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王儒嘴上說,請省警察廳,請省警察廳特務科幫着乾點兒啥,或者有啥事兒通個氣兒啥的,這些個說到底,那都是些個表面文章。要說在這滿洲國,說了算的還得是日本人。咱讓他幹啥,他敢不幹嗎?汪春墜崖案,咱大日本關東軍說他是個啥性質的案子,那就是個啥性質的案子,這點事兒要是整不了,那還是大日本關東軍嗎?王儒堅信,你別看啥奉天省警察廳又啥張昊池,又啥荊志國的,到歸齊,還得回到咱這大日本關東軍的道兒上來!你不是這個那個的嗎?好!咱倒要看看,你能這個那個的到啥時!
小原藏在日本關東軍,在警界,那也是供職多年,看啥事那是有準頭兒的!他在向王儒報告有關情況的時候,觀察到或者說感覺到王儒的目光先後抖動了三次,那是相當的準確!這三次目光抖動都是王儒心理活動的一種外在表現。
王儒覺得,這麼多年來,自個兒對這中國,對這中國東北,這兩三年來,對這滿洲國人,還真就是有些個小瞧了。張昊池和荊志國對汪春案各有各的看法,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出乎意料的是這兩個人竟然在大日本關東軍對這個案子態度如此明確的情況下,仍然還死抱着自個兒的那一套不放。王儒感到,大日本關東軍,大日本帝國在滿洲國這兒那也是任啥手段都用上了!到了這時,這兩個滿洲國人竟然不把大日本關東軍,大日本帝國的事兒當回事兒,把大日本帝國說過的話當作耳邊風,真是混蛋!心裡想都不行,別說這倆人兒在這個時候竟然還堅持自個兒的啥觀點!着實可恨!這兩個人這是想幹啥?
那個荊志國居然還拿出啥證物來說事兒,一塊已經燒焦了的破麻繩殘片,派了幾個人到啥汽車配件行蹲守!你能蹲出個啥!誒,還別說,這個荊志國琢磨的那個事兒還真就是貼邊兒,這小子還真就是有兩下子。有那麼一忽兒,王儒就有點兒往肚子裡倒吸冷氣,那荊志國咋象汪春墜崖時就在那案發現場似的哪?這咋可能?絕無可能!
大日本關東軍要是連這點兒事兒還整不明白那不是說笑嘛!象這類事兒,咋個處理,咋個應對,王儒心裡的道道兒有都是!省警察廳不是有幾個人在那初家屯的汽車配件行蹲守嗎?咱特務機關也派倆人兒去那汽車配件行蹲守!一旦發現啥人可疑,即刻緝拿!這時的王儒,心裡可是憋着一股子氣兒哪!
正在這時,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又收到了一份情報。幾天以來,省警察廳特務科的一臺轎車每天傍黑兒出奉天城,早上進奉天城。情報還是由奉天那所中學送出來的。王儒當然知道這情報出自何人之手。這份情報與前幾日送達的情報在內容上基本相同,這個時候再次被擺放在王儒的面前,不但沒讓王儒高興,反而增加了王儒的懊惱。王儒內心甚至出現了想一把撕了這份情報的衝動!
陳果把她們學校打更的老劉師傅的相片交給了荊志國之後,心裡那個順暢勁兒就別提了。這個事兒表明,在荊志國的心目中,咱還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要不,他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兒交給咱。陳果想。這個事兒確實重要,陳果想到了這張相片可能的用途。要知道,這個事兒要是被那老劉師傅知道,老劉師傅倘若真就不是啥正經人,陳果可就是冒着風險哪!是不是會危及生命那可也說不定!要說,荊志國那麼一個大特務,難道就一點兒也沒想到這一層?那咋可能呢?
荊志國相信,陳果有能力應付可能出現的任何情況。
實事求是地說,多年以來,荊志國對陳果始終也不曾有過絲毫的不信任。這倆人兒之間,要說起了疑心的應該是陳果,而不是荊志國。陳果對荊志國起疑,緣於荊志國他們特務科在破獲了一起中共在奉天的秘密交通站之後,荊志國由副科長晉升到了科長。陳果聽說,在襲擊那個中共交通站的當場,荊志國還打死了一個人。當時的報紙上,並沒有說,這個人是誰打死的。這個事兒,陳果始終也沒有問過荊志國,荊志國也沒有說過。可這個事兒卻一直存在了陳果的心裡。陳果對荊志國起了疑,她就覺得荊志國也不相信她陳果了,總之,倆人兒之間的那種相互信任沒有了。這一次,荊志國把悄悄地爲老劉師傅拍照的事兒交給了她,當然,就眼下的情境來說,這個事兒交給她,那是再合適不過了。陳果對這個事兒交給她合適不合適,倒沒咋在意,她看重的是荊志國對她的信任。荊志國還是信任咱的!陳果想。信任這個東西,有的時候有的人寧願爲這麼一個信任失去生命!
