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將手中三本冊子朝着千夙遞過去。他說過一本冊子可以換一個問題,她便賭一賭,能否換一條命。
“本君這些日子看的有些厭了,你這招不管用了。”
“你~”
錦月抓着冊子的手驀然一緊,此時恨不得將手中的冊子朝着千夙那嬉笑的臉砸過去。
“再說,三本冊子就讓本君出手救三個人,本君豈能吃這麼大的虧。”
錦月擰着眉看了看千夙,南宮霖跟夜冥不明所以的站了起來。
“鳴謙,怎麼回事?”
赫連鳴謙沉着臉沒有說話,只是抓着錦月的手緊了緊。倒是千夙耐心的問南宮霖跟夜冥。
“你們倆有沒有覺得身體沉重,呼吸不穩,而且全身無力。”
南宮霖皺了皺眉,將右手搭載自己左手的脈搏上,突然發現脈搏是他從未遇見過的混亂。
“怎麼會這樣?”
千夙又捧起方纔丟下的茶,笑嘻嘻的嘬了一口。
“不用緊張,三日後便不會亂了,會停的,永遠都得停了。”
南宮霖詫異的看向赫連鳴謙,赫連鳴謙對南宮霖點了點頭。算是告訴南宮離,千夙的話,沒有騙他。
“君上有什麼條件,便提吧?”
通過這些天對千夙的瞭解,若不是他心裡有什麼盤算,自然不可能將他們一併帶回這裡,跟他們廢這麼半天的話。
“對嗎,早這麼乖,省多少事。”
千夙嬉笑着將捧在手裡的茶杯放下,一雙含着得意的桃花眼瞥向錦月。錦月被赫連鳴謙握着的手,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
千夙這神情,明顯的要爲難她。
“君上請說。”
千夙說話最喜歡繞彎子,來展現自己的高深,但他卻從來不會承認。
“本君想到一個有趣的遊戲,你們陪本君玩一玩,本君就答應救下他們,怎麼樣?”
明知千夙所說的遊戲是他設置的一個陷阱,鬧不好全部得摺進去。但如此的境況來看,不得不答應。
“君上請說。”
千夙沉聲笑了笑,那雙桃花眼盯着錦月眨了眨,直接讓錦月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赫連鳴謙伸手抱了抱她,錦月回眸對着赫連鳴謙安撫的笑了笑。
就是這眼神跟微笑,讓那個千夙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從前不曾有過的情緒,他知道這便是塵世所說的羨慕。
“本君活了這些年,從來不知道被人惦記着是個什麼滋味。這樣好不好,本君跟你打個賭,本君消除你的記憶,讓你跟他們三個還有本君相處一段時日,看你會對那個動心。”
“七日爲限,若是你最後動心的不是本君,本君就如你所願,不但送你離開,還幫還會幫你完成你此行的目的。若是你動心的是本君,本君就送他們三個離開,你留下來當本君得君後。”
除了千夙之外,宮殿內其餘四個人都露出驚愕的神情。
”這事你怎麼也不算吃虧吧,這兩個一看就對你有這份心,你們難道不想試試,重新來過,她的心會是誰的?“
千夙的眸光有意無意的撇過南宮霖跟夜冥,兩個人怔愣的看向錦月。尤其是南宮霖,眸光糾結的閃爍着。
“在這裡,你們一個不用擔心自己命不久矣,一個不用擔憂自己的身份,多公平。一切塵埃落定,就當是一枕黃粱。”
南宮霖將眸子輕緩的垂下來,沒有說話。夜冥沒有波瀾的眸子,也微不可查的閃了閃。
”好,我答應。“
錦月話一出,赫連鳴謙握着錦月的手猛然抖了抖,錦月轉頭溫柔的笑了笑。
“信我。”
千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放在了桌子上,便躺在那搖椅上晃起來。
“想好了,就把它喝下去。”
