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清風,月影迷離,她寂靜沉睡,他無聲凝望,時間,在靜默中翩然輕擦。
他就那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沉睡中的容顏,眸子裡,漆黑如墨,像是子夜時分的星空,浩渺,深邃。
似乎,有千萬年不曾相見,所以,要將這一眼望到永恆,將她容顏深深刻在心底,縱時光老去,流年輕度,也不曾相忘。
一縷夜風吹入,帶來一絲涼意,沉睡中的少女瑟縮了下,輕聲囈語了一句,卻沒有睜開眼,只是本能的抱緊了他的胳膊繼續睡。
而他,卻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來,身子一動,便想起身將她抱上軟榻,卻忘了他的胳膊一直被她抱在懷中,是以,這一輕微的動作,立刻驚醒了她。
南宮璃有些茫然的睜開眼,琉璃般晶亮的眸子裡,帶着一絲惺忪睡意,當目光對上少年清灩如玉的眼眸時,她,整個人都怔住了,愣愣的看着他,忘了反應。
一定是她又在做夢了!
只是,縱然這是夢,她也不想醒來……
就讓她,再多看一會他,看一看,那雙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眼睛,那雙,淡然若流風飛雪般的眼眸,總是,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讓她每次都以爲,看着他的眼睛,就是在照鏡子一般。
她就那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彷彿,生怕眨一下眼睛,夢便會醒來一般。
“阿璃……”
一聲輕喚,月色下輕柔若風,只是,那清雅的嗓音卻染了幾分沙啞,低低沉沉,夜色中,愈發撩動心絃。
聽到那聲音,南宮璃的身體輕顫了一下,卻沒有說話,依舊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中落了幾分疑惑。
“阿璃……”少年,再次開口輕喚了一聲,擡起左手,緩緩撫上她容顏,泛着一絲涼意的指尖,撥開她額前微亂的劉海,撫平她眉心處一抹淺淺的褶皺,輕輕覆上她瞪得大大的雙眼。
視線,驀然被擋住,南宮璃怔了怔,下一瞬,卻猛地回過神來,擡手,一把抓住了少年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拿開,卻緊緊地扣在掌心,而她的雙眼,帶着一絲無法抑制的激動直直的望進他的眼裡。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還是,我又在做夢?”聲音中,帶着一絲難言的輕顫,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欣喜?亦或是其他?
“阿璃,我在這裡。”
下意識的反握住她的手,少年,微微扯了扯嘴角,嗓音中帶着一絲淡淡沙啞。
眼前的畫面如此真切,指間傳來的溫度,微涼卻帶着一絲讓人安心的氣息,他的聲音就響在耳邊,靜靜的飄散在風中,揮之不去。
是真的!他真的醒了!
心中涌起無法抑制的欣喜,南宮璃猛地站起身來,撲進了他的懷中,雙手緊緊地抱着他,感受着他真實的體溫,深陷在惶恐不安中的心,終於安定。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丟下我……嗚嗚……我一直在等你醒過來……你終於醒了……哈哈……”
這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讓少年微微一怔,卻在下一瞬,伸手反抱住她,動作溫柔而小心翼翼,彷彿,那被他抱在懷中的,便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至珍,是他的生命,他的整個世界。
只是,抱着懷中那又哭又笑的小女子,少年,張了張嘴,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嗚嗚……夜小人……你就是可惡的小人……害人家擔心……嗚嗚……你是壞人……”
“阿璃……我……”
“等你好了,我讓你給我買一千竄糖葫蘆……嗚嗚……”
“好。”
“嗚嗚……你還要每天做飯給我吃……”
“好。”
“我要吃很多很多……”
“恩。”
“你還要每天彈琴給我聽……”
“好。”
……
也不知,她賴在他的懷中鬼叫了多久,才終於想起來要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聽到她連珠炮似的一番詢問後,少年,幾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
“阿璃……我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
“真的嗎?你睡了這麼久,有沒有感覺身體僵硬?手腳麻木?四肢乏力?”
看着她一臉的緊張之情,少年,很是認真的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餓不餓?你想吃點什麼?”
聞言,少年微微蹙眉細想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不餓。”
“那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水?”少年的目光微閃了下,凝眉看她,神情中,帶着一絲莫測難尋之意。
南宮璃看着他的神情怔了怔,自動理解爲他是渴了,只不過,剛剛睡醒,腦袋有些昏沉,反應難免遲鈍了些!
“你渴了是不是?我去給你倒水!”
