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已經有弟子體力不支倒下,到了此時,幾乎每隔一個時辰,便有新的弟子倒下。這些倒下的弟子,會被黑白雙煞帶至廣場,併爲其喂上一枚恢復藥丸。
漸漸的,廣場之上躺着的弟子越來越多,到了第八天的時候,已經達到40餘人。
“這些人的命運,將會從此改變。”管慕黑望着廣場上一張張昏迷不醒的臉,緩緩說道。
“我已經請示過師尊,她同意我們的方案。”管慕白說道。
管慕黑回頭看了妹妹一眼,說道:“師尊自然是支持我們的,當初招收這些弟子時,我就想跟師尊建議的,一味降低要求招收弟子,到最後反而會拖累了宗派。”
“報告長老,弟子——完成了。”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兄妹倆一驚,猛地回過頭來。
第一個完成的,居然是倪採,此刻她面色蒼白,渾身被汗水溼透,樣子異常狼狽。
“完成了嗎?”管慕黑聲音平靜地問道。
倪採喘息着點頭。
“速度太慢了,如果你只有這麼一點潛力,將來在修道之路上難有成就。”管慕黑輕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
在他身後,管慕白望着倪採,同樣暗歎一聲,哥哥說的話雖然難聽,但卻是實話。以倪採的天資和修爲,將來幾乎不可能有機會與他們一同踏上更遠的征途。
“你去吧。”管慕白聲音略有柔和。
“白長老!”倪採似看出管慕白眼中所隱藏的那一抹失望,這一發現幾乎就將她擊潰。“弟子還想再跑兩圈。”
“什麼?”管慕白疑惑。
“弟子再去跑兩圈。”倪採一字一頓地說道,說完,她深吸口氣,轉身離去。
“回來!”管慕白反應過來,衝着已經跑遠的倪採喝道。
倪採聽到管慕白的叫喊,腳下一頓,卻是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向前,跑出幾步後,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閃現。
“你不要命啦?”管慕白臉色鐵青,“我的話你也不聽!”
“白長老,弟子不敢!”倪採腳下一軟,跪倒在地,淚水從雙眼中滾落。
“回去休息。”
“不,我還要練。”倪採雙手撐地,艱難地爬起,蹣跚前行。
“你——”管慕白張了張口,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倔強的女子,打她有記憶開始,可還從來沒有像這樣去勸過別人什麼,“你給我回來!”管慕白氣極,一個閃掠再次來到倪採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要不是因爲師祖,我纔不管你死活。”管慕白氣得渾身發抖,只是,話剛出口,她立刻意識到說錯話了。
倪採身體一軟,默默地坐在地上,師弟師妹們不管怎麼談論,她都可以承受,但這話從管慕白口中說出,她就徹底招架不住了。
一股悲哀襲上她的心頭,這是一種不被人理解的悲哀,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沒有人真正瞭解她的內心。
她渴望修道,這與韓冰無關,渴望證明自己,也與韓冰無關,對於韓冰,這位千水宗的宗主、給了她修道機會之人,她心中更多的是尊敬和感恩,至於其他的,不是她現在考慮的問題,甚至連家中早年訂下的娃娃親,她也已經要求退婚,修道之途,她沒有給自己留下退路。
她對韓冰沒有那種感情,也不希望通過以身相許這種方式來獲得一些捷徑,在她看來,這與出賣肉體和靈魂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她的心思,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理解,管慕白也不行。
“服下它,你會感覺好一點。”管慕白將一枚丹藥遞到倪採面前,聲音柔和中有些尷尬地說道。以她職業殺手的性格,如‘對不起’這樣的字眼,她是說不出口的。
“這丹藥,可以改善你體內經脈,極難煉製,是多年前師祖留給我的。”管慕白補充道。
“謝謝白長老!”倪採接過丹藥,她望着管慕白良久,輕聲道:“採兒只是不明白,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爲何宗主他……”說到這裡,她有些難於啓齒了,“副宗主曾說,我像一個人,到底是什麼人?”