錦月剛想伸手去拿,發現赫連鳴謙緊攥着自己的手,令她動彈不得。錦月回眸專注的看了赫連鳴謙一會,赫連鳴謙便沉眉鬆了手。
“我們塵世有句話,叫做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錦月將那小瓶握在手中,沉靜的眸光掃視着千夙。臉上依舊掛着清淡迷離的笑意。
“你想告訴本君,你對他情比金堅。”
錦月搖了搖頭,將小瓶的瓶塞拔下,仰頭將小瓶裡的藥水喝完。靜謐的笑了笑。
“月想告訴君上的是,你把感情用來做戲,便不會得真情了。”
吧嗒一聲,錦月手裡的小瓶落地,身子一軟。赫連鳴謙眼疾手快的將她接住,錦月已經沒了意識,赫連鳴謙怒目瞪向千夙。
“你惡狠狠的瞪本君做什麼,她睡幾個時辰就醒了,又不是死了。”
千夙從搖椅上站了起來,甩了甩衣袖,從桌案上翻開三個杯子,用指甲劃破手指,一個杯子滴下一地血,然後又倒了茶水。
“一人一杯喝下去,賭約結束之前,你們就可以安然的在浮靈呆着。”
話音未落,他人便背手朝着遠處漫步而去。
錦月方纔說的那句話繞在心間,突然讓他覺得有些扎心,怎麼想,怎麼的不是滋味。
他真的就永遠品味不到情應該是什麼滋味了嗎。
情左右不過是得一個人心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去往塵世的時候,不是也得過很多女人的心嗎,只是他不屑要罷了。
夜半時分,蒼靈上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一張白皙的手掌伸出撐着的紙傘,一滴一滴的打在手心裡,從屋內透過來的光線下熠熠生輝,同樣照亮了那雙輕靈明媚的眸子。
“門主~”
風華冒雨跪在青石板上,昨夜之事他已經一一稟報過了,但過了這麼久,門主卻一聲不吭。
風華的出聲,依舊沒有得到什麼迴應,他側了側頭,再次窺見面紗未曾遮住的眸子。
還未等他仔細去看,突覺眼下一寸之處猛烈一痛,兩顆水滴如剛粒一般打過來,瞬間眼下的臥蠶腫出很高。
“你~”
風華噌的一下由半跪着起了身,一個你字未曾出口。雙膝又是一痛。嘭的一聲。雙膝跪在了雨中。從始至終那遠處的女子動的只是手指。
“還記得本門主曾說過什麼嗎?”
風華擰眉將頭垂下,他如今還不明白,門主如此生氣,是因爲他擅自主張跟聽風樓起衝突,還是方纔快看她的容顏而起的冒犯。
“不知門主說的是那一句?”
風華垂着頭,察覺到門主似乎輕笑了一聲,隨後他神情木然僵住,因爲他聽到了門主靠近的腳步聲。
風華的視線未敢擡起,但餘光已經能窺見一雙精緻的繡花鞋,已經離他有三步遠了,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風華長老想知道,本門主長什麼樣子?”
那雙能窺到的繡花鞋,近在咫尺。風華緊攥着手心,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擡眸子,便可看到那輕紗之下的臉,但他也知道或許還不等他完全擡起,他這雙眼睛怕是就沒了。
“屬下不敢。”
風華將跪着的身體恭敬的向下附了附,緊盯着距他一步遠的那雙鞋。直到那雙鞋突然遠離出了視線,吊在胸口的心,鬆了下來,長長舒出一口氣。
“你當時可曾看清了,夜冥是跟赫連鳴謙他們三個人的的確確是消失在玉宇峰的大石前?”
風華將附下的脊背挺了挺,因爲方纔的小插曲,唯恐再惹到這女子,於是將語調放的比平時低緩了些。
“回門主,千真萬確。”
風華擡眸窺了一眼,那曼妙的身影。又是許久的沉默,每每接近這女子,他既好奇又懼怕着,但又不得不來。
“聽風樓的人,現在是否還派人盯着那石塊呢?”
