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寒正在翻看《參考消息》，這種報紙的頁數不多，說的事情還不少，快看完的時候顏雪染正好推門進來，茶几已經收拾地整整齊齊，剩的餐盒也不知道扔去了哪裡。
他擡起頭衝顏雪染笑了笑，又把報紙整齊地疊好，用報紙夾夾好放回原處，“回來了？”
“恩。”
“蘇皖說的那個案子，有意思嗎？”
顏雪染癟癟嘴，蘇皖讓她想了半天，結果自己有主意了，連個諮詢費都不給，就把她打發回來了，真是太過分了！“他的案子，關我什麼事兒？”
蕭北寒看她這樣子，很訝異蘇皖那麼溫柔如水的人也會讓她吃癟，不過看着他們兩個鬧翻，還是覺得沒來由的開心。
嬌妻在懷，他輕柔地吻了吻她的發，“沒事兒，咱們不操那份心，明天我要去C市出差，一去三天，所以今天想跟你一直在一起，但是下午又要開會，馬上就要走了。”
“中午特意趕過來，就爲了一頓午飯？你明天才走，不是還有晚上嗎？”
顏雪染順從地靠着他，手裡卻在整理材料，下午還要去法院辦理上訴，這種你儂我儂的氛圍還是趕緊散了吧。蕭北寒這麼一折騰，她腦子都不太清楚了，Y區法院上訴要交幾分判決書複印件來着？
“晚上太忙，沒時間正經說話。”
額……
那你晚上要做什麼？！不能正經說話，所以就要做不正經的事兒嗎？
顏雪染已經可以預想自己今晚的遭遇，這幾天早上起來，婆婆看自己眼神越來越曖昧，她簡直無地自容！可蕭北寒卻淡定自若，跟沒聽見一樣，人類的臉皮怎麼可以那麼厚啊？
“蕭北寒，你趕緊走，你有本事在我這兒耍無賴，就別在你公司裡面裝冰山啊！我下午還忙着呢。”
蕭北寒看她真的惱了，飛快地在她臉上偷個香，緊接着退後一步，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面色如常地轉身走了，倒是顏雪染有些反應不過來，手裡拿着一堆白底黑字的材料，身後的溫暖卻突然消失無蹤，竟然……
竟然悵然若失。
蕭北寒，原來我已經這麼習慣你的存在、貪戀你的溫柔了嗎？
反應過來的顏雪染快步走出去，想去送送他，卻正好聽到同事在一旁聊得開心，有人說：“我跟你說啊，過年期間夫妻矛盾是最多的，這不？剛過了初七，就有不少人來諮詢離婚的事兒。”
又一個說：“可不是？現在閃婚的多了，閃離的也不少，離婚的理由一個比一個神奇，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
話音剛落，又一個人說道：“離婚這個太正常了，我這兒還有個新鮮事兒，你知道的嗎？最近C市出了大事兒了，咱們有個女同行，被自己男朋友給甩了，然後聯繫了一個當地的富商，倆人用非常文明的方式大鬧了婚禮現場。這個人啊，還是咱們顏律的小師妹。”
“小師妹？這事兒顏律知道嗎？”
八卦的聲音越來越小，那人眼神看到顏雪染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顏雪染一頭霧水，也顧不上找蕭北寒，只在呆萌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沒什麼，我們就是在討論一個案子，最近的離婚案子太多了，一個比一個好笑，但是顏律不是剛結婚還沒辦儀式嗎？我們就想着別在你面前說這個了，說觸黴頭啊！”
“這有什麼關係啊？離婚案子很常見啊，現在離婚率雖然高，不過不落在自己身上就行。說起來，你們在討論什麼案子啊？”
被問到的律師立刻轉向一旁的人，瞅了一圈，蘇律在自己辦公室待着，遠水救不了近火，在這兒的人，也就周律跟顏律最熟了，上午不是還一起接案嗎？
“周律，你說剛剛咱們討論了什麼案子來着？你瞧瞧我這個表達能力，真是不怎麼樣啊。”
周律也是真心無辜，這一屋子律師爲老不尊爲小不敬的，剛剛明明在如火如荼地討論八卦，現在顏律一出現，解釋的事兒怎麼就落在自己身上的啊？
離婚案件、離婚案件……
咦？不是正好有個離婚案件嘛有點問題嗎？！
“對，是有個案子。男方在婚前全款買了房子，婚後用這個房子做抵押從銀行帶了一筆款，把錢借給親戚做生意，借錢都會有利息嘛，女方現在想要分這個利息，找我的就是女方。”
顏雪染點點頭，知道他沒說完，就等着他繼續。
“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多少條來着？”
周律拿着厚厚的法條一直翻，一副臨時抱佛腳的樣子，顏雪染也不拆穿他們的謊言，笑眯眯地等着。
“對了”，周律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司法解釋三，手指在第五條上面一個字一個字的劃，“第五條，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後產生的收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應認定爲夫妻共同財產，咳咳，要是根據這一條的話，利息屬於孳息的一種，女方沒有權利主張啊！顏律怎麼看？”
