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沙耀焰

落棲

拭淨手上的血,落棲起身進入了大帳。聖哲的案几上放着一大塊羊腿,正在大快朵頤,根本不知道剛纔帳外發生了什麼事。放下刀,他喝了口酒,向落棲宣佈了撤軍的命令,嘴裡還唸叨着:“沒想到,這不毛之地還有像大人一般的軍隊。”聖哲可能是之前被大人打出了陰影。

落棲站在堂下,滿眼不甘,他已經聽說了這個決定,並不意外父親說出這樣的話來。

“父親,即使是大人軍隊,我也不怕!”落棲自負地回了一句,顯然他不滿意父親即將退兵的決定,還在爭取。

聖哲沒有理他,自顧自地用刀削着面前的食物。落棲看了一會,很平靜地走到父親身邊,坐在父親旁邊的地上,彷彿剛纔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聖哲知道他的脾氣又上來了,有話要說,便沒搭理他。

看父親沒搭理自己,落棲開口了。“父王,你還記得小時候,我經常問你,爲什麼我們老去搶別人吃的,你是怎麼說的嗎?”

“我們朔然人沒有糧食啊。”聖哲哈哈大笑,一臉慈祥。

“那搶糧食幹什麼啊?”落棲模仿着小時候的語氣。

“吃飽了,有力氣。”聖哲也像小時候哄着落棲一樣的語氣,哈哈大笑了起來。

“吃飽了,有力氣了,又幹什麼?”落棲繼續。

“哈哈哈,好繼續搶劫!”父子相對頷首,哈哈大笑。

“父王,您真的決定撤兵了麼?這不是曾經的你啊?”落棲擡起頭看着聖哲,眼眶裡噙滿了淚水。

“你這是怎麼了?”聖哲見狀慈祥地摸着落棲的頭。

“父王,不撤兵行嗎?這纔剛剛開始。”落棲哀求着,淚水開始滴落。

“兒啊,你怎麼對這個事這麼在意?趁着還可以收手,撤了就撤了。我意已決,話也說出去了,豈有撤回來的道理。”聖哲說罷靠在了身後鋪着厚厚皮草的椅子上。

“父王?”落棲又往前挪了一點,把頭搭在了聖哲的膝上。

“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你也下去趕緊收拾收拾,我們趁早離開這蠻荒之地。”聖哲不願意再討論下去,開始閉門養神。

猶豫了片刻,見父親已無法改變,落棲緩緩起身,然而他卻並未退下,而是猛地捂住父親的口鼻,順勢將匕首捅進了父親的腋下,死死抵住、旋轉,一下又一下,機械地重複着。

聖哲眼睛睜得渾圓,試圖挪動自己肥大的身軀,掙扎着呼救,發出“嗚嗚”的聲音。而落棲死死壓在他的身上,任憑聖哲掙扎,手腳將桌上的食物碰到地上。

聽到物品跌落聲音,帳外的衛兵沒有反應,因爲這帳中就只有父子二人。待聲音不停,而且越來越瑣碎,衛兵想要進帳時,被落棲的士兵擋在了外面。

聖哲慢慢沒了氣力,隨着落棲最後一次將匕首完全沒入,聖哲已停止了掙扎,氣息變得遊離,頭慢慢靠在了落棲的肩上……

落棲滿臉淚水,他摟着父親,像兒時被父親摟着他一樣。

“我夢想着有一天,能終止我們朔然人連年的漂泊轉徙,過上中原人豐衣足食的生活。只要取下這片土地,我們的抱負就能實現了。父王,您應該贊成我的,對嗎?”

落棲寵溺地撫着父親的額頭。聖哲的眼睛一動不動,嘴在細微地張合着,頭上滿是滲出的汗珠。

慢慢將父親的屍體放到了毛氈上,將手上的血擦乾,落棲冷冷地轉過頭,走出大帳,衆部族首領齊刷刷地看向他。

“父王遇刺,被荒人襲擊!他的靈魂已經昇天了,從今天起,我落棲,就是你們的新王!”鏗鏘有力。

衆首領剛要有所騷動,就被執劍在前的方氏兄弟嚇了回去。

落棲的行動,已經註定了這場戰爭的殘酷。

建元七年清和十四,落棲率大軍再次抵達了熬岸城外,那個使北然兩次受辱的地方。

落棲雖然脾氣暴躁,但他並不是一個莽夫。他令方氏兄弟統領前軍兩萬,自己則和衆首領一起統率六萬中軍壓陣,後軍由自己的妻弟宥謙擔任。

由於敘白和祜休都還沒到,敵衆我寡,諸懷沒有硬抗,而是留下五千守軍掩護後,率軍退守那父城。

爲了迷惑敵人,落棲把前軍分成三路,從不同方向順序對熬岸發起了衝鋒。這一策略奏效,守軍分不清重點,應對不暇,奮力抵抗,但當北然軍將攻勢集中於一點後,守軍沒多久便抵擋不住,雙方各留下幾千具屍體後,守軍敗逃。

面對戰敗逃竄的荒人,大帳中一直關注戰況的落棲“噌”地站起身來,豪飲一碗酒下肚,驕傲地看着麾下的衆首領,彷彿在嘲笑他們的鼠目寸光,又似乎在質問他們,是否爲之前退兵的決定後悔。

北然軍士氣大振,揮軍追擊,一路燒殺掠搶,直到推進到那父城。

退到那父城的諸懷,未做過多停留,依然率部後退。守將姑媱按照諸懷的命令,也暗暗將人馬向後方的西望城轉移,只在那父城留下七千守軍。

接下來的戰事裡,錯進錯出中,熬岸城文傑的名字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一股新的力量也就此崛起!

那父與熬岸距離幾十裡,北然大軍在勝利的鼓舞下轉瞬即到,在城外駐守一夜後第二天拂曉對那父城發起了攻擊。這次落棲又變換了陣型,爲了徹底斬斷敵人的退路,方氏兄弟各領軍一萬一前一後同時發動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