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太太回來了!”
“啊,回來了!這一大天!走到半道兒,車壞了,這又修車!整到這時纔到家!”
陳果說道。
隱在院子外面那棵大樹下的特務是聽到了盧姐開院門時同荊志國那仨人兒打招呼時幾個人說着的話的。
遠遠地看到荊志國家的院子消停下來,隱在衚衕口兒的另一個特務來到了在院子外面隱着的特務跟前,悄聲說道:
“咱倆兒是不是得回去一個把這一家子回來的事兒跟股長說一聲兒?”
那個特務在黑暗中也不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院子裡靜下來了,又過了一會兒,屋子裡也靜下來了,看樣子,是消停了。後過來的那個特務對先前就隱在院子外面的特務低聲說道:
“你回去向股長報告一聲兒,咱在這兒守着!這天兒也要亮了,你就別來了,咱一個人兒在這兒盯着得了!”
那特務聽得這話,在黑暗中瞅了那另一個特務一眼,心裡話,盡裝好人!那股長盯咱這幾個盯得死死的,咱這在班兒上,不到下班兒的時候那要是不來,行嗎?
黃大寶還在睡覺,被那個回去的特務給撥拉醒了,睜開眼睛,睡眼朦朧地看了看站在地上的那個特務,問道:
“啥事兒?”
“荊志國回來了!”
“回來就回--嗯?啥時?”
“就剛纔!”
黃大寶從炕上坐起來,把蓋着的棉被圍在自個兒的身上,眨眨眼,心裡琢磨,咱估摸得完全正確!就他荊志國那兩下子,能逃得過咱的法眼?噝,這荊志國幹啥去了呢?這時纔回來?
“幾點了?”
黃大寶順口問了一句。問過之後,忽地想起自個兒的腕子上是戴着手錶的,就把左手腕子順過來看了看,嚯!都三點多了!噝--這是幹啥去了,他就是回他的老家荊家溝,那也不至於待到這時纔回來呀!
站在地上的那個特務彷彿聽到了黃大寶心裡想着的話,說道:
“聽荊志國的太太說,她們的車走到半道兒壞了,修車來的!”
“嗯?咋?你查問了嗎?”
要說黃大寶這話問得可就有點兒不着邊際了!他們這些個人都是隱藏着的,暗地裡監視荊志國和荊志國一家兒的,那咋會上前問話呢?這恐怕是因爲黃大寶從那麼睡夢裡被撥拉醒,還沒有完全醒透的緣故。問過之後,黃大寶也意識到自個兒這話問得有點兒毛病,遂改口道:
“你咋聽到她說的這話哪?”
“荊志國他們回到了家時,他家那傭人在院子裡同他們打招呼,荊志國的太太說的。咱在院子外面聽得真真兒的!”
“噢。”
到得這時,黃大寶有點兒懷疑起來,噝,這荊志國是回他老家了嗎?
站在地上的那個特務又象是聽到了他心裡想着啥似地說道:
“股長,那荊志國一家兒是不是回他老家拜年去啦?要不,他們這一家子能去哪兒哪?”
黃大寶有點兒驚奇地盯了那個站在地上的特務一眼,心裡話,你問咱,咱問誰?這時候,那個站在地上的小子卻又說話了!
“股長,昨兒個,啊!現在說話,那得是前兒個了,荊志國的太太和她家那個傭人一塊兒是上了街的,買了挺多的東西,大包小裹的,倆人兒是坐着人力車回來的!”
“嗯?有這事兒?那咋沒聽你說哪?”
“噝,嘖!咱當時想,這是她們家準備過年用的嚼貨兒,誰知道他們這昨兒個就一大家子出了門哪!”
聽到這些個話,黃大寶真真兒就有些個哭笑不得!一時間竟想下到地上,去對那個站在地上的東西踹上一腳!
這樣看來,荊志國一家還真就有可能是回了他的老家荊家溝了!但不管他是不是回了他的老家,黃大寶覺得,這個事兒還是得向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報告一下子!
可眼下有個問題。那要是想向奉天特務機關報告情況,直接去是絕對不允許的,打電話不安全,也不容易說透,唯一穩妥的辦法就是發密電。可黃大寶給日本人發電那哪能讓這幾個人知道!可同這幾個小子擠到了一塊兒,這屋子裡從沒有斷人的時候,走馬燈一樣,這個進來那個出去的,那咋發電?
