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昭出使之前,曹操便和衆謀士進行了仔細的商議,劉曄也提出了這個問題,停戰的關鍵在於撤軍,漢軍威脅合肥的同時,合肥也在威脅荊州廬江郡,如果只單單要求漢軍撤軍顯然不現實,漢軍必然也會提出要求曹軍對等撤軍。
劉曄的疑慮贏得了衆人的共識,而且曹軍撤軍也比較容易,直接將軍隊撤到壽春或者譙郡都可以,大家爲此商議了幾套方案,今天果不其然,司馬懿明確提出了若停戰,曹軍也必須要從合肥撤軍。
董昭點點頭道:“我能理解貴軍的對等要求,爲表示誠意,我們也願意從合肥撤軍,減輕對廬江郡的壓力。”
說完,他滿含期待地望着劉璟,劉璟淡淡笑道:“我也不瞞董大夫,合肥戰役是我籌謀已久的計劃,爲此我們調撥錢糧,組織民夫,勞師費力,我不明白魏公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計劃,居然跑來要求我們停止戰爭,當然,這不是不可以,這叫求和,但既然是求和,就要付出代價,拿出補償,沒有任何條件的求和是不存在的,我相信董大夫也明白。”
劉璟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不是不同意曹操來求和,但要求曹操付出代價,只有在滿足了補償條件的前提下,雙方纔會討論具體停戰撤軍的方案,而不是董昭提出來停戰,雙方都撤軍了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董昭心中嘆息一聲,他當然知道劉璟不會輕易答應停戰,可是條件太苛刻,恐怕魏公也無法接受,他便小心翼翼問道:“不知漢王殿要滿足什麼樣的條件,雙方纔能停戰?”
劉璟微微一笑,“這個問題,讓司馬尚書回答你吧!”
董昭的目光又向司馬懿望去,司馬懿不慌不忙道:“我們要求並不高,有兩個條件,第一是補償條件,停戰期間,曹軍每個月向漢軍補償一萬石糧食,第二是附加條件,魏公必須承諾,不準再以任何形式干涉江東政局,只要貴方能答應這兩個條件,我們就暫停攻打合肥的計劃,然後再坐下來商議撤軍的具體方案。”
董昭低頭沉思不語,坦率地說,對方提出的這兩個條件並不高,每月一萬石糧食,如果停戰五年,那就是六十萬石糧食,但不可能停戰五年,停戰一年就不錯了,魏公也只是想爭取時間備戰。
至於第二個條件,不準干涉江東政局,看似條件很高,但實際上也沒有什麼意義,自從戰船及水軍被摧毀後,曹軍已經無力干涉江東政局,最多派人秘密出使江東各方,比如陳矯現在就在會稽郡,但作用不大,對方居然提出這麼一個無關痛癢的條件,令董昭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劉璟不知道曹軍對江東影響力其實已經很小了嗎?不可能不知道,那爲什麼還要提這樣一個無關痛癢的條件呢?
這一刻,董昭忽然有一種明悟,漢軍其實並不準備打合肥戰役,就算他不出使,合肥戰役也不會在近期爆發,所有的這一切,劉璟不過是在擺個姿態而已。
悟通這一點,董昭的心中頓時變得輕鬆起來,作爲全權使者,他完全可以答應對付提出的兩個條件,想到這,董昭毅然道:“爲表示魏國的誠意,司馬尚書提出的兩個條件,我可以代表魏公接受。”
劉璟點點頭笑道,“既然雙方協商撤軍的障礙已經掃除,那麼我們就可以坐下來,具體商討怎麼撤軍,撤軍距離和人數等等,我會任命司馬尚書爲全權代表和董大夫談判,希望能夠儘快達成共識。”
會見結束,劉璟回到了自己的官房,脫去禮儀王袍,換了一身輕鬆寬大的常服,他又對侍衛道:“去把軍師請來!”
“不用去請了!”
門口傳來賈詡的笑聲,“我這個不速之客已不請自到。”
“軍師請進!”
劉璟連忙將賈詡請進來,兩人在房中坐下,侍衛給他們上了茶,賈詡笑道:“董昭似乎已經明白了漢王的真實意圖,我看得出他最後恍然悟通的神態。”
劉璟冷笑一聲,“董昭是曹操的重要謀士,他若連這點暗示都看不出,那他這個謀士就當得不合格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作爲局中人,董昭未必能看透,不過他確實不錯,居然醒悟了,不愧是曹操的重要謀主。”
兩人喝了口茶,這時賈詡又笑道:“殿下下一步是要插手丕植之爭嗎?”
劉璟點了點頭,“確切說不光是丕植之爭,如果有可能,我還想把曹彰也拉進來,把水攪渾,軍師還不知道吧!昨晚華歆來秘密見我。”
賈詡一怔,隨即呵呵笑了起來,“看來曹丕也耐不住了,這兄弟二人爭位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劉璟沉吟一下又道:“其實我要找軍師過來,並不是爲丕植爭位之事,而是想和軍師商量一下收復河朔,解除羌胡對關中的威脅,這對我們遷都長安意義重大,我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才暫停合肥戰役。”
賈詡點點頭道:“微臣明白漢王殿下的憂慮,確實,關中以北幾乎都是胡人天下,這對我們遷都長安很不利,必須要先解決胡人問題。”
“我就不明白,關內及河朔的局勢怎麼會失控,幾乎都被胡人侵佔?”劉璟眉頭一皺問道。
“此事說起來話長,只能簡單說說,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就是東胡鮮卑人在漠北漸漸崛起,擊敗了北匈奴,又在草原發動了一連串的征服戰役,在鮮卑的威脅下,烏桓人、南匈奴人,還有羯人只得大舉南下,逐漸蠶食河朔、關內及幷州北部等漢人地盤,朝廷又無能爲力,結果造成了北方流民大遷徙,一連數十年,對中原政局影響巨大,比如黃巾之亂,不就是朝廷難以安置這些流民,最後引發造反嗎?這也是中原諸侯割據的根源啊!”
