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萬衆矚目的公開取士終於在荊州拉開了帷幕,這次考試足足有十萬五千士子參加,來自天下各郡,甚至還有來自遼東的考生,儘管二十人中只能錄取一人,到第二次吏考更是隻有百人能考中,但還是激起了士子們的極大熱情,每個人都對自己抱有希望。
這在以門第和聲望爲擇官標準的漢朝,能夠公平考試錄取爲官,是何等的罕見,何等的難能可貴!也正是這樣,每一個參加考試的士子都以最大的熱情和最嚴謹的態度來對待這次機會。
襄陽沒有一個場所能容納十萬人同時參考,除了書院外和藏書閣外,連州衙官府也一併動用了,另外還有幾家大的劍館和書院也被官府臨時徵用爲考場。
事實上,在漢朝時代,紙張遠遠沒有普及,且非常昂貴,大部分書籍依然是竹簡,這就導致文化的傳播非常狹窄,大多以各郡士族爲中心,包括世家子弟和依附士族的讀書人,這也就導致了參考士子們良莠不齊,很多士子甚至只讀了幾卷論語便跑來考試。
這和唐宋時代科舉動輒十餘萬人參加考試完全不是一回事。
博陵崔家這次共來了九名子弟參加考試,但大多是自費前來,代表家族前來考試的士子只有崔實一人,他是崔州平之侄,是崔家的嫡系子弟,這次他肩負着家族的重託,來荊州尋找機會。
臨行前,家主和幾個家族長輩和他語重心長地談了一番話,至今還回蕩在他的腦海裡,劉璟的強勢崛起已經隱隱和曹操有分庭抗禮之勢。
更重要的是,劉璟是嫡系宗室,他若奪取天下,必然會出現漢室中興,那麼崔家能否在很可能會到來的漢室復興中獲得應有的地位,這是崔氏家族必須要面對的大事。
正在這個背景下,崔實代表崔氏家族參加了這次考試,他勢在必得。
天不亮,崔實便出門了,他是在荊州書院的主場參考,距離他住的客棧不到一里,儘管天還沒有大亮,但街上已擠滿了前來荊州書院參考的士子,很多士子都提着燈籠,星星點點,和天色繁星相映生輝,格外地壯觀。
“兆遠兄!”
崔實剛走到大門前,便聽見身後有人在叫他,他一回頭,只是荀志揹着一個書箱快步跑來,他身後還跟着一名年輕士子,兩人飛奔跑上前,荀志笑道:“我剛纔去你的客棧問了問,說你剛走,我便一路追來!”
崔實歉然拱手道:“不知賢弟會來,很抱歉了!”
“沒事!我也只是路過客棧。”
這時,崔實又向旁邊的士子點點頭,那天一起喝酒時這名士子也在場,但崔實忘記了他的名字,年輕士子笑道:“我是南陽鄧宏,崔兄還記得嗎?”
崔實一拍額頭笑道:“是了,你是鄧文重,我想起來了,喝酒很厲害的傢伙。”
三人一起笑了起來,這時,遠處傳來的沉悶的鐘聲,這是通知士子們進考場了,三人對了一下考場,崔實和鄧宏都在乙考場,而荀志在丁考場,荀志便拱手笑道:“那我就先和兩位仁兄告辭了,中午我們再聚會喝酒,就在兆遠的客棧匯合吧!”
“沒有問題!”
崔實拱手施禮道:“我先祝賢弟考試順利,高中頭榜!””彼此!彼此!大家都考中!”
荀志笑着向前面的丁考場去了,崔實和鄧宏一起走進了乙考場。
考場在一個可容納三千人大殿內,擺放了三千張小桌子,鋪有一張席,每人發了一張紙,筆墨自備。
另外在桌邊還有一隻竹籃,籃子裡有一斗米,一百枚楚錢,一幅厚實的麻毯,這是荊州給每個考生回鄉的路費和紀念品,麻毯來自漢中,南鄭倉庫內有數十萬張麻毯,正好給士子們留一份紀念。
考場內一片竊竊私語聲,士子們都在興奮地翻看籃子,就算考不中,也沒有白來一趟,有所收穫地回去了。
這時,一名考官在高臺上大聲喊道:“所有人請安靜了!”
士子都安靜下來,數千人的大殿內鴉雀無聲,考官又大聲道:“每個人身旁的籃子是劉州牧送給大家的回程路費,毯子冬天可以用來墊或者蓋,非常實用,是劉州牧的一份心意,感謝大家來荊州考試。”
這時,士子們爆發出一片鼓掌聲,考官擺擺手,又讓大家安靜下來,他繼續道:“關於今日的考試,一共有五題,題目我會宣佈,涉及《論語》、《中庸》、《大學》、《管子》和《韓非子》,考的是真才實學,但紙只有一張,大家要節約使用,在紙頭填好姓名、籍貫及考番後,用旁邊的紙條糊上,注意不要出問題,倘若沒有糊好導致姓名泄露,那就作廢了!”
