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經來臨,空氣中充滿了柔和的陽光和溫暖的氣息,樹林中早已被翠綠的萌芽所覆蓋,百靈鳥在樹林上空飛翔鳴叫。
河水更加綠了,一羣羣水鴨和白鵝在河中翻騰,不時有捕魚的船隻駛過,船頭上站着幾隻鸕鶿,彷彿披上黑甲的將軍。
春風習習,樊城南城頭上的大旗隨風招展,城頭上,劉虎身着鐵鱗甲,頭戴鷹棱盔,腰挎環首刀,在城頭來回巡視,他身形魁梧,儼如半截鐵塔,手執一把六十斤重的大刀,顯得威風凜凜。
他現在出任樊城守備曲屯長,掌管一百士兵,樊城守備曲就是劉璟的軍隊,這支軍隊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獨立營,由五百士兵組成。
這支軍隊負責掌管樊城南北城門,並不受駐守樊城的校尉文聘管轄,而是隸屬於劉表的衙軍,直接向都尉王威負責。
這也是劉表軍隊的特殊之處,一些戰略城池都是由劉表的直屬衙軍掌控,比如武昌、樊城、江陵、公安等等。
所以劉璟掌握這支五百人的軍隊,幾乎就是一個獨立王國,進出城門自由,毫不影響他的練武,這也是劉表對他的苦心安排。
今天上午,正好輪到劉虎的當值,他但任屯長已近三個月,早已和手下打成一片。
劉虎雖是州牧從侄,但他人緣極好,沒有一點軍官架子,無論士卒還是其他軍官,人人都喜歡他,都親暱地叫他一聲‘虎哥!’
“虎哥!”
一名士兵快步奔來,單膝跪下稟報:“新野有緊急軍報來了!”
劉虎笑嘻嘻踢了他一腳,“你這個傢伙,說正事的時候,應該叫我屯長。”
士兵撓頭不好意思笑道:“小的記住了,下次一定不會犯錯。”
劉虎快步走下城頭,在城門處四下張望,“軍侯在哪裡?”
“虎哥,軍侯好像回軍營了。”
“唉!還得我老虎再跑一趟。”劉虎無奈,只得轉身向城內快步奔去。
樊城守備曲的駐營離城門不遠,是一座中等軍營,佔地約百畝,由五排磚房和一座訓練校場組成,四周被圍牆包圍,大門旁還有一座三丈高的哨塔,有哨兵晝夜巡哨,大門前還有士兵站崗,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劉璟的營房位於第一排軍營的最左面,由三間屋子組成,除了他本人的主房外,還有兩間輔房,一間屋子堆放各種文書竹簡,而另一間屋子便是處理文檔資料,有兩名書佐在房間內辦公。
劉璟擔任軍侯之職也有近三個月了,從最初的興奮,到逐漸平淡,每天忙忙碌碌,幾乎都是做同樣的事情,守城值勤、操練士卒,調解糾紛、每月寫一份報告,事務平淡而枯燥。
這三個月,劉璟絕大多數時間都呆在樊城,很少去襄陽,使他的生活漸漸歸復平靜,沒有再發生什麼事端。
不過劉璟在自身的武藝上卻收穫頗大,每天晚上的刻苦訓練使他的力量在一天天增強,他已經可以舞動近四十斤重的兵器,遊刃有餘。
武藝上的進步極大地增加了劉璟的信心,使他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房間裡,劉璟正全神貫注地批閱三月的報告,這是他每月必須要寫的彙總報告,一般是由書佐草擬,由他修改後,呈交給上司王威。
雖然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劉璟還是不敢大意,王威是個極爲認真之人,他會仔細覈對一些數據。
上月報告中,軍隊收到錢糧數量和撥付數量略有一點點出入,王威便親自來軍營覈查,才發現是因爲報告中將一些黴爛的糧食剔除,儘管如此,劉璟還是領教了王威嚴厲正大的態度。
聽說自己的前任就是因爲貪污錢糧而被王威嚴懲,至今還關在牢獄之中。
還有就是一個月前荊州兵器庫被盜,丟了不少弓弩和戰刀,劉表震怒,下令全軍搜查,每個軍營都要被專門的人盤查清點,鬧得沸沸揚揚,最後查不出結果,還是不了了之。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劉虎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璟弟,新野要開戰了!”
