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儘管直言!”
其實孫權心裡也明白,這次兵敗確實和他臨時換帥有關,但他不能承認,而且臨時換帥也並無不妥,畢竟陸氏家族已經傾向於孫紹,那麼掌握軍權的陸遜就十分危險了,他隨時可能發動兵變,不管是任何一個君主,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毫不猶豫換帥。
正是有這種想法,所以孫權對新吳縣的兵敗並不是很在意,張昭顯然很體諒自己的難處,這令孫權非常滿意,他對張昭的態度也變得和顏悅色了。
張昭躬身道:“微臣在考慮,荊州在這次戰局中處於一種什麼位置,他們真的是袖手旁觀嗎?微臣很懷疑他們在背後支持交州軍,我們這次兵敗極可能和他們有關。”
孫權負手走了幾步,這個問題其實他也考慮過,也有懷疑,但他沒有證據,更關鍵是他不能和劉璟翻臉,事關江東戰俘的釋放,這種情況下,他們只能盡力討好荊州,而絕不可能去指責,就算有證據,他們也只能忍下這口氣,更何況沒有任何證據。
孫權苦笑道:“懷疑歸懷疑,但沒有證據,我們也不能說什麼,軍師是建議我們找出證據嗎?”
“不!不!”
張昭連忙搖頭,“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是建議要和荊州明確豫章郡及鄱陽郡的地位,微臣懷疑,劉璟很快會趁機東擴。”
孫權眉頭一皺,“劉璟會這樣做嗎?”
張昭點了點頭,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我們和劉璟打交道已有多年,此人在柴桑時就利用我們西征的機會佔領了江夏全境,他很善於借勢,現在他和曹操簽署停戰協議,按理現在的中原局勢對他有利,他卻停止了進攻中原,一方面固然是他要攻打羌氐,鞏固對關隴的佔領,但另一方面也很能是爲了在南方動手,擴大南方的勢力範圍,微臣這幾日反覆考慮,已漸漸看清了劉璟的思路。”
“說下去!”孫權神情凝重道。
張昭走到牆邊的地圖旁,拾起木杆指着荊南道:“從一開始劉璟就給我們設了套,大度地將荊南劃給了我們,名義上是爲了共同對付曹操,可實際上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回想當年赤壁之戰後,微臣和荊州進行荊南談判時,劉璟對荊南的態度非常強硬,由此可見荊南對他的重要,所以微臣敢肯定他是設了圈套。”
張昭的木杆又指向交州,繼續道:“劉璟之所以敢設這個圈套,是因爲他對交州的情況瞭如指掌,他知道劉備已統一交州,急於北征,但又忌憚漢軍,所以把荊南讓給我們,也就給了劉備一個機會。”
孫權默默點頭,現在看起來確實是這麼回事,劉璟的深謀遠慮,他孫權還是不及,孫權嘆了口氣,“軍師請繼續說!”
張昭又道:“豫章郡在建安十四年的大戰後,其實已經劃給了荊州,但最後劉璟又還給了我們,不能說他不想要,只是因爲吞併豫章的時機還不成熟,他纔會還給我們,現在漢國疆域已全所未有地擴大,實力已和曹操並肩,他們吞併豫章郡的時機已經成熟,但只是礙於兩國之間的盟約關係,他不想在道義上失信,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交州佔領豫章和鄱陽兩郡,然後他再從交州軍的手上奪走,還會美其名曰捍衛兩國聯盟,但我相信他不會再還給江東,實際上,我們和交州就是他棋局上的兩顆棋子。”
“軍師看得透徹啊!”
孫權非常無奈,他已知道自己被劉璟玩弄於股掌之間,他卻沒有任何辦法,但孫權還是心中不甘,又問道:“軍師有什麼辦法避免這種結局呢?”
張昭想了想道:“除非是用別的利益交換,否則劉璟絕不會輕易放過到嘴的肥肉,但用什麼利益交換,微臣一時也說不清楚,不過微臣建議,可以讓子敬再去和劉璟談一談,摸一摸他的底細,同時也請劉璟保證呂蒙軍隊能順利撤回。”
“可上次劉璟並不肯見子敬,這次子敬能見到他嗎?”孫權擔憂地問道。
張昭微微一笑,“此一時彼一時也,微臣相信,這次一定能見到劉璟。”
孫權沉思片刻,張昭說得對,與其在這裡空想擔憂,不如出動出擊,利用聯盟關係最大可能地爭取江東的權益,豫章和鄱陽對江東很重要,他不能再坐以待斃,想到這,孫權毅然下令道:“立刻請魯都督前來!”
