定神閒,“怎麼,這裡的咖啡不好喝嗎?還是,顏律師不給我面子?”
“如果是這樣,那麼AA制好了,不是葛總請的,就跟面子無關了。”
顏雪染端起來聞了聞,又重新放下,一把咖啡勺攪融了所有的奶花。
“這種解決辦法,我還是頭一回聽到,顏律師果然與衆不同,那麼蕭總算是慧眼識珠嗎?”
“這是個人隱私,無可奉告。我們今天要談的,好像是公事吧?我比較喜歡公私分明。”
葛冰顯然沒想到顏雪染會這麼恃才傲物,跟她和和氣氣地說話,是給她面子,沒想到她竟然這麼不識擡舉,真以爲自己背靠大樹好乘涼?他倒要看看她背後的大樹可以撐多久。
“也對。”葛冰從身旁拿出一個精美的袋子,顏雪染擡頭一看,不是自己熟悉的牌子,可葛總會拿出來,一定價值不菲,還一個字沒說呢,就要收買自己嗎?
“葛總這是什麼意思?”
“顏律師不打開看看嗎?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瑞士手錶,鑲了些寶石,希望你會喜歡。上次聚會的時候,我注意到你的表似乎帶了很久了,也不是什麼名牌,顏律師畢竟是蕭總的夫人,這些裝飾還是要斟酌一下的。這種東西,蕭總自己送是最好的,不過既然他沒有,這就當我的一份心意了。”
手錶?!
難道被發現了?顏雪染不由得一慌,還在攪動的勺子碰在杯壁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當初她選上這塊手錶,就是因爲隱蔽性極好,只要拿在手裡仔細研究,是找不到攝像頭的,而且錶盤上細碎的裝飾上很多,又沒有牌子,他對監聽監視沒有研究,不可能知道的。
想到這裡,顏雪染僵硬的手指動了動,挺直的背脊也慢慢放鬆下來。
“我是念舊的人,這手錶跟我久了,怎麼能說扔就扔呢?葛總的美意我謝過了,我不是買不起,更何況北寒也送了我不少手錶,只是我習慣了這隻,不想換,再說無功不受祿,這麼昂貴的禮物,我實在不能收。”
“那就當做今天的諮詢費吧。”
“抱歉,我只收現金,另外葛總是代表公司來諮詢的嗎?我們可以先研究一下發票問題。”
有意思!
真是不給自己面子啊,要是換做別人,這時候早就順勢往上爬了,顏雪染,呵,有點意思!對着蕭北寒溫柔似水的,原來對別人是這樣一種態度,上次的party他還要多謝她給面子了?
“這個就不用研究了,咱們還是說正題吧,我們公司打算轉戰國內市場,這裡是所有的資料,包括調查報告、產品分析、財務報告、新產品的開發設計情況還有我們擁有的支持產權以及合作商的情況等等,我希望顏律師能夠給出具一份法律風險報告,來幫助我們防範未知的法律風險。”
顏雪染當着葛冰的面看了調查報告,然後把材料放在一邊,“抱歉,我可能沒有辦法幫你,以你的人脈,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律師,我希望你換人。”
“原因?”
“北寒是蕭氏集團的董事長,我是他的配偶,葛總經營的業務跟蕭氏有衝突,我不希望因爲個人感情或者收入的緣故泄露任何一方的商業秘密,所以這件事我做不到。”
“董事、監事、高管這三種人的確對公司負有各種各樣的義務,可顏律師,你並不是公司的董監高,沒必要爲了蕭氏就推掉這麼好的機會。”
“北寒是,我爲他着想,不會讓他陷入這種風波里,這些材料我只看了調查報告,沒有涉及到你們公司商業秘密,這點葛總也認可吧?”
“的確,只是我不明白,你的專業素養有目共睹,連我都慕名而來,毫無保留的相信你,你爲什麼不相信自己呢?”
葛冰抿了一口涼掉的藍山咖啡,對顏雪染已經刮目相看,還以爲只是個被感情操縱的女人,沒想到她真的有這麼理智的一面,看來蕭暖暖對她的憎惡太明顯,以至於誤導自己,他要調整計劃了。
“葛總,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沒風險,我做一行好幾年,知道了一個道理,在幫助別人之前,要把自己的風險降到最低,有些事,我不想知道。”
不知道,就不會那麼多的矛盾與掙扎,就不會被迫站在分岔路口,在理智與感情的抉擇,好奇心人人都有,可有的時候來的比什麼都可怕--知道,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如果她不知道蕭慶安的計劃,就不會被在對與錯之間掙扎,無論選擇說還是不說,她都會被沒有選擇的一方狠狠折磨。世上很多事都是沒有對錯的,只有發生與沒有發生,偏偏人只能活一次,那一刻的決定就算深思熟慮,還是會悔恨一生。
“你是指蕭慶安的事情嗎?”
叮!
