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正是賈詡,他皮膚微黑,臉龐削瘦,長一隻皮包骨的鷹勾鼻,頜下一撮山羊鬚,眼睛細長,眼瞼遮住了大半個瞳孔,笑起來總會不由自主露出一絲陰險。
賈詡投降曹操的時間並不長,只有兩年多一點,但他卻名聲早揚,先後被董卓和李催重用,地位曾顯赫一時,當然,這和他出身西涼派系有關。
在投降曹操後,賈詡出任執金金吾、封都亭侯,應該說比起程昱、荀彧等人,他並不受重用,賈詡心裡也明白,曹昂、典韋等人之死和自己有着直接關係,曹操只是因爲名聲而用自己,在夜深人靜之時,曹操心中對自己焉能無恨?
這次夏侯惇進攻新野劉備,曹操考慮到賈詡對南陽一帶比較熟悉,便派他來輔佐夏侯惇,但是他還是來晚了一步,正好遇到于禁兵敗。
“勝敗乃兵家常事,夏侯將軍不必自責。”
賈詡感受到夏侯惇的自責和懊惱,便笑着安慰他道:“目前我們還有兩萬兵力,甚至還有騎兵,佔據優勢,只要把後面的仗打好,一樣能挽回局面。”
賈詡的安撫令夏侯惇頗感欣慰,想一想,也只能從長計議,他嘆了口氣,“一切有賴先生了。”
賈詡點點頭,“現在敵軍情況不明,不可輕舉妄動,將軍可多派斥候探清劉備和荊州軍情況,知己知彼,方可出兵。”
“先生說得有理!”
夏侯惇立刻派出數百斥候,分頭打探情況,數百斥候縱馬沿着林道向南方疾速奔去。
這時,一名士兵上前稟報:“啓稟都督,於將軍說有重要情報。”
夏侯惇快步走到于禁面前,于禁躺在擔架上,一名軍醫正替他處理箭傷,見夏侯惇過來,于禁嘆了口氣道:“剛纔我被伏擊時,遇到了劉璟。”
夏侯惇一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劉璟是誰?
後面賈詡驚訝地問道:“就是那個劉表之侄,在汝南戰役中連丞相也被他戲弄一番的劉璟?”
于禁點點頭,“正是此人,他似乎帶領荊州軍,約千餘人。”
夏侯惇終於明白過來,“難道昨晚擊敗我們荊州押糧軍,就是此人率領嗎?”
“應該就是他,才短短半年多不見,他的武藝進展迅猛,令人匪夷所思,本想趁機殺死他,可惜遇到了趙雲,功虧一簣。”
于禁的語氣中無限嘆惋,心中沮喪異常,這次沒能殺死劉璟,此人將成爲他生命中的噩夢,令他一生也難以擺脫。
劉璟的現身出人意料,夏侯惇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看不透徹,回頭向賈詡望去,賈詡沉思不語。
“先生,這裡面似乎有文章可做。”夏侯惇試探着問道。
賈詡笑了笑,“我們可先出林道,軍隊駐紮下來,然後再考慮對策。”
夏侯惇點點頭,當即令道:“加速前軍,出林道駐兵!”
大隊曹軍加快了速度,浩浩蕩蕩向南進發。。
隊伍中,夏侯惇思慮良久,劉璟身在劉備軍中的消息始終讓他焦慮不安,他放慢馬速,和賈詡並駕而行。
“先生不覺得此人可以利用嗎?他可是劉表之侄。”夏侯惇低聲道。
賈詡輕捋山羊鬚笑道:“他當然很重要,這次戰役的關鍵就是落在他的身上,建議將軍再派人手盯住他。”
賈詡附耳對夏侯惇低語幾句,正合夏侯惇之意,他大喜道:“誠如先生所言!”