交州軍在新吳縣大勝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柴桑,此時劉璟還在柴桑,儘管這個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交州軍戰勝江東軍的過程卻讓劉璟有了一點擔憂,諸葛亮選擇了一個極爲巧妙的時機,並不是在江東軍熟睡之時,而是選在江東軍準備撤退之時,這個時候,江東軍已毫無戰意了,一觸即潰,由此可見諸葛亮的才智非同一般人。
這讓劉璟收起了輕敵之意,事實上,他並沒有派黃忠率五萬軍屯兵於零陵,黃忠還在巴郡,荊州軍主要集中在襄陽屯田,他只是爲了讓諸葛亮將戰俘交給自己,而向對方施加了壓力。
劉璟當然不會爲了打擊一個敵人,而樹立起另一個敵人,他是不可能讓劉備北擴,那絕不符合他的利益,他是希望劉備把精力放在經營交州上,替自己好好打理交州,一旦劉備心思放在北擴上,他有限的資源必然就不會用在經營交州上了。
交州軍不過是他棋局上的一顆棋子,現在這顆棋子已經完成了使命,是到把它趕出棋盤的時候了,劉璟在接到新吳縣戰報的當天晚上,便秘密下達了命令,命令黃忠立刻趕赴南郡,又從襄陽和巴郡調集三萬軍向江陵方向集結,同時將荊州水軍調到柴桑,準備他的收官之棋。
所有的戰爭部署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但在向交州軍宣戰之前,他還需要和交州進行一些交涉,比如將江東戰俘全部轉到江夏,這些江東戰俘對他很重要,當初他訪問江東時,受到了熱烈的歡迎,江東民衆對他骨子裡的感激就和當年他釋放江東戰俘有關。
孫氏家族經略江東已有三世,勢力已在江東根深蒂固,就算江東造反,也不過是孫氏家族之間的內訌,他劉璟想要從孫氏家族手中奪取江東,必須要事先籠絡江東民心,而釋放戰俘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江東的一萬多名戰俘都被安置在柴桑城外的軍營內,由大將沈彌率領三千漢軍看守,這是原來的江夏軍的大營,可容納數萬人,由於柴桑駐軍大量減少,這座軍營便荒廢了,直到爲了安置江東軍戰俘,才又重新啓用。
劉璟在大將沈彌的陪同下,正在戰俘營中視察,戰俘營中井然有序,並不混亂,沈彌對劉璟介紹道:“雖然戰俘們暫時比較平靜,但這只是因爲他們暫時擺脫了被押去交州的恐懼,其實戰俘們還是很不安,時間久了,恐怕還是會生出事端。”
“他們有什麼不安呢?”劉璟笑問道。
“主要是他們擔心被送去礦山,回不了家鄉,卑職感覺這些戰俘很厭戰,渴望回鄉與家人團聚,尤其晚上時,他們會唱吳歌,結果整個軍營都一起唱起來,情緒很是悲傷。”
劉璟點了點頭,“我今天來視察,就是爲了解決這些問題,你去把所有戰俘集結起來,我要向他們訓話。”
“卑職遵命!”
沈彌匆匆去了,不多時,戰俘營內響起了隆隆的戰鼓聲,這是集結的命令,一羣羣戰俘從營房內奔出,在看守士兵的呵斥下,迅速在練兵場上集結,不多時,一萬兩千餘人都已集結完畢。
這時,劉璟走上了兩丈高的閱兵木臺,他看了看下面密密麻麻的江東士兵,高聲道:“江東的兄弟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便是漢王劉璟,想必大家都聽說過我,也有不少人見過我,今天我是特地來看望大家。”
一萬兩千名戰俘鴉雀無聲,一個個神情肅穆,其中大部分人都認識劉璟,劉璟見衆人情緒緊張,便又笑道:“其實我也算是半個江東人,我是江東的女婿嘛!江東不是有句俗語,一個女婿半個兒,我娶了你們的尚香公主,這個江東半兒的身份就逃不掉了。”
輕鬆的話語使衆人都笑了起來,劉璟說得不錯,衆人想到了尚香公主,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線希望,就算劉璟不肯放他們,尚香公主也一定會幫助他們,這時,劉璟擺擺手,練兵場上又安靜下來。
劉璟又高聲道:“我聽說有很多兄弟擔心被送去礦山,我今天就是要給大家說明清楚,首先,你們不是漢軍戰俘,你們是交州軍戰俘,是我用巨大的利益將你們從交州軍手中換來,因爲我不忍心你們被帶去交州,從此和父母妻兒永別,我是將你們從交州軍手中救出來。”
劉璟說到這裡,很多人的眼睛都紅了,不少江東士兵還低聲哭泣起來,劉璟見情緒調動起來,又繼續道:“其次,漢國已經廢除了用戰俘開礦的慣例,所以你們放心,不會送你們去礦山,我會把你們送回家鄉和家人團聚,戰爭結束後就會實施,大家請安心等待,把身體養好,爭取早日回家!”
戰俘們頓時激動起來,不知是誰高喊一聲,“漢王萬歲!”
頓時引起了一萬多人的共鳴,他們一齊高呼起來,“漢王萬歲!萬歲!”喊聲響徹天際,直衝雲霄,每個人的喊聲都是由內心發出,幾乎所有的人都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這正是劉璟需要的效果,他回頭對衆將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別看他們今天是江東軍士兵,但明天就是我的子民,要善待他們。”
劉璟又對廖立吩咐道:“公淵要組織一批讀書人,來軍營替他們寫家信,必須要把他們的家信全部送到他們家人手中,要讓他們的感激傳到他們家人心中,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衆人一起躬身應道:“遵命!”
這時,一名士兵匆匆跑來,單膝跪下稟報道:“啓稟殿下,江東軍使者魯肅和交州軍使者楊儀同時抵達,都在城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