於是,她丟下一句話之後,拔腿便欲朝偏殿跑去,卻被少年一把拽住了衣袖。
“怎麼了?”南宮璃回頭看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阿璃……”少年喚了她一聲,抿了抿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是不是不舒服?還是哪裡痛?”看到他的表情,南宮璃瞬間緊張起來,手一擡,再次搭上了他的手腕,好看的眉,不由得蹙起,雖然脈相虛弱了些,可是,一切都很正常啊!
“阿璃,我睡着的時候,你有沒有給我喂水?”
“咳咳……”
南宮璃正困惑不解時,耳邊,忽然就飄來了這麼句話,讓她一時不查,被口水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
“阿璃,你沒事吧?”少年,快速的擡手,輕拍着她的後背,眼神中滿是關心。
“咳咳……你……你怎麼……”怎麼想到問那麼奇怪的問題……
南宮璃,看着她,眼角抽搐的厲害,心中,卻是一陣唏噓。
那他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總不能一直不喝水,不吃飯吧?可他又一直昏迷着,根本不可能自己喝水,那她只好,犧牲一下,咳咳,那個,他應該不知道纔對啊!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是沒有嗎?”少年,微微擰着眉頭,擡眸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沒有!你睡着了還吃什麼飯?喝什麼水?”下巴一揚,那表情,童叟無欺!
“真的麼?可是……”爲何迷迷糊糊之間,會有那種錯覺呢?
“當然是真的!比珍珠丸子它爺爺還真!”
“阿璃,你好狠心!”
“呃……”
少年,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南宮璃險些被口水噎死。
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個微微低着頭,神情委屈而控訴的少年,南宮璃只覺得一羣烏鴉嘎嘎叫着飛過了她的頭頂。
這是什麼情況?她狠心?此話從何說起啊?他不會還沒睡醒?或者,睡壞了腦袋?
少年,擡了擡眼皮,看了一眼那小臉扭曲,表情糾結的小女子,扁了扁嘴,低低沉沉的嗓音中盡是委屈與控訴,“難怪我現在這麼渴,原來你都不給我水喝……”
那幽幽怨怨的語氣,那委屈無辜的眼神,再配上他那誘人的神情,怎一個要命了得!
“呃……”南宮璃的眼角跳了跳,額頭上滑落滿頭黑線。
她能說,她每天都有給他喝水麼?嗚嗚……真是比竇娥還冤啊!
“可憐我嗓子都被渴啞了……哎……”
少年掀了掀眼皮,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復又低下頭去,一副顧影自憐的模樣,由他做來,真是有種致命的誘惑力。
“……”南宮璃的眉心跳了跳,嘴角一陣抽搐,望着那人眉目如畫的側臉,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不知道的人,看到他這幅模樣,還以爲她怎麼虐待他了呢!這個可惡的夜小人!嗚嗚……發現他還是睡着的時候比較可愛!
沒有聽到她的迴音,少年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恰好對上她那一臉的扭曲糾結之色,抿了抿脣,“阿璃,我要喝水!”
南宮璃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擡頭看他,“你方纔不是說不渴嗎?”
“哦?我說了嗎?”少年,微微凝眉,眸中落了點點疑惑。
“……”你還能裝的再逼真一點麼?
“你說了!”
“哦……我現在渴了!”
“……”南宮璃嘴角抽搐,眼角抽搐,眉心都在抽搐,心中,一陣吶喊:你還再淡定一點麼?小人啊!小人!
“我渴了!要喝水!”
那碎玉般清雅的嗓音再次響起,帶着幾分刻意爲之的沙啞,寥寥月色之下,說不出的好聽惑人,只是,此刻,聽在南宮璃耳中,卻恍若一縷魔音般,要人命!
扭曲着一張小臉,南宮璃起身去偏殿,特意爲他找了一隻最大的茶壺,裝了滿滿的一壺茶過來,心中嘚瑟:喝吧!撐死你!哼哼!
少年,看着那隻大的不像話的茶壺,嘴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下,視線上移,看向那張笑容可掬的小臉,那笑容,簡直比三月裡的桃花還要燦爛,只是,那眼角眉梢,卻是藏不住的奸詐與嘚瑟。
少年,輕咳一聲,抿了抿脣,看着她頗爲認真道:“這壺太重了,我拿不動,你餵我!”
“咳咳……”乍然聞言,內心正在狂笑的某人,險些被嗆死。
狠狠的眨了眨眼睛,看着那神色間頗爲淡定從容的少年,南宮璃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你剛剛,說什麼?”
