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連生死都不能由自己掌握的地牢裡,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猶豫中,他把手輕輕地搭在管慕白的肩頭,卻被她用力一抖之下甩開了。
“你別碰我,我現在都沒臉活着了,我對不起師尊。”管慕白說完,止不住的哽咽。
韓冰輕嘆一聲說道:“現在也只能生下來,後面再想辦法,等見到雲筠,我再去求她。”
“不,不能生。”管慕白立刻搖頭道,她的眼中充滿驚恐之色。
韓冰苦笑,聲音柔和地說道:“我當然知道,只是覺得我沒有處理這個孩子的權利,所以……一切都聽你的。”
管慕白愕然地瞪着韓冰,嘴脣微微顫抖,半晌才咆哮着喊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就不能拿個主意?還聽我的?我能知道該怎麼辦?”
她的吼聲在地牢內形成陣陣迴音,久久不散。
“那就不生!長痛不如短痛,等下次有人進來,我請求她去請一名大夫過來。”韓冰心一橫,沉聲說道。
他的話音落下,管慕白沉默許久,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時間一天天過去,地牢內卻再也沒有人進來,就連最開始門口的那名守衛,也早就不知所蹤。
韓冰二人在這地牢中彷彿是被人徹底遺忘了一般,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轉眼之間,已經七個多月,管慕白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眼看隨時都可能生產,韓冰也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管慕白終日以淚洗面,這種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摺磨之下,她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她的脾氣變得極度暴躁,身上僅有的一件裙衫也被她扯得七零八落,韓冰根本就不敢靠近她身邊一丈之內。
一天夜裡,韓冰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聽到嬰兒的哭聲,他一個激靈之下從地上爬起,駭然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管慕白抱着一個渾身赤-裸的嬰兒,她的目光卻是有些呆滯地落在遠處的牆角。
韓冰輕手輕手地靠了過去,望着她手中的嬰孩,輕聲說道:“孩子很漂亮,是個女兒。”隨後,他四下翻找一圈,最終從自己的衣袍上撕下一塊布來,裹在孩子身上。
當布片裹上之後,孩子突然發出一陣笑聲。
這笑聲驚動了正在發呆的管慕白,她吃驚地望着懷裡的孩子,無神的雙目之中漸漸露出一絲母愛的慈祥。
韓冰望着眼前的母女,內心微微顫動,他沉思許久說道:
“這孩子生得乖巧,原本不應該降臨,又是在我們落難之時,也許這是天意,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給她取名‘天依’,也就是‘天意’的意思。”
韓冰的話音落下許久之後,管慕白都沒有回話,不過通過觀察她的反應,韓冰知道,她算是默認了。
韓天依的到來,地牢裡多了一絲活躍的氣息。
管慕白雖然身材纖瘦苗條,奶水卻是極爲充足,每天八頓給孩子餵奶,成了她最重要的事,一天下來,她忙得不亦樂乎,倒是韓冰終日無所是事,管慕白根本就當沒這個人似的,完全不搭理他。
隨着孩子一天天的長大,眼看就要到了斷奶的時候,管慕白的臉上再次佈滿愁容,一旦斷奶,幼兒只能活活餓死。
韓冰也是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他每日發狂地摔打牢門,然而,不管他如何動作,始終沒有任何人迴應。
管慕白開始每天在給孩子餵奶的同時,給孩子灌輸一些靈力,但是也沒有維持幾天,她就徹底斷奶了。
輸入孩子體內的靈力大部分也會自然消散,如此小的孩子,還不具備吸收靈力的能力,一個月後,小天依已經餓得面黃肌瘦、皮包骨頭。
“天依,到爹爹這裡來。”韓冰蹲坐在地上,拍着手掌。
兩歲多的小天依靜靜地躺在母親身邊,此刻對於韓冰的話置若罔聞,昨天這個時候,她還能慢慢地爬到韓冰身邊。
“你別喊了。”管慕白沒好氣地喝了一聲,她將手掌放在孩子臉上,感受着孩子逐漸微弱的呼吸,內心有一股暴走的衝動。
這似乎是兩年多以來,管慕白第一次開口與韓冰說話。
韓冰的臉上漸漸露出絕望之色,這兩年來,他都是想通過逗孩子來試探管慕白的反應,如果孩子真的不在了,那麼他們之間唯一的溝通橋樑也就斷了。
