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烏桓族的老弱婦孺在酋長邊庶的率領下,拖着長長的隊伍向北撤離,他們的目的地是三百五十里外的三水縣,那裡也是烏桓人控制的一座縣城。
儘管路途並不遙遠,但他們行軍速度異常緩慢,馬匹用來託運各種物資,老人互相攙扶,婦女抱着孩子,隊伍中間雜着羊羣,艱難北行,足足走八天,他們還沒有抵達三水縣,隊伍都已經疲憊不堪,
數萬人坐在曠野裡休息,邊庶心中卻有點擔憂,他在兩天前便派士兵先去三水縣安排食宿,但到現在士兵卻沒有來回復,使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不安,難道三水縣那邊出什麼事了嗎?
邊庶唯一擔心的是匈奴人,他們這數萬老弱婦孺遷徙,沒有士兵保護,對於匈奴人而言就是沒有圈的羊羣,匈奴人圖謀他們已久,這個機會匈奴人會不會放過呢?
邊庶心中有些後悔,他不該撤退去三水縣,而是應該撤去上郡,雖然他和魯昔的關係也不太好,但畢竟是同族人,魯昔最多態度冷淡一點,而不會吃掉他們。
但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邊庶只能往好的方面想,畢竟他們每年要向匈奴進貢五萬只羊,匈奴人看在貢羊的份上,也不至於爲難他,而且匈奴牙帳遠在千里外的奢延澤,就算劉去卑得到消息,也未必來得及趕過來。
更重要是邊庶的長子烏玄在劉去卑身邊當侍衛,看在這一點的份上,劉去卑也應該不會做得太過分,想到這,邊庶的心中大石才微微放下。
“酋長,北面有軍隊來了!”有士兵忽然大喊起來。
邊庶心中一驚,站起身向北面望去,只見北面十幾裡外的曠野裡出現了一條黑線,鋪天蓋地,足有數萬騎兵之多,邊庶頓時如墜冰窖,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匈奴騎兵還是及時趕到了,這可不是來支援他,他們是草原之狼,若被他們吞下,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隊伍中的老弱婦孺們也緊張起來,紛紛站起身,不少婦女抱着孩子低聲哭泣。
這時,一隊匈奴騎兵疾奔而至,爲首士兵執令箭大喊:“邊庶酋長在不在?”
邊庶連忙上前行禮,“我在這裡!”
“右賢王到了,讓你立刻去見他。”
邊庶心中嘆口氣,又不敢不去,只得翻身上馬,帶領十幾名侍衛跟着騎兵向北馳去
右賢王劉去卑率領八萬匈奴軍到來並不是偶然,漢軍在關中大舉調兵,引發了劉去卑的警惕,而這時,烏玄接到了族人用蒼鷹送來的警報,劉去卑才知道漢軍北上的消息,他立刻親率八萬大軍火速南下,阻擊漢軍兵伐塞上。
匈奴騎兵已經暫停行動,在曠野裡紮下一座佔地足有兩畝的大帳,大帳內,劉去卑正負手來回踱步,他年約四十餘歲,身材中等,頭顱碩大,長一蓬雜亂的大鬍子,一雙小眼睛裡精光閃亮,彷彿刀一般凌厲。
劉去卑長期在中原參與各諸侯的爭霸戰,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對袁紹、曹操等人都十分熟悉,建安元年,他還參與了平定李催之亂,因保駕漢帝有功而賜劉姓,封爲鎮北將軍。
劉去卑也曾經考慮過參與中原爭霸,但因爲曹操統一的北方,他和左賢王劉豹都被曹操所擊敗,終於放棄進軍中原,而退守關內河朔,穩固匈奴二十幾年來逐漸控制的勢力範圍。
由於曹操長期和南方作戰,便漸漸與匈奴人達成了一種默契,東線以太原爲界,西線以六盤山爲界,這一條線以北屬於匈奴勢力範圍,以南屬於曹操的勢力範圍,近十年來,雙方始終沒有越線,劉去卑也認可了這種勢力劃分。
但隨着南方勢力北擴,漢軍首先在隴西和河西打破了胡漢勢力平衡,劉去卑便感覺到了威脅將至,如今漢軍終於從蕭關道出兵,這便使劉去卑的心情不由緊張起來。
“看來烏桓人靠不住啊!”劉去卑仰頭望着帳頂自言自語道。
旁邊劉去卑的謀士李令笑道:“賢王若想趁機吞併烏桓,卑職倒覺得現在不是時候。”
李令是當年董卓謀士李儒之侄,李儒在李催被曹操擊敗後,便脫身逃去上郡,隱居於田間,劉去卑去年聽到消息,親自上門去請,但李儒卻出了遠門,不知所蹤,只遇到懷才不遇的李令,雖然是爲異族謀劃,但李令忍不住謀主的誘惑,最終答應成爲劉去卑的謀士。
他幫助劉去卑策劃軍機,治理內政,使劉去卑的勢力一天天強大起來,已漸漸能和左賢王劉豹抗衡,李令着實瞭解劉去卑,聽他說烏桓人靠不住,他便知道劉去卑在打烏桓人的主意了,這幾萬老弱婦孺就在他們眼前,劉去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過李令並不贊同劉去卑吃掉邊庶勢力,他見劉去卑一臉疑惑地向自己望來,便勸道:“吃掉邊庶其實並不難,但後果卻很嚴重,賢王考慮過烏桓王的感受嗎?”
