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水北岸密集分佈着臨水、餘杭、錢唐和富春四縣,四縣人口近十萬戶,這一帶土地平整肥沃,光照和水源充足,糧食畝產量極高,是整個江東地區最富庶,也是人口最爲密集之處,在三國時代,這裡屬於吳郡,但後來爲了限制吳郡體量過大,這一帶又分出來,成立了餘杭郡。
會稽軍要奪取這片富庶之地,首先就必須要渡過浙水,而浙水又是當地駐軍防禦的重點,會稽軍必須趁着夜色掩護渡過浙水,終於在天亮前,賀景率領軍隊趕到了浙水南岸。
這時,已有先頭部隊在江邊尋找船隻,隨着主力軍隊到來,一名軍侯奔至賀景面前,稟報道:“啓稟賀將軍,找到了三十餘艘船隻。”
賀景眉頭一皺,眼中露出不滿之色,他很瞭解浙水的情況,平時這一帶千船競發,格外繁盛,怎麼會只找到三十餘艘船隻,而且還是百石小船,他狠狠地瞪了軍侯一眼,問道:“怎麼回事,才三十餘艘船隻?”
軍侯嘆了口氣,“是對岸的守軍將船隻全部驅趕到了北岸,這三十餘艘船隻還是藏在水灣裡,沒有被對方發現,我們才得以找到,否則連一艘船也沒有。”
賀景無奈,只得又問道:“對方敵軍情況如何?”
“對岸大約有一千餘守軍,但卑職剛剛得到消息,朱桓正率五千軍向富春縣趕來援助,恐怕也快到了。”
賀景大吃一驚,他心中頓時焦急起來,如果朱桓軍隊趕到浙水北岸,他們就難以渡江了,他當即喝令道:“立刻開始渡河!”
會稽軍士兵紛紛擠上三十餘艘小船,每艘船坐十餘人,三十餘艘小船離開了南岸,向對岸駛去,賀景站在高處,緊張地望着船隻漸漸變成一個個黑點,消失在濛濛的晨曦之中。
但賀景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就在第一批渡江之船尚未抵達北岸之時,吳郡軍隊大將朱桓率軍趕到了富春縣,雖然吳郡的實際控制者是孫瑜,但吳郡軍隊卻是由兩名大將統帥,一個是朱桓、一個是公孫陽,兩人都是吳郡本地人,而且都曾是孫靜的部將,兩人自然都向孫瑜表示了效忠。
當孫賁自封爲吳侯的消息傳來後,孫瑜便立刻意識到,會稽軍隊一定會北上浙水,奪取餘杭等四縣,他也急令朱桓率軍南下,在浙水一線建立防線。
此時朱桓正聽取牙將張信的稟報,“卑職已得到情報,對岸大約有八千敵軍,正準備渡江,卑職已按照將軍之令蒐羅了南岸船隻,但估計還會有漏網之船。”
朱桓點了點頭,“少量船隻無妨。”
話音剛落,便有士兵奔來稟報,“將軍,江面上發現敵軍船隻,約三十餘艘,都是小船,正向北岸駛來!”
張信立刻焦急請令,“卑職願領兵將他們全部殲滅!”
朱桓沉思片刻道:“三十幾艘船最多運載四五百人,人數太少,等他們多一點過來再動手。”
朱桓隨即下令,“江邊軍隊全面撤離,北岸的船隻也不準讓對方得到。”
北岸的吳郡軍隊迅速向北撤退,停泊在北岸的百餘艘渡船也駛離了岸邊,此時江面上已經出現了三十幾個黑點,正是渡江的會稽軍,江面寬闊,北風強勁,使船隻渡江格外困難,耗時近半個時辰,三十幾艘小船才靠攏了北岸,船上士兵紛紛登岸,在岸邊集結,而三十幾艘小船又掉頭向南,去運載新的一批士兵
時間漸漸到了中午,小船已擺渡了四趟,將兩千餘會稽軍士兵送過了浙水,這時賀景也得到消息,敵軍集中在富春縣城內,並不在北岸,雖然這個消息不錯,但生性多疑的賀景還是發現了有些不對勁,富春縣城距離浙水不到兩裡,當第一批五百士兵登陸北岸時,縣城內的守軍明明在人數上佔據優勢,但他們爲什麼不出擊?
這裡面就有點蹊蹺了,賀景意識到了不妙,立刻下令停止渡江,他大步走到江邊,凝視北岸片刻,此時陽光耀眼,可以清晰地看見對岸的景物,想到朱桓的援軍已經抵達,賀景心中頓時有一種強烈的不安,他當即下令道:“傳令北岸立刻撤軍!”
當三十餘艘空船抵達北岸時,朱桓便知道南岸敵軍已發現了不妙,出擊的機會到了,朱桓立刻下達了進攻的命令,“傳令全軍出擊,全殲北岸敵軍!”
轟隆隆的戰鼓聲驟然敲響,朱桓率領五千精銳士兵從兩邊樹林後殺出,直撲北岸集結的兩千會稽軍士兵,朱桓一馬當先,揮舞六十斤重的鑌鐵長槍,一連刺翻十餘人,他回頭大喝:“弟兄們,殺敵立功!”
