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葉珈琅醒來,人已經不知道身在何方了。
她動了動,沒有力氣坐起來,偏頭,只見四周圍是簡陋的擺設,只一眼,她就猜出是在軍營。
站在黑暗裡的男人慢慢的走出來,倒了茶,轉身朝她走過來。
葉珈琅攥緊拳頭,看見那身熟悉的鎧甲,她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樣的變化——
或者是鬆了口氣,或者是更加的忐忑。
看着她白着臉,玄天問道,“怎樣?來看看龍斬夜死沒死?我懷疑你肚子裡的這個不是他的孩子。”
葉珈琅抿了抿嘴脣,沒力氣和他多說什麼,喘口氣,“我怎麼在這裡?”
“你被幾個人盯上了,搶了你的東西,還打傷了你。”玄天看着她,這女人有點嚇人,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身體很不好,可是從開始就對她沒有好感,加上得知她偷了兵符給無嵐,所以更不想給她好臉色,冷哼着,“我手下的士兵巡視,正好救了你,我不知道要不要罰他們多事。”
“我的珠子!”葉珈琅摸索着繡袋和袖子,空空如也,“他們有沒有撿到?”
“丟了。”玄天聳聳肩,譏誚的道,“你又沒有武功,就不要顯擺自己有好東西,沒有出大事算你命大了。”
葉珈琅不再說話,低着頭,臉上是沮喪的神色。
玄天把水遞給她,“過兩天龍斬夜會陪着皇帝過來犒賞出征的將士,我不想出亂子,等無嵐被抓住的那天,我要親手斬下那小人的腦袋。”
葉珈琅垂着眸子,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
“所以,你就呆在這裡。”玄天語調冷漠,“無嵐不總是拿你威脅龍斬夜嗎,這次我倒是想看看,他會不會也受你這套,他敢來,我就砍掉你的手腳給他看——你的好夫君是不是也和王爺一樣有情有義的管你的死活。”
葉珈琅目光發直的看着某處,忽然想起什麼,擡頭道,“叫他小心,羯蒼的蕭月荻在城裡,他是胥邊被屠殺的那個村落的倖存者,他一心要找龍斬夜復仇。”
玄天蹙眉,“你怎麼知道?”
葉珈琅沒有說,她這一路的遭遇說出來他只會以爲自己在裝可憐。
“叫他小心就是了……”她喃喃。
玄天看她似乎不願提起龍斬夜的名字,忍不住想刺激她,“你是不是也沒臉面見他了?放心吧,我會傳話的,我也不想讓你見到他——況且,他的心思早不在你那了,你這樣對他,他心早死了。如今他自有要照料的人。”
看着她垂着眼睛,玄天湊過去,盯着她,“閔飛弦醒了。他和她整日形影不離,就算你沒有背叛他一回,現在他的眼裡也不會再看到你。”
葉珈琅緩緩擡起眼,看着他,死寂的眼底有暗流涌動。
“不信?”玄天搖搖頭,“反正我要回去王府一趟,不如帶你去看看?”
葉珈琅抓緊被角,死死的盯着他,身子卻有了退勢。
玄天伸手,迅速的在她肩頭點了下,熟悉的麻痹感覺在喉頭流動,葉珈琅動了動嘴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月色很好,庭院裡鋪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芒,輕紗一樣的婉轉流動。
抱着閔飛弦,龍斬夜將她放到石凳上,四周圍花開的正好,淡淡的幽香圍繞過來,沁人心脾。
閔飛弦用手掖了掖面紗,看着自己圍得很結實,才放下手,轉頭看着龍斬夜,“坐啊。”
龍斬夜嗯了一聲,不遠不近的坐在一旁,兩個人坐在一起,有些寂靜,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發着呆。