有了這麼個信任,那可就啥都不同了!陳果沿着自個兒這麼些個年來的生活軌跡進行了回顧和反思!她覺得,自個兒有的事兒做得是不太合乎常理,冷不丁讓人不太好理解。陳果覺得,這個事兒怪不得別人,也怪不得自個兒。到了今兒個,自個兒有些個事兒,荊志國雖然和自個兒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他沒問,她也沒說。現在,陳果有了一股子想把自個兒的一些個經歷告訴或者向荊志國述說的念頭兒,她只是有些個猶豫,不知道,這麼個時候是不是說這些個事兒的時機。
陳果出身大清朝漢軍八旗世家,受到過良好的家庭教育和薰陶。十來歲時,她父親的一個同僚的啥家人就因爲是革命黨而在逃命的時候慘遭槍殺。就是在那一回,陳果險些就倒在了那些個緝拿革命黨的人的槍口下。陳果在北京大學校讀書的時候曾經差一點兒就加入了中共的一個外圍組織。這些個事兒已經非常久遠了,但久遠並不等於就沒了。在北京大學校唸書那時的陳果,青春靚麗,經常到北京大學校不遠處的一家書店去買書看書,時間一長,就跟那家書店的掌櫃熟悉了,那掌櫃也是東北人。接下來,又跟那個掌櫃的太太熟悉了。這兩個人,陳果後來想到,應該就是共產黨了!這兩口子經常介紹陳果看一些個有點兒進步意義的書籍,也就是當時那些個進步學生都在偷偷摸摸地看着的那些個書籍。後來,經大帥介紹,陳果同荊志國相識了,戀愛了,過了一年就畢業了,那家書店去得也少了。那掌櫃和他太太都很喜歡陳果。曾經提出想介紹陳果加入一個啥演藝社,後來,就問她是不是已經有了對象了,說,如果還沒有,他們認識一個小夥子,很不錯的,想介紹給陳果。陳果說,已經有了對象了!那兩個人又問,那一定是很不錯的啦!不知在哪兒高就?陳果說,在奉軍,是個參謀!那時東北軍還叫奉軍。那兩個人一聽就不說話了。從那兒以後, 陳果覺得,那兩個人對她好象就不象以前那樣親熱了,當然態度還是蠻熱情的,只是不再提加入演藝社的事。等到陳果要隨荊志國回東北,陳果去那家書店向那掌櫃和他的太太道別,那兩個人非要請陳果留下來吃頓飯。陳果當時有事兒要辦,飯沒有吃。那兩個人在陳果走時,從裡屋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圓頭圓腦的小夥子,眼睛挺大挺亮。那掌櫃對陳果說,這是咱東北老家的一個親戚,他也在奉軍當差,啊,現在叫東北軍,他叫錢忠。你到了東北,遇到啥事兒可以去找他。那天,咱倆兒不是要給你介紹個對象嘛!就是這個人,當時他就在裡屋坐着哪!你進門的時候,他是看着了你的。看你來了,他非要進到裡屋,咱倆兒說,這是爲啥呀?就是說親不成,認識個熟人不也是挺好的嘛!他說,那就不用了!你看,就是這麼個實誠人!你那時要是還沒對象,那說不定--唉呀,這都是個緣分!陳果把那張照片拿在手裡看了看,退還給那夫妻倆兒,那兩個人說,你就拿着吧!陳果說,不用了,我記着了,真要是有啥事兒,我一準去找他!
眼下,就是這麼個亂世,這要是趕上好的世道,這本不算個啥。可在這個世道,那可就不同了。陳果覺得,自個兒嫁給荊志國,無怨無悔,自個兒是深愛着荊志國的,她相信荊志國也是深愛着她的。但也不知咋的,她就是覺得自個兒現在的生活有些個鬱悶。她覺得,是命運捉弄得她錯過了她一生中的一些個重要的東西,她應該象她的祖上一樣,爲這個國家,爲這個民族乾點兒啥事兒,那樣活着,才真正是個人樣兒!這樣想來,有些個東西在她的心中就明朗了起來。其實,她可能一直都是在苦苦地等待着哪!只是她沒有覺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