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說到此刻,突然頓住,神情凝重的起了身,漫步到葉闌身邊,不到萬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在赫連鳴謙身上用策略。不知他們會不會有坦誠布公毫無保留的一天,會不會有互相信任不存疑的一天,若有,她願意用一切去換。
錦月附身在葉闌耳側輕聲耳語幾句,葉闌聽完詫異的盯着錦月,他不是太有把握,錦月着幾句輕飄飄的話,真的能阻擋住赫連鳴謙闖進去,畢竟南宮霖對赫連鳴謙來說不僅僅是個朋友哪般簡單。
“若是,他依然要闖呢?”
人心難測,更何況那是心智毫不輸她的天朝太宰,她如今的決定無疑是在賭,賭自己在他心重的分量,有了這個分量,或許讓她再犧牲什麼,也就不會有任何的猶豫了。
“若是他依然要闖,我們自然不用跟他拼個兩敗俱傷,放他進去,讓他帶走南宮霖。”
錦月留下南宮霖,想要做什麼,葉闌是知道的,爲什麼要瞞着赫連鳴謙,他也明白。若是讓赫連鳴謙這樣帶走南宮霖,錦月也就沒必要去蒼靈冒險了,從這方面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依照錦月執拗的性子,便不是什麼好事了。
“若是他真的帶走了南宮霖,你有什麼打算?”
這既然是一場未定的賭局,怎麼會沒有輸的的可能性,她既然賭得起,不管結局如何,她都應該輸得起,因爲這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若真如此的話,那便是我與他沒這緣分,既然無緣就該早些的恩斷義絕,日後天涯陌路,再無瓜葛。”
錦月向來是可以說到做到的,這樣決絕不留情面的話,是她跟自己的心,做的一場生死較量,若是赫連鳴謙這次真敢傷了她的心,怕是她以後就沒心了,一個沒心的人,活着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夜深了,你早些歇下吧,剩下的事交給我。”
葉闌習慣了從窗子飛進飛出,但這次顧及到這屋子裡剛升起的溫度,難得的一次開門出去,一路上有碰上了幾個攬月閣的小丫頭,詫異的盯着他,一向臉皮厚的他,突然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覺得他似乎太久沒有去見那些小美人了。
夜無聲的靜下來,白日喧囂繁華的街道早就空無一人,唯有打更人還出來報個時辰,葉闌百無聊賴的斜斜躺在右相府的高牆上,幾根黑突突的樹杈垂下來,他用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着,心裡矛盾着,赫連鳴謙會不會來。
眼看着四更天都快過了,不要說赫連鳴謙,連一隻麻雀都沒飛來過,葉闌心想着,是不是錦月料錯了,赫連鳴謙根本沒打算過來。他也真夠可以的,大晚上吹着冷風,對一個大男人守株待兔的,若是赫連鳴謙是個美人,他到不介意多吹幾晚。
嗖嗖嗖,一陣衣襟打風的聲響突然響起,幾道黑影刷刷的的從眼前飄過去,將剛剛趕來的赫連鳴謙團團圍住,葉闌無力的瞪了一下天,心想着,真是不能瞎念道,好的不靈壞的靈,赫連鳴謙要不要這麼聽話,錦月說你會來,你還真來,都不能讓他另眼相看一回。
“呦,太宰大人來了,怎麼不走正門呀,這翻牆可不符合您的風度跟身份吧。再說這時辰前來拜訪右相府,也不合適不是,要不您先回去,明等右相下朝回來,您再過來也不遲,到時候我找兩排的美人夾道歡迎。若您真等不及,就趕在右相上朝前過來,有什麼事上朝的路上你們倆慢慢聊。”
葉闌的話一說起來,不把人說死,也得被他煩死,這一點赫連鳴謙早就領教過,也唯有錦月可以治的住他這毛病,其他人一個字也插不進去,還有圍在他身邊的這些人,耳力極佳,他剛剛靠近,便圍堵過來,玉和就是跟他們交的手吧,不知道玉和能不能逃得出他們的圍截。
“葉闌,你不用跟我繞彎子,我來做什麼,你不會不清楚。”
葉闌在牆頭嘆了口氣,換了個更舒服點的姿勢跟位置,朝着下面的赫連鳴謙看了一眼。他確實有副好皮囊,在這星河燦爛,月色朦朧的夜裡,依舊風姿卓越,出塵絕世,原先他還不服什麼崢嶸四君子,不久兩鼻子兩眼睛的人嘛,有傳言哪般邪乎,這一一見過了,才明白真是各有千秋的好。
“我當然清楚,若不清楚,我們這些人大晚上,在這喝西北風,我們又沒這變態的癖好?不過赫連鳴謙,你想清楚了嗎?”