聞言,少年掀了掀眼皮,懶洋洋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堅定的重複了句,“我要喝水,你餵我。”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1”
聞言,少年看了一眼那隻大的不像話的茶壺,“沒力氣,拿不動。”
“你沒吃飯麼?”本能的一句話,就這麼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也就只餵了些水,飯根本吃不下啊……
誰知,少年聽了她的話,神情一下子變得委屈起來,一雙黑如點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眸光楚楚,滿滿的都是委屈與控訴。
南宮璃心裡一個咯噔,暗道一聲不妙,就聽到少年低低沉沉的嗓音在風中響起,恍若一縷魔音,荼毒着她脆弱的小心臟。
“連水都不捨得給我喝,更不可能給飯吃了……可憐我現在,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好像,隨時都會暈倒……”
魔音在風中迴盪,南宮璃只覺得頭頂飛過了一羣烏鴉,嘎嘎叫着撲棱着小翅膀,抖落了漫天羽毛,而她此刻,手拿茶壺,歪着腦袋,瞪圓了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少年,漂亮的小臉一陣僵硬扭曲,儼然是一幅不幸被雷劈的神情,半天沒回過神來。
“阿璃,你是想讓我再渴暈過去?”
魔音再次,南宮璃一個激靈,手中的茶壺顫了顫,猛地回過神來。
“那個……我……”她就那麼像滅絕麼?
“渴了!”未等她說完,便被少年有氣無力的聲音打斷,觀其神情,聽其聲音,彷彿,再不進水的話,他真的會渴的暈過去。
南宮璃抽了抽嘴角,不甘不願的從衣袖中拿出了一隻精緻的白玉杯……
“你的袖子還真是包羅萬象!”
“呃……”南宮璃的表情僵了僵,不理他,倒了茶水將杯子洗了洗,然後,倒了一杯水遞到他眼前,“喝吧!”
少年看了一眼那杯水,然後,睜着一雙黑如點墨的眸子無聲的看着她,沒有開口說話,卻也沒有伸手去那那杯水的意思。
南宮璃等了半天,等得漫天星星都成了流星,還是不見他伸手。
“喂!你神馬意思?”
少年,掀了掀眼皮,一副,沒有力氣說話的虛弱模樣,直看得南宮璃一陣驚歎!夜小人!你爲什麼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這麼高的演技啊!
呃……好像,這個時代沒有演員這一類品種……
在心底嘆息了一千遍之後,南宮璃終於認命的端起白玉杯,微微傾身將杯子送到他的脣邊,“大人,請開金口!”
聞言,少年的嘴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下,擡眸看她,那小女子,正笑得一臉燦爛,絕對友好。
“我之前,好像做夢,你不是這樣喂的……”
魔音再次,南宮璃手一抖,差點將水灑了他一身,幸好,她反應極快,一陣風似的飄離了牀邊。
“那個,我把水放在這裡了,漂亮孃親和皇伯伯還不知道你已經醒了,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
一語落,南宮璃放下茶壺就往門外跑,心中卻是一陣哀嚎:之前,那個夜小人真的是昏迷不醒,毫無所知的嗎?爲嘛,她總是覺得他像是知道點什麼呢?比如,她用那樣羞人的辦法給他喂水……可是,那也是形勢所迫,萬般無奈好麼?眼下,他人都已經醒了,總不能再……
“嘭——”
一聲悶響,自身後傳來,成功的打斷了南宮璃的思緒,飛奔的腳步驀然一頓,回頭看去,這一看卻差點嚇得停了心跳。
“夜小人!”
一聲驚呼,南宮璃身形如狂風般掃了回去,直奔牀邊。
木質的地板上,少年面朝大地趴在那裡,此時,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摔暈過去了?
“夜小人!你怎麼了?你別嚇我!你快醒醒!”
南宮璃撲過去,一把抱住他,就想將他從地上抱起來,奈何,他的身體卻很沉,而她心中又一陣焦急,一時間根本無法將他扶起來。
“喂!夜小人,你到底怎麼了?方纔不是還好好的嗎?你別嚇我啊……”
南宮璃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臉,可是,他雙眸緊閉,呼吸清淺而微弱,根本就是一幅已經昏迷過去的模樣,不管她怎麼焦急的呼喚,他都沒有半點反應。
怎麼會這樣?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個月之間,他多數時候都會是昏迷狀態,可是,至少也要讓他清醒幾天啊!他纔剛剛醒來,怎麼可以就……
“朔風!”