北方流民遷移數十年之事,劉璟深有體會,他又問道:“不僅僅是羌氐人嗎?”
“不僅是羌氐人,羌人氐人也有,還有烏桓、匈奴、羯等胡族,河套地區還有鮮卑人,所以稱爲羌胡並不是準確,應該稱爲雜胡,人數有近百萬之衆,殿下,可不是那麼容易擊敗它們,連曹操也是採用了懷柔安撫手段,冊封他們爲各地校尉,實際上就是承認他們自立。”
劉璟默默點了點頭,他知道雜胡南下對於中原王朝的影響極其深遠,不僅造成漢人流民大遷徙,引發黃巾之亂,最終導致漢朝滅亡。
而且在百年後也是這些盤踞在北方的雜胡大舉入侵中原,引發歷史上著名的‘五胡亂華’,掀開了中世紀最黑暗的一幕,百年塗炭,漢人幾乎被屠殺滅絕。
劉璟負手走到窗前,久久凝視着天空,白雲藍天,湛藍得象一塊純淨的寶石,半晌,劉璟才淡然道:“我知道不容易,但有些事情必須要做,我們無法迴避。”
入夜,劉璟半躺在榻上,雙手枕在腦後,目光出神地注視着屋頂,在思考着什麼,這時,陶湛坐在他身邊,伸手摸了摸他額頭,眼中充滿了關切,柔聲問他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劉璟伸手捉住妻子的手,笑道:“你已多久沒有離開家了?”
“我也不知有多久了,幾個月前我去過一次都江堰。”
陶湛笑了笑,又好奇地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準備帶全家出遊,我們去一趟關中,在長安附近遊玩一兩個月,怎麼樣?”
陶湛是何等聰慧的女子,一下子便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丈夫想去關中,可是不願丟下家人,她溫柔地笑了笑道:“你想去就去吧!這是公事,不用考慮我們的感受。”
劉璟緊握住妻子的手道:“這一次只是視察,不是去打仗,我準備把子龍的妻兒也帶上,讓他們全家能團聚,所以我想趁這個機會,把你們也一起帶去,正好是春天,出去散散心吧!”
陶湛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逐顏開道:“我們當然願意出去散心,我想孩子們也會很開心,難得你這麼有心,這個人情我決定接受了。”
劉璟心中暢快,他順勢摟住妻子的腰肢,將她壓在自己身上,吻了吻她的脣笑道:“十天後出發,明天就開始收拾。”
“十天後就出發!”
陶湛面有憂色道:“想想要帶多少東西啊!各種日常用具,衣物、藥品,孩子們的東西,還有侍女和乳孃的物品,還有書籍,路上用的被褥,還有我們習慣吃的乾糧,珠兒養的花貓,尚香的鐵錘”
“等等!”劉璟打斷妻子清單,疑惑地問道:“尚香的鐵錘是什麼?”
陶湛忍不住笑了起來,“就是尚香養的一條獵犬,去年趙夫人家獵犬生了一窩小獵犬,她送了一條給我們,尚香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把它領走,長得又黑又壯,尚香就叫它鐵錘。”
“可是我怎麼沒有看見過?”
“你白天又不去尚香那裡,晚上嫌它叫得兇,就養在馬廄裡,尚香又怕你不喜歡她養狗,就讓我們別告訴你。”
劉璟一翻身將陶湛壓在身下,佯作生氣道:“你老實交代,家裡還有什麼事瞞着我?”
“瞧你說的,好像我們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家裡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你是漢王殿下,心懷社稷,望眼天下,要知道家中的瑣事做什麼?再說,最近你怎麼不去看看小喬,我倒覺得有點奇怪了。”
劉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來,翻身又躺在陶湛身旁,沒精打采道:“她有尚香照顧,好好的,我關心她做什麼?”
“你真不關心麼?”陶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說老實話,她如果現在要回江東,你讓她回去嗎?”
“腿長她身上,我攔得住嗎?”
劉璟心裡已經明白了,應該是那個侍女把那天湖邊發生的事偷偷告訴了陶湛,他心中有些不悅,自己連找個女人都不允許嗎?上次蔡少妤之事她堅決反對,算她有道理也就罷了,可這次小喬之事她似乎又要反對,當自己是什麼人了?
劉璟心中惱火,索性側過身睡覺,不再理睬陶湛,陶湛嘆口氣道:“她確實美若天仙,一般人委實難以抗拒,你若想納她,我也不反對,只是我擔心你娶她會影響到你和江東關係。”
劉璟並不擔心會影響和江東的關係,他壓根就沒有把江東放在心上,他只是怕影響到大喬,他着實喜歡大喬,和大喬在一起的兩天兩夜令他刻骨銘心,至今難忘。
劉璟也長長嘆息一聲道:“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