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曹劉兩家簽署了真正意義上的停戰協議,曹操也由此從連續多年的征戰中解脫出來,他已年近花甲,來日不多,但他還有很多要務需要處理,他需要讓人民休養生息,恢復國力,還需要處理好魏國和漢朝的關係,也需要進行後三十年的權力佈局,但更重要是的,他要明確繼承人。
在選擇繼承人這一點上,事關重大,曹操遲遲下不了決定,雖然他任命長子丕爲副丞相,代他處理政務,甚至還住進了原來的丞相府,在很多人看來,長子丕就已經是世子了。
但實際上,曹操並沒有決定由長子繼承自己,他還在長子和三子之間來回搖擺,長子冷靜、理智,作風果斷,這些優點令人讚賞,但長子的缺點也同樣明顯,薄情寡義、野心勃勃,城府極深,甚至還有點偏信奸佞。
這裡的奸佞,曹操認爲是華歆,雖然華歆很能幹、聽話,是一條得力的走狗,但曹操卻並不喜歡此人,此人缺乏忠誠,整日揣摩上意,投其所好,若不是曹操還需要這樣一條走狗,早就將他宰了。
但長子丕卻明顯很信賴此人,這讓曹操不喜,但他又不想提醒長子,他擔心長子爲迎合自己而隱瞞本性,最後讓他選擇錯誤。
相比之下,三子曹植卻是性情中人,待人真誠,率性而爲,有抱負,有大志,有一顆憐憫天下人之心,曹操極爲喜歡他,認爲他酷似自己,所以曹操又想立曹植爲世子。
不過曹植的缺點也同樣明顯,太過於理想,毫無城府,沒有馭人之術,他若爲魏主,不出一年,魏國就會被劉璟所滅。
想到劉璟,曹操又忍不住生出無限感概,若劉璟是他的兒子,他就會毫不猶豫以魏代漢,他絕不會擔心魏國的前途,可惜,劉璟是他的大敵,是魏國的致命威脅,他的長子丕和三子植,都不是劉璟的對手。
後堂內,曹操正和族弟曹仁商議練兵一事,曹仁的態度很明確,雖然停戰協議是五年,但最多隻能維持三年,所以練兵備戰是當務之急。
“丞相,我主張學習漢國最近實施的民團辦法,一方面實施精兵戰略,將常備軍維持在十五萬,可以使每個士兵身上耗費的軍費更多,有利於訓練出精兵,同時組建民團,使農民不離家,不離田,卻同樣能得到軍事訓練,一旦戰爭爆發,可以大量徵召民團後備軍,將他們轉爲正式軍,這樣既可節約平時軍費,也有利於我們集中力量訓練精兵,漢軍已經開始實施,我們完全可以照搬。”
曹操也很瞭解最近漢國頒佈的《民團令》,目的是化兵爲民,對節省軍費,恢復生產有着重大意義,不僅是曹仁,包括陳羣在內的很多文臣也提出效仿漢軍民團令。
曹操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我們確實應該學習劉璟的一些好措施,比如匠學,比如墾田令,還有就是民團令,我已告訴丕兒,命他也組織官員商討後推行。”
“丞相知道劉璟平定羌氐之事嗎?”曹仁又小心翼翼問道。
“我時時在關注。”
“其實我覺得可以利用胡人,挑起河朔和關內的”
不等曹仁說完,曹操便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丕兒也給我提到過利用此事,被我否決了,雖然我和劉璟是仇敵,但在恢復漢王朝對邊疆的統治上,我完全支持他,當年我北征烏桓,劉備向劉表建議趁機襲擊的許都,劉璟卻堅決反對,我記憶猶新,子孝,在民族大義上,我們不能犯錯誤。”
曹仁羞愧地低下頭,“卑職明白了。”
曹操又嘆口氣道:“雖說我利用氐胡騎兵來阻截他北上,但也只是利用,一旦利用完,我同樣會掃平氐胡,只是劉璟比我走得更遠,居然把西海高原和河曲地區都劃歸了中原王朝,我想河朔和關內他也絕對不會放過,遲早會收復舊地,現在我的當務之急是恢復民生,然後確定下世子,不能再拖了。”
曹仁心中一驚,連忙低聲道:“丞相覺得長公子還不適合爲世子嗎?”
“丕兒當然不錯,但我也覺得植兒不錯,所以在猶豫,到底立誰爲世子更好?”
說到這,曹操瞥了一眼曹仁,見他欲言又止,便笑道:“你是他們叔父,不妨說說你的意見?”
