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志國講到這裡,停了下來,這段往事也算講完了。這時的陳果,拄着胳膊,支着下巴,意猶未盡。
“咱媽可真是個能人哪!”陳果說。“誒,荊志國,那大爺和大娘真就同意了大哥和大嫂的婚事了嗎?“
荊志國點頭。
“同意!大爺和大娘知道了大哥和華子倆兒好,早就悄悄地在一塊兒議論過。但一是華子那時還小,二是兩下家境差距確實太大,他們就沒有出聲。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子要娶一個窮人家的丫頭,那大戶人家還得上門去求親,咱那大爺覺得臉上不光彩。但這類事兒都是男的上門去求女的,你讓人家女的上門去求那男的,一般人家兒是做不來的,更何況兩下家境差別又那麼大!那不是自個兒埋汰自個兒嘛!大爺和大娘相信的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往前走着看吧。從這點上看,咱那大爺大娘還真就是挺講究,咱不嫌你華子是個窮人家的孩子,但咱自個兒臉上也得過得去。從華子和大哥結婚這麼多年來看,雖然倆人兒還沒有孩子,但從未聽說倆人兒在誰家有錢誰家沒錢這上面犯過計硌。華子是個懂禮數的人,咱大娘在世的那些個年,同大娘處得那纔好哪!倆人就象母女倆兒似的!”
陳果聽了,贊同地點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啥。
“誒,荊志國,你講得不太對吧!咱跟你回了幾回荊有溝了,華子是讀過書的,你咋說她沒念過書?”
“啊,華子唸書那是後來的事兒了。華子家裡窮了一些個,打小沒念過書。同咱大哥訂婚時,華子歲數還小,鄉下孩子上學唸書本就上得晚,華子就念了幾年書。這個事兒,要說起來,還得感謝咱大爺。”
“咋回事兒?”
“你還有完沒完!”
“你就快點兒吧!接着說!”
“嗐!你這人,還沒頭兒了!”
華子唸書是在同荊志義訂婚之後。是荊繼富給張羅的。
荊繼富經商管理田產都大半輩子了。他覺得自個兒這一輩子,最大的缺憾就是書念得少。自個兒在 經商和管理田產這些個事兒上就是不打算再有啥長進,自個兒唸的書也是少,耽誤老鼻子事兒了!當然,自個兒唸書少怪不得別人,是自個兒的學習成績不行,他對唸書沒興趣!可荊志義唸書少,責任可全在他!荊繼富認爲,一個做買賣的,是得念點兒書,但也不用念太多,能看明白帳本就行!有唸書那功夫,不如琢磨琢磨咋做買賣,把生意做好了,不比啥都強!他讓荊志義唸了五年書,就輟學跟着他跑買賣做生意。但在長時間的經商過程中,隨着年歲的增長,荊繼富卻對唸書這個事兒有了新的看法。他覺得,多唸書還是有好處的,有好些個事兒,你不念書,就整不明白,看不透。華子是個好孩子,荊繼富和荊志義的媽那是看好了的,但就是覺得,華子大字兒不識,雖說是個女孩子,將來嫁到家裡來,也用不着她管事兒,但還是應該認得幾個字兒的,那做媳婦兒的,也得幫着點兒當家的。華子同荊志義訂了婚,就由荊志義家出錢供華子到玉莊屯小學去念書。說起來也是怪事,華子十五歲纔開始唸書,跟着一幫子七八歲的孩子在一塊兒,那書念得才叫一個好呢!那要是放開了讓她念下去,恐怕會念個沒完的!一氣兒唸了五年書,華子二十都過了!可這唸書和不念書真就是不一樣兒,唸了這五年的書,把個華子出落得夠戧!本來模樣兒就好,這下子可就更有樣了,再加上正值青春年少,就更水凌了!在這個事兒上,荊志義特感謝他爹。原先,荊志義對他爹媽說的話,那是不咋當回事兒的,可自打跟華子訂了婚,華子又唸了書,荊志義對他爹媽不說是言聽計從也差不多。在外人看來,荊志義這麼些個年真是懂事兒多了,好象唸書的不是華子,而且他荊志義!