小天依靜靜地躺着,這一次的躺下,她就再也沒有起來過。
僅僅過了兩天,她就徹底沒有了任何生息。
小天依死了……是活活餓死的。
出乎韓冰的意料,管慕白並沒有如他想象中那樣發狂,她只是伏下身子,靜靜地趴下,把頭依偎在天依身邊,不哭也不鬧,無聲也無息。
天依,天意?來也是天意,去也是天意……
韓天依,這個只在這個世界生存了兩年零柒十四天的小女孩,如同一陣帶着涼意的風,刮過去,就沒了。
韓冰鼓起勇氣,沉默着走到管慕白身旁,躺下身子,伸出手臂將母女二人一起摟進懷裡,這一刻,他的心裡是無助的,修爲再高,他也沒辦法變戲法似地憑空變一隻麪包、或者一隻雞腿出來。
韓冰的胳膊之下,管慕白身體微微顫抖。
這種從弟子到愛人之間的身份轉變,即便他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但現在依然內心恐懼,管慕白不僅僅是弟子,她是弟子的弟子,也就是徒孫。
況且,她的哥哥已經與韓雅婷結成連理,如此一來,二人的身份關係將會極爲尷尬,這應該是他不願意面對的一個最重要原因。
也許,相比於韓冰來說,管慕白心裡則更加惶恐。
管慕白在沉默中緩緩地撥開了韓冰的手。
她沒有擡頭,只是輕聲說道:“宗主,你我就當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發生過吧?我不敢做對不起師尊的事,她還沒醒過來呢。”
“都聽你的。”韓冰點頭,這個問題,他已經考慮了很久。
韓冰說完,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地牢門口。
在門口站定後,他深吸一口氣,調動全身靈力,右手在眉心一抹,噬魂杖幻化而出。
轟的一聲巨響。
一道七彩雷球猛烈地轟擊在門上,牢門一陣顫動,卻是毫髮無損。
韓冰怒吼着,一連發出十幾枚雷球,最終卻只是在其上打出一個極小的缺口。
這缺口,是地牢結界的缺口。
看到這缺口的一瞬間,韓冰目中露出精芒,當下回頭,衝着發呆的管慕白喝道:“快,施展冰遁術,我們逃出去。”
管慕白一愣,隨手抱起已經冰冷的孩子屍體,來不及思考,在結界缺口自然癒合之前,與韓冰一前一後竄出了地牢。
二人出了地牢,在忐忑不安中繼續隱遁虛空,沿着一條漫長曲折的走道緩緩前進。
一刻鐘後,韓冰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他們已經穿過了不短的距離,甚至還路過了幾間密室,卻連一個守衛都沒有碰到,這種反常的現象給了他一股極爲不安的感覺。
疑惑間,二人謹慎地穿過一道長長的階梯,突然,眼前大亮,出現了一個恢弘的大廳。
“怎麼走也不打一聲招呼?”此刻,一個脆甜的聲音毫無徵兆地響起。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二人臉色陡變。
在二人身前,原本空蕩的大廳中央,空氣中一陣波紋抖動,雲筠掌殿的身影幻化而出,她剛一出現,目光便是盯着韓冰和管慕白所隱遁之處。
在韓冰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時,二人身體四周的空間忽然傳來一股無法抗拒的擠壓之力。
噗。
二人幾乎同時噴出一口鮮血,身體踉蹌而出,摔落在地。
“雲筠……”韓冰深吸口氣,平復了內心的波動,苦澀地說道:“我們已經受到懲罰了,你的氣也應該消了,爲何不能放我們離開?”
“冰月殿不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可以走的地方。”雲筠神色如常,聲音平淡,絲毫不爲韓冰的話所打動。
“我的納戒,包括裡面的泰坤丹、還有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給你,以後我也不敢再與你作對,請你大人大量,把水晶棺還給我,放我們離開吧?”韓冰用近乎乞求的聲音說道。
大廳門口,衆多的侍衛在張婧的帶領下魚貫而入,很快就將韓冰二人包圍。
在人流的後方,倪採也緩步走來,她此刻的臉色頗爲難看,進來之後,遠遠地站在大廳的一個角落,目光靜靜地落在管慕白胸前的孩子身上。
“你的罪孽,死都不足以償還。”雲筠淡淡地開口道,隨着她的話音落下,一股強大的威壓瀰漫整個大廳。
韓冰在這股威壓之下立刻堅持不住,撲通一聲脆在地上,在他身後的管慕白同樣如此。
殺人誅心,殺人不如誅心!
管慕白髮出一聲驚叫,在這股威壓之下,她手中的孩子屍體滾落於地,吸引了大廳之內衆人的目光。
倪採同樣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雲筠眉頭微皺,掃了倪採一眼,在這一眼之下,倪採臉色立刻蒼白,低下頭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