閔飛弦的手蓋在他手背上,“六郎,你在惦記着誰嗎?你總是發呆。”
他收回視線,只是淡淡搖搖頭,“沒,只是覺得,今晚月色很好。”
閔飛弦點頭,“是啊,很美,走之前是要多看看這些美景,才覺得不枉此生。”
龍斬夜沉默着,安慰的話都是虛僞,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她的境況如何。
他不能爲她做什麼,只能握着她的手給她多些溫暖。
“六郎……”看着他溫和的眉眼,閔飛弦忍不住嘆息,往他肩頭靠過去,貪戀的擁着他的手臂。
少年時最美好的記憶一起涌上心頭,彷彿不曾隔了千山萬水,此刻仍舊是那些純淨美好的最初。
“下輩子,我嫁給你好不好……”閔飛弦咬着嘴脣,擡頭看着龍斬夜。
他和最初記憶裡的少年沒什麼區別,樣貌清俊,眼神深邃。
她卻面目全非了,再也不敢讓自己的臉露在他眼中。
他只是看着自己,雖然眼裡沒有其他,卻少了一絲專注和深情。
閔飛弦紅了眼睛,低低的,重新問一次,“六郎,好不好……”
許久,龍斬夜慢慢的舒出一口氣,望着她憔悴的面容,輕輕的道,“嗯……”
雖然這句話,連她自己也不太相信真實
,可閔飛弦仍舊由衷的感到開心,他肯哄着自己,起碼他心裡還是在乎自己的。
不遠處,玄天側頭,看了眼已經轉身走開的女人,她穿着寬大的斗篷,襯得身體簡直瘦弱不堪,他望着她虛浮的步伐,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可……他咬咬牙,轉頭跟上去。
“你別怨他。”玄天看着葉珈琅低頭往前走,整個人好像遊魂一樣。
“本來你們也沒什麼感情在,你和別的男人生了孩子,還指望他一心一意對你嗎?況且,你從頭到尾都向着無嵐,他也沒必要守着你海枯石爛。”
葉珈琅仍舊沒什麼反應,擡頭看了會兒天上的月亮,最後一次了,這地方她再也不會來了,這裡的月色,再也沒機會看到了。
剛纔她都沒看清他的臉,他一直背對着自己,她看不出他的神色是怎樣的。
或者看不到也好些,她怕自己從他臉上看到久未看到的溫柔和寵溺。
原來,六郎不是隻給她一人叫的……
匆忙的低下頭,她加快腳步離開。
旁邊的玄天看了她一眼,在她低頭的瞬間,看到了她眼底翻動的淚光。
終究有些不忍,玄天在她旁邊淡淡道,“等殺了無嵐,我就送你迴雪山上,或者,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我放你走。”
她看着他,眼底波平如鏡,那種死寂,有些嚇人。
“別怨別人,絕地,是自己一步步走進去的。”
她輕輕抿了下嘴脣,似乎是笑了笑,可是玄天卻覺得她那樣子比哭泣更有撕心裂肺的感覺。
緩緩拉起風帽,葉珈琅跨出門檻,有些笨拙的爬上馬車,坐定後,她掀開簾子看了眼王府的大門。
玄天想提醒她不要被人發現,可是她很快就放下來,沒有過多的留戀,放下簾子就再也沒說一句話。
王府庭院,看着靠在自己肩頭睡去的女人,龍斬夜緩緩嘆了口氣。
空出一隻手掂着腰間的繡袋,裡面沉甸甸的,他喃喃,“飛弦,對不起,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可能……要先去找別人……”
原定的小皇帝犒賞出征將士的日子,如期而至。
天氣很好,一大早就有燦爛的陽光照耀。
儀式很簡單,卻非常鄭重——
小皇帝帶着文武大臣一起檢閱衆軍將,行賞之後,登上城牆讓百姓瞻仰龍顏,揚皇家威儀。
一路護送小皇帝車輦沿街而行,龍斬夜看着戒備森嚴的沿街將士,仍舊覺得心頭隱隱有幾分不安——
他不怕任何意外,只是說不出自己到底爲什麼這樣不安。
隨行的玄天見龍斬夜有幾分焦躁,打馬跟上去,在他旁邊看着他,“今天可是好日子,怎麼王爺這麼心不在焉?”
