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蔣震做出了決定,他乾脆的把奈迪木的屍體放下,拉下自己的面罩:“Hey,教授,好久不見。”
他知道,在教授這種斯塔西培養出的怪物面前,任何僞裝都不會奏效,應付這種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表面的真相呈現給對方。
剛剛還一副親愛的戰友受傷而抓狂的蔣震,此時臉上帶着久別重逢的微笑,對教授打起了招呼,不過他的轉變太快,以至於跟在他身後的軍艦鳥小隊其他隊員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臉上各個都掛在擠出來的悲痛和憤恨。
教授的表情非常符合一個聰明人的表現,至少在蔣震的眼中是這樣,因爲教授在蔣震拉下面罩後的第一反應是吃驚,不過馬上就露出了看透蔣震想法的微笑,摘下自己的口罩,換用德語對蔣震說道:
“Einmalistkeinmal。(德國諺語:逢場作戲不算什麼)。”
“有你在場,我真希望我沒有做出剛剛那些動作,真是讓人尷尬,教授。”蔣震低頭看看奈迪木的屍體,表情略有些尷尬,同樣用德語說道。
教授小心的從廢墟中走過來,摘下手套,對蔣震伸出了左手,蔣震和對方握了一下:
“因爲看到你,我的故事似乎沒辦法繼續講下去。”
“沒關係,你可以繼續扮演德拉解放陣線的武裝分子,我只是個過客,來這裡尋找一些,值得培養的孩子。”教授鬆開手,對蔣震溫和地說道。
蔣震打量着教授身後的那幾名武裝分子,嘴裡說道:“我和我的人還沒有落腳的地方,但是看起來你這位過客顯然比我們這些想要參加納瓦鎮保衛戰的人更像是主人,有地方聊聊天嗎?”
“當然,在這種地方遇到故人,是件值得慶祝的事,跟我來,跟我來,剛好是晚餐時分,去我的客房坐一坐。”教授拍拍蔣震的後背。
然後看向軍艦鳥小隊的其他成員,朝他們笑着點點頭:“晚上好,各位,你們也是……呃,Sorry,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麼。”
教授扭回頭對跟在自己身後的蔣震問道。
“城管,我是城管。”蔣震對教授說道,然後又對其他人說道:“這是教授,喪鐘小隊的老朋友。”
“沒錯,記起來了,你是城管,各位城管隊員們,可以一起來我的客房吃點什麼,我想你們應該已經受夠了單兵口糧蹂躪味蕾的感覺。”教授一邊走,嘴裡一邊說道。
“我們的皮卡車和武器扔在這裡沒問題?”蔣震一邊和教授朝對方的落腳處走去,嘴裡一邊問道。
教授嘟了一下嘴巴,望了望蔣震那兩輛車的位置,肯定地說道:“沒問題,現在這塊位置是勝利陣線負責防守,他們剛剛佔領了八公里外的米爾肯要塞,那裡有個軍火庫,我猜他們現在不會對你們這些裝樣子的武器感興趣,皮卡車也是,他們有土製坦克和裝甲車,在這個鎮子,除了用來做掩體之外,皮卡車沒有其他作用,但是安全起見,我可以讓他們幫你看顧這兩輛車。你們兩個,去幫我的客人看守車輛。”
最後一句話,教授是對身後的武裝分子用阿拉伯語說的。
隨着教授的吩咐,有兩名武裝分子馬上站了出來,朝遠處的兩輛皮卡車走去。
“哇哦,你居然在指使阿拉伯武裝分子?”蔣震看到兩人離開,對教授稍稍恭維了一句。
教授搖搖頭:“不,我沒有指使他們,我僱傭了他們,我出錢,他們滿足我的願望,僅此而已。”
蔣震這些人跟隨教授穿過一條街之後,總算看到了一棟還算完整的建築,所謂完整,並不是說它完好,而是在遭受襲擊之後,還能矗立在地面上,這是一棟四層高的臨街商業建築,此時樓頂和牆壁到處都是被破壞的痕跡,完全看不出之前這裡曾經是什麼商店或者公司。