赫連鳴謙愕然一怔,他知道自己闖進去意味着什麼,他也知道這腳一旦踏入右相府,是會知道玉和是否安好,但他跟錦月,便真的無可挽回了,原先那些美好都將只能成爲回憶。
“葉闌,我只想知道玉和是生是死,只要你告訴我一個字,我立刻就走。”
葉闌皺了皺眉,由躺着變成了坐着,連神情都有些凝重,讓赫連鳴謙心中一緊,他真怕從葉闌口中聽到那個死字,他當初怎麼就糊里糊塗的答應了玉和呢,也不想想聽風樓是他想探就能探的。
“你有沒有想好,南宮霖生將如何,死又如何?若沒想好,最好還是不要問,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你肯定會知道的。”
赫連鳴謙握着劍的手突然一抖,他一心只想要的答案,卻沒敢想,得到這答案後該怎樣,玉和若是安好無恙,自然再好不過,可這份試探必然會讓他和錦月心生間隙,這樣的間隙不知需要多少歲月,纔可彌補回來,若是玉和已經不在,日後他該如何面對錦月。
“沒想清楚吧,那就想清楚再來。若是南宮霖活着,我們當時沒要了他的命,現在更加不會,若是他已經死了,我們可都沒有南宮家起死復生的醫術,人死不能復生不是,所以說你今日知道還是明日知道,都改變不了什麼的。”
葉闌語重心長的勸解完,赫連鳴謙便沉默了,四下只有風吹衣襟的聲響可以聽到,所有人都在等赫連鳴謙的答案,是兵刃相見,還是各走兩端,天堂還是地獄都在他一句話,都在他一念之間。
“葉闌,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今天必須知道玉和是生是死。”
赫連鳴謙揮起了手中的長劍,葉闌搖着頭從牆上翻躍來下,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明明一個聰明人,怎麼就也開始變得死腦筋起來了呢,這一個兩個的,也不知道都怎麼了。
“你說讓我說你什麼好,月兒不讓你進去,自然有月兒的道理,你就不能信他一次,她對你的心思,別人不清楚,你還能不清楚,你就這麼信不過他。”
他也想信她來着,可玉和的命,他賭不起那份本就不紮實的信任,若因爲他心存僥倖,讓玉和有個好歹,他還有何顏面去見赫連跟南宮家的列祖列宗,怎麼跟遠遊的父母交代。
“我不想爲難你,你有你該盡的職責,能不能進去,就看我的本事吧。”
赫連鳴謙全身滕生出一股殺氣,圍截他的數十個黑衣人,也嘩啦一聲,全身戒備的將手中的劍指向赫連鳴謙。
“聽風樓最精準的便是情報,你這麼有來頭,聽風樓自然免不了對你多加關注,我們有自知之明,你若真要想闖進去,我們這些人是攔不住你的。可赫連鳴謙,你有沒有想過,若你這腳今晚真踏進了右相府,月兒跟你便只能形同陌路了。”
赫連鳴謙握着劍的手突然開始顫抖起來,那句形同陌路像一記重雷,劈的他神智恍惚,連看眼前的人都有些重影,他想過錦月會生氣,但沒想過她會做的如此決絕。
“這是她的意思嗎?”