秋夜寒涼,他的身體還未恢復,怎麼可以躺在冰冷地面上?都怪她方纔要出去,纔會沒有看好他,讓他滾到了牀下的。
聽到南宮璃的喊聲,守在殿外大樹上的朔風,心裡一個咯噔,飛快的朝殿中掠去。
方纔,他聽到主子和王妃的說話聲,知道主子已經甦醒了,心中正歡天喜地呢,這會兒又聽到王妃焦急的喊聲,莫不是主子又……
“王妃!是不是主……主子!”朔風猛地推開殿門,身形直接飄進內殿,詢問的話還未說完,便看到躺在地上的少年,頓時大驚失色。
“朔風,快幫我把他扶到榻上去。”南宮璃轉頭看向朔風,眼角眉梢都是焦急。
“是!王妃!”
朔風應了一聲,腳下一動就要朝牀邊掠去,恰此時,那靠在南宮璃懷中的少年幽幽的睜開雙眼,目光甚是清涼的看着他,那眼神,涼颼颼而輕飄飄的,十里之外都能感受到那眼神中的危險之意,直看得朔風頭皮一麻,腳下一個踉蹌,身形猛地頓住。
天哪!主子的眼神好可怕!讓他頓時有種置身於冰天雪地的感覺,好像,腳底都在冒涼氣,好像,身體都被凍僵了!可是,他好像也沒有做什麼惹到主子不高興的事啊?主子他,爲何要用如此清涼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南宮璃一直看着朔風,並沒有發現懷中的人已經‘醒來’,此刻,見朔風一臉奇怪的表情愣在了那裡,忍不住微微蹙眉,“朔風,你還愣着做什麼?”沒有看到她家夜哥哥還昏迷在地上麼?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王妃……”清晰地看到南宮璃眼中的嫌棄,朔風覺得很委屈,扯了扯嘴角,本想勇敢道出事實,奈何,被那樣清涼,不!是陰涼!被那樣陰涼的眼神盯着,就算再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啊!
嗚嗚……主子你怎麼可以如此欺負人……
“還不快點!是不是想去清風閣掛牌了?”
一聲低吼,滿滿的都是殺氣與不友好,落下了一室陰森森的氣息。
聽到清風閣三個字,朔風的身體頓時抖了抖,再聽到後面的掛牌……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他死也不會去清風閣掛牌的!
“王妃……小的不敢啊……”
朔風,已經快要哭了……頂着那陰涼眼風的侵襲,還要努力的表現出他不知情,真的很難有木有?
“不敢?什麼不敢?”南宮璃狠狠的蹙了蹙眉,心中一頭霧水,她只是讓他過來把夜小人擡到牀上去,有什麼敢不敢的?而且,他那是什麼表情嘛!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是逼着他去賣身呢!
“主子他……主……主……”朔風牙一咬,心一橫,本想就這麼道出事實,奈何,被那道陰涼至極的眼神盯着,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他實在不敢說啊!實在是低估了那眼神的可怕!低估了主子的威懾力!
看着朔風一副如臨大赦的表情,再想想他的話,南宮璃皺着眉頭,眼中劃過幾分若有所思,而後,低頭看向懷中的少年,之前,她只顧着着急,似乎,忽略了什麼東西?
在南宮璃低頭的瞬間,那道陰涼似極寒飛雪的眼神瞬間變爲虛弱無力,黑如點墨的眸子裡,是無盡茫然與困惑,少年恍若墨畫的眉,輕輕擰着,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唔……頭好暈……”他眼眸半睜半合,看着眼前少女,眸光迷離,幾許恍惚。
“夜小人!你醒了!”看着他迷茫的雙眼,南宮璃卻是不由自主的低呼出聲,眼中盡是欣喜。
一旁,朔風暗自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王妃……您真的是變笨了麼?難道,您一直都沒有發現,主子他早就醒了麼?哎!想當年,您是多麼精明一人!從來都是您把別人騙去賣了!想不到今日……真是風水輪流轉,一物降一物啊!
還有主子,您能演得再逼真一點麼?
“唔……我剛剛怎麼了?是暈倒了麼?”
朔風心中正萬千感慨着,耳邊,不其然的就飄來自家主子低低沉沉,綿綿軟軟,盡是茫然與困惑的嗓音,這簡直就如同一縷魔音般,轟得朔風俊臉一僵,瞬間化身石雕,在風中凌亂啊凌亂!