劉璟騰地站起身,“消息可屬實?”
這是他一直等待的消息,早在十天前,南陽那邊便傳來消息,曹軍增兵兩萬,南陽駐軍從一萬增加到三萬人,河南尹夏侯惇親自率軍兵臨南陽。
這是一個不妙的先兆,隨着南陽那邊不斷有人拖家帶口南下避難,樊城守軍就像春江中的鴨一樣,率先體會到了什麼?
守衛樊城大門的劉璟也感到了戰爭煙雲的逼近,但他卻期待着,期待自己能身處戰場。
他來荊州已有近半年,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初他是穿越戰場逃入荊州,對戰爭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但現在不同了,他渴望經歷一場戰爭,來磨礪他三個月來的苦練,這就像剛剛拿上槍桿的士兵一樣,對戰爭總有一種天然的渴望。
他嫌劉虎回答太慢,又追問道:“報信兵呢?”
“已經過漢水去襄陽了。”
劉璟沉思片刻,“那我也去!”
........
州衙劉表官房內,劉表正和蔡瑁商議南陽軍情,劉表十天前得到消息,曹操派大將夏侯惇率軍兩萬增援南陽,使南陽的曹軍精兵達到三萬餘人,對襄陽形成了巨大威脅。
就在剛纔他又得到劉備的緊急軍報,夏侯惇派部將李典率軍五千,襲擾新野縣邊界,雙方發生了小規模戰役。
劉備駐軍只有六千人,對付李典的五千人可以,但如果夏侯惇率兩萬軍南下,新野將難保,劉備緊急向劉表求援。
曹軍襲擾新野的消息令劉表心中憂心忡忡,他也得到消息,袁紹病重,幾個子侄爭奪世子之位,發生內訌。
劉表就擔心曹軍會利用袁氏子侄爭位的時機,大軍南下進攻荊州,夏侯惇極可能只是先頭部隊。
但此時劉表卻爲黃祖的再一次拒絕出兵而大發雷霆,孫權母親病危,江東大軍已經撤離彭澤,江夏並無威脅,劉表便命黃祖調兵兩萬來支援襄陽,增加襄陽防禦。
但黃祖卻推說軍中疫病流行,不宜勞師,不肯前來,劉表很快便知道根本沒有什麼疫病流行之事,分明就是黃祖不聽自己調令。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終於令劉表忍無可忍。
“曹軍第一次攻宛城,我命他調兵一萬,他不肯來,第二次攻宛城,我再命他調兵八千,他還是不肯,去年汝南之戰,我又命他調兵一萬,他再一次拒絕,一而再,再而三,他還當我是主公嗎?”
劉表氣得幾乎發狂,蔡瑁在一旁嚇得心驚膽顫,一勸再勸,好容易才使劉表怒氣稍平。
但劉表卻變得陰冷起來,他揹着手站在窗前,心中動了殺機,良久才冷冷道:“他應該把江夏軍當做是他黃祖的軍隊了。”
“主公.....”
蔡瑁還想再勸,劉表卻一擺手,“不用再說此事,說說曹軍吧!我該怎麼應對?”
“是!”
蔡瑁嘆息一聲,只得把思路拉了回來,沉思片刻道:“主公,關鍵還是曹操北方未平,一時無力南下,南陽駐兵也只是一種威脅,那麼劉備就有抗擊曹軍的義務,而且,我想他的壓力應比主公更大。”
蔡瑁畢竟是荊州的軍師,在軍機問題擁有第一發言權,儘管他是親曹派,但曹軍此時南下,不符合他的利益,所以他也主張增兵新野,抗擊曹軍。
但蔡瑁還有更深的心思,如果能借曹軍之手殲滅劉備,可謂一舉兩得。
他又勸劉表道:“現在新野的兵力有六千餘人,我建議再給劉備增兵一萬,使新野的兵力達到一萬六千,可以勉強對抗曹軍,但卑職認爲,我們的一萬援軍不能交給劉備,必須由我們自己的人統帥。”
劉表點了點頭,蔡瑁的建議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把劉備放在新野,就是爲了他成爲自己的屏障,既然曹軍增兵南陽,那麼這個屏障的作用就應該發揮出來。
其實劉表也有另外的心思,假如曹軍不是大舉南下,只是小規模騷擾,那麼能不能好好利用一番曹軍呢?