赫連鳴謙身上的氣勢減緩了,可圍在他身邊的那羣黑衣人依舊是劍拔弩張的樣子,葉闌走過去,拍了拍一個的肩膀,那人冷冰冰的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只是側身讓開了道。
“先把劍都收起來,樓主說了,不讓咱們跟太宰大人動手,傷了他不要緊,傷了你們,樓主會心疼的。”
所有的黑衣人愕然相視,冷冰冰的臉上一陣的抽搐,心想着着葉闌也真夠能瞎掰的,樓主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他們的頭還遍體鱗傷的躺在那,起不了身呢。
不過聽風樓向來賞罰分明,若樓主真饒過他們的頭,他們反而會對這個小樓主心存不服,一個心慈手軟的人,是沒有本事守得住聽風樓的,身爲聽風樓的一份子,守住這千年基業,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責任。所以他們在乎的不是誰做聽風樓的樓主,而是誰能將這個樓主做好。
“你看,你總是糾結這些無聊的問題,這話我既然說了,不管是不是月兒的意思,她肯定會這麼做的。”
葉闌穿進黑衣人的圍截圈,走到赫連鳴謙面前,一把將他手中的劍奪了下來,又幫他插入劍鞘中,整個過程赫連鳴謙都是呆楞的,因爲他明白,葉闌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不爭的事事。
“那她打算什麼時候讓我知道?活着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雖然赫連鳴謙因爲顧及到錦月,已經放棄了闖進去,但聽他的語氣,似乎更傾向於,南宮霖已經不在了。此時葉闌真替錦月感到委屈,那樣一個心心念唸的爲你好的人,你不感激也就算了,還怨着她,她心裡的苦,你哪能體會的到。
“這恕我就無可奉告了,早些回去吧,這時辰了,你不走,月兒估計也睡不安穩,我得去給她回個話。”
其實從這牆外,是可以看到攬月閣的,此時確實有亮光在,赫連鳴謙眉心一直蹙着,始終沒有舒展,人像被抽走了魂一般,黯然離開了。
葉闌從沒有看過赫連鳴謙這樣悲涼落寞的背影,從相識起,這兩個人就互相折麼着,真不知這緣分是命運的恩賜,還是上天給的劫,若是劫,他希望兩個人都能渡過去。
“你們繼續守着,若是他再回來,也不必阻攔了,放他進去,稟報我一聲就好。”
“是”
幾個黑衣人同時發出一個是字,嗖的一聲,隱藏在黑夜裡,就像他們本就是這黑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四下恢復了原有的安靜,葉闌回頭看了一眼,攬月閣那有着亮光的地方,沉沉的嘆了口氣,飛身過去。
踏進攬月閣的時候,看到窗櫺上印出的那抹剪影,僅僅只是一個影子,卻可以散發着清冷緊繃的氣息,葉闌知道,錦月在等他回句話,否則她這一夜就會這麼站着。
吱呀一聲推門聲,在這靜謐的夜裡格外的清晰,錦月猝然轉身,清亮的眸子裡透漏着期許,跟恐懼,手掌按着窗臺邊緣,像是等待宣判她死刑一般,這世上恐怕也只有赫連鳴謙,能讓她如此的緊張。
“放心吧,他回去了。”
錦月按着窗臺的手,猝然一顫,緊繃着的神經鬆開了,疲憊不堪的眸子緩緩閉了起來,嘴角微微楊了楊,那複雜的神情,葉闌竟分辨不出她是在笑,還是那哭。
“嗯。”
錦月僅僅吃力的嗯了一聲,支撐着身體的手臂,還在顫抖着,似乎這有驚無險所帶來的恐懼,還存在她心間未曾散去,葉闌走過去扶住了錦月的肩,錦月睜開眼對着他勉強笑了笑。葉闌雖然平常話很密,但在錦月面前,他永遠懂得,什麼時候該開口,什麼時候該沉默。
“我去通知李叔,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你且睡會。相信我,一切都會過去的。”
錦月點了點頭,葉闌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錦月,錦月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葉闌猶豫了一下,便疾步出去了。
錦月透着窗紗,盯着那滑落在天際另一端的月牙,一切都會好的,葉闌總是這樣安撫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雖然一次一次的失望收場,但她還是拼命讓自己去相信,因爲這是她活下去的勇氣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