主子!您果然是可以的……裝得太逼真了!這境界,就連明月公子都無法超越啊!
“恩!你暈倒了……嚇死我了……之前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倒呢?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南宮璃抱着他,伸手理順了他因爲‘暈倒滾下牀’而凌亂不堪的墨發,峨眉輕蹙,神情中盡是困惑與擔憂。
聽到她的疑問,少年微微擡頭,睜着一雙比月下秋水還要純粹清澈的眸子看着她,扁了扁嘴,神情中帶着無盡委屈與無辜,“你要離開我……我一着急……就暈倒了……”
那低低淺淺的嗓音,帶着幾分軟綿綿的韻味,再配上那副比天使還要純潔的表情,絕對的蠱惑,絕對的殺傷力!根本讓人毫無招架之力!更別說,是去懷疑那聽起來有些怪異的理由了!
一旁,石化中的朔風動了動,額頭之上冷汗如雨,內心,已經風中凌亂了!
主子啊!您撒謊可以撒個稍微像話點的麼?這理由一聽就是在胡言亂語好麼?王妃她會相信麼?思及此,朔風忍不住看了南宮璃一眼,正對上她那一臉的自責之色,嘴角,頓時抽了抽,貌似王妃,又變笨了!
朔風心思剛落,就聽到南宮璃的嗓音滿是自責與懊惱的響起。
“夜小人……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又暈倒又摔下牀……我……我不是要離開你……我只是……”
“只是什麼?”少年,擡起子夜星辰般璀璨的眸子看她,帶着幾分好奇,帶着幾分茫然,正被自責侵襲的南宮璃,自然沒有注意到那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沒、沒有什麼只是……我,我讓朔風扶你起來……”還能有什麼只是?還不是被你給嚇得!
“喂!朔風還不快點過來?”南宮璃轉頭看向朔風,很不溫柔的喊了句,與面對少年時,還真是天差地別啊!
只是,她卻沒有注意到,在她轉頭的瞬間,少年也幽幽的擡起眼看向朔風,黑如點墨的眸子裡,寒氣飄飄,冷風肆虐,那眼神,怎一個陰涼了得?
雖然,他什麼話都沒說,可是,那危險十足的眼神中,分明寫着:你可以走了!幾個大字。
朔風一個激靈猛地驚醒過來,看着那清涼的可以把人瞬間凍成冰雕的眼神,身體抖了抖,“王妃……小的還有事……先走一步……十萬火急……”
話音還未落,朔風的身影已經化作一股旋風飆出了大殿。
天哪!真的是太可怕了!今天主子的眼神一定是這麼多年來最可怕陰森的眼神了!凍得他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殿中,南宮璃看着那逃命般飛奔而出的人,狠狠的抽了抽嘴角,滑落滿頭黑線。
“他今晚中邪了麼?跑這麼快,是有鬼追?”
聞言,少年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有氣無力道:“不知道……他可能是去找情妹妹……”
“……”南宮璃嘴角一抽,額上冷汗如瀑。
殿外,一聲悶響傳來,驚飛了幾隻夜宿的飛鳥。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滿頭星辰抽搐,朔風,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的吐出嘴裡的幾根雜草,伸手抹了抹額頭上冷汗,艱難的轉過頭,哭着一張臉看着燭火通明的大殿,很想大哭一場。
嗚嗚……主子……您怎麼可以如此毀人不倦?小的這還不是被您給嚇得麼?您老人家都用眼神發話了,我敢不走麼?
私會情妹妹……小的我兩袖清風,孑然一身,哪來的什麼情妹妹……
殿外,朔風淚眼婆娑,無語望蒼天,殿中,輕紗燭影,月色迷離。
南宮璃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小臉一片糾結,“他去會情妹妹了,誰把你扶起來呀……”
看着挺清瘦一人,爲何如此沉呢?果然是,男女有別啊!
看着她一副愁眉不展的小模樣,少年揚了揚嘴角,墨玉眸中劃過一抹輕笑,“阿璃不用擔心,我自己起來就好!”
“啊?你?”
你不是已經虛弱的隨時都會昏迷麼?會有力氣起來?
似乎,看春穿了她心中所想,少年挑了挑眉,輕笑,“只要阿璃不離開我,我就不會暈倒,自然,是有力氣起來的!”
“呃……”眨了眨眼睛,這是什麼邏輯啊!
