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撲撲的馱馬民夫隊中,粗布短打的王得着咧開了嘴,笑的燦爛。
周圍牽着騾馬的民夫驚訝的看着老王,他竟然還認識一位將軍。
輜重營都尉老範也注意到了蘇路,撇開幾個找他談事兒的衛軍,興奮的趕着駑馬,過來眉飛色舞的說了。
“侯爺,果然是您啊!”
“您早就該來了,宣府這些個將軍校尉都是廢物,運糧都運不成。”
“老子跟他們出去,每次都被搶個七七八八,要不是土匪畏懼您的名聲,老子一羣民夫早就交代在土匪窩子裡了。”
蘇路來了興趣:“土匪還會畏懼我的名聲?”
老王拽着蘇路馬匹的繮繩,興奮的說着:“這個我知道,侯爺。”
“現在全宣府土匪圈都在說,抓了宣府的人可不敢殺,否則被清剿的時候死全窩,前幾次您剿匪,對那些手上沾了衛軍跟百姓血的土匪,下手太狠,這幫子土匪怕了。”
“怕您萬一再回來剿匪,端了他們老窩,再把他們的人給殺光,所以現在除了幾窩心狠手辣的慣匪,大半都不敢動我們,劫糧可以,但是不殺人。”
王得着笑的高興,因爲跟蘇路搭話過,在土匪窩裡受了不少優待,這就更堅定了他想當衛軍的心思。
不過平常的衛軍他看不上,死了的撫卹銀子太少,也就是侯爺手下的衛軍,才能拿出幾百兩撫卹銀子。
想當年,因爲死難的衛軍太多,侯爺爲了湊齊撫卹銀子,親自帶人去剿滅土匪寨去了,這樣的將軍才值得追隨。
蘇路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行啊,等過了這幾次的活計,我再有新的職事,就拉你進我的隊伍。”
老王頓時有種守的豆苗見下雨的舒心,盼了這麼久,終於能給侯爺當衛軍了,理了理粗布短打的衣服,老王陪着小心思問了蘇路:
“侯爺,您看我適合幹什麼哩?我老王喂的一手好馱馬,牽馬乾活也是好手,侯爺您要是不嫌棄,我也能給您漿洗衣服。”
旁邊土墩兒泥巴一羣親兵哈哈笑了起來:“得咧,老王,您這想的可真美,我們都輪不到給侯爺漿洗衣服,你家妮子幹這活還差不多。”
老王得棍就爬:“那也行,我讓妮子來給侯爺漿洗衣服,但是工錢得按軍旅算。”
蘇路鞭子一甩,嚇的老王急忙鬆手,蘇路催馬進了大營,笑呵呵的說了。
“行了,老王,我答應你的,自然作數,後營餵馬管束大車的活兒多的是,你老傢伙就先幹民夫吧。”
老王笑眯眯的應了,看着蘇路走了,周圍的民夫兄弟圍過來,好奇的問着老王。
“王哥,你不幹民夫了,衛軍有什麼好的,打仗危險不說,餉銀也不高。”
“好好的民夫不幹,老王你這是嫌棄自己命長了,打仗多危險,我婆娘村裡已經死了三個後生了。”
老王不爲所動,拉着馱馬向營地裡走,聲音得意。
“你們知道個屁,這是蘇侯爺的隊伍,算了,我不能跟你們說,萬一你們搶我的活計呢,這可是我費了兩年功夫,才從侯爺那兒討來的活計。”
蘇路進了大營,找到了行營留守的將軍,丁軍都督何從志,也是蘇路的熟人。
看到蘇路,何從志當胸行了個禮,哈哈笑着說了:“侯爺您終於來了啊。”
何從志滿腹牢騷:“行營自從蕭帥回來,就完全亂了調度,他跟何節度不對付,這可苦了我們這幫幹活的,各種軍務冊子被申斥不說,就連寫個物資冊子都能被罵。”
“就說軍糧調度的事兒,直接調令到您,回來就是了,偏偏他蕭琮擋着。
說左軍的賞太重,必須慎重斟酌,這一斟酌就是他孃的一個月!
