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被領進帳內,他雖然身着鄉農短衣,但長得文質彬彬,顯然是一個讀書人喬裝,他進帳便躬身施一禮,“參見黃老將軍,參見嚴太守!”
嚴顏和他很熟悉,笑道:“原來是趙書佐,可是奉姜太守之命而來?”
“正是!”
趙竺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上,“這是太守給劉州牧的信,請兩位老將軍代爲轉達。”
黃忠接過信,這是給州牧的信,他倒不好隨意拆看,便問道:“請問你家太守是何用意?”
“回稟黃將軍,我家太守感恩於荊州軍殲滅雍闓之軍,願意爲劉州牧效力,只是他無法指揮城中軍隊,難以直接獻城,願意配合兩位將軍攻城。”
黃忠點了點頭,又問道:“現在城內有多少軍隊?”
“原本有五千軍隊,但今天中午吳懿又率一萬五千人趕到,現在城內有兩萬軍隊了。”
“兩萬?”
黃忠和嚴顏對望一眼,對方兵力是自己的兩倍,這就不好取城了,他們必須要向州牧彙報,沉思片刻,嚴顏問道:“現在可是吳懿爲主將?”
“回稟嚴太守,雖然是吳懿爲主將,但太守也知道泠苞和劉璝都是張任的部將,他們互不買帳,在城中吵嚷爭權,現在還很混亂。”
“我們知道了!”
黃忠對趙竺道:“請趙先生回去轉告姜太守,軍事上不需要他冒險,只要他保住府庫物資,安撫城中之民,這就是立功了。”
趙竺大喜,如果是這樣,他們壓力就小多了,他連忙深施一禮,“卑職這就回去覆命。”
他慢慢退了下去,等他走了,黃忠這纔對嚴顏道:“對方有兩萬軍隊,莫說攻城,就算兩軍在曠野對戰,我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我覺得還是應穩妥起見,暫不攻城,等州牧大軍到來後,再商量對策,公義以爲如何?”
嚴顏笑道:“老將軍不愧是謹慎之人,既然如此,那就等候州牧吧!”
黃忠隨即命人去給劉璟送信,他又令軍士加強防禦,不準夜間懈怠
趙竺離開黃忠軍營,騎馬從官道返回武陽城,他約奔出十餘里,卻調轉馬頭向一條小路奔去,不多時,來到一座較爲隱蔽的山谷前,就在這時,樹林兩邊衝出數十名巡哨士兵,將他團團圍住,他翻身下馬,拱手道:“請轉告吳將軍,說趙竺回來了。”
“原來是趙書佐,請吧!吳將軍正在等候,”
趙竺跟着士兵向山谷中走去,山谷很寬闊,長約十餘里,寬四五里,叫做葫蘆谷,只有一處狹窄的通道供出入,是一個非常理想的藏兵之地,在葫蘆谷內藏有近兩萬軍隊,正是吳懿率領的益州軍。
這當然是吳懿之計,因爲沿途縣官都望風投降荊州軍,他便將計就計,讓太守姜恆也假欲投降黃忠,又命趙竺送去了假消息,他則率軍兩萬出城,準備夜襲黃忠之軍。
趙竺被領到一座大帳內,大帳內燈光明亮,吳懿正和幾名大將商議偷襲的計劃,包括他帶來的副將鄧賢,武陽縣原守將泠苞和劉璝,以及參軍費詩。
趙竺進帳施禮道:“參見吳將軍!”
吳懿笑問道:“如何,見到黃忠了嗎?”
“卑職見到了黃忠和嚴顏,按照吳將軍的話,一一告訴了他們,看得出他們深信不疑。”
吳懿笑了起來,對衆人道:“最好的策略就是九句真話帶一句假話,就算是嚴顏也不會懷疑,黃忠以爲我們軍中不和,他必然不會加以提防,今晚正是偷營的機會。”
衆人都大讚吳懿策略高明,這時,費詩接口道:“不過黃忠是個精細之人,就算他信以爲真,但他也會注意防禦,不會讓我們那麼容易偷營得手,還望吳將軍不要太大意。”
吳懿點點頭,“費參軍說得有理,我們確實不能大意。”
他指着地圖對衆人道:“黃忠紮營之地叫困龍崗,雖然地形不錯,但也有弱點,那就是坡度很平緩,崗上沒有任何遮攔,難以防禦,尤其是西面,直接面臨大江,亂石嶙峋,我們可以從西面下手,擾亂他的軍營,逼他撤軍。”
說得這,吳懿又指着一處山坳,對泠苞和劉璝道:“兩位可率本部埋伏在這裡,待黃忠撤軍之時,從側面襲擊,只要荊州軍亂起,便是我們的機會。”
泠苞和劉璝一起拱手道:“遵令!”
