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病情

這座城市公認的富豪級住宅區,在連綿的半山上。葉家擁有這片土地上最豪華、最別緻,同時也是設計最精美的別墅。

可惜,別墅雖好,卻苦了沒有車駕的江月柔,她搭乘最後一班公交,還要爬半個山坡,才能到達葉家。初秋的夜,下起了連綿不絕的涼雨,這條寬闊山路上陪伴江月柔的,只有一盞一盞無言的燈。

葉錚的車轉入半山坡時,正巧見到了江月柔的背影,她在暮色中打着一把纖薄的小傘,緩緩走着,涼風和着雨絲勾纏着她長長的發。即便是這樣沉冷的夜幕籠罩,她的氣質依然是乾淨而溫暖的。

這個女人膽子真大,雖然這是富人區的別墅,但到底是夜黑風高的半山上,她就這樣自己孑身一人走在雨中,也不怕有什麼危險。

“這不是月柔嗎?”司機陳伯詫異道。

說罷,也不待葉錚迴應,直接將車停在了江月柔身邊,將她嚇了一跳,她下意識的向後撤,摸起包包裡的防狼噴霧。

待玻璃緩緩降落,江月柔皙白的面容上才綻放了笑意:“陳伯,這麼晚了您沒休息·····”

她的笑僵住,因爲她看到了後座的葉錚。

“閨女,快上車!你也加班嗎?都說你多少回了,這麼晚回來多不安全,你有什麼事告訴我,我去接你啊。”

“不用了陳伯,再走十分鐘就到了····我晚上吃的多了····正好散散步。”江月柔慌忙拒絕,她想起上次,再也不敢和葉錚同乘。

“那怎麼行,這麼冷又下着雨。”陳伯心眼實,體會不到江月柔的心情。

江月柔還要拒絕,葉錚已冷淡道:“快點上來,不要浪費時間。”

江月柔一顫,怕惹他不開心,馬上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上。

與他在一個封閉空間內近距離獨處,還是會讓她侷促而心跳加速,江月柔將頭轉向窗外,聽着陳伯唸叨,也不敢回話。

他們纔到家,就看見紅姨在門口打轉轉,江月柔比葉錚敏感,立馬過去詢問怎麼了,紅姨急的要不得,埋怨似的看了葉錚一眼,道:“下午老太太動了氣,暈厥過去,唐醫生說是心臟病發了。”

“什麼?”葉錚風馳電掣般跑進去,江月柔也緊隨其後。

“祖奶奶!”他三步並作兩步,急急闖入祖奶奶的臥室。

“噓……”坐在牀邊的年輕男子轉過頭,示意葉錚輕聲,“我給祖奶奶打了一針,她已經睡着了。”

“笙,祖奶奶怎麼樣?怎麼好好的會突然昏倒?”

“那是因爲你不乖啊!”唐笙微微埋怨,看着自己的好友,直皺眉頭。

他斯文儒雅,彬彬有禮,向江月柔禮貌的點頭,“江小姐在這裡陪着祖奶奶,葉錚,我們到外面去談。”

江月柔拉住唐笙的衣袖,黑碌碌的眼睛緊緊盯着他,她想知道祖奶奶怎麼了,唐笙撫了撫架在鼻子上的金絲眼鏡,安慰她道:“沒事的,已經沒有危險了。”

她這才點點頭,無聲的坐到祖奶奶身邊,絞緊一雙顫抖的雙手,這一幕,就像祖祖離開她那一天,她一瞬間好害怕,怕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葉錚看着熟睡的祖奶奶略顯蒼白的臉色,不禁心如刀割。

還想說些什麼,唐笙卻拉他出去,並輕輕關上門。

“祖奶奶爲什麼突然暈厥?她一直都好好的……”葉錚急急的問對面的男人,皺緊了眉心,顯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唐笙與葉錚是世交,是多年推心置腹的好友,一畢業就爲葉家擔任家庭醫生。

說話一點也不客氣:“因爲你不聽話,也不孝順,不回家就算了,還竟給她惹禍。”

原來今天下午有一架無人機,直衝葉家飛來,在祖奶奶頭頂上徘徊不去,張行恕怒火攻心,猛然站起,結果動作太急了,胸口一窒,一口氣沒喘上來,頭暈目眩了一陣,之後方伯去查,原來是他上次交往的女模特和女網紅在工作中因爲葉錚起了爭執,那女模特聽信了網紅的胡話,說是因爲葉家老太太看不上她野模出身,葉錚纔給她丟開了,她不相信葉家還有深居簡出的長輩,操控着無人機就撞了進來,卻因爲不熟練,將祖奶奶驚嚇致病。

“老太太的心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看你早日結婚生子都快想瘋了,你倒好,不但不安慰她,還偏要遊戲人間,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就算了,居然還搞出這樣沒水準的事情來。她能不生氣嗎?老太太年紀本來就大,你這些爭風吃醋烏七八糟的事,氣到她病情突然發也不是奇怪。”

葉錚的臉色陰沉下來,拳頭亦緊緊握起,指尖已有些泛白。

“笙····”

唐笙摁住他的肩膀,勸着好友,“葉錚,浪子沒有玩夠的那一天,收手吧!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你母親一樣,不是每段婚姻都是你父母那樣,總有一個人會無條件地愛你,所以,放下心結,去尋找和組建屬於你自己的幸福不好嗎?更何況,你知道老太太上了年紀,一旦發病就一次羸弱過一次,比秋雨還不如,你忍心一再刺激她?”

夜已深到極處,一點一滴的走向黎明,向來華麗明亮的葉家一片沉寂幽暗。

男人落寞的身影,深陷在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中,

守候了祖奶奶一夜,江月柔同方伯換了班,才躡手躡腳地從房間裡出來,準備換身衣服爲祖奶奶熬一些清粥小菜。

一走到樓梯口,就看到四周一片黑暗,男人沒有開燈,僅二樓的樓梯轉角處亮着幾盞小燈悠遠。沒有光線落在他身上,他任自己悒鬱落寞的背影陷入黑暗中。

她十分自責,因爲自己工作忙,忽視了祖奶奶,她同剛剛來換班的方伯一再要求,這樣的事,要馬上通知她,她也會馬上趕回來的。

直到方伯答應了,她才肯離去。

這一年入職以來積累了一些週末的假期,她想着,可以兌換這些假期來陪伴老人病牀前,也是一份寬心,她失去過親人,也侍奉過祖祖病榻,對於葉錚的心情,她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沙發正對的玻璃門大大敞開,窗簾隨風而動,祖奶奶的花園裡精心培育的花朵,因爲寒涼的夜雨而可憐兮兮的蔫垂。

江月柔沒有說什麼,還是走上前,將玻璃門關了起來,這是一天最寒冷的時候,葉錚僅穿一件單薄的襯衫,在這裡坐了一夜,她怕他會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