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似煉

故人

幾個人頓時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被辯駁得無言以對,而是這句話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太震撼了。

儘管現在後青人生活在此已是不爭事實,但還從沒有一介草民敢誇下如此海口。晴嶽也不由得看向這個荒人,天,他見過!

一個子弟率先做出了反應,“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不知道他是誰嗎?”他指了一下正中的子弟,不無得意地斥責着剛纔說話的吃茶人。

茶座上幾個人聽到“東西”後“嚯”地站了起來,又被先前的吃茶人示意,猶豫着坐了下去。很明顯,他想再聊一會。

子弟們看到茶座旁幾人的反應,一愣,但看到他們又坐下了,更加得意。

“還是一夥的嘛,人不少嘛?人多也沒用,荒夷進得來元蒼,但荒夷那一套在這行不通。”另一子弟戲謔道。

吃茶人也是不慌不忙,針鋒相對地帶着戲謔:“我覺得既然荒原人進得來,那他們的規則在這也就行得通。敢問官人是誰呢,我們怎麼就不知死活了?”

“此乃元蒼都尉維楨之子,你們得罪了他可要想好後果!”一人指着身邊最神氣的子弟不無得意地說道,這一次是恐嚇了。

墨冉進入元蒼後,爲了能儘快穩住城中局勢,恢復正常勞作,凡是願意歸順荒青的官員,基本上都留用了。所以城中儘管荒原人多了,但境地改變並不如嶺外那般徹底。仰仗這些盤根錯節的關係,這些原住民排外的情緒依舊十分強烈。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這房子我們要定了!我說的!”見吃茶人沒說話,以爲他們的恐嚇起了作用,中間的子弟又補了一句。

吃茶人哈哈笑了起來,並不緊張,反而有幾分輕鬆。“你說的?要是這房子還了這姑娘呢?”

“我們走着瞧!”動手的話,人家旁邊還坐着幾位,有可能吃虧。子弟們也不想再與這荒原草民論理,反正房契已拿到手了,洋洋灑灑地去了。

吃茶人和晴嶽站在原地未動,只是看着幾個富家子弟趾高氣揚離去,手託着下巴。

“來,我給你寫個條子,你拿着去找那個都尉維楨,他會把你的東西還你的。”吃茶人安慰了女人幾句,走到桌邊寫了幾個字,從其他人手裡接過印章蓋了一下,交給了女子。

女人一直跟着,表情上滿是質疑,並不怎麼相信眼前的人。

“我鬧了這麼久,根本就沒人搭理我。我也不識字,這能管用麼?”女子滿面愁容,看向最早介入、幫助自己理論的晴嶽。

“好用,肯定好用!你去試一試。”晴嶽十分肯定。

雖然晴嶽早已認出眼前的故人,但也沒有說破什麼。

女子千恩萬謝,一拜再拜,興奮離去,臨走還不忘回眸笑了一下。

女子走遠後,吃茶人與晴嶽擁抱在一起,客氣了一會,拉着他過來坐下,其他人立即讓出位置。二人將茶換成了酒,又點了些酒菜。

兩個人說了很多,幾杯酒下肚,表現得更加親近,更加健談了起來。微醺之際,晴嶽講述了幾年來黃金平原的變化,說到自己的經歷和對時局的認識,尤其是自己被墨冉算計來到元蒼城這段,嘆聲連連。吃茶人和其他三位倒是聽得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把晴嶽笑得羞赧了起來。

吃茶人岔開話題:“閣下對大青入主北川兩城有什麼見解?”

“百姓富足,安居樂業。”緊接着,晴嶽說出了自己對人對事整個態度轉變的過程。

之前吃茶的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眼尖的晴嶽也發現,故人的身邊是一位喬裝打扮的女人。

“你覺得百姓會認爲是天下姓人姓青重要,還是自己的飯碗重要?”語罷,吃茶人與晴嶽對視了片刻,都爽朗地笑了起來,再次把盞。

之前爲保青朔,騰衝的一幕幕還在,但時過境遷,眼下一切都變了。荒原的宗室之亂晴嶽早已耳聞,處死青朔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對面。但此刻,晴嶽早已磨沒了復仇的心境,他知道權力鬥爭的殘酷。不管怎麼樣,凡心和幾年前一樣,依舊開懷坦蕩,沒有架子。這,就足夠了。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便是他鄉遇故知,二人開懷暢飲,其他幾人一直在旁陪着,不肯遠離。

席間,維楨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被同行的佳怡攔在了遠處。不久後,墨冉也到了,站到了凡心身後兩米遠的地方,晴嶽醉意朦朧,也並不覺得不自在。凡心倒是沒在乎這些,依舊暢然飲酒。

凡心做事就是這樣,對於之前墨冉、祜休之間的流言蜚語他已經聽說,心裡是不滿意的,此番前來勢必會轉完所有地方後,整體評估情況,因此,此刻並未怎麼搭理墨冉。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只有更苦者才能體會苦難者的心酸,相似的經歷讓二人相敘甚歡。

兩個人總有說不完的話,在元蒼城轉了十多天後,凡心提出要去棲霞看看,晴嶽一想反正現在手頭無事,便答應了同行。

去轉轉也好,就當散心了吧。伴君如伴虎,但對於了無所求和生死無謂的晴嶽來說,也就沒多少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