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籠罩大地的雨幕陡然止住,冒着黑煙、火光的輝瀑城裡,無數人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齊齊擡起悲傷、憤怒、彷徨、驚恐……各種各樣情緒的臉孔,視野中,一抹光亮從天雲之間緩緩下墜。
“格拉什神宮的方向……出現神蹟了……”依圖尼站在皇宮中庭,看着那下墜中,越發璀璨的光點變大,激動的捏起了拳頭,大吼:“格拉什神看見了我們的悲慘,她顯出神蹟了!也承認我!依圖尼.暗麒帝國合法繼承人的事實!!”
高亢的聲音傳開,城中無數的人朝着下墜的光球,手指交叉合攏,齊齊跪了下去,流出眼淚。
所有的禱告,朝向的天空。
下墜的光點破開了陰雲,愈發明亮,漸漸燃燒起來,拖起長長的焰尾,如同墜落的隕石,朝着下方,高聳的卡卡羅莫多聖山衝去。
包裹的火焰、白光之中,有着類似人的輪廓,俯瞰着夜空下,廣闊無垠的大地,這是隻有神靈的視角才能見證的美麗。
以前無論何時都可以欣賞,然而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心情。
她叫格拉什,做爲凡人所供奉的神靈,存在了多少年,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這顆給她提供能量的星球,從年輕狀態,到如今巔峰的時候,大地上一批一批的凡人繁衍死去,從住在洞穴到精美的建築,從揮舞粗陋的木棒到堅韌鋒利的兵器,以及神奇的能力。
她見證了很多,也幫助過他們,得到了信仰,但並不滿足,因爲那並不能延長她的存在,神靈也會進入枯竭的時候。
神靈並非只有她一個,曾經還有很多,互相也都認識,甚至像凡人一樣,結交成爲朋友、愛人,但神靈的時間卻又很漫長,稍微閉眼一睜,周圍一切都有了新的變化,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發現,互有聯繫的神靈越來越少。
一部分因爲能量的枯竭消散在了茫茫無盡的宇宙之中,一部分遇到了更加恐怖的敵人,吞噬星系,吞噬一切的巨獸。
這件事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倉惶逃離,將自己更完美的隱藏起來。
不久之後,能量的枯竭使她不得不再次出來,這一次,她小心翼翼,佈置了一套完善的計劃,不需要出面就能得到延長自己存在的能量。
將神力賜予那顆青睞的星球,扶持了處於飲血茹毛的一批人,讓他們得到強大的力量,以及對自己無比的信仰,進攻了已經是繁榮昌盛的兩塊大陸,以及傳播信仰。
很快,一切都如計劃那樣。
當然也有稍微差池的地方,扶持的凡人出現了更好的思想,想要反抗,最後雖然被她殺了,重新扶了一個當了皇帝,但這樣突如其來的兵變會打亂她的步驟。
不得不做出一些改變。
“那就讓北大陸處於衣食無憂、沉迷享樂,讓南大陸的人,不停的拼命去得到更好的生活,以及奴隸,僵化他們的思維……”
這樣的措施放了下去,得到的結果也是令她滿意的,之後的事,自然是擴張了信仰的傳播,招收更多信徒,轉變爲軍隊,再讓皇室的人充當指揮,同時也是培養成最爲忠實的信徒——奉神者。
利用這顆星球獨有的一種魔石,散發到各個位面,建立起與她聯繫的橋樑,再轉給星球最高的奉神者,讓他們攻打,汲取敵人星球的能量,提供給自己。
用這種方法也成功避開了暴露自己的危險,同時,讓她更長久的繼續存在下去,許許多多的星球在她眼裡枯竭,化爲煉獄,活上面的生靈凋零,隨着死去的星球一起埋葬宇宙深處。
漫長的時間長河,那些信仰她的凡人依舊勤勤懇懇的供養着她,有時會覺得大概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
然後,某一個時間裡,她感受到了征伐一顆藍色星球的事情失敗了,她的代言人也消失在了。
原本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失敗,神宮會處理,重新選擇一顆星球繼續征討。
然而事情並非如她所料的那樣,對自己最爲信仰的奉神者,在她的神像前,被砍下了腦袋……
她不明白,自己勤勤懇懇、戰戰兢兢的想讓自己好過一點,爲什麼總會有人來搗亂,就爲了一些失去的蟲子?