劉去卑立刻明白了李令的意思,他遲疑一下道:“你說是魯昔會因此投降漢軍?”
李令點了點頭,“脣亡則齒寒,若賢王吃掉邊庶部族,魯昔就會認爲匈奴才是烏桓人的大敵,如果劉璟再趁機拉攏,烏桓主部一定會因此投降漢軍,賢王就撿小失大了,不如再等一等,等魯昔被漢軍擊敗,我們再以救援烏桓爲藉口,一舉吞掉烏桓人,那時就不是區區的數萬老弱婦孺了。”
劉去卑低頭沉思良久,又道:“萬一魯昔和邊庶不戰而降,我豈不是一無所獲。”
李令呵呵笑了起來,“當初賢王就是擔心烏桓和曹操暗通,才把邊庶之子烏玄,魯昔之子尸利放在身邊爲質,現在他們兩人都在賢王手上,還用擔心烏桓人投降嗎?而且邊庶次子赤寧好戰,他也會鼓動烏桓人和漢軍作戰,如果賢王還是覺得不放心,還可以派一員大將去援助魯昔,名義上是援助,但實際上卻是監視,這樣便萬無一失了。”
劉去卑終於下定決心,“我就聽先生之言,我派長子劉猛率一萬軍隊去援助魯昔,逼他抵禦漢軍北上。”
他隨即對左右道:“讓劉猛來見我!”
一名親兵匆匆跑去,這時,另一名親兵走到帳門口稟報道:“啓稟賢王,邊庶求見。”
劉去卑本想囚禁邊庶,趁機搶掠他的婦孺,但這一刻,他改變了想法,便道:“帶他進來!”
邊庶匆匆走進大帳,劉去卑笑着迎了上去,和邊庶緊緊擁抱,“能見到酋長平安,吾心慰也!”
邊庶垂淚道:“烏桓青壯在蕭關抗擊劉璟北征,婦孺遷徙到此,望賢王憐惜。”
“我就是來支援你們,放心吧!我會把你們護送去安全地帶,不知酋長想去哪裡?去奢延澤如何?”
奢延澤是匈奴人老巢,去那裡如羊入虎口,邊庶哪裡敢去,他連忙道:“我們打算去三水縣,或者東去上郡,和烏桓王匯合。”
“三水縣破舊矮小,連狼都防不住,怎麼能抵禦漢軍進攻,不要去那裡,去上郡可以,我會讓長子劉猛率軍隊護衛你們前去,然後我親自率軍南下,去和漢軍作戰。”
邊庶大喜,匈奴居然沒有吞掉他的婦孺,簡直是意外之喜,他連忙施禮道:“一切聽從賢王安排。”
劉去卑陰陰一笑,對站在一旁的長子劉猛道:“你可率一萬獨孤部勇士護送烏桓人老弱去上郡投靠魯昔,然後你就留在上郡,協助烏桓人抵禦漢軍北上,聽到了嗎?”
劉猛無奈,只得躬身道:“我知道了!”
下午,劉猛率領一萬騎兵護衛着烏桓數萬老弱婦孺開始向東撤離,向數百里外的上郡而去,而劉去卑則率領數萬騎兵繼續南下,不過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他並不是真的要和漢軍決戰,而是旁觀漢軍和烏桓人之戰,然後他伺機而動,兩天後,劉去卑率軍在距離蕭關約百里外的一片曠野裡紮下了大營
赤寧率數千烏桓軍在北逃時連續遭遇漢軍騎兵阻擊,損兵大半,最後只有一千餘人逃脫漢軍阻截,跟隨着赤寧如惶惶喪家之犬,向上郡方向逃去。
漢軍隨即佔領了蕭關,俘獲烏桓士兵四千餘人,戰馬近萬匹,牛羊十餘萬隻,同時又佔領了高平縣,但漢軍卻不再繼續向北進發,而是重新修葺強化蕭關防禦。
劉璟接受了賈詡的勸告,步步爲營,穩紮穩打,並派出了數十支斥候小隊去北面打探消息,畢竟塞北最強大的敵人不是烏桓,而是實力強勁的匈奴人,還有象毒蛇一樣盤踞在北地郡的羌人和氐人,漢軍不容有半點閃失。
由於漢軍發動了奪取蕭關的戰役,對周圍一帶住民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兩千餘戶以農耕爲生的漢民和漢化烏桓人並沒有跟隨邊庶北撤,而是選擇了留下。
但戰爭的陰雲已籠罩在關內,關外的漢民和漢化烏桓人紛紛向蕭關蜂擁而來,每天大量的民衆扶老攜幼進入蕭關,向關中逃難。
劉璟負手站在關城上,望着城下絡繹不絕的難民逃入關中,他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極可能匈奴人已經出動了,這時,一隊斥候騎兵從北方疾奔而來,奔至關城下大喊:“啓稟殿下,發現匈奴人的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