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
一間密室裡,一盞小小的牛油燈發出昏黃的光暈,密室裡面沒有任何富麗堂皇的陳設。青石鋪成的地面上,只有兩個破舊的蒲團。武帝和太師董仲舒相對而坐,似乎正在修煉,領悟什麼大道。沒有任何擺設,是因爲他們不想因爲任何東西而分心。在儒家學院的時候,師徒兩個就經常這樣在密室靜坐,從而開創性的領悟了讖緯神道。
武帝身材魁梧,是一位凜然大漢,而董仲舒則是身材瘦小,皮膚黝黑,下頜微留髭鬚。董仲舒這一生都沒有娶妻,也沒有子嗣,傳聞中他沒有和任何一個女子有過曖昧之情。而武帝則恰恰相反,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留下三十多個子女。
“你瘦了。”身材瘦小的董仲舒突然睜開了眼睛,淡淡的對對面的漢子說道。此時,他們本來應該殫精竭慮的思考如何處理道家學院的大事,然而董太師卻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和他們思考的大事不相干的話來。
道家學院現在已經被非樂公子包圍,如何處理正在等候武帝的旨意。但很多天過去了,武帝仍然沒有聖旨傳來。
道家學院不同於法家學院,法家學院傳承到現在,已經逐漸的沒落了,而且當代聖人桑弘羊還是以酷刑入道,不得人心,武帝可以說法家學院違背天道從而下旨解散。但道家學院在楚國,乃至整個大漢帝國都頗具名望,深的人心,不是那麼容易解散的。
目前道家學院的唯一罪狀,就是院長劉安的謀反。劉安還是淮南王的身份,謀反的只是楚國的軍隊,道家學院的弟子並沒有參與其中。所以不能因爲他的謀反,就株連到道家學院。而且淮南王還有一本著作《淮南子》流傳於世間,擁有強大的信仰之力,可以說他是董仲舒之下的第一人。
所以就連淮南王,都不能隨意斬殺。更何況是藉此機會。解散道家學院?而且淮南王還是武帝的親叔父,包含親情在內。如何處置淮南王,如何處理道家學院,對武帝和董仲舒來說。都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上次問罪於法家學院,遭遇了法家學院的二代聖人韓非。現在他們如果對道家學院處理過激,會不會引得道家學院的前代聖人出現?非樂公子率領軍隊包圍了道家學院,一直沒有等到聖旨,就是因爲武帝還沒有想好對策。
在非樂公子包圍道家學院期間。道家學院並沒有採取過激的行動,而是選擇了隱忍。這樣的做法顯示出了七大學院的風範,和做事理智。非樂公子是少年天才,年少輕狂,如果道家學院一旦反應過激,非樂公子就不會手下留情,這樣武帝就有藉口了。但是道家學院選擇了隱忍,沒有給武帝下旨討伐的藉口。
畢竟是學院的院長謀反在先,所以道家學院不得不暫時隱忍。也就是因爲他們的隱忍,才造成了武帝的難題。
他們師徒一起閉關。就是在研究這個問題。然而三天三夜靜坐下來,董仲舒一睜開眼睛,卻說出了這麼一句不相干的話。
聽到董仲舒的話,武帝微微一愣。不過隨即,一股暖流涌上他的心頭。董仲舒這句話,要比他後宮的女人們說的千萬句更能觸動他的心。在他心中,他的那些後宮嬪妃包括皇后在內,經常對他說要保重龍體。都是因爲她們對武帝心存畏懼,或者是有諂媚之心。只有董仲舒對他說的這一句,纔是發自心底的關心。
董仲舒沒有任何地方需要藉助武帝的。甚至還是他的師傅。他的一句關心的話,讓武帝發自內心的感動。
董仲舒的話,讓他體會到了那種久違的溫情。修煉到現在,他早已經看慣了修煉一途的冷漠。實力爲尊。早就看慣了宮廷爭鬥的爾虞我詐,神道的無情。他早已不相信人間還有任何的真情在,然而董仲舒的這句話,讓他有了那種久違的溫暖。
讓他體會到了在修煉一途上,還有師徒之情。
在他年輕的時候,和普通的少年一樣。有志向,有理想。相信山盟海誓的愛情,同生共死的兄弟之情。後來在皇位的爭奪中,他再也不相信兄弟,甚至是父子。更加不相信男女之情,如果不是因爲他是帝王,那些女人會對他的關心近乎諂媚?
修爲越強,就越不會相信感情。那些少年爲了爭奪伴侶你死我活,甚至相思成疾,在他眼裡就跟三歲小孩一般幼稚。然而董仲舒剛纔的這句隨口關心的話,讓他感受到了師傅對弟子的那種關愛。這一刻,他的心有如佈滿霧霾的天空,出現了一絲暖陽……
他和董仲舒做了幾十年的師徒,可以說是亦師亦友。幾十年共同修煉,共同參悟的情誼,在他心中,這種情誼不是那些後宮嬪妃和他的‘夫妻之情’能夠相比的。
“多謝夫子掛懷。”武帝說道。他對董仲舒夫子這個稱呼,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你已經有很久沒有親近皇后了,她是昌平候的姐姐,不宜對她太過冷漠。而且你對其他的嬪妃也幾個月都不召見,不臨幸,這樣並不好。在辛苦之餘,也要適當調節一下。”董仲舒說道。女人在他的眼裡,就是用來調節的工具。
“這點我也知道。”武帝微微一笑,說道。聽到董仲舒一醒來就輕鬆的說了這些與他們商議的大事不相干的話,武帝心領神會的明白,董仲舒已經想到了對付道家學院的好辦法。所以他也不急着詢問,因爲他知道,董仲舒只要想到了辦法,一切都會爲自己辦好。
“最近莫月國向我敬獻了十名美女,夫子若是有意的話,我可以派人送到太師府上。”武帝說道:“即使夫子不希望被女色所累,也要考慮延續子嗣。”即使是他,對董仲舒幾十年不近女色的原因,也是一知半解。
“我們儒家學院第一代聖人孔聖就說過,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董仲舒說道:“而且神道一途之艱殊難想象,我心無旁騖,尚且只能窺探到神道的邊緣,又豈能因爲女人和子嗣分心?和追求大道相比,這些,又算的了什麼?”
“而且……”董仲舒頓了頓,說道:“有你,我已經足夠。”
武帝點了點頭,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董仲舒教導了武帝幾十年,武帝,就是他精心培養出來的傑作。一個人一輩子除了自己要追求的目標之外,就是要有一個精神寄託,而武帝無疑就是扮演了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