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是江東防禦戰略的重中之重,爲了守住吳郡,孫權不惜分出一半的軍隊,也就是三萬軍死守吳郡,另外,吳郡還有八萬石軍糧和數百餘艘大小戰船,其中包括用貨船改造的三十餘艘千石戰船。
在吳郡的三萬軍隊中,有兩萬人是今年強徵的新兵,只有一萬精銳老軍,這對統帥黃蓋是一個極大的考驗,黃蓋曾考慮先集中兵力擊敗會稽郡漢軍,使他的軍隊能撤到會稽郡,利用會稽郡的多山地形和漢軍對抗。
爲此,他派三千人佯攻會稽,企圖引會稽漢軍北上,但會稽郡主將陸遜卻並沒有上當,始終按兵不動,陸遜顯然看透了他的企圖。
黃蓋無奈,只得將三萬軍部署在吳縣附近,他知道漢軍這次東征,一定會帶上優勢騎兵,而吳郡地勢平坦,有利於騎兵作戰,而漢軍水軍犀利,他又不能過於靠近太湖。
黃蓋沒有選擇餘地,只能固守城池,但黃蓋卻不肯死守一域,他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因此,吳郡的三萬江東軍選擇了兩座城池駐守,一座是吳縣,另一座則是烏程縣。
這天下午,黃蓋終於得到了確切消息,漢軍前鋒大將魏延已攻破了毗陵縣,七萬漢軍主力正浩浩蕩蕩從京口方向南壓而下。
而太湖中也出現了數百艘漢軍戰船,已逼近胥江口,準備沿胥江向吳縣殺來。
這些都在黃蓋的預料之中,但有一點黃蓋卻沒有料到,那就是會稽郡的漢軍始終按兵不動,着實讓黃蓋惱火,如果會稽郡漢軍不肯北上,那他率軍撤到會稽郡的計劃就要落空了。
入夜,吳縣城內到處是哭聲和叫罵聲,就在昨天,漢軍主力奪取京口,抵達毗陵縣的消息傳來,引起了恐慌,士兵紛紛撤回城內,沒有了看守,八萬挖掘河道的民夫一夜間全部逃散,其中兩萬餘人涌入了吳縣縣城。
兩萬人涌入使縣城秩序頓時亂了起來,糧食配給也發生了混亂,開始出現打砸等暴力事件,黃蓋只得下令全城戒嚴,嚴打各種暴力事件,儘管如此,大街的各個角落依舊隨處可見無家可歸的民夫。
副將朱恆率領一隊士兵在大街上巡邏,黃蓋對外,他則臨時負責城內治安,朱恆就是吳郡本地人,在前兩年的三孫分吳事件中,他是屬於孫紹的支持者,後來在曹吳聯軍攻打吳郡的戰役中戰敗投降。
由於孫權軍中已無吳郡大將,孫權只得任命朱恆爲黃蓋副將,配合黃蓋一起鎮守吳縣,朱恆武藝高強,也善謀略,可謂文武雙全,他年紀尚不到三十歲,是江東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朱恆也知道江東大勢已去,他本身就不支持孫權,讓他爲孫權殉難,那絕對是不可能,不過他一直沉默不語,衆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朱恆率軍走過一條小巷,這時,一名年輕女人忽然奔上來,揮手大聲喊道:“阿回郎,真是你嗎?”
眼看女人衝到眼前,士兵們紛紛拔刀,朱恆卻喝住衆士兵,阿回郎是他的小名,很少有人知曉,這個女人怎麼知道?
他翻身下馬問道:“你是”
“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三姊阿香啊!”
朱恆心中更加疑慮了,他沒有什麼叫‘阿香’的三姊,他見女人眼中神情有異,便知道其中必有緣故,他也佯作恍然道:“原來是三姊,你怎麼在這裡?”
“我是逃難到這裡,家中人都走散了,原以爲再無親人,沒想到遇到了恆弟,這下我有救了。”說到傷心處,女人用袖子拭淚。
“我們去旁邊說話!”
