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站在桅杆旁,目光緊緊注視着前方,他依稀看見了三艘小船的影子,漸漸靠近了他們前面的一艘貨船,那是一艘滿載着兵甲的三千石貨船,體格龐大,它實際就是一艘用來吸引江圌賊的誘餌,船上除了一萬副盔甲外,還藏有兩百名最精銳的水軍士兵。
這也是周不疑的建議,他幾次研究細節,發現了江圌賊的一個癖好,被偷走的十幾艘貨船都是兩千石,在周圍貨船中最大,這說明江圌賊喜歡撿大的偷。
現在看來,周不疑的策略完全正確,江圌賊選中的,正是這艘三千石的貨船,周不疑雖然有智慧,但在指揮作戰上還是差得遠,他也看見了三艘小船的影子,不由緊張地問道:“都督,我們可以上去了!”
甘寧卻搖了搖頭,“不急,等他們上了大船再說。”
又過了約一刻鐘,前方貨船桅杆上掛的指示燈籠閃了一下,這就是信號了,意味對方已經上船,甘寧當即令道:“放船下水!”
立刻有士兵將二十艘快船慢慢放下了水,二百名水兵先後順着長索從大船上滑下,駕着快船向前方包抄而去,甘寧手執雙戟站在最前面的一艘快船船頭,銳利的目光緊緊盯着江面,這時他們已呈雙扇型將這兩艘大船包圍。
就在這時,大船上忽然爆發出一片喊殺聲,叫罵喝喊,刀劍相擊,夾雜着幾聲慘叫,只見幾名黑影慌不擇路地從大船上一躍跳下,紛紛墜入水中,幾名黑影爬上了小船,隱隱聽見有人大喊:“中計了,快走!”
三艘小船立刻調頭,向南岸駛去,但只駛出數十步,便被漢軍快船團團包圍,百名漢軍士兵手執強弩大喊:“立即投降!”
三艘小船停住了,七八名黑衣人面面相覷,紛紛舉起手,可就在這時,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忽然縱身一躍,跳入江中,立刻無影無蹤,甘寧頓時大怒,他丟下雙戟也一躍跳入江中,迅速消失了。
甘寧年輕時號稱錦帆賊,水中功夫天下無雙,雖現已年過四十,但依然驍勇無比,無論水中激戰還是指揮水戰,都很少有人能及上他,只有江東的幾名水戰大將才勉強能與他比肩。
船上士兵俘虜了其餘七名黑衣人,他從黑衣人身上搜出了軍牌,竟驚訝地發現,這些黑衣人不是江圌賊,而是江東水軍。
漢軍士兵頓時緊張起來,十幾名水軍士兵跳入江中尋找主將,其餘士兵則執弩箭在江面上尋找,忽然東北角有士兵大喊:“在這邊!”
十幾艘快船立刻圍了上去,只見水面上波濤翻滾,主將甘寧似乎在和敵人激戰,片刻,水面上平靜下來,‘譁!’一聲水響,一名黑衣人被甩上了快船,甘寧也一躍跳上船,大喝道:“綁了!”
幾名士兵一擁而上,將黑衣人緊緊綁起來,黑衣人在水中被甘寧手臂勒暈過去,好一會兒才慢慢甦醒過來,甘寧心中也暗暗吃驚,這名黑衣人在水中極爲驍勇,武藝不亞於自己,只是經驗略略不足,才被自己擒獲,他感覺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一名士兵在甘寧耳邊低聲道:“都督,不是江圌賊,是江東士兵!”
甘寧暗暗吃驚,原來是江東水軍,那麼此人是誰?他手執火把上前,一把扯掉黑衣人臉上的魚皮面具,一下子愣住了,這名水中極爲驍勇的江東將領竟然是大將徐盛,當年孫劉兩家在赤壁共抗曹軍,甘寧和徐盛有過交往,兩人關係還不錯。
甘寧半天嘆道:“原來是文向將軍,難怪呢!”
徐盛低頭不語,自己竟然失手被擒,令他着實感到羞愧,甘寧拱拱手道:“在江中我不能解開繩索,請徐將軍見諒。”
徐盛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會是你,栽在甘興霸手上,也算不窩囊。”
甘寧立刻意識到問題比較嚴重,江東軍絕不會僅僅偷幾條船,一定有重大圖謀,他令手下押着徐盛上了大船,將徐盛關入底艙,又派人去審問其餘被抓的江東士兵。
不多時,審問軍官回來稟報,“啓稟都督,失蹤貨船目前停泊彭澤湖鄱口鎮,但不是四艘,是十四艘,另外有十艘是在回程時被偷,都是空船,我們根本就不知道。”
甘寧愣住了,居然還偷空船,江東軍這是想做什麼?他又問道:“他們偷這麼多船隻做什麼?”
“卑職用嚴刑逼供,這些江東士兵確實不知道偷船做什麼?不過.....”
“不過什麼?”甘寧立刻追問道。
“有一人說,他聽說大將丁奉也來了,帶了兩千士兵。”
甘寧百思不得其解,除了徐盛,居然丁奉也率軍來了,他們要做什麼?
甘寧回頭向周不疑望去,只見周不疑負手站在地圖前,目光注視着地圖上的彭澤湖,甘寧走上前,沉聲道:“若司馬也想不通,那我就提審徐盛。”
“不用!”