在她暗自腹誹時,少年輕笑了下,擡手覆上牀沿,而後,指尖一個用力,他的身影竟如雲端飛雪般輕飄飄的從地面升起,然後,在她驀然瞪大的雙眼中穩穩地落在了軟榻上。
“這、這、這是什麼功夫?地上飄人?”南宮璃看着榻上淺笑不語的少年,一時間,驚愣不已。
他看她一眼,勾脣一笑,傾倒衆生,“這是美男上榻。”
“噗……咳咳咳……”
仙音飄起的瞬間,南宮璃猛地被口水嗆到,這一咳,驚天動地,差點將五臟六腑都咳了出去。
半晌後,她淚眼婆娑的看着他,嘴角狂抽,“你還能再自戀一點麼?”
“如果阿璃喜歡,自然是可以的!”一記媚眼飛來,差點將她電暈當場。
南宮璃伸手拍了拍狂跳不止的小心臟,一臉虔誠的看着他,“美人,不要放棄治療!”
“要治,也是你給我治,阿璃,不要放棄治療我!”又是一記媚眼飛來,南宮璃直接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你已病入膏肓,神仙難救!小女子道行淺薄,實在無能爲力!望君珍重!”
軟榻上,少年脣角輕揚,眸光含笑,看着那仰面朝天賴在地上不起來的小女子,柔聲道:“阿璃,地上涼,上來睡。”
“……”聞言,南宮璃的嘴角抽了抽,她着是暈倒了無力起來好麼?誰說她是在睡覺了?哼!
“不用,我就在這裡睡,寬敞,挺好的!”
心中,腹誹不已,南宮璃翻着白眼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道。
“阿璃是想,要我抱你上來?”少年,微一挑眉,眸中,笑意清淺。
“呃……”這個……她有這樣想麼?她纔沒……
“可是,我現在很虛弱,是個隨時都會暈倒的人……”
還未等她想完,風中已然飄來少年低低淺淺的嗓音,帶着幾分爲難,又帶着幾分淡淡的憂傷,這聲音本如仙樂般悅耳,然,聽在南宮璃的耳中,那就是魔音一縷,且,還是一隻活了九萬年的魔王發出的魔音,其殺傷力可見一斑!
心中腹誹的同時,南宮璃已經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了起來,翩翩然落於軟榻前,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笑眯眯的開口:“不用麻煩夜大人,小的我自己起來了!”
那笑容,燦若三月裡的桃花,卻讓人感覺到一絲陰涼,少年微揚的嘴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下,眸光溫柔的看着她,“恩!真乖!”
“……”乖你個頭哇!
看着那白眼直翻的小女子,少年,再次揚了揚眉,拍了拍身下的軟榻,輕柔淺笑,“夜深了,上來睡吧!”
“呃……還是不用了!”
“恩?”少年,眉頭一擰,長長的尾音在風中飄揚,落下一地莫可名狀的韻味。
“呃……我的意思是說,我睡覺太不老實了,萬一我把你踹下牀怎麼辦?你現在可是個虛弱到隨時會昏迷的人哎!”
雖然這話說的有些誇張了,可是,她的確是很擔心這個問題!回想起與他同牀共枕的十三個夜晚,有十一天她都不小心把他踹下了牀……有一次,居然一晚上把他踹下去三次……
每思及此,就狂汗不已,恨不能找個地洞躲起來,再也不要見人了!
“沒關係,我已經摔習慣了。”
這邊,她正捶胸頓足,扼腕長嘆,耳邊,卻飄來少年輕飄飄的嗓音,音色如玉,清雅如斯,卻讓南宮璃狠狠的抽了抽嘴角,險些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這個……”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有這麼打擊人的麼?她不就是睡覺時喜歡活動活動手腳麼?至於說的這麼可憐兮兮?好像是每天被她虐待似的……
看着她一臉扭曲的神情,少年微微挑了挑眉,好整以待的看着她,但笑不語。
最是這種姿態,讓人頭痛無比,南宮璃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咳咳!那個,我還是去搬一張軟榻過來吧!”
一語落,她就準備往偏殿去,卻被少年一把抓住了衣袖,看着她,扁了扁嘴,“不要軟榻……”
南宮璃眉心跳了跳,“軟榻多好啊!”
“不好!萬一我睡着了之後,你把我丟下了怎麼辦?”
“我有那麼靠不住麼?”南宮璃摸了摸鼻子,滿頭冷汗。
“有!”
“呃……”你還能再打擊人一點麼?