朱恆一指旁邊一株大樹,“你先去,我馬上來。”
女人走了過去,朱恆吩咐衆士兵道:“你們繼續巡邏,我安置好家人,馬上就來。”
衆士兵繼續前行,朱恆催馬上前,找到站在樹後的年輕女人,他翻身下馬問道:“你究竟是何人,爲何要冒充我家人?”
女人笑了起來,“我若承認自己是漢軍斥候,朱將軍相信嗎?”
朱恆愣住了,這個女人竟然是漢軍斥候,女人將兩封信遞給他,“這是孫紹公子和陸都督給將軍的親筆信,將軍看了便知。”
朱恆默默接過信,女人又嫣然一笑,“將軍,我們後會有期!”
女人轉身便施施然而去,朱恆望着她的背影走遠,心中亂成一團,按理,他應該抓住這個漢軍的女探子,可是他卻沒有這個勇氣
次日下午,吳縣城頭響起了刺耳的鐘聲,當!當!當!警鐘聲在城頭回蕩,無數江東士兵紛紛向城頭上奔跑,城頭上已站滿了數千江東軍士兵。
黃蓋也站在城頭上,眺望着北方,只見一支數千人的軍隊出現在城池數裡外,大旗飄揚,這是漢軍的前鋒,他們終於來了。
黃蓋的心中十分緊張,他的本意並不想守吳縣,他知道吳縣已有數百年沒發生過戰爭,城牆破舊,城牆也不高,只有兩丈五尺,以江東軍的戰鬥力,最多隻能堅守十天。
而且兩天前,兩萬挖掘運河的民夫涌入了吳縣,天知道里面混入了多少漢軍斥候,預先將大量斥候混入城中,攻城時裡應外合,這是漢軍攻城的一貫伎倆,相信這次也不會例外。
黃蓋真正的想法是用吳郡換取會稽郡,他將軍隊撤到會稽,待漢軍圍攻建業時,他再北上進攻吳郡,使漢軍無法全力攻打建業,這是一個很好的圍魏救趙之策。
爲了實現這個策略,他不惜將五千軍隊和所有的戰船都部署在烏程縣,但會稽漢軍就是不肯北上,令黃蓋心急如焚。
漢軍前鋒彷彿只是來打個招呼,稍稍露面後又撤了回去,消失在城頭江東士兵的視線內,令無數江東士兵剛剛繃緊的弦又再度鬆了下來。
這時,幾名江東軍斥候騎馬飛奔回來稟報,漢軍主力正在五十里外挖掘最後的五里運河,並沒有南下,黃蓋這才意識到,如果運河不通,漢軍的糧食補給船隻也無法南下,他們費人費力,挖掘了近百里的運河,最後卻是給漢軍做了嫁衣。
如今運河即將貫通,只剩下最後五里,卻由漢軍主力來接手,繼續挖通運河,黃蓋不由長長嘆息一聲,這是誰做出的決策,最後白白便宜了漢軍。
這時,副將朱恆建議道:“將軍,漢軍挖通運河至少需要三天時間,他們防備必然鬆懈,不如我們趁夜間殺過去,偷襲敵軍。”
黃蓋想了想道:“劉璟率軍一向謹慎,他怎會沒有防備,萬一被他發現,對我軍不利。”
“可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將軍要白白放棄嗎?如果動用火油燒船,或許能燒百里戰船。”
黃蓋動心了,漢軍主力在全力以赴疏通運河,這確實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如果抓住這次機會擊敗漢軍主力,不僅吳郡得救,甚至整個江東也會得救,如果他們放棄這次機會,吳縣也最多隻能堅持十天,反正都是敗,還不如抓住這次機會。
朱恆說得對,現在漢軍戰船一定都停泊在運河中,非常適合用火攻,只有他們火攻得力,就能燒燬全部漢軍戰船,爲最後的勝利奠定基礎,相比之下,死守城池就顯得太被動了。
黃蓋反覆權衡利弊,終於決定出兵,冒險一擊,他對副將朱恆道:“朱將軍,我留五千人給你守住城池,其餘兩萬人我帶去偷襲敵軍,你要務必小心,防止漢軍詐城。”
“請將軍放心,卑職絕不會大意!”
