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甘寧的風險並不是來自張允,而是劉表,雖然甘寧暫時無職務,但畢竟劉表接受了他投降,張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敢胡亂抓人。
但張允會向劉表彙報,誇大事實,加之他又是劉表的外甥,引發劉表的震怒可想而知,加之劉表並不在意甘寧,這樣,甘寧的處境就會極度危險了。
幸運的是,今天正好是旦日,諸事繁多,就算劉表要過問這件事,也要等到明天了。
他劉璟便可以利用今天剩下的寶貴時間把缺少的東西都補全,使甘寧脫罪。
現在就看甘寧能否配合他了。
“甘將軍,如果我提出把五百軍奴全部給我,你能答應嗎?”
話說得有點唐突,但這是問題的關鍵,要想讓甘寧脫罪,只有他劉璟把這件事接下來,否則就算甘寧販奴合法,也同樣會引發劉表的猜忌,販奴這種事情並不是誰都可以去做。
甘寧沉默了,他當然明白劉璟的意思,是爲了幫自己脫罪,但他已經收了下家一千兩黃金的定金,如果把軍奴轉給劉璟,這筆黃金就得還給人家,他的損失很大。
不過甘寧畢竟是個有頭腦、明事理之人,他只是稍稍沉默,便慨然答應了,“好吧!這五百軍奴我全部轉給你,我把他們的資料給你,你也不用給我什麼補償,就算是我送給你。”
劉璟笑了笑,“補償再說吧!先把危機度過再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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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璟是在樊城碼頭遇到了蒯越,他讓劉虎去給蒯越送信,蒯越聽說事關張允,便急急騎馬趕來。
“賢侄,出什麼事了?”蒯越看見了劉璟,老遠便大聲問道。
劉璟催馬上前,拱手笑道:“世叔,這裡不好說話,換個地方吧!”
蒯越點點頭,跟劉璟來到一處僻靜之地,蒯越命手下把風,這才急着問劉璟,“發生了什麼事?”
劉璟便將發生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也沒有隱瞞蒯越,蒯越漸漸聽懂了,眉頭一皺道:“你真的打算替甘寧背這個風險嗎?要知道州牧很可能因爲這件事對你反感,甘寧雖是人才,但你會失去更多,再考慮一下吧!”
劉璟搖搖頭,“我知道會有風險,但有的事情,我是爲自己的信念去做,爲義而爲,不會過多考慮利益。”
蒯越輕輕嘆息一聲,難怪劉璟肯捨命救趙雲,他的心思確實不同於尋常人,不會爲眼前利益所阻礙,那甘寧是個人才,失去了確實可惜,也罷,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自己爲長遠打算。
想到這,蒯越點點頭笑道:“現在我明白了,好吧!我可以幫你。”
劉璟大喜,連忙深施一禮,“多謝世叔。”
蒯越笑了笑,“其實我年輕時也和你一樣,義氣用事,我勸何進不要相信宦官,何進不聽,我就窮追不放,結果把卻他惹惱了,如果當時我不固執己見,也能得封高官,唉!算了,不提以前之事,我這就去找王郡丞,請他幫這個忙,晚一點你去找他吧!”
“感謝世叔幫助!”
蒯越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注視他道:“你是個有心人,我是因爲這個才幫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他仰頭呵呵一笑,催馬走了,走了幾步蒯越又回頭道:“我再奉勸你一句話,千萬不要輕視了州牧,他心裡像明鏡一樣。”
蒯越揚長而去,劉璟明白蒯越的意思,他沉思良久,這件事確實不能瞞住劉表。
“璟弟!”
劉虎也騎馬飛奔而來,他有些奇怪地問道:“好像只說幾句話,就結束了嗎?”
劉璟笑道:“我託蒯公去辦一件事,等會兒我要去郡衙。”
“我跟你一起去。”
劉璟搖搖頭,“你先和我去遊繳所,我帶你認識一些弟兄,今晚應該是張平當值,但他被我關禁閉了,就由你來替他。”
“可是.....”劉虎有些驚慌失措,“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讓我怎麼當值?”
劉璟微微一笑,“自然會有人跟你,你是州牧的從侄,想巴結你的人多着呢!”
劉虎撓撓頭,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擔憂,跟着劉璟向遊繳所而去。
.........
下午,結束了一天旦日賀典的劉表帶着長子劉琦走出了州衙,從天不亮就起來忙碌,劉表也顯得有些疲憊了。
剛走到馬車前,早等在一旁的張允連忙迎上來,陪笑道:“舅父辛苦了。”
劉表也很喜歡這個外甥,精明能幹,能帶兵打仗,是他的左膀右臂,關於今天官員衆多,來自荊州各地的官員都匯聚襄陽,劉表並沒有注意到今天張允沒有出席賀典。
“賢甥有什麼事嗎?”劉表笑眯眯問道。
“舅父,甥兒有要事稟報。”
劉表點點頭,“上馬車說吧!”
他有些疲憊了,坐上了馬車,張允和劉琦見了禮,兩人也坐上馬車,馬車緩緩啓動,向州衙大門駛去。
馬車裡,張允小心翼翼向劉表彙報了甘寧私販軍奴之事,“舅父,此事千真萬確,甥兒得到確切情報,甘寧從汝南買了五百軍奴,現藏匿在比水沿岸某處,甥兒懷疑甘寧買這五百軍奴是別有居心。”
“他有什麼居心?”劉表閉着眼問道。
“他是在招兵買馬,增加自己的兵力。”
劉表雙眼微微睜開,閃過一道的殺機,隨即又閉上了。
“你說這些,有什麼依據嗎?”