“得了!不講了,都要半夜了!這桌子還沒收拾哪!”
他們倆兒佔着桌子,嘮個沒完,盧姐也不好過來收拾。
這回,陳果同意了,滿意地笑了。
荊志國回到自個兒屋子裡,坐到了自個兒的寫字檯前。多年來,他已經養成了習慣,總是要將一段日子裡發生的事兒從頭兒捋一捋。
眼下,汪春案子的事兒還沒有着落,日本人對這個案子就象沒這回事兒似的,這讓荊志國非常奇怪,不知道這日本人葫蘆裡到底賣的是啥藥。汪春的屍檢結果已經出來了,既沒喝酒也沒服毒,身上更沒有刀傷之類。在荊志國的心目中,汪春是他殺死亡已成定局。現在,最讓荊志國頭疼的是汪春的秘書錢忠,這小子到現在也還沒有個着落。錢忠的姑姑還關在河山縣城的迎賓樓,石壘那邊到今兒個也沒有個說法兒,一切都在沉默。這五六天以來,太靜了。荊志國知道,不會就這麼靜下去的。他琢磨是不是應該親自到河山縣去一趟,可又一想,不妥,這個時候,他是不能離開奉天的。石壘那邊兒連個動靜兒都沒有,真是怪了事兒了!
這時的河山城已經成了各方力量搏殺的戰場。
田勝左的策略從總體上看,應該是設計得有些個道眼的,外鬆內緊。他的本意是想讓錢忠姑姑做誘餌,從而逮着錢忠,也是爲了防備錢忠姑姑被日本人逮去做了人質,從而要挾錢忠。但不知道,他爲啥讓那迎賓樓的院門前站着兩個警察。這樣做,那不分明就是讓全縣城的人都知道,這迎賓樓住進了重要人物嗎?錢忠姑姑住進迎賓樓的當天,日本人就知道出了情況了,但還不知道是咋個情況。
滿洲國建立後,王娟秀的哥哥王儒從關東州特務機構負責人任上調任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的機關長,總攬關東軍特務。王儒在河山城設立了一個秘密特務機構,在河山城西的一所民居里,爲首的是個少佐,叫做西田。西田早年到的關東州,是王儒那個株式會社的僱員。因爲在中國多年,西田對中國話,對中國事兒那是相當精通。西田早就讓他的手下盯着迎賓樓了。迎賓樓在河山縣是最好的旅店,出入的人可都是河山縣本地有頭有臉兒的,到河山縣差旅辦事兒的,再就是本地或外地有倆錢兒的,都不是一般人物。
西田的手下發現迎賓樓以往是沒有警察局的人站崗的,這回門前多了兩個站崗的警察,知道是有了情況了,但並不知道是咋個情況。報告給西田,西田就安排兩個人悄悄地在門前盯着。
錢忠姑姑住進迎賓樓也就那麼三兩天的時間,迎賓樓的一左一右已經有好幾夥子人在那兒候着了!
實際上,在迎賓樓大門前放兩個警察站崗,也不能算是田勝左失策。因爲縣上時常要有一些個公務人員,有一些個重要人物到迎賓樓吃飯哪,辦事啊,洽談呀,時不時地也是需要有警察站崗的。但那每次站崗都是一時半會兒的,不象這回這麼一站起來就沒個完,一站站了這麼多天。這事兒由西田報告到王儒那兒,王儒指示,接着監視,有啥情況立即報告!三天之內,整明白裡面住進了啥人!沒用三天,整明白了,住進去的是河山縣原任縣長汪春的秘書錢忠的姑姑。王儒聽到這個消息,站在自個兒在奉天的辦公室的窗前,抿着嘴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