這個事兒是個急事兒,耽擱不得!
黃大寶圍着棉被,不再說話,把自個兒的眼睛閉上,坐在那兒想招兒。
站在地上的那個特務一看黃大寶也不說話,想起了剛纔從荊志國家院子外往回來時,那另一個特務說過的話。咱這也不用再去了,何不上炕暖和暖和!遂脫鞋上炕,挨着黃大寶萎在了炕頭兒,從自個兒的懷裡掏出包香菸,從裡面抽出一根兒,點燃了抽起來。炕頭兒熱熱乎乎兒的,那叫一個舒服!
黃大寶琢磨,那現在可去的地兒還就得是回到北市場的那個小旅館了!要說,人這個東西真真兒就是個怪事兒,就是在這麼一種情勢之下,黃大寶的腦海裡倏然就出現了胭脂樓那青杏姑娘的身影兒和笑臉兒!雖說也就是那麼一閃!
黃大寶想,那房間咱還沒退哪!荊志國這又是回老家又是弄景兒的,他還能顧得上咱嘛!一時間,黃大寶的心裡想回北市場那小旅館裡的那間客房的想法是非常強烈!
黃大寶若是再回北市場那小旅館兒,肯定是有風險的。本來就有兩個人跟在了他的身後,他又在那胭脂樓大鬧了一場,而且還有一層,黃大寶還不知道,胭脂樓的那個大茶壺二哥已經認出了他了!
這樣說來,這就有好幾夥子人在對黃大寶下功夫了!
黃大寶是個有能耐的人。人一有了能耐,對有些個事兒就不咋在乎了,這也是一些個能人陰溝裡翻船的原因所在。黃大寶琢磨這個事兒是耽擱不得的!那要是等到晚上,那可就太晚了!要動現在就得動!那現在咋動?天兒馬上就要亮了,現在你要是走到街上去,那是太扎眼了!黃大寶想,不如等到天亮時分,等到奉天人上下班時,街上的人正多的時候,還是來個混水摸魚!趁着人多,咱就去到街上,叫一輛人力車,一上了車,這個事兒就好辦了!咱貓在人力車的車棚兒裡,啥人看得見!
黃大寶心裡謀劃好了,就坐在炕上睜開了眼睛,自顧自地說道:
“你們幾個接着把荊志國一家看好嘍!過一會兒,咱還得出去一趟!興許一會兒就回來!”
說着話,就勢躺了下去,看樣子是還想睡覺。這一躺,卻被坐在他身邊兒的那個特務的腿擋了一下子,黃大寶這才注意到那個特務正在他的身邊兒坐着哪!遂順口來了一句:
“嘖!回你自個兒被窩兒!”
那個小子一聽心裡那個痛快!趕緊就回到自個兒的被窩躺着去了,一會兒的功夫,就是呼呼的了!
街上的人多起來了。黃大寶順利地叫到了人力車,一個人就窩在了人力車的車棚兒裡,把他那個小柳條箱子放在自個兒的右胳膊肘下拄着,對那拉車的說了一聲:
“北市場!”
到了北市場,黃大寶多了個心眼兒,沒有讓那人力車把自個兒拉到住着的那個小旅館兒,而是遠遠地隔了一條街就下了車,然後,看看一前一後一左一右並沒有啥人跟着,這才朝着自個兒住着的那小旅館走了過去。
黃大寶走進那家小旅館兒,上了二樓,來到了自個兒所住的房間門口。
黃大寶那一身的功夫在他的那個行當中,那也是姣姣者,已經就成了精了!他並不知道這小旅館裡有十來個人在等着他,但他卻覺得有點兒不對,說不準是個啥地兒有點兒不對!就是心裡有啥事兒,又不是很明確的那種惴惴的感覺!有了這樣一種感覺,儘管他對自個兒充滿自信,那內心的警覺也是提到了高到不能再高的程度了!
站在門口,恍惚之中,他好象聽到隔壁房間裡是啥東西颳着了洋灰地面發出的那種有點兒刺耳的聲音,就一下兒,非常輕。如果不是這樓上太靜,恐怕就聽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