曹仁知道曹操精明無比,很多事情瞞不過他,他沉吟片刻道:“丞相知道發生在長安的一件事嗎?我和三公子有了爭執。”
“你是說,不讓民衆進城一事吧!我事後接到他的信。”
曹仁心中一怔,原來曹植真的寫信告自己,他心中更加惱火,但臉上沒有表露,只是嘆口氣說:“三公子爲人仁慈,憐憫衆生,如果現在天下已平定,我會堅決支持他繼承丞相的事業,但現在劉璟愈加勢大,還不是仁慈憐憫天下衆生之時,三公子遠不是劉璟的對手,丞相立他爲繼承人,不妥。”
“難道丕兒就是劉璟的對手嗎?”曹操又淡淡問道。
曹仁搖搖頭,“坦率地說,長公子也不是劉璟的對手,但至少他的意志很堅定,而且作風霹靂,平定袁氏餘孽,不惜趕盡殺絕,我覺得他要比三公子更適合對付劉璟。”
“那是你不瞭解他們兩個,我打算把憲兒嫁給劉璟爲妃,丕兒沒有反對,但植兒卻堅決反對,在對付劉璟上,其實植兒的態度更堅決,丕兒倒有點優柔寡斷,對袁氏餘孽手段霹靂,那只是因爲他在對付弱者,對付強者他未必有這般果斷,其實我是希望他只斬殺匪首,饒過哪些普通民衆,可是他卻毫不留情,把仇恨留給後代,若是劉璟呢?他就會最大限度的保留民力,會讓戰俘去挖礦幾年,然後放回家,相比之下,丕兒缺少一顆兼濟天下的仁心,差劉璟遠矣,植兒這一點就很好。”
說完,曹操似笑非笑地望着曹仁,曹仁滿臉通紅,他這才明白丞相在長安難民一事上其實對自己不滿,丞相是支持曹植,他連忙俯身磕頭,“卑職有罪!”
“長安之事我不會怪你,你的想法並沒有錯,確實要防範劉璟的鷹擊軍趁機混入城內,有過很多教訓了,只是你不夠聰明,不像鍾繇那樣善於變通,放入婦孺而不放青壯,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我相信你應該有了教訓。”
“卑職確實學會了,不會再做蠢事。”
“去吧!世子之事我會再考慮,如果在我去世前能剿滅劉璟,那麼還是立植兒較好,子孝,這是我們兄弟私下之談,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弟記住了!”
曹仁行一禮,慢慢退下去了,曹操負手慢慢走到窗前,望着遠方波光盪漾的玄武池,他想到劉璟已經在關隴站穩了腳跟,獲得了重要的戰馬來源地,他不由長長嘆了口氣,轉身要回座位,不料他剛走兩步,眼前忽然一黑,竟然暈倒在地。
旁邊的侍衛嚇得魂不附體,紛紛跑過來大喊:“魏公!魏公!請醒一醒。”
華歆匆匆走過長廊,來到曹丕官房前,遠遠便看見曹丕在喂一隻虎皮鸚鵡,他上前急聲道:“長公子,出事了。”
“你急什麼?”
曹丕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拉長聲音道:“慢慢說,發生了什麼事?”
華歆連忙穩住情緒,低聲道:“我剛剛得到御醫房消息,丞相今天上午暈倒了。”
曹丕眼中一驚,隨即驚色消散,負手走過房間坐下,沉吟半晌問道:“御醫有沒有說,父親爲什麼會暈倒?”
“王御醫說,丞相年事已高,昨晚有些放縱自己,精血不足,才一下子暈倒。”
“嗯!應該沒什麼事吧。”
“問題雖然不大,但這是個信號,丞相的身體有些不妙了,如果他不加保養,恐怕”
華歆沒有再說下去,下面的話,曹丕應該心知肚明,曹丕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又停下腳步望着屋頂,半晌才道:“桌上有一封信,你看看吧!”
華歆早就發現桌上有一卷信,他拾起信展開,原來是曹仁寫來的信,匆匆看了一遍,華歆大吃一驚,丞相竟然是想傳位給曹植。
“這是一個時辰前,三叔命人送來的密信,我真沒有想到,父親是希望平定劉璟後,把魏公之位傳給三弟,真的令我很失望。”曹丕長長嘆了口氣。
“那公子該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他是我父親,我當然希望他能長命百歲。”
說完,曹丕對屋外侍衛令道:“準備馬車,我要去探望父親。”
“長公子!”華歆叫住了曹丕。
“華御史還有什麼事嗎?”曹丕瞥了他一眼問道。
華歆小心翼翼提醒他,“公子現在應該還不知道丞相暈倒之事纔對。”
曹丕想了想,搖搖頭道:“不妨,我可以說父子天性,父親暈倒,我應該有所感纔對,不放心,前來探望一下父親,這很正常。”
說完曹丕快步向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停住腳步,對華歆道:“多派精幹人手,給我嚴密監視三弟,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報告我。”
曹丕養了一支精銳的密探,就是由華歆掌握,華歆連忙躬身說:“卑職遵命!”
曹丕這才大步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