進了這棟樓之後,沒有上樓梯,教授帶着這些人進了地下室。
一踏進地下室的樓梯,就能聽到柴油發電機發出的嗡嗡聲,教授轉身朝軍艦鳥小隊的衆人稍稍欠身:“十分抱歉,但是在這種地方,想要用電力保持自己的生活水準,必然要付出同等的代價,比如噪音。”
“你太客氣了,教授。”蔣震對教授說道:“我猜那些武裝分子的指揮官,都沒有你這種過客生活的舒服。”
“這不是必然的嗎?一些只懂殺戮的暴徒,他們不需要懂得這些,生活是留給我們這些人享受的,地獄纔是留給他們的。”教授轉過樓梯的拐角,推開一處有些鏽跡的金屬門:“這裡曾經是銀行的地下金庫,現在是我租住的酒店。”
這處金庫的佔地面積很大,蔣震隨着推開的門望去,裡面被巧妙的用木板分割成數個隔斷,此時正對大門的顯然是客廳,居然整齊的擺放着沙發,地上鋪着阿拉伯地毯,一臺衛星電視正播放着迪斯尼兒童節目,二十幾個不超過十歲的阿拉伯兒童此時正聚精會神的坐在電視機前的地毯上,欣賞着動畫片。
“請進。”教授率先走了進去,把手套摘下來放到門口旁邊的一處立櫃上,蔣震跟在後面走了進來,發現這處金庫改造的房間里居然還掛了壁畫,一處酒櫃裡還放着幾瓶紅酒。
難怪,教授會說保持着他自己的生活水準。
在一處戰亂的小鎮之上,臨時住幾天,居然還要把這裡裝飾一番,簡直已經不能用維持生活水準來形容。
看到教授回來,這些孩子紛紛站起身,朝教授乖巧的行禮,臉上也都掛着親熱的笑容,顯然,他們對教授非常友好,至於一身武裝分子打敗的軍艦鳥小隊衆人,則被這些孩子用警惕和緊張的眼神打量。
蔣震微微的嘆了一口氣,面前這些還不滿十歲的孩子不會明白,此時這個笑容滿面,從風衣口袋裡取出巧克力給他們分食的老人到底有多恐怖,也許到他們死亡那一刻來臨,都不會明白。
“請隨意坐,冰箱裡有一些果汁,畢竟在這種地方,很難找到啤酒招待客人,那幾瓶紅酒還是我費了很大週摺,才從一名基督教徒的家中找到的。”教授爲所有孩子都發放了巧克力和糖果,讓他們再度回到電視前看卡通片,這纔對這些人說道。
或許是教授的表現不像是個壞人,畢竟庫爾德民兵也好,大寶貝也好,都沒有見到過在非洲時的教授,此時教授第一次見面,給他們的印象,就像是一個仁慈的白人長者,收養照顧了這些阿拉伯兒童。
所以,情緒都有些放鬆,大寶貝更是去打開了冰箱,從裡面取出了一罐碳酸果汁。
“你們自便,不過不要把教授的地毯弄髒。”蔣震叮囑了一下小隊成員,最後還對彎刀說道:“彎刀,看好他們。”
教授脫去了風衣,把風衣掛在了衣架上,只穿着雪白的襯衫和馬甲,一副剛剛公幹結束回到自己家的模樣。
“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聊兩句嗎?教授?”蔣震交代完彎刀之後,對教授說道。
教授看看客廳的孩子和軍艦鳥小隊的成員,聳聳肩,對蔣震微笑着說道:“沒錯,看起來客廳有些擁擠,和我去廚房怎麼樣?你可以幫我剝剝洋蔥什麼的,你知道,晚餐總要自己做,纔會更有胃口。”
等跟在教授身後一起進了所謂的廚房之後,蔣震把廚房的隔斷門輕輕關閉,對教授用德語說道:
“呃……我現在迫切想要知道,你是爲哪一方服務,教授,因爲我不想和你在這裡產生衝突。”
教授挽起雪白的襯衫袖口,翻動着案板上的蔬菜,頭也不擡地說道:
“沒有爲誰服務,你看到了,我只是來收養一些孩子,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僱傭這裡的人,讓他們把符合條件的孩子帶來給我。”
“你在非洲的那些娃娃兵不夠用嗎?”蔣震靠在門後,從口袋裡摸出香菸:“介意我吸一支嗎?”
