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城門外,車馬絡繹不絕。
蘇路的車駕混在人羣中,緩緩向前。
十幾個禁衛包圍着車駕,嚴禁閒雜人等靠近,空氣中充斥着各種腥味兒。
蘇路伸了個懶腰,從車廂裡鑽了出來,把清風趕下了車轅說着。
“去問問,什麼情況,怎麼有這麼多人,我們走的時候,可沒見這麼多人要進城。”
清風被擠下了車轅,蠻橫的推開擋住自己的禁衛,擠進了人羣中間,沒多大功夫,清風又從人羣中擠了回來。
“是災民,進京逃命來了。”
清風抿着嘴脣,臉色有些難看,剛纔她問了幾個人,都說是西亭一地逃出來的難民,寧安城被攻破以後,衛軍在各城設防,堵截蠻族,這些失了家園的難民聽着衛軍的話,一直向北逃了。
“哪裡來的難民?”
蘇路臉色也有些難看,他站了起來,四下裡看了,這一路上都是難民,看上去無邊無沿,起碼有數萬人,這可是大逃荒,爲什麼自己之前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
滾滾人流之中,陸戰的衣甲破了好幾個大洞,紗冠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頭上身上都滿是土垢。
被幾個禁衛保護着大宗正也很慘,衣襟上沾滿了黑灰,鬍子都結成了一小撮,整個人萎靡不振,好像幾天沒吃飯的模樣。
城門口,守城的衛軍已經放鬆了檢查,輪到幾人的時候,幾個衛軍嘩啦一下圍了過來,堵塞了通道。
“幾位身攜刀劍,請出示官憑或者路條。”
爲首的夥長一臉謹慎,手按在刀柄上,看着被架着的大宗正,這幾人雖然行色匆匆,但除了那老頭,一看就知道是軍伍中人。
李威遠圓睜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神色很不好看,老子已經變的這麼頹廢了嗎,出入城門竟然要出示官憑了。
陸戰十分配合的拿出了自己的官憑,然後吩咐幾個禁衛,也把官憑拿了出來,夥長驗看了之後,把官憑還給幾人,客氣的說着。
“原來是陸校尉,末將奉命辦事,不知陸校尉執行什麼軍務,這老頭,又是什麼人?”
陸戰看了李威遠一眼,這老頭也吃了不少苦頭,上次自己送他去西亭,還是錦衣玉食,車馬接送,西亭失守,所有東西都缺乏,就更不要說馬車了,自己是純用腳丫子走回來的。
“這位是大宗正,我等奉皇命,護送大宗正上了戰場,我們這是從西亭剛剛回來。”
夥長聞言肅然起敬,怨不得這樣邋遢,原來是戰場上剛剛歸來的緣故。
“諸位辛苦,請”
夥長讓開了路。
陸戰向夥長跟幾位守城軍士抱拳行禮,然後立即就向城內走了進去,這麼一會子的功夫,城門口就擠滿了人,再這樣下去,這城門口怕是會出事。
李威遠突然站在原地不動了,任憑保護他的兩個禁衛怎麼拉扯,他就是不走了。
陸戰無奈:“大人,您不走,這又是爲何啊?”
李威遠指着後面人羣中的車駕,嗓音沙啞的說着:“剛纔我看到了王爺,王爺在人羣中出現了一下,我看到了王爺。”
陸戰冷哼一聲:“白日做夢吧,王爺萬金之軀,現在正在宮中養病呢,怎麼可能會在這兒。大人你看到寧安失守,蠻族肆虐,嚇出心理陰影了吧?”
周圍幾個禁衛臉上也同樣都是不屑,就是因爲你李威遠的緣故,王爺才被迫從戰場上下來,回宮養傷,又是因爲你的舉薦,謝婉蕭琮出任前線大將軍,導致接連戰敗。
害得如此多的人離家出走,漂流他鄉,都是你李威遠的罪過。
若是王爺統軍,西亭戰事,何至於糜爛至此。
“我真的看到王爺了”
李威遠沙啞着嗓子嚷嚷了,堅決不向前走。
因爲他們幾個人多,堵塞了一片地方,人流只能從他們後面向另外一側分流,經過城門洞,慢慢的,謾罵聲就響了起來。
“滾,佔着路不走,耽誤老子逃命。”
“什麼玩意,這是你家的路,佔着不走。”
“蠻族追上來,大家要是進不去城,你們就是蠻族的幫兇。”
陸戰臉色有些難看,扯了扯李威遠。
“大人,走吧,再呆下去,激起民憤,咱們怕不是要被打死。”
李威遠突然一個縱躍,跳上了旁邊的拒馬,站在木橫樑上,嚷嚷着說了。
“我真的看見王爺了,看見王爺的車駕了。”
“鄉親們,逃難的兄弟姐妹們,我是朝廷大宗正李威遠。”
“我知道你們恨我,但是我要告訴你們,我也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橫加阻攔,王爺肯定已經出任前線統帥,統帶一應大軍,主持西亭軍務。
蠻族,也不會攻破西亭,你們,也不用流離失所了。我李威遠在這兒,跟諸位父老鄉親們賠禮了。”
李威遠說着,向左近的人羣行了一禮。
人流停了下來,遠遠的,清風長寧一些個內息不錯的高手,都聽到了李威遠的話,紛紛向着城門洞看了過去。
“是大宗正李威遠。”
長寧向蘇路介紹着說了:“這些是西亭逃難過來的難民,李威遠正在向這些人賠禮呢,這李威遠也不是東西,往日裡在朝廷也是人五人六,連陛下的面子都不給,這次去西亭,看樣子是栽了個大跟頭,連難民都給面子了。”
清風冷笑一聲:“蠻族殺人吃人,別說他不適應,就連我都適應不了,你是沒有見到那慘像,若是你見了,肯定跑的比兔子都快。”
前面的李威遠不知說了什麼話,人羣突然向兩側讓開,讓出了中間一條道,直通蘇路車前。
李威遠大踏步的向着車駕走了過來。
車轅上,蘇路眯着眼睛,問這旁邊的長寧。
“西亭戰事糜爛至此,怎麼沒人跟我說?”
長寧縮了縮脖子,語氣弱弱:“王爺您傷的重,夏太醫交代了,您不能再操勞了,否則積勞成疾,就再也好不了了。”
清風在旁邊添油加醋的說了:“你看看你,還是一個王爺,連自己都保護不好,都傷成什麼樣了,身上被創無數。”
蘇路笑了笑,看着前面大踏步過來的李威遠。
“大宗正,剛剛回城,不想着去刷洗一下自己,怎麼,想到我蘇路的好了。”
李威遠站在蘇路馬車前面,扯住了馬車的轡頭,聲嘶力竭。
“王爺,求你救救西亭,救救那些失陷在蠻族包圍圈中的百姓,救救那些被圍困的軍士,我李威遠給你跪下了。”
李威遠徑直在馬車前面跪下了。
清風身影一晃,出現在李威遠一側,劈手奪過了繮繩。
“當初不讓王爺南下統軍的是你,現在要讓王爺去救人的也是你,大人,您究竟是想救救百姓,還是隻爲了自己的仁義好名呢。”
一時間,人羣大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