吳郡士兵喊殺聲震天,士氣高昂,他們兵分五隊,從五個方向包圍切割敵軍,會稽軍人數雖不少,但沒有主將指揮,各自爲陣,只堅持了片刻,便全軍潰敗了,被吳郡士兵殺得哭喊連天,屍橫遍地,很多人不顧一切跳入水中,向北岸游去,但水流湍急,很快便被急流吞沒了,其餘士兵走投無路,紛紛跪地投降。
這場戰鬥幾乎沒有任何懸念,吳郡士兵以壓倒性優勢擊潰了敵軍,俘獲一千餘人,近七百人慘死在第一場江東軍的內戰之中。
南岸,賀景臉色鐵青,他聽見了對岸的戰鼓聲,眼睜睜看着北岸軍隊被擊潰,他卻束手無策,賀景恨得牙齒咯咯直響,拳頭捏緊,狠狠一拳砸在大旗上,咬牙切齒道:“不雪此辱,我賀景誓不爲人!”
吳郡士兵在浙水北岸的第一場勝利迅速傳遍了吳郡各縣,頓時滿郡歡騰,人們載歌載舞在社廟裡歡慶,在大街上游行,在吳王宮前更是聚集了數萬民衆,情緒激昂,不斷揮臂高呼孫紹的名字,此時求變的心理已經深入每一個吳郡人心中,擺脫孫權的統治,擺脫沉重的賦稅和無休止的兵役,已經成爲人心所向。
吳王宮內,孫氏族人二十幾人聚集在一間小院內,緊張地等待着結果,房間裡,孫瑜跪在父親榻前,低聲對父親道:“現在民心支持我們自立,孩兒也覺得時機已成熟,希望父親能同意。”
吳郡能否自立,關鍵就在孫靜能否同意,孫靜作爲孫氏前任家主,孫氏第一代長輩,又爲江東政權的建立立下了卓越功勳,在孫氏家族和江東享有崇高的威望,只是孫靜爲人低調,幾乎不出門一步,甚至江東很多人都以爲他已過世。
但孫靜確實已到風燭殘年,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他躺在榻上微閉雙眼,半晌才低聲問道:“誰爲東吳新主?何以自立?”
這是關鍵問題,他需要兒子明確,究竟是讓誰爲主公,不僅如此,他還要知道,自立後能不能自保?這兩個問題不解決,談自立就沒有任何意義。
孫瑜在父親耳邊小聲道:“自立當然是暫時立孫紹爲新主,一旦統一江東,孩兒可代之,孩兒將保證孫紹安全。”
停一下,孫瑜見父親沒有反應,便知道他是默許了,又低聲繼續道:“孩兒已從陸家得到確切消息,劉璟將支持我們自立,陸遜率領漢軍正向東吳趕來,有漢軍支持,我們可以抗衡孫權和孫賁。”
孫靜慢慢睜開眼睛,聲音微弱道:“小心引狼入室!”
孫瑜連忙解釋道:“現在漢軍要滅江東,可謂輕而易舉,但劉璟卻要維持江東的分裂局面,或者這符合他的利益,所以劉璟的目的並不是要吞併我們,而是支持我們對抗其他兩家,孩兒心裡有數,會充分利用他的支持,而不會把利益拱手相讓。”
孫靜又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孫瑜知道父親已經同意,便重重磕了三個頭,快步走出了房間,院子裡的孫氏族人一齊圍上,紛紛問道:“二哥,怎麼樣?”
孫瑜沒有答覆衆人,他命人將孫紹請來,孫紹是孫策長子,是孫策的前妻所生,由繼母喬氏撫養長大,今年只有十七歲,他身上沒有半點父親的勇烈,而是一個文弱書生,不過他極爲聰穎,知道二叔扶持自己爲新吳主,不過是個傀儡,他沒有表示任何反感,而是順從地聽令二叔孫瑜擺佈,孫瑜也對他極爲滿意。
孫瑜將他扶上位,跪下磕頭,昂聲道:“微臣孫瑜願尊紹公子爲新吳主,重振江東社稷!”
衆人這才明白,孫靜已經同意吳郡自立,他們也紛紛磕頭,“拜見新吳主!”
孫紹默默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衆人的擁立,這時,孫瑜又命人將顧、陸、張等三家家主請來,不多時顧雍、陸績、周魴、全琮、徐逸、公孫陽等十幾名文武重臣也紛紛趕到,衆人在吳王宮擁立孫紹上位,襲父爵烏程侯,正式宣佈吳郡自立,爲江東正統。
孫紹隨即封孫瑜爲明漢將軍,掌握軍權,顧雍爲長史,陸績爲軍師,大赦江東之囚,廢除一切苛捐雜稅和沉重兵役,消息傳出,東吳縣上下徹夜歡騰,敲鑼打鼓支持新主登位。
建安十九年十一月初,隨着孫紹在吳郡登位,昭示着江東三分,孫權據建業,控制丹陽、曲阿、豫章、鄱陽和臨川五郡,孫紹據東吳,控制吳郡和新都郡,孫賁據山陰,控制會稽、臨海和建安三郡。
但江東三分並不是結局,而僅僅只是開始,隨着曹軍和漢軍的先後介入,江東的局勢變得異常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