考官的話在每個人心中都炸響了驚雷,不是糊名的問題,而是涉及的書籍,《論語》、《中庸》和《大學》,屬於四書範疇,問題不大。
關鍵是後面兩本,《管子》和《韓非子》,讓很多人都頭大了,尤其是《管子》,非常冷僻,很多人都沒有讀過,沒想到竟然成了考試的五題之一。
“大家安靜,下面我宣佈第一題,請大家注意聽好,我一共只說三遍!”
考試只進行半天,中午時分,士子們陸陸續續從考場裡出來了,每個人都神情凝重,步履匆匆,顯得心情沉甸甸的,顯然,考試的題目比他們想象中要難得多,不少考生已經決定回去收拾行李回鄉了。
士子間的水平實在是差距太大,有的人學富五車,有的人只略略讀了幾卷書,便自詡爲讀書人來考試了。
“崔兄,考得如何?”一見面,荀志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覺得還不錯,至少都答上來了,至於合不合考官的胃口,那就不知道了,賢弟考得如何?”
荀志笑了起來,“我覺得非常不錯,其實我知道劉璟也崇尚法家,所以特地將法家的幾本著作反覆攻讀,沒想到真的考了《管子》和《韓非子》,我很慶幸!”
這時,鄧宏嘆了口氣,“前面幾題我都答得很好,但可惜《管子》我記不全了,沒有寫完,估計要落榜。”
崔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你一定會在荊州有所成就。”
荀志興奮未消,急嚷道:“考完了就別再想,咱們渡江到樊城喝酒去!”
“喝酒!喝酒!”三人一起大笑,前後走出了客棧,僱了輛騾車,向漢水對岸的樊城行駛而去。
第一輪考試只是書院考,考中者可以進荊州書院和益州書院,享受官府的錢糧補貼,還可以養家餬口,僅這一條就讓各地讀書人趨之若鶩。
至於第二輪吏考,由於錄取者不到百人,這對龐大的考生而言,無疑是車水杯薪,不少考生並不指望能考上官吏,他們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十天後的第一輪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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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院考結束後,富裕的考生們紛紛三五結伴去荊州各地遊玩,但一些抱有明確目標的世家子弟仍然在刻苦攻讀法家著作,爲第二輪的吏考做準備。
一晃時間又過了八天,離第一輪放榜只剩兩天的時間了,驃騎將軍府內堂,劉璟和數十名將軍府高官在討論最後的放榜名單。
“蔣參軍,你先給大家說說情況吧!”劉璟笑着對蔣琬道。
蔣琬點點頭,對衆人道:“這次考試,一共有十萬五千四百八十名考生,廢卷有八千五百份,主要都是糊名出了問題,有的是沒有糊住,導致姓名泄露,有的是糊名太嚴密,把名字給粘住了,其餘近十萬考生差距太大,近兩萬考生只答了《論語》一題,答滿四題者不足萬人,完全答滿五題者只有兩千餘人,主要《管子》一題難住了絕大部分考生。”
劉璟眉頭一皺道:“居然會有八千廢卷?”
“是!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參加糊名考試,所以出現問題也比較多,按照規定,露名者必須作廢。”
劉璟沒有再說什麼,又轉頭問費觀道:“不知巴蜀的書院能接收多少士子?”
驃騎將軍府不僅是原來的荊州高官,來自益州高官也任命了不少人,比如董和、費觀、費禕、尹黙、劉巴、李恢、彭羕等人,董和出任司馬一職,這是僅次於軍師和長史的第三號高官,主管荊州和益州的獄政律法,這也是劉璟看中了董和的剛正不阿。
而費觀則出任治中一職,同時兼任益州別駕,益州學政屬於他的管轄範圍,費觀起身道:“除了益州書院外,各郡還有各自郡學,以前都是招收巴蜀子弟,不過現在也可以招收外州生徒,我估計了一下,大概可以招收三千學子,但微臣有一句話想說。”
“費公儘管直言!”
費觀緩緩道:“招收五六千士子在書院讀書,還要提供給他們錢糧,無疑就是養活他們,這似乎有點不公,我希望他們也能做一些事情,不能遊手好閒,一家人都依靠官府來養活。”
大堂內頓時議論聲一片,大多數人都贊成費觀的意見,五六千人一年消耗的錢糧巨大,對官府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大家都要求加以改革。
這時,坐在一旁的徐庶笑道:“這一點確實要改進,我們會拿出一個方案,比如可以讓士子們抄書,可以輪流借調爲各郡縣文吏,可以去軍職兼任文職,可以去學堂任教、可以去賑災等等,總之,讀書人的用處很多,雖然不是下地幹活,但也有用武之地。”
劉璟笑了笑對衆人道:“讀書人的用處下次再專門商議,明天就要放榜了,大家確認一下名單吧!”
停一下,他又對徐庶道:“第二輪吏考三天後舉行,就由長史擔任主事,蔣參軍和龐院丞爲從事,按照原定的方案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