黃蓋隨即下城去點兵出城,朱恆望着黃蓋走遠,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冷笑
江東耗時三個月,準備疏通一百五十里的運河,因爲漢軍主力南下毗陵郡,江東放棄了運河挖掘,民夫全部撤回吳縣,但此時,還有近五里的運河沒有疏通。
此時近千艘漢軍戰船便停泊在運河兩邊,七萬漢軍變成了工程兵,晝夜不停挖掘運河,短短一天便疏通了三里河道,最遲到明天晚上,最後五里河道將全部貫通。
就在運河中的一條兩千石戰船上,劉璟站在沙盤前研究着黃蓋的布兵,船艙內燈火通明,除了漢王劉璟外,還有老將黃忠和大將魏延、龐德,另外還有主薄郤正和軍師從事廖立。
劉璟的四大軍師除了賈詡年邁不再隨軍出征外,其他三個軍師司馬懿、法正和龐統都轉爲文臣,漢軍實際上已經沒有了謀主,只有一個在水軍中輔助甘寧的軍師從事廖立。
但廖立和法正一樣,長於戰術,戰略方面有所不足,無法擔當重任,劉璟只能自己親自謀劃戰略方案。
劉璟對衆人笑道:“大家發現沒有,黃蓋的布兵很奇怪,除了鎮守吳縣外,還有烏程縣,這兩地一個在太湖東,一個在太湖南,如果水軍犀利,倒也可以互爲犄角,偏偏江東沒有什麼水軍,他這樣佈局又有什麼意義?”
黃忠沉思片刻道:“黃蓋是跟隨孫堅的老將,是江東軍的中流砥柱,作戰經驗十分豐富,他這樣布兵必然是有深意,卑職猜測,他或許是希望會稽郡的漢軍北上攻打烏程縣。”
劉璟若有所悟,他又向廖立望去,見廖立捋須而笑,便問道:“廖軍師的想法呢?”
廖立不慌不忙道:“微臣的想法和黃老將軍一致,烏程縣既非堅城,也非戰略之地,距離吳縣約百里,分一軍駐守烏程着實多餘,黃蓋駐軍烏程,確實是把烏程縣當做一個誘餌,釣會稽漢軍北上,如果會稽漢軍全力攻打烏程縣,黃蓋就有了機會。”
說到這,廖立取過木杆指向吳縣以南,對劉璟道:“殿下請看,烏程縣位於吳縣西南方,而官道卻在吳縣正南方,可以沿着官道南下,直達會稽郡,會稽郡空虛,便給了黃蓋奪取會稽郡的機會。”
劉璟緩緩點頭,廖立在戰術上確實有水平,看得很透,將黃蓋的圖謀一一剝離開來,劉璟沉吟一下道:“如果陸遜堅持不北上,黃蓋的圖謀也就落空了。”
“確實如此,相信現在黃蓋又是焦急,又是惱火,不過微臣倒有一計。”
廖立將他的計策對衆人說了一遍,衆人皆點頭,黃忠笑道:“雖然有點冒險,但可以考慮,我支持廖軍師的計策。”
“卑職也覺得可行!”魏延和龐德先後表態。
劉璟卻沉默不語,他若不支持,其他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劉璟負手在船艙裡緩緩踱步,他在考慮有沒有必要用這個策略,早在兩天前,他的五百名斥候便混在挖掘河道的兩萬民夫中混入了吳縣城。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悄悄走進船艙,將一張紙條遞給了劉璟,“殿下,吳縣有人送來緊急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