他當即又派出三百最精銳的斥候,全力探查劉璟的動靜。
。。
劉備軍隊迅速清理戰場,押解着數千戰俘返回新野縣,新野縣是一座大縣,人口兩千餘戶,但隨着兩次宛城戰役爆發,大量人口南遷,使新野縣人口迅速膨脹,短短几年時間,人口便超過了四千戶,三萬餘人。
不過新野縣城頗大,周長近二十里,城高三丈,堅固寬厚,利於防禦,這也是受宛城之戰影響,劉表特地派人加高加固了城牆。
劉備此時就在新野縣內,他燒燬了博望坡軍營,便火速南撤,搶先返回了縣城。
但劉備並沒有撤軍去襄陽的打算,一方面固然是劉表派出了援軍,也就是希望他抵抗曹軍,不贊成他南撤。
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夏侯惇帶有三千精銳騎兵,如果他南撤,必然會遭到騎兵追擊,極可能會全軍覆沒,這個風險劉備不得不考慮。
軍衙內,劉備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不時走到桌前注視着一幅南陽郡地圖,這次應對曹軍南下,劉備做了大量的準備,包括派出精幹細作混入南陽郡各縣,他剛剛得到了一個意外情報。
夏侯惇的糧草後勤重地並不在宛城,而在南陽郡東北角的葉縣,葉縣離潁川郡不遠,是極爲重要的交通樞紐,便於糧草中轉運輸,同時夏侯惇出兵急促,大量糧草後勤來不及運至宛城。
這是一個機會啊!劉備找到了徹底擊敗夏侯惇的辦法,可現在的問題是,夏侯惇大軍封鎖了北上的道路,使他無法派兵北上,必須想辦法把夏侯惇的軍隊調走。
劉備沉思良久,一時想不到好的計策,這時,門外有士兵稟報,“啓稟左將軍,荊州牧派人送急信而來,還有文將軍的送信兵同時到來。”
........
離縣衙不遠處有一座佔地三十餘畝的校場,原是軍隊的訓練之地,現在暫時爲荊州軍的駐紮之地,校場南面的空地上紮了數十頂帳篷,一千餘荊州軍便駐紮在這裡。
校場一角,鄧武正教兒子鄧艾騎馬,鄧艾年約七八歲,長得眉目清秀,身材結實,舉止文質彬彬,極爲有禮,但又孔武有力,舞劍虎虎生威,頗有一點文武雙全的影子。
鄧武愛極了這個兒子,他已決定這次戰役結束後,就把兒子帶去襄陽,想辦法把他送進鹿門書院讀書。
“璟叔叔,這匹太壯實了,我的腿夾不住它。”
鄧艾騎在劉璟的戰馬之上,的盧馬極其雄健,似乎不太喜歡騎在自己背上的少年,顯得有些煩躁,馬蹄敲擊地面,噠噠作響,鄧艾年紀尚小,力量遠遠不足,無法控制住戰馬,他急得大喊起來。
劉璟笑着上前,輕輕撫摸戰馬的臉,對他低語幾句,稍稍有些煩躁的戰馬又安靜下來,步履從容地馱着鄧艾緩緩向前走。
鄧艾又驚又喜,“璟叔叔,你的馬能和人交流語言嗎?”
劉璟有些無可奈何道:“第一它聽不懂人話,它只知道我在安撫它,第二,你不要再叫我璟叔叔,叫我璟大哥就行了。”
鄧艾吐了一下舌頭,笑嘻嘻道:“是爹爹讓我叫你璟叔叔,你若不喜歡,找我爹爹商量,我可不敢違抗他老人家的命令。”
說完,他又偷偷看了父親一眼,鄧武沒好氣道:“臭小子,什麼叫老人家,我有這麼老嗎?”
衆人大笑起來,這時,有人喊道:“劉皇叔來了。”
劉璟回頭,只見劉備在十幾名隨從護衛下,匆匆向這邊走來,劉璟連忙上前施禮,“小侄參見皇叔!”
這時,旁邊一名文聘的報信兵單膝跪下,將一支令箭遞上,“文帥有令,荊州軍立刻返回大營,不得耽誤!”