“那個,我保證我……”
“我很冷!”
未等南宮璃把話說完,風中,飄來一縷魔音,低低淺淺,帶着幾分委屈與無辜,聽得南宮璃一頭霧水。
“冷?”好好的,怎麼跳到這個話題了?
他再看了她一眼,“很冷,我要抱着你睡!”
“呃……”聞言,南宮璃差點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軟榻上,狠狠的眨了眨眼睛,一臉怪異的表情看着他,磨牙,“我是抱枕嗎?”
這個可惡的夜小人!感情是把她當抱枕了?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恩!小豬抱枕!”
風中,再次飄來仙音一縷,南宮璃腳下猛地一個踉蹌,若不是手還被少年抓着,她已經與大地親密相擁了!
“你、說、什、麼?”狠狠的磨了磨牙,南宮璃滿眼兇光的瞪着他,咬碎了一口的小白牙。
對上那凶神惡煞的表情,少年忽而彎脣一笑,對着她眨了眨眼睛,“我說,我好喜歡阿璃!”
“……”噗……咳咳……你還能再裝一點麼?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跟誰學的?
“哎……可憐我又冷又餓又渴……還是個隨時都會暈倒的人……阿璃也不關心我……還想把我渴死餓死凍死……爲什麼我會這麼可憐……哎……我還是繼續暈倒算了……反正也沒人關心我……”
“……”仙樂飄飄,一室清風,南宮璃翻着白眼,身形不穩,一副,隨時都會昏死過去的模樣。
無恥沒下限啊!曾經,她以爲自己是這個世上最無恥的人!可是,遇見了他之後,才深深的認識到,什麼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與他相比,她的那點無恥算什麼?簡直就是冰山一角,大海中的一滴小雨點……
心中,默哀了足足三分鐘,南宮璃才擡眼看向他,伸手使勁了捏了捏僵硬的小臉,“我睡外面。”
雖然,他的確很可惡,可是,她還是不能把他踹下牀……免得,摔暈了……
彷彿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少年,揚了揚眉,輕笑,“你睡外面我更加危險。”
清灩如玉的嗓音縈繞在風中,讓南宮璃的小臉黑了黑,“你什麼意思?”
她有那麼不安全麼?
對上她憤憤地小眼神,少年慵懶擡手,指了指牀裡面的牆壁。
“牆怎麼了?”南宮璃歪着腦袋看他,神情愈發困惑。
少年,抿了抿脣,音色淡淡,“你這一腳下去,不僅我飛了,定然把牆也穿個洞,我倒是沒關係,反正都摔習慣了……可惜了這牆,很貴的!”
“……”翻着一雙白眼,瞪着頭頂的房樑,她還能說什麼麼?該說他偉大呢?還是愛財如命呢?
一番感慨之後。南宮璃不甘不願的洗了腳,動作極其緩慢的往軟榻裡面爬去,哼!睡就睡!大不了把他踢下牀去再暈上幾天,反正,是他自己堅持的……
懷着無比憤憤地心思,南宮璃貼着牆角躺下,只是,她纔剛睡倒,手腕便被少年抓住,一股勁力襲來,她連驚呼都未來得及發出,人已經被帶入了一個泛着飛雪清涼的懷抱中!還未等她掙扎,一雙手臂已經如期而至環在了她的腰間,將她穩穩妥妥的禁錮在懷中,根本不容她有半分掙脫的餘地!
南宮璃的嘴角抽了抽,這還真是防範於未然啊!將她的退路全部扼殺在了搖籃裡!