而下方搗亂的凡人,也是一隻蟲子,只不過,稍微強壯了一點而已。
不過這樣也好。
自己也有很多很多年,沒有降臨這個凡人的世界,就讓他們再看一次,神的光輝。
……
包裹的火焰褪去,呼嘯的風聲在耳邊刮過,如同流星墜下的女體,在無數的禱詞傳來時,直接撞去山巔那座神宮。
夏亦揮劍掃開飛來的碎石,身形猛退,披風罩在身上的瞬間,巨大的爆炸聲轟的傳來,四周的建築崩裂倒塌,氣浪卷着地上的巖磚,翻涌而起,朝周圍吹飛開去
披風揮動,捲開襲來的煙塵、殘屑,夏亦拄着方天畫戟,將身形牢牢固定在原地,靜靜的望去前方爆炸的中心。
崩塌的聲響漸漸停息,瀰漫翻涌的灰塵之中,一道身影正走出來,在他視線裡漸漸清晰。
那道身影高挑窈窕,藍色長袍中間敞開,邊沿的袍擺綴着金色的條紋,裡面則是貼身的金屬色的甲冑,齊肩的頭髮下,是一張中性的臉,目光清澈也帶有狂熱的戰意。
纖細的腰肢,伴隨搖曳的長腿走出幾步,站在夏亦十多米遠的位置停下,鐵靴下隨意踩過的一顆碎石都化爲粉末。
覆甲的手指,指尖尖銳,面帶笑容裡,輕輕在身前的空氣劃過一條光線。
然後,光線凝實,被她拿在了手中,化爲一柄鞭子,而另一隻手,在空氣裡一抓,像是握住了什麼。
流轉的空氣在她手中聚集,隨後變爲一柄淡藍色的長劍,上面隱隱有氣流涌動。
在空氣裡一揮,有風的輕吟。
“凡人,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成爲神靈麾下忠實的奴僕,永不背……”
那邊,不等她說完,夏亦拔出了方天畫戟,裂開嘴角,笑了起來:“我選擇第二個。”
“你以爲,你能靠着你手中的兵器?還會你的能力?”
格拉什脣角也勾勒起來,慢慢邁開腳步朝前面過去:“.……別忘了,我是神靈,你的來歷,我都知道,異域人,你叫夏亦……對嗎?成爲我的奴僕,我不僅可以幫助你回去,還可以讓你成爲最爲高貴的人,你只需要做出一點小小的犧牲……跪在我面前。”
“呵呵……哈哈哈……我這人很吝嗇,窮慣了,反而骨頭很硬,這膝關節跪不下來。”笑聲持續裡,夏亦鬆開畫戟,握住了霜之哀傷。
對面,越來越近的神靈搖了搖頭。
“你的底氣,就是靠一柄帶有魔性的兵器?”
昏暗的顏色,幽藍的火焰將周圍拉入搖搖曳曳的光芒範圍,夏亦爬上冰霜的臉,開了口,帶起了另一道聲音,沙啞陰寒。
“高高在上的神靈啊,你也有無法洞察的東西。”
走動的格拉什愣了一下,停下腳步,能看穿世間一切的眼睛裡,對面凡人的背後,一道虛影緩緩站了起來,黑色的鎧甲,兩肩各有陰森猙獰的骷髏頭,身體雄壯迫人,白色的長髮夾帶冰霜,輕輕的在夜風裡撫動,一手夾着鐵盔,另一隻手與那邊的凡人握着一模一樣的魔劍。
一種巨大的威脅,讓格拉什皺起淡淡的眉毛。
“不足爲懼的陰魂,就算寄居一把魔劍,也想在我面前活下去?”
“那如果兩把呢……”
虛影笑了起來,下一秒,原本握着霜之哀傷的夏亦身體陡然抖動起來,閉着的右眼猛地睜開,臉上同樣露出與身後的虛影一樣的笑容,腰間的雪飲刀出鞘,飛向空空的左臂。
噗!
刀鋒切開了癒合的斷開,夏亦咬緊牙關發出“啊——”的怒吼,血箭唰的飆射而出,轉眼,噴涌的血泉凝實,化作無數細小的紅色顆粒,蔓延生長,鏈接上了斷臂的血肉。
“呃啊——”
紅色的晶柱隨着這聲怒吼一震,呯呯呯的崩下殘屑,露出一隻手臂的形狀。
呼…..呼……
夏亦咬緊着牙,擠出口中灼熱的粗氣,原本握緊的紅色手掌,指頭一根根的舒張開來。
然後,握住了雪飲刀,入魔。
右眼泛起了滲人的慘白,與左眼的猩紅,一起盯着對面的格拉什。
“這樣,如何?”
渾身燃起幽藍的火焰,夏亦笑出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