“昨天半夜,甥兒族弟,也就是遊繳所賊曹巡視漢水時,發現了甘寧販運軍奴,他上前盤查,發現了軍奴,甘寧害怕事情露陷,便將他抓起來,關在驛站內,此事千真萬確,甥兒願以人頭擔保。”
張允這番話終於觸怒了劉表,劉表也知道汝南賣奴之事,卻沒想到甘寧也參與進去了,他冷冷道:“好一個錦帆賊,我好心收留他,他卻膽敢私販軍奴,當我荊州律法是兒戲嗎?”
停一下,劉表又淡淡問道:“聽說昨晚你出動了部曲,就是爲此事嗎?”
張允嚇了一跳,“甥兒只是因爲救族弟情急,纔出動了一部分親兵,只是施壓,逼他們放人,沒有任何行動,很快就收兵了,沒有舅父同意,甥兒當然不敢胡來。”
劉表半晌沒有說話,他閉上眼睛,不知再想什麼,好一會兒,劉表才緩緩道:“以後不要隨意出動部曲私兵,若需要出兵軍隊,可以向我稟報,只要理由正當,我會同意。”
“是!甥兒謹記!”
張允暗喜,他只要得到劉表的授權,便立刻出兵抓捕甘寧,那時他便出師有名了。
就在這時,一直不吭聲的劉琦忽然問道:“遊繳所的督曹不是璟弟,他的手下被抓,他不管嗎?”
劉表一怔,這纔想起劉璟出任遊繳所督曹一事,他不由奇怪地看了一眼張允。
張允心中暗恨劉琦,不過他早有對策,連忙道:“璟弟當然是有職責覈查此事,只是他和甘寧關係密切,會兩頭爲難,我建議最好不要讓他過問。”
劉表雖然一時被張允蠱惑,但他畢竟是做大事之人,是荊州之主,也有其精明之處,他聽出了張允話中對劉璟有明顯的成見。
劉璟是遊繳所督曹,抓捕盜賊、稽查逃稅販奴都是他的事情,劉璟對此事負有職責,不過張允說得也有道理,劉璟很有可能會包庇甘寧。
沉思良久,劉表才徐徐道:“這件事不要鬧得太大了。”
張允大喜,劉表這就是同意了,他立刻道:“舅父放心,甥兒自有分寸。”
這時,劉琦又提醒道:“父親,今天可是旦日啊!”
一句話提醒了劉表,劉表又補充道:“嗯!今天是旦日,不能動兵,明天再說吧!”
劉表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聽任何話,張允不敢不從,可還要等到明天,他心中大恨,狠狠向劉琦背影盯去。
不過既然劉表答應了,那明天就明天,他非要讓甘寧付出血的代價!張允一陣咬牙切齒。
張允走了,劉表又睜開眼睛,望着張允遠去的背影,他不由冷笑了一聲。
........
襄陽郡郡衙位於襄陽城南,無論佔地和規模都要比州衙小得多,今天是旦日,大部分官員文吏都在家休息,郡衙內顯得十分安靜。
但在郡丞的官房內卻是另一番景象,三名書佐正忙碌地核對名字,登記奴薄,一份五百人的奴隸名單擺在他們面前。
他們需要將這些奴隸一一登記備案,然後再簽發奴契,工作量相當大,至少要忙到深夜。
不過三名書佐雖然勞累辛苦,但也心甘情願,每個人的口袋裡都揣了一塊沉甸甸的金子,使他們的幹勁分外充足,既有上司囑託,又有格外收入,雖然辛苦一點,但三人心中都格外舒暢,有一種勞有所值的尊嚴感。
在隔壁的房間裡,郡丞王覬正和劉璟閒聊荊州派系劃分,王覬很樂意對這個話題發表自己的見解。
“有官場的地方,就有利益之爭,有利益之爭就有派系,這是很正常之事,就像一塊餅,一共只有這麼大,可每人都想分一塊,每人能分到多少呢?
何況荊州這塊餅早已經分完,哪裡還容得下外來派分食,所以璟公子也不要感到不平,道理人人都懂,可涉及到自己利益,那就是利益爲重了。”
王覬是劉表女婿,從地域劃分,他也屬於外來派,但王覬並不承認自己是單純外來派。
“所謂外來派是指籍貫非荊州之人,那麼主公也應是外來派,但沒人會這麼想,所以我們一直認爲,除了外來派和本土派外,應該還有從龍派,也就是和主公有姻親或者門生關係,比如我,比如張允,再比如伊籍,甚至包括璟公子,我們都不是荊州籍貫,但我們也不是簡單的北方士族,這一點荊州士族都完全接受。”
劉璟點點頭,他理解王覬的利益論,不過未必贊同。
“我倒覺得州牧應該設立一個專門的機構,比如集賢院、翰林院之類,將一些優秀的北方士族容納進來,如諸葛亮、徐庶、崔州平、石廣元、司馬徽等等,這些人才就如同寶貴的財富,棄之不用,真的是可惜了。”
王覬呵呵一笑,用一個過來人的口吻勸勉道:“璟公子的想法雖好,可談何容易啊!荊州士族是絕對不容許這種衙門存在,當初主公提出給這些來荊州避難的北方士族每月補貼錢糧,還遭到了荊州士族的強烈反對,最後主公承諾在用仕上優先考慮荊州士族,才得以通過。
璟公子,官場複雜,很多事情其實主公也明白,但他也一樣無可奈何,璟公子年輕氣盛,加之剛到荊州不久,不瞭解情況,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不過以後璟公子就會慢慢明白,官場利益,保住自己的一份纔是根本,要想利益不失,必須跟本土派合作,我也算是過來人了,比你看得透一點。”
這時,一名書佐拿着厚厚一疊奴契走進來,躬身施一禮道:“郡丞,這是第一批完成的奴契,共百份,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