黃忠軍隊駐紮在一座寬闊平坦的山崗上,只略略高出地面數十尺,山崗上分佈着稀疏的松林,三面都是緩坡,西面則緊鄰岷江,江水千萬年的沖刷侵蝕,使山崗西面亂石嶙峋,一些亂石間的縫隙甚至深達一丈。
一輪彎月在灰暗的雲層中穿行,時而給大地染上一層慘淡的銀色,時而又鑽進雲層,使大地一片黑暗,在間歇的黑暗中,數十名黑影正悄悄在山崗西南角的亂石中向上攀爬,他們非常隱蔽,在距離荊州軍營地還有數十步處潛伏下來,等待機會。
時間已經到了兩更時分,但黃忠並沒有入睡,他和往常一樣,在軍營周圍巡視,這是他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每逢出征,他都會十分謹慎,要親自巡察到三更時分纔會回帳休息。
尤其是今天晚上,他們輕裝行軍,沒有攜帶更多的紮營工具,比如營柵、插槍等等,使防禦顯得不足,只能靠外面的巡哨來事先發現危險。
“老將軍,已經很晚了,回帳休息吧!”兩名親兵在旁邊勸他。
黃忠沒有說完,他又仔細打量一下週圍,四周都是起伏的丘陵和大片森林,越過這片森林便是寬達數百里的平原地帶,那邊則是肥沃的土地和一座座農莊。
黃忠也感覺問題不大,轉身向自己大帳走去,可剛到了數十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黃忠霍然回頭,只見一名巡哨騎馬奔來大喊:“發現敵情,有敵情!”
黃忠大吃一驚,立刻喝令道:“敲響警報!”
‘當!當!當!’警鐘聲在山崗上回蕩,熟睡中的荊州軍士兵紛紛被驚醒,這時,敵軍已殺到山崗前,有哨兵向黃忠緊急稟報:“老將軍,北面和東面都有敵軍進攻!”
黃忠驚得額頭上出汗了,他開始意識到自己上了趙竺的當,益州軍內部根本沒有什麼內訌,他這樣說是爲了讓自己喪失警惕,偏偏他們真的放鬆了警惕,黃忠心中懊惱,但他並沒有慌亂,喝令左右道:“不要慌亂,立刻集結防禦!”
這時一名士兵奔來稟報:“啓稟將軍,嚴將軍正率領一千弟兄在東面攔截,他說負責東面,請老將軍安排北面防禦。”
黃忠點了點頭,他翻身上馬,向北面奔去,只見北面人影密集,四面喊殺聲震天,不知有多少軍隊向山崗大營殺來,忽然,有士兵指着西面大喊:“老將軍,營地起火了!”
黃忠回頭,卻見西南角火光大作,士兵們休息的簡易營帳被點燃了,火借風勢,瞬間便有數十頂大帳被點燃,很快,乾燥的松林也被大火點燃,火焰沖天而起,高達十幾丈,許多燃燒的大帳被風捲到空中,飛落在大營中部,也點燃了中部的營帳,士兵們來不及收帳,山崗上頓時一片大亂。
黃忠已經意識到他們無法守住大營了,再不撤退,他們必將被大火吞沒,他當即下令道:“軍隊立刻撤離山崗,向南撤退!”
“當!當……”
急促的撤退鐘聲敲響,正在慌亂中的荊州軍紛紛撤下山崗,黃忠當先,嚴顏押後,一萬軍隊迅速向南撤退。
後面追兵不止,吳懿大喊道:“弟兄們,敵軍敗了,追殺上去!”
在戰鼓聲中,一萬多益州軍在後面掩殺追趕,黃忠軍隊剛奔出數裡,經過一座山坳處,忽然一陣鼓聲響起,火光大作,埋伏在山坳中的泠苞和劉璝率五千士兵殺了出來,將敗退中的截殺爲兩段,突來的襲擊使荊州一片混亂。
黃忠見後方形勢危急,他大喊道:“跟我殺回去!”
他又率軍掉頭衝殺了過來,迎面正遇到了大將劉璝,黃忠奮起虎威,大吼一聲,奔馬如烈虎,瞬間殺到眼前,刀光一閃,將劉璝劈爲兩段,他的軍隊頓時士氣大振,跟隨着黃忠反擊,很快將截斷他們的益州軍殺開,和後面的荊州軍連爲一體。
這時,吳懿率領大軍追到了,兩軍混戰在一起,儘管荊州奮起反擊,但寡不敵衆,又再次敗退了,吳懿大喜,喊道:“破敵就在今晚,兒郎們,追殺上去!”
益州軍如狂波奔涌,在後面緊追不捨,此時荊州已經混亂,無法再組織起有效的抵抗,眼看即將潰敗,就在這時,側面一條山道上忽然鼓聲大作,火光燃起,一支千餘人的軍隊從斜刺裡殺出。
爲首一員大將,白馬銀槍,馬如蛟龍,人似天神,戰馬奔突,銀槍左右刺殺,銳不可擋,所過之處,益州軍被殺得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瞬間,戰場的形勢被扭轉了,益州軍紛紛後撤,吳懿見形勢不妙,喝令停止追擊,益州軍被從山道中殺來的軍隊堵在官道之上。
這時,吳懿認出其中一人是龐羲幕僚鄧芝,而這名勇猛無比的白馬銀槍他卻不知,他急令左右,“問來者何人?”
一人奔上去大聲問道:“請問來將是何人?”
銀槍大將微微冷笑一聲,“吾乃常山趙雲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