您不回來,張顧將軍領軍少了,總是被土匪戲耍,領軍多了,一路上人吃馬嚼的,運一次糧,靡費一半。”
蘇路笑呵呵的看着何從志,這小子也算是節度府的人,這話裡話外就開始黑蕭琮了,不過蕭琮身上也不全是白的,這一斟酌一個月的事兒,還真有可能是他辦的。
在他們這些爭權奪利的上位者眼裡,那有底層軍人的死活。
蘇路拍了拍何從志的肩膀:
“行了,這是我的官憑和調令,你收好,調撥一下糧草,我回去修整幾天,什麼時候出發,你給我個信兒。”
說完了事情,蘇路轉身要走,卻被何從志給拽住了。
看着一臉苦笑的何從志,蘇路奇怪的問着:“怎麼,牢騷話沒說完,還想繼續跟我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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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從志嘿嘿一笑:“不能夠,不能夠啊,侯爺,但是侯爺您真不能走啊。”
“我連家都不能回了?”
蘇路瞪了何從志。
何從志連連賠不是:“我的好侯爺啊,真不是針對您。
行營軍令,爲了保證糧道暢通,各轉運使不得擅自離營,一俟糧草整束停當,立即出發。”
“糧草已經準備好了,裝上馱馬就能出發了。”
何從志連連賠了不是。
蘇路聞言心道行營缺糧很嚴重啊,連休息的時間都不給,就要繼續轉運了。
“按制,您吃了午飯,就該出發了,侯爺,真不是我針對您,上次張顧將軍,上上次李聰將軍,都是這時候出發的。”
何從志滿臉的苦笑,“張顧那孫子爲這事還打了我一頓,侯爺您說說,我能有啥法子,行營軍令,我敢不執行嗎!”
蘇路沒有說什麼,轉身出了中軍帳。
大營裡,一片繁忙景象,各路衛軍跟民夫都在忙忙碌碌的運糧和裝糧,人吼馬嘶,空氣中滿滿都是焦躁的糧食味兒。
蘇路心中煩躁,走了幾步,吩咐土墩兒他們幾個先去吃飯,這馬上就要出發了。
土墩兒去拿了饅頭端了菜湯,給蘇路和泥巴送來。
蘇路不想喝湯,隨手從一輛大車上薅了根蔥,就着饅頭吃了起來,吃着、看着、走着,就這樣到了營門口。
大營門口,擠滿了民夫。
郭大山看到蘇路,屁顛屁顛的過來,把手裡的水碗遞了過來。
“侯爺您喝水,別隻顧着啃幹餅,噎住了。”
蘇路接過水碗,喝了兩口,把嗓子眼的衝了下去,問着郭大山說了:“營門口聚了這麼多民夫,什麼情況?”
郭大山呸了一聲,罵着說了:
“行營的任務太重,民夫連回家的空當都沒有,這是民夫家裡過來送衣服鞋子,你們馬上要開走,所以就只能緊着他們見面了。”
蘇路點了點頭,在門樓下的陰涼地兒坐了,正想眯一會兒的當兒,聽到了王得着的聲音。
“好咧,我都好咧,這些銀錢你帶回去,妮子,應當夠了嫁妝錢了吧。”
蘇路心中一動,老王的閨女來了,睜開眼,就看到土墩泥巴幾個在笑眯眯的看着不遠處營門口的老王。
營門口,老王家女娃大妮懷裡抱了一個包袱,正半跪着給坐在營門石頭上的老王換鞋子。
大妮綁了個長辮子,因爲走了長路過來南關大營的緣故,頭髮上滿是黃僕僕的灰土,聽到老王的話,壓低了聲說着。
“怕是不夠哩,爹,我聽娘說,黃家想要多些嫁妝錢,多出一萬錢來,我不嫁他們家了。”
老王劈頭給了大妮頭上一巴掌,虎着臉:
“說什麼屁話呢,咋能不嫁,老黃家是十里八村的好人家,你嫁過去就是享福的,這可是們好親事。”
“錢的事兒不怕,這一趟應當就夠了。”
大妮仰起臉,臉頰上被淚珠衝出兩條小泥溝,驚訝的問着老王:
“爹你跑一趟最遠的也才八千錢,難道是遇着那位大人督糧了?”
旁邊看熱鬧的蘇路一臉懵逼,那位大人督糧?
不會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