周不疑冷冷道:“我已經知道他們偷船的用意了。”
“他們是什麼意圖?”甘寧急切地問道。
周不疑用食指重重點了點柴桑,緩緩道:“如果我沒料錯,他們的目標是柴桑倉庫,先在倉庫內放火,趁漢軍混亂時,外面的軍隊再殺進去接應。”
“爲什麼要偷船?”
“很簡單,柴桑倉庫周圍部署了重兵,護衛嚴密,一般人根本進不去,但到了冬天後,受損的貨船一般會駛進倉庫區修復,雖然船上的船伕都必須立刻離開,不過只要藏在底艙內,也就能留在倉庫區了,江東軍士兵一定會躲在底艙混進倉庫區,伺機放火,他們已經偷了十四艘大船,還差最後一艘,就可以湊足十五艘了,可惜他們功虧一簣。”
“爲什麼又必須是十五船船?”甘寧還是有點不明白。
周不疑淡淡笑道:“都督不明白這其中的關鍵很正常,但我是司馬,這裡面的規則就是我親自制訂,我很清楚他們的目的,他們首先要進入柴桑水域,而進柴桑水域只有戰船和貨船,戰船他們搞不到,那就只有貨船,但單獨貨船是不允許進入水域,只有運輸船隊可以駛入,最小的船隊規模必須是十五艘,這是我定下的規矩,少於十五艘就不準駛入柴桑水域,或者被嚴查。”
停一下,周不疑又一指蕪湖和濡須口道:“或許江東還有一些貨船,但漢軍在蕪湖和濡須口對長江雙重封鎖,江東的貨船根本就過不來,他們就只能打漢軍貨船的主意,江東軍一般是偷回程時的空船,因爲那時漢軍戰船護衛較鬆,所以他們偷了十艘空船,由於快到冬天,回程的貨船不多了,他們等不及,便開始偷載貨的大船,今晚就是他們的最後一艘。”
說到這,周不疑笑了笑道:“我現在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偷兩千石以上的大船了,因爲貨船太多,柴桑一地停不下,所以我在去年規定,冬天休航時,柴桑只准停泊兩千石以上的大船,兩千石以下的貨船則去蘄春縣停泊。”
周不疑的解釋解開了甘寧心中的疑團,但此時他心中還有另一個疑問,準備偷襲柴桑的三千江東軍必然已經到了,他們現在會在哪裡?
甘寧沉吟片刻道:“無論如何,這件事要立刻向漢王殿下稟報。”
“確實要向漢王殿下彙報,不過這已是對方最後一艘船,我懷疑江東軍已準備就緒,一旦他們發現異常,很可能會突襲柴桑,我建議向漢王彙報的同時,我們要立刻對敵軍採取必要措施。”
甘寧點點頭,周不疑說得有道理,這種事情要向漢王彙報,但並不是非要得到指示才能行動,一定要及時殲滅敵軍,消除隱患。
可是,下一步該怎麼走?甘寧困惑地向周不疑望去。
周不疑明白甘寧的困惑,笑道:“找幾個士兵扮作船伕,再勸降幾名江東士兵,許他們予重利,駕一艘空船去彭澤湖鄱口鎮,不就知道了嗎?”
“可徐盛又怎麼解釋?”
周不疑微微一笑,對甘寧低語幾句,如此這般這般,甘寧緩緩點頭,這個辦法倒也可行。
.......
東漢時期的鄱陽湖和現在不太一樣,大片湖面分佈在長江兩岸,現在的鄱陽湖地區還只是一片沼澤地,沒有形成湖面。
鄱陽湖在當時叫做彭蠡澤,又叫宮亭澤或者彭澤,柴桑就位於彭澤湖的西岸,鄱水注入彭澤,而鄱水的一條大支流秋浦河則注入長江。
這天下午,一艘大船緩緩停泊在鄱口鎮外的河邊,鄱口鎮位於鄱水注入彭澤湖的入口處,雖然名字叫鎮,但和傳統意義上的小鎮沒有一點關係,河道兩邊都是大片沼澤,荒無人煙。
沼澤中有不少面積頗大的陸地,長滿了茂密的樹林,也生活中極少漁民,靠捕魚爲生。
但此時在鄱水邊停泊着十幾艘貨船,都是兩千石以上,這時,船上的船伕和江東士兵遠遠看見了一艘大船駛來,頓時歡呼起來,這就意味着他們終於湊足了十五艘貨船。
一艘小船迎了上去,船上爲首軍官是一名江東軍軍侯,小船靠近大船,軍侯高聲問道:“徐將軍可走?”
一名士兵探頭笑道:“徐將軍直接去柴桑了,不在船中。”
軍侯詫異,也不敢多問,立刻派人去通知主將丁奉。
這次江東準備偷襲柴桑後勤重地,就是孫權半夜召見張昭而決定進行的一次冒險,當然也是在曹操的脅迫之下做出的戰略,雖然江東無法參與合肥之戰,但孫權心中非常清楚,一旦合肥被漢軍奪取,曹軍被迫北退,劉璟極可能就會發動剿滅江東的戰役。
更何況漢軍現在已經奪取了會稽,控制了長江和太湖的水道,這令孫權無比恐懼,在內心一番鬥爭後,他毅然決定走這步險棋,派徐盛和丁奉率三千軍隊趕來柴桑行事。
這是,水澤深處出現了數百艘小船,小船上坐滿了江東士兵,這是丁奉率領三千軍隊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