劉璟慢慢接過令箭,心中有些茫然,怎麼會突然令他回去,發生了什麼事?他向劉備望去。
劉備嘆了口氣,把手中一封信遞給劉璟,“不光是軍令,你伯父也派人送來一封信,讓你即刻回荊州,好像是他病倒了。”
劉璟一怔,接過信看了一遍,是劉琦的代筆,信是寫給劉備,信中請他安排劉璟立刻返回荊州,原因是劉表病倒了。
在信的最後,劉琦寫了一句給劉璟的話:‘父親病體沉重,甚爲想念璟弟,望孝道爲先,速回襄陽。’
“大戰正酣,景升卻不幸病倒,是荊州的不幸。”
劉備長長嘆息一聲,又對劉璟道:“孝道爲上,趁現在曹軍尚未圍城,你們馬上就出發,我去給你安排一下。”
劉備匆匆去了,鄧武走上前低聲道:“會不會是州牧擔心你有危險,所以讓你離開新野。”
劉璟暗暗思忖,‘自己昨晚離開荊州軍大營,現在不過是下午,送信兵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從這種急切程度來看,應該不是忌諱自己和劉備在一起,只能是擔心自己出危險,影響到荊州大局,畢竟自己是他侄子,抗擊曹軍出事,他不可能袖手不管。'
其實劉璟並不想走,心中有些猶豫,鄧武看出了他的心思,苦笑道:“文帥軍令如山,我們不能違抗,而且,劉皇叔好像也不希望我們留下。”
事實上劉備已經在趕他走了。
一名劉備的親兵匆匆跑來,行一禮,“繳獲的軍資都已準備好,戰俘不便上路,我家主公說,以後會送去襄陽,時辰已不早,請公子儘快率軍上路。”
劉璟沉思不語,他還是覺得這裡面有點蹊蹺,伯父不可能生病讓他回去,這裡面到底藏有什麼隱情?
鄧武苦笑一聲,對劉璟道:“既然主人已經下逐客令了,就讓弟兄們收拾一下,趁曹軍未到,我們趕緊走吧!”
就在這時,劉璟心中忽然涌起一個念頭,難道劉表是想借曹軍之手幹掉劉備,而自己在新野,文聘就不得不來援助,從而影響了劉表的計劃。
所以纔不惜用孝道來壓自己,逼自己離開。
劉璟隱隱感覺到自己已經接近真相了,爲什麼文聘軍駐兵三十里外,不肯到新野來,爲什麼劉表不準劉備南撤?
種種的跡象,不就是劉表在借刀殺人嗎?劉表心裡很清楚,知道曹操這個時候不會進攻荊州。
劉表其實根本沒有必要派援軍,他派援軍前來,只有一個用意,不準劉表南撤。
至於自己押糧前來,完全是因爲文聘沒有領會劉表的真實用意,所以劉表纔會這麼急切逼自己離開。
那麼以劉備的老謀深算,他會看不出劉表的用意?他應該留下自己纔對。
既然如此,爲什麼劉備又急切催自己走,他又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但已經沒有時間讓劉璟再繼續考慮下去了,他連忙叫住鄧武,“等一等!”
“公子,出什麼事了?”鄧武看出了劉璟的憂慮,關心地問道。
“我擔心我們會遭到曹軍伏擊。”劉璟憂心忡忡道。
鄧武愕然,“不會吧!曹軍還未過來,怎麼會?”
“只是一種直覺。”
劉璟心中嘆了口氣,他這種直覺是來自於禁,于禁在戰場上認出了他,他們會不會趁機對付自己?
“你們留下新野,我一個人回去。”
鄧武一臉爲難,“可是軍令如山,文帥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違抗軍令可是要斬首。”
劉璟咬一下嘴脣,“我去給文帥說明情況,總之弟兄們必須留下。”
“但如果公子被曹軍攔截怎麼辦?”
劉璟沉吟一下,又道:“有辦法解決,我帶一百騎兵離開,這樣速度快,曹軍就算髮現我離開,也來不及攔截,最多半個時辰,我便可以趕回大營。”
鄧武想了半天也無計可施,只能這樣了。
........
一刻鐘後,劉璟率領一百荊州騎兵,在夕陽的映照下,離開新野縣城,向南疾速奔去。
就在劉璟率軍剛剛出門,十幾名曹軍探子立刻向北疾馳而去。
劉備負手站在城牆上,望着劉璟騎兵遠去,他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劉景升,你以爲我劉備是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