“這房子貸了多少錢？”
“啊？這個沒什麼關係吧？聽說挺貴的，好像貸了500多萬呢。”
“他把這錢借給親戚，肯定不可能是無償的吧？你知道利息率多少，還了多久利息，一共給了多少錢嗎？”
周律皺着眉，努力搜索自己的記憶，隔了一會兒纔不確定地說道：“我聽她說，好像是五分利，這五百萬全借給那個親戚了，這麼算也是不少錢啊，好像這事兒有一年多了吧。”
“五分利的話，一個月就是25萬，還了一年多的話……呵呵。”
周律不太明白顏雪染的意思，法律都已經這麼規定了，女方沒權利分錢，再糾纏這個還有什麼意思？這是男方一個人的財產啊！
不過顏雪染劍走偏鋒也是常事，或許這裡面有什麼玄機呢！還是虛心請教一下吧，這種案子自己做多了，或許想法也僵化了，接收一下新觀點也是好的。
“顏律啊，你問這個幹什麼啊！落到實處還是要按照法律規定辦事的。”
顏雪染笑笑，周律覺得一股奸詐之風撲面而來，顏律一直以鬼才出名，這時候不知道有什麼主意。“那女的是想要拿走一半利息？”
“對啊。她帶得資料倒是挺全的，那男的跟人籤的借條、他在銀行的流水、跟銀行簽訂的抵押貸款合同、兩人對話錄音，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就沒見過準備這麼充分的當事人！但是沒用啊！”
顏雪染挑着眉，順手拿了咖啡磨豆機，不疾不徐地磨啊磨啊，賣足了關子。
“誰說沒用？你可以代表當事人跟那個男的談一談，高利貸雖然不犯罪，不過高利轉貸就不一樣了！”
“什麼？！高利轉貸？”
這個罪名並不常見，因爲銀行把錢借出去之後，只要借款人按時還款，他們基本不會閒着沒事兒去查一下這筆貸款究竟去哪兒了，就算不能按時還款，他們也可以申請法院把抵押物也就是房子給拍賣了，所以這個罪名不太常見。
可《刑法》裡面，真真切切有這個規定的。
《刑法》第175條，以轉貸牟利爲目的的，套取金融機構信貸資金高利轉貸他人，違法所得數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數額巨大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
“對啊，男方的行爲完全符合高利轉貸罪的特徵，500萬、五分利、一年多，應該屬於數額巨大了，嘖嘖，這可是要坐牢的，有期徒刑三年以上基本沒有判緩刑的可能，這可是一個要判實體的罪啊，你找個機會跟男方談談，中國有句古話，怎麼說的來着，‘破財免災嘛’。”
果然夠鬼頭啊！
明明是個民事案件，她竟然能給拐到刑事案件上面去！
偏偏說的還挺有道理，讓人無法反駁！
事實上，兩性關係是最容易出問題的，一旦感情基礎崩塌，矛盾隨之而來，多少人栽在結髮妻子或者小三手裡？誰能數的清呢！
大廳裡抽氣聲時斷時續，不同人的反射弧是不一樣的，可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顏律竟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聯想到《刑法》，而且對罪名的構成要素掌握得如此細緻，還有什麼不服氣的呢？
周律起身過來跟她握手，中年人的臉上竟然有些愧疚跟懊悔，不過更多的是心悅誠服，“顏律，我對你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不就是一個案子嗎？周律怎麼說的這麼重？我這人總是不走尋常路，有時候還真能蒙對一兩個。在你們面前說，就是班門弄斧了，別笑話我就成，還說什麼心服口服的？說到底還是你這個當事人準備得充分。”
立刻就有人附和道：“明明是顏律支了一個好招！”
“顏律這樣的人，放棄刑事案件，一定是因爲擔心檢察官對她退避三舍吧？”
讚美越來越不靠譜，顏雪染也有些不好意思，敷衍着說了幾句，心想這年頭拍馬屁已經這麼流行了？
“不過說實在的，這事兒你別跟當事人說的太細，她要是知道了，恐怕要獅子大開口了。而且就算男方給了錢，她可能還是要把那男的送監獄裡蹲着，這樣就把律師給賣了，到時候男方的爹媽來找，咱們怎麼辦？沒必要擔這種風險。”
“恩，我問清楚她的訴求，把證據全部都拿走，自己去跟男方談，到時候達到了她滿意的效果，她還得謝謝我。”
顏雪染點點頭，看時間差不多了，跟同事打個招呼，就回去收拾東西走了，下午兩點半之後，法院可都不立案了，要抓緊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