清甜的聲線來的猝不及防,本強忍着膝蓋上的痛,在跪了這麼半天后,更是痠疼。風華還來不及用手揉一揉,便趕緊沉聲到。
“聽風樓派出一匹武功極高的暗衛,日夜輪班的守着,我們的人半分靠近不得。”
風華看到遠處的女子側了一側雨傘,擡頭朝着下雨的夜空看了看,細密的雨絲打在她是很身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風華想不通,她這樣一個人,還有什麼好憂慮的。
又是許久的沉默之後,風華才聽到她說了一句。
“遠遠盯着吧,有什麼消息,直接飛鴿傳給本門主,你就無需再來了。”
風華擰了擰眉,他不明白爲何修羅們要將全部精力,放在這樣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上,更不知這女子,究竟打着什麼主意。
“屬下遵命!”
即便什麼都不明白,由於戒備着這女子的厲害,風華依舊只能服從命令。
他是一門長老,即便先門主在位,也不曾將他如同圈養的狗一樣,呼來喝去半分情面都不給。
但他心智武功都比之不上這個新門主,心裡憎恨着不滿着,卻無可奈何。
他總想着有一日翻身,定將如今所受的屈辱百倍的討回來。但越是瞭解她的強大厲害,他越是感覺到希望的渺茫。
“下去吧。”
又是這樣一聲驅趕,她不說讓他來,他便不能來,他不說讓他走,他便不能走。
她心情好還讓他站一站,她心情不好,他只能跪着回話。風華覺得,每見這門主一面,他都覺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屬下遵命。”
風華的語氣明顯的不善,也明顯的不服氣。那撐傘的女子聽出來,只是諷笑了一聲。
安靜的夜晚,僅僅只能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一步之遙的弱水湖畔前,小雨落下,蕩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波紋。
不遠處就是一個架在湖面上的拱橋,加上湖水之中的倒影,接近實圓的形狀就如昨夜那一輪明月。
五年前就是在一個月圓之夜,她因爲白日裡練舞傷了腳踝。而孃親卻不准她休息,明日讓她接着練時,覺得委屈萬分,便揹着所有人在假山旁邊哭。
正當她哭的傷懷時,肩膀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頂着紅腫的眼睛看了過去。
藉着那昏沉的月色,她看到了一張絕頂好看的臉,正用一種審視戲謔的神情盯着她。
都說崢嶸四君子裡的玉菊公子是九霄雲天裡的仙。若真是那樣,那人應該就是九霄雲天裡最好看的仙了。
“小丫頭,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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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像泉水滴在石壁上一樣悠遠且神秘,而且有着一股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
那時她告訴他自己練舞的時候歪了腳很疼,他便笑了笑,俯下身用那雙似散着光暈的手摸了一模,然後便溫聲問她。
“還疼嗎?”
當時她驚愕的動了動腳踝,驚奇的發現崴到的地方莫名的便好了。
從那天起,他每晚都會在哪假山後等她,教一兩個時辰武功,寵溺且耐心的聽她聊聊心裡話。
那段日子是她最快樂的時光,連白日裡洛先生給她授琴都常常跑神,恨不得沒有白天,只有黑夜。
當時她總是喚他先生,想着快點長大,快點變強變好。這樣便可以足以匹配他身邊的位置。兩年後她長大了些,可他卻莫名的消失了。
她發瘋似的想找出他來,尋遍了臨都的角角落落。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曾存在過,也不知道有一個他消失了。她時常自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她是在尋找那人時,無意間救下了深受重傷的修羅門的門主阮離離。因爲這次的搭救,阮離離在一年之後,再次中了一種無解的毒。在嚥氣之前,將修羅門門主轉贈到她手上。
三年了,先生他已經消失三年了,她突發奇想的來到蒼靈,莫名的感受到先生的氣息。不惜招來整個修羅門的二十四星宿在蒼靈翻查一遍,卻半點先生的蹤影都尋不到。
直到有一天無意間看到錦月房中桌案上那一疊宣紙,瞥到浮靈兩個字。
那時在假山下,她便問過先生來自哪裡,當時先生便回她的正是浮靈這兩個字。所以她潛意識裡覺得,錦月能幫她找出先生所在之地。
後來錦月莫名的消失了,再後來赫連鳴謙跟南宮霖也消失了。她不得不想,這些人是不是去往了先生所在之地。
雨依舊下着,雨傘不知何時已經被丟棄了,一滴一滴打在身上,有些疼,有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