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跟別人完全不同,帶來的衝擊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顏雪染皺着眉,在這次敷衍草率的見面中,表情第一次有了龜裂的跡象。纖纖玉指不住地顫抖,她努力想要穩住,卻絲毫沒有辦法,只能把手放在膝蓋上,不讓對面的人看到。
畢竟葛冰,他是最值得懷疑的人!
無論從實力、爲人還是直覺來說,顏雪染都沒有辦法打消自己的疑慮,甚至他跟暖暖的感情,顏雪染也在懷疑,可現在這個頭號嫌疑犯竟然主動提到了蕭慶安?
“我不知道葛總再說什麼。”
儘管顏雪染已經在努力演示,可葛冰是什麼樣的呢?在商場上混了這麼久,別人的一顰一笑都不會放過,這會兒他已經看出了顏雪染的忐忑。
“是嗎?我是聽暖暖說的,伯父的事情你好像知道內情,但是什麼都沒跟他們透露,我只是好奇而已,剛剛你說的話,似乎是有感而發,我以爲伯父的事情,在你心裡堆了太久呢。”
“以前辦刑事案件的時候,這種事很多。有時候我們知道的會比公訴人更多,雖然我們不想聽,可我們必須全面瞭解案情,瞭解了又不能說,因爲公訴人證據不足,我們接受了被告人的委託,需要爲他辯護,這事兒就只能卡在心裡了。呵,說遠了。”
葛冰讓人換了一杯熱茶,站起身給顏雪染倒上一杯,看起來很是殷勤。“暖暖說,伯父的時候過後,你就再也沒辦過刑事案件。”
“沒什麼關係,只是掙錢太少,風險太大,我覺得犯不上而已。”
顏雪染斂着眉,把目光移向吧檯,店長正在演示怎麼做拉花,幾個年輕人正訴說着溢美之詞。
“可蘇律師還在接刑事案件吧?”
“他是個有法律理想的人,爲了信念,可以受千夫所指,他覺得只有每個被告人都得到了盡職盡責的辯護,法律纔會趨於正義,所以他不會扔掉刑事案件,即使不怎麼掙錢。我只是個女人,沒那麼高遠的志向,我要先生存,然後才配想怎麼生活。”
“我是俗人,聽不懂的。不過你已經嫁給了蕭總,還需要擔心錢的問題嗎?只要他大筆一揮,你要什麼不行?”
“他是他,我是我,有些事還是要分清楚,免得曲終人散的時候,再爲了人民幣鬧出些不愉快。再說了,我又不是沒有工作,爲什麼要靠他。”
葛冰的眸子暗了暗,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像顏雪染這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找蕭北寒借錢?
看來,他們婚禮辦完之後,自己可以送上一份大禮了,如果顏雪染所有的錢都放在購買寫字樓上,那麼X-cherry增資擴股的事情,她就不能參與了……
不急不急,顏雪染還年輕,無論怎麼小心都沒用。
“不過既然這個案子你不能接,就幫我交給蘇皖律師吧?蘇律師是你的搭檔,又是你的好朋友,我相信蘇律師會做出一份完美的法律風險評估報告。”
顏雪染看了看葛冰重新遞過來袋子,卻沒有伸手接,程式化地笑笑,“這麼重要的資料,你應該親自交給蘇皖,我沒有辦法替你轉交,萬一泄密,我會說不清楚。你親自交給他,對咱們都有好處。”
葛冰凝重的目光停留在那個牛皮紙袋子上,看來這個圈套對顏雪染無用,她根本就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
他本來計劃得很好,只要顏雪染答應轉交,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實習生泄密事件,連跟着顏雪染的實習生都安排好了,到時候把全部責任推給他們事務所,不但可以主張賠償,還能搞臭事務所的名聲,要是做得好,能把蕭北寒也拉下水。
可是現在她根本不接,那麼這個文件,根本到不了那個實習生手裡。
該死!果然不愧是有經驗的律師,這種拳套,閃避得如此輕鬆。
“那也只好這樣了,回頭我再跟蘇律師聯繫吧,顏律師還有事就早些離開吧。”
顏雪染點頭告辭,順便去吧檯結了自己那份,葛冰無奈地笑笑,這年頭,小丫頭片子也不怎麼好對付了,像暖暖一樣可以隨便利用的人,真的不多了。
“葛總,照片已經拍好了,角度跟動作是特意選過的,設好了模式,洗照片的時候會顯示拍照日期。”
“做的不錯。”
經過今天的對話,葛冰已經可以確認一直追查自己的人,一定是顏雪染,至於有沒有蘇皖嘛,無所謂,反正一起打擊總是沒錯的。顏雪染,跟我對着幹,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
“現在要洗出來交給蕭小姐嗎?”
“不用,一次會面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我要不斷地跟顏雪染見面,不斷地跟暖暖說謊,累積我跟暖暖的矛盾,然後突然把這些甩在她面前纔有效,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顏雪染,咱們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