管慕白轉身,看了遠處的哥哥一眼,輕嘆一聲,回頭望着倪採,目中露出一絲悵然,輕聲道:“你的確像一個人,而且,太像了。”
說着,管慕白右手一翻,取出一枚空白玉簡,放在額頭凝神少許。
“你看!”她捏碎了手中玉簡,那玉簡立刻化作一陣粉末,飛舞中在空中交織,漸漸地化作一道略顯模糊的影像。
這影像,正是青伶,只見她左手掐決,右手長劍直指天空,眼中露出凌厲之芒,一襲青衫飄舞,在她長劍所指之處,一道雄渾的綠色閃電帶着強烈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在這道閃電面前,天地也會顫抖……
這是管慕白對於青伶的短暫記憶,她與青伶本來也沒有什麼交集。
“她是誰——她也是修士麼?”倪採呆呆地望着虛影,眼中難掩震驚,她驚駭地發現,自己與那虛影之人,的確如同孿生一般。
“她叫青伶,大家都稱她女王陛下,當年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化尊渡劫。”管慕白說着,望向虛影的目光中帶着深深的追憶,還有嚮往。
虛影緩緩地消散,到了最後,完全消失。
“青伶……女王……化尊!!”倪採感覺自己被狠狠地嚇到了,自從踏入修真之門,她便漸漸知曉了修爲的等級,這個修爲,是她根本就不敢想象的。
“她——跟宗主——是什麼關係?”倪採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不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甚至感覺自己臉頰發燙,好在管慕白也是女人,倒也不至於太過難堪。
出乎意料的,管慕白卻是搖了搖頭,輕聲道:
“我不知道,不過,以你的聰慧,應該不難猜出答案。”
“我明白了,謝謝白長老,”倪採站起身,似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微笑道:“宗主也只是太思念她了,採兒只是一時充當了替身角色,等到有一日,他二人重聚,就一切都好了。”
管慕白望着倪採,許久沒有說話。真的是這樣嗎?她不敢肯定。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師祖與那青伶似乎根本就是水火不融的。
“也許我不該跟你說這麼多,我感覺,師祖可能會責怪我,我從來都不敢瞞着他做任何事情。”管慕白神色有些低落地說道。
“白長老!”
“沒有師祖,就沒有我的今天,倪採姑娘,修真之路很漫長曲折,能走多遠,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管慕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腳下一踏,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遠處飛去,她的目標,是森林深處。
一個時辰後,韓冰閉關的閣樓,管慕白恭敬站立,內心忐忑不安。在她身前,韓冰閉目中,臉色陰沉,氣氛極爲沉默。
“師祖,弟子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管慕白眼圈微紅,聲音中帶着自責。
韓冰雙拳緊握,強忍着內心的波動,青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一道秘密的傷疤,任何情況下他都不願被挑起、被揭開。他額上青筋暴起,在睜開眼的一剎那,目中透出細密的血絲,全身修爲剎那間爆開,一道幾乎肉眼可見的吹擊波以他爲中心向着四周橫掃,就連閣樓的窗戶都是瞬間化爲碎片飛散而開。
這一刻,整個千水島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暴戾的氣息。驚變之下,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森林深處。
管慕白渾身一震,悶哼一聲面色立刻蒼白,一口鮮血噴出,後退幾步後跪倒在地。
“請師祖責罰我吧,弟子甘願接受任何責罰!”她幾乎是哭着喊出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師祖如此憤怒,四周的威壓使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數息過後,韓冰才清醒過來,他收了威壓,目中血色消失。
“藏經閣,抄經三年,只此一次,下不爲例!”韓冰聲音平靜,緩緩地閉上眼睛。
“多謝師祖!多謝師祖!”管慕白連聲叩謝,在她看來,這個懲罰算是極輕的,她甚至想過自己有可能會被趕出宗派。
千水宗藏經閣,位於千水島西面、森林邊緣。這裡面的功法典籍,絕大多數都是針對新入門弟子的,平日裡,隔三差五便有弟子前往借閱。
在藏經閣二樓大廳靠角落的一張桌子前,管慕白就終日坐在這裡,日夜不停地抄寫。礙於她的身份,衆多弟子雖然心中疑惑,卻也不敢上前詢問。
即便是管慕黑來問,她也是沉默不語。在她的腦海中,時常會想起韓冰那日睜眼的瞬間其內遍佈的血絲,每每此刻,她的內心就會有一股莫名的刺痛,師祖越是輕罰於她,她心中的愧疚就越深。
倪採也來過藏經閣幾次,她也只會在遠處默默地朝着書桌方向看上幾眼,卻也同樣不敢上前打擾。
三年的時間,對於修士來說,很短暫,但是對於凡人來說,卻也顯得漫長,在這些新入門弟子眼中,對於大名鼎鼎的白煞終日在藏經閣抄經,心中自然會有一些猜測,卻是一個個諱莫如深,不敢多言。
在管慕白抄經的第三年最後一個月,長年閉關的柳月也來到藏經閣二樓,對於三年前之事,她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有去深究的意思。
“弟子參見師尊!”管慕白第一次放下手中的筆,起身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