劉表答應了:“就按你說的辦,可向新野派援軍兵一萬人,保證新野兵器錢糧充足,不過這一萬援軍應該由誰來統帥?”
“卑職推薦校尉張允,他是主公外甥,忠誠度不容置疑,而且他曾多次領兵和蒼梧太守史璜作戰,經驗豐富,可擔大任。”
劉表沉吟一下,曹軍可不是蒼梧軍,張允打水戰可以,但要他和曹軍作戰,劉表着實不放心。
就在這時,有侍衛在門口稟報,“蒯參軍來了!”
蒯越的官職是參軍中郎將,荊州的第三號決策人物,他來得正好,劉表也想聽聽他的意見,當即令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蒯越快步走進官房,跪下向劉表行拜禮,“屬下蒯越拜見主公!”
“異度不必多禮,請坐!”
蒯越坐下,又向蔡瑁微微欠身,點頭笑道:“原來軍師也在。”
蒯、蔡兩族在荊州一直呈競爭之勢,雖然某些方面他們有共同的利益,比如他們都屬於親曹派,再比如他們都反對重用北方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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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彼此的核心利益上,蒯、蔡兩族則很難有共識。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蔡家利益在襄陽郡,而蒯家利益在南郡,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還算相安無事。
但自從去年,劉表考慮讓兩個兒子和荊州世家聯姻,這就涉及到了蒯蔡兩族的長遠利益,他們之間的矛盾開始凸顯出來。
蔡瑁本來是支持劉琦,但叔父蔡訓和妹妹蔡夫人卻極力主張支持劉琮,更重要是劉琦本人偏向蒯家,這使得蔡瑁深感失望。
他開始轉變態度,支持次子劉琮,並考慮把女兒蔡少妤嫁給劉琮,以便於對劉琮的控制。
而蒯越則公開支持長子劉琦,他和劉表達成一種默契,將兄長蒯良之女蒯靜嫁給劉琦,完成蒯劉聯姻,雖然雙方還沒有正式表態,但這一天將很快到來。
而受劉氏兄弟婚姻的影響,荊州的四大世家也漸漸各自站隊,形成了蔡黃集團和蒯龐集團兩大勢力。
不過此時兩大集團還只是一個雛形,劉琮尚未娶蔡少妤,蒯靜也未嫁給劉琦,利益紛雜,涇渭不明,正是荊州新舊格局交替之時,儼如黑夜和白天交接的黎明。
劉表當然也很瞭解這種格局變化,作爲一個最高掌權者,他不希望部屬們團結一致,將他們分化,形成兩大對立集團,這才符合他劉表的利益,便於他掌控荊州。
所以劉表也開始轉變態度,不再強求劉璟迎娶蔡家之女,如果讓次子劉琮來迎娶蔡家之女,或許也不是壞事。
只是劉表並不急切,他希望這種勢力格局的演變能在他的引導下慢慢完成,用一年或者兩年的時間,這樣在時間上就便於他的部署。
儘管黃祖給他帶來了滔天的憤怒,但劉表卻不會露在臉上,他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笑眯眯對蒯越道:“我正和軍師商議曹軍增兵南陽一事,我們都主張向劉備派援軍,加強新野的防禦,不知異度有什麼更好的建議?”
蒯越笑了笑,“我支持主公的方案,對付曹軍,劉備比我們更有經驗,如果援軍不多,直接交給劉備統帥,如果數量衆多,還是我們自己的大將掌控比較好。”
看來派援軍已是共識,現在關鍵是派誰的問題,劉表沉吟一下問道:“我打算派一萬精兵北上,異度認爲誰更適合做主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