“自便,城管,你要知道,在非洲的生意,我們用非洲的孩子沒有問題,但是如果你有其他地方的生意,你總不能用飛機運一大批非洲黑人孩子來這裡,對吧?不同的任務,你需要不同的孩子去完成,法式洋蔥圈,你猜那些孩子會喜歡嗎?”教授從案板上拿起了幾顆洋蔥,對蔣震說道:“法式炸洋蔥圈配黑椒牛肉披薩,然後是一鍋蔬菜湯。”
“聽起來就讓我垂涎欲滴。”蔣震吐了個菸圈,對教授說道:“我的任務是訓練這些庫爾德民兵,已經訓練了兩個月,所以我帶他們來這裡檢驗一下訓練成果,撿撿便宜,敘利亞政府軍和ISIS,哪一個你的客戶?”
“城管,如果冰人在這裡,一定不會問這種問題,因爲他比你瞭解我,我從不和蠢貨做生意,告訴我,巴沙爾·阿薩德和ISIS,哪一個不是蠢貨?”教授清洗着蔬菜說道。
蔣震咧嘴笑了笑,對教授說起冰人比他更聰明毫不在意:“冰人說你只接一些感興趣的小生意,除此之外,全部都是大手筆,那麼,這次是感興趣的小生意,還是大手筆?”
“歐盟國家的某個情報機構。”教授對蔣震似乎沒有防備,就那麼語氣輕鬆的說了出來:“具體哪個國家,這有關我的職業道德。”
“我想我已經知道你要幹什麼了,這算是大手筆,還算是恐怖活動?”蔣震愣了一下,不顧菸灰掉在身上,開口問道。
“還是說說你的任務吧,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當然,是有償的,但是今晚的晚餐和房費可以免除。”教授擡頭看了一眼蔣震:“你的大腦似乎能稍稍追趕上冰人的思路了,這代表着,你已經勉強可以算作是一個聰明人。”
蔣震拍了拍菸灰的碎屑,遲疑的說了一句:“我該謝謝你的誇獎嗎?老天,你不擔心僱主殺人滅口?”
“是因爲我知道的東西太多?還是我搞砸了他們交代的任務?不,真正的聰明人,是沒人願意看到他消失在世界上的,就像是愛因斯坦,無論世界上哪一個國家,都不想看到他真正的死亡,更多的是希望,他能爲本國服務。”教授把洗好的蔬菜整齊的碼在案板上,然後拿起了廚刀,細緻的切了起來。
“敘利亞政府軍今晚會襲擊納瓦鎮勝利陣線的地盤,ISIS會袖手旁觀,這個消息是免費贈送的。”教授對蔣震擡頭笑笑:“看在你是個聰明人的份上。”
“謝謝,這個消息對我很重要。”蔣震朝教授說了一句謝謝,沉默了十幾秒之後,看着教授忙碌的身影問道:“我覺得你也許還會贈送我一個消息,勝利陣線在納瓦鎮的最高指揮官在襲擊發起時,呆在哪。”
“這很好。”教授停下動作,站直身體對蔣震露出個笑臉:“這很好,城管,你讓我稍稍吃了一驚,因爲我覺得你的智商不會問出這種問題。”
“你需要你僱傭的勝利陣線在這裡的武裝分子全部被滅口。”蔣震盯着教授的眼睛,慢慢地說道:“而我,也剛好需要他們死去。”
“就是這樣,如果不是我還需要切蔬菜,我都準備現在去打開一瓶紅酒,和你分享一杯。”教授欣賞的對蔣震說道:“就是這樣。”
蔣震勉強笑笑:“那你對我借用你的身份出現在勝利陣線那些武裝分子面前,也毫不在意了?”
“當然。”教授眼神真摯的看着蔣震:“按照你大腦中此時想的那些畫面去做,那是正確的。”
“我在想到時我要怎麼才能離開這鬼地方,你有通訊系統嗎?”不過沒等教授回答,蔣震自己就搖搖頭:“Sorry,我又問了個白癡的問題。”
“我沒有通訊系統,但是勝利陣線納瓦鎮最高指揮官那裡有。”教授把廚刀清洗乾淨,取出一塊牛肋肉,把這塊牛肉切成了薄薄的肉片,牛肉肌理之間,隱約透光。
蔣震看着教授慢條斯理的切牛肉,等牛肉被切完,蔣震才輕輕說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教授對蔣震說道:“敘利亞是一個糟糕的國家,巴沙爾·阿薩德是一個糟糕的領導人但是,財富卻正在這塊土地之上流淌,所以,我愛敘利亞,我愛巴沙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