龍斬夜瞥他一眼,不想講話,四面看熱鬧的人擁擠不堪,這樣的環境,很容易出岔子——
“叫所有人都機靈些——”龍斬夜蹙着眉頭,這樣的場面他只感覺到心煩,榮耀之類,對他而言早就沒有半點誘.惑力。
玄天自然知道要多加防範,葉珈琅沒說太多,可是他猜得出,她會出現在這裡,定是被人抓過來的,她無依無靠的流落大街上,想必是艱難的從那個人手裡逃出來。
帶着復仇之心而來的人,會無所不用其極,比瘋狗還可怕。
路上,小皇帝坐在轎子裡,時不時透過窗紗和外面的人揮揮手,他並不喜歡這樣的沸騰,只是被交代好要這樣做,他沒有辦法。
一路擁擠,到了軍隊列陣等待審閱的地方纔停下。
小皇帝下車,龍斬夜引領他,這孩子沒見過太大的陣仗,看着前面嚴肅的軍隊,竟然有些怯場,走到龍斬夜身後去扯他的袍子。
龍斬夜拍拍他的手背,不顧禮節的牽着他的手。
軍隊整齊的排列,等待着皇帝的審閱和嘉獎。
大概走了過場,頒佈了犒賞的聖旨,龍斬夜便帶着小皇帝上了城樓。
“六爺爺……”小皇帝擡頭看着龍斬夜,一邊費力的爬臺階,一邊扁嘴,“皇帝不好玩,又累又規矩多,爲什麼六爺爺不當,我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毛孩。”
龍斬夜蹙眉,卻不由得哂笑,“因爲六爺爺老了,等你再大點兒,我就要告老走了,你得抓緊多學些,最起碼,膽子不能再這麼小。”
小皇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爬上最後的臺階,才長長鬆了口氣。
“你站着就行,別亂動就可以。”龍斬夜提醒着,帶着小皇帝站在該站的位置上。
放眼望下去,內側是翹首歡騰的百姓和衆將士,外側是東陵屬地的大好山河,縱覽望去,心胸也跟着豁然敞開。
小皇帝站在那裡,有些茫然的看着下方,身邊人提醒着,他纔將自己該說的話很官腔的說了一遍。
一番慷慨激昂的話從小皇帝口裡說出來,雖然少了些氣勢,可身爲東陵子民,骨子裡都隱藏着對這片土地的熱愛。一時間,下方又是一陣歡騰。
就在此時,一隻響箭從下方倏地破空而來——
小皇帝尚不知覺,站在那裡,看着下面的一羣人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龍斬夜迅速做出反應,單手摟過小皇帝護在身側,另一手舉劍將那隻羽箭劈成兩截——
侍衛從對面跑過來,神色慌張,“王爺,是
衛軍!”
龍斬夜將小皇帝交給旁人保護好,擡步朝着牆邊走過去,遠遠的看過去,地面似乎是飄過來一片黑色的烏雲——
刺眼的光芒閃爍不定,那是
衛軍的鎧甲,他能看得出,而那片黑色裡,有一抹明黃嵌在其中,那是,龍袍的顏色。
他攥住拳頭,慢慢的舉起手,下令,“左將軍成將軍領兵出城,現在,關閉城門。”
城牆上皇上忽然消失,百姓有些詫異,見到軍隊忽然有些異動,本想繼續看熱鬧,可是卻很快的遭到驅趕。
玄天上了城門,握着劍,看到遠方徐徐靠近的一片‘黑雲’,怒道,“該死!他到底還是調了
衛軍!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有得到,
衛軍又不是一天就飄過來的!”
龍斬夜倒是沒有太慌亂,看着迫近的大軍,“看,我的好侄兒到底不是個隨便被打垮的草包,說真的,我有時還真的佩服他。”
玄天翻了翻眼睛,罵道,“這個該死的兔崽子,陰魂不散了還!兵符明明好好的在你手裡,他到底是怎麼調動
衛軍的!真他.媽見鬼!”
“先帝將兵符給了我,他應該會防範我有一天用那股力量危害他的兒子。”龍斬夜目光清冷,“所以,他不會只留一個兵符在世上,那不符合他們父子的作風。而現在,我那侄兒找到了。”
玄天怒,“他們父子可真是聰明到家了,有事求你就親兄弟,沒事踢開的時候可沒見他們對你手下留情一分一毫——可,那另一個兵符會在哪裡?”
他看着龍斬夜,好一會兒,才大罵,“女人都是禍水,尤其你龍斬夜身邊的女人!閔飛弦一定有問題,她醒了無嵐就有轉機了!她可是無嵐的親姨娘,比葉珈琅還要親!”
龍斬夜攥了下拳頭,思忖着這件事的可能
,閔飛弦……
“那個兔崽子,今天我就砍了他磨刀!龍斬夜,你爲了誰還要留他一命,全天下沒有人值得你委屈自己!什麼女人,什麼愛情,你也看到了!你爲了人家信守承諾,可是別人又是怎麼回報你!”
龍斬夜只是盯着前方移動而來的
衛軍,心想,才這幾天,那個傢伙就拿到了可以調兵的兵符,而且,沿路經過的地方官員軍將想必已經被他收服,想來,大部分人心裡還是都認他那個皇帝的。
他攥緊劍柄,如玄天所說,他信守情義,可是到頭來換來的是什麼?
拔劍,劍氣凜然。
大軍緩緩壓至,他可以看到陣前的那抹明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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