“阿璃,我昏迷的這幾日,讓你擔心了……”
正無語間,耳邊飄來少年低低沉沉的嗓音,似暗夜中的一縷清風,帶着幾許黯然,縈繞在風中,久久不散。
南宮璃心口一窒,下意識的擡眸看他,卻撞進了一雙浩渺深邃如墨夜蒼穹的眼眸,那裡,漆黑如墨,似斂盡了漫天星辰,讓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沉淪其中,卻看不透那眼眸深處的情緒。
她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習慣性的去看他眼中的自己,這種感覺,很奇怪,說不出縈繞在心底的情緒是什麼,但是,她卻樂此不疲。
“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擔心……讓你難過……”
咫尺之遙,靜靜的凝望着她的容顏,墨玉眸中,是深的化不開的一世柔情,若水輕柔,他緩緩擡手,修長如玉的指,輕輕撫過她臉頰,指尖的溫度,雖然帶着一絲涼意,卻漸染着無盡輕柔繾綣。
那一夜,雖然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陷入黑暗錢,看到她風雲變色的臉,慌亂驚恐的神情,還有,月色下那一滴清淚……像是一道揮之不去的夢魘,被烙印在他的靈魂中,即便是昏迷着,神智不清,卻還是清晰地感受着那一抹心痛,微微窒息。
爲了解他體內的蠱毒,向來好動的她,卻可以抱着一本書一看一整天,甚至,連吃飯都忘記……
太多太多的記憶,無法細數,心痛無聲。
還有這幾日,他雖然一直昏迷着無法醒來,但,朦朦朧朧之間還是有些意識的,他知道她一直在牀前守着他……多少次,他身處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中,聽到了她無助的低泣與呼喚,他瘋狂的想要找到她,緊緊的擁她入懷,可是,他卻看不到她的身影,伸手,只能抓住一片虛無,任由那讓他心痛到窒息的低泣在風中飄散,湮沒……
他知道,那是夢魘,也知道,那些低泣都是真實的,只是,當時的他,卻無法醒過來。
“阿璃……”
一聲低喚,些許沙啞,包含了太多的情緒,深重到讓人心顫。
他下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她,真切的感受着她的存在,不再如夢中那般,虛無縹緲到讓人心慌。
“夜小人……我在這裡呢……”
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輕顫,那微亂的心跳,南宮璃伸手,輕輕反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胸口,靜靜的聆聽着他的心跳聲,很安心。
“阿璃……對不起……”
“不……我們之間,永遠都不需要說這個……”她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開口,是的!她與他之間,從來就不需要說什麼對不起,爲他擔憂恐懼也好,爲他傷心難過也好,於她而言,那都是屬於他們的記憶,是生命中的點點滴滴,很多年後,當他們都已老去,再回想時,也會會心一笑,覺得快樂吧?
“恩!我以後……再也不說……”下意識的收緊雙臂,他的脣邊,緩緩揚起一抹笑,安心,淡然,卻那樣滿足。
這一刻,他想,縱然讓他立刻便死去,生命中,也沒有什麼可遺憾了,唯一美中不足,便是不能與她白首到老……
“夜小人,明天我要出趟遠門,你不會想我吧?”
南宮璃忽然開口,打斷了少年遊離的思緒,墨玉眸中劃過一抹明顯的的緊張,他倏地低頭看向她,入目,卻是她微微閉着雙眼,淺笑安睡的容顏,微微一怔,輕聲低問:“你要去哪?”
縱然,他掩飾的極好,可,她還是感覺到了他一瞬間微亂的心跳,知他心底的擔憂與緊張,她彎了彎脣,卻沒有睜開眼,“也不是要去很遠的地方啦!就是七星閣啊,我回去找點仙丹靈藥回來,恩……很快就可以回來的!所以,你不要太想念我哦!”
枉死城,世人尚且知道那是一個可怕至極的地方,更何況,是博學多識的他?他定是知道枉生門還有那個變態妖孽的男人有多可怕,她又怎麼能讓他擔心呢?
“我陪你一起去!”
少年清灩如玉的嗓音傳來,月色下,渺若長風,輕輕柔柔之間,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南宮璃的心口窒了下,抿了抿脣,輕聲道:“你要多休息!你現在的身體很虛弱,不宜舟車勞碌!我會很快就回來的!”
“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
“我的身體沒事。”
他的聲音一直很低沉,語氣,也輕柔的像流風飛雪一般,可是,那話語中的堅決卻讓人無從拒絕。
“阿璃?”
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少年不由得輕喚了一句,視線一直看着她安靜的睡顏。
南宮璃的睫毛顫了顫,卻沒睜開眼,雙手抱緊了他的腰,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軟軟的的嗓音帶着幾分睡意傳來,“夜哥哥……人家好睏的!先睡覺好不好?這個問題明天再討論……”
“阿璃,我……”
“唔……我睡着了……呼呼……”
均勻的呼聲傳來,靜夜月下像是一支悠揚的樂曲,迴響在他耳邊,卻落在了他的心底。
少年的嘴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下,伸手將被子往上拽了拽,“睡吧!明天再說。”
這幾日,的確是把她累壞了!縱然,知道她此刻是在逃避他的問題,他還是沒有辦法拒絕。
夜色漸漸轉深,月冷星輝,蒼穹寂寥。
殿中,少年看着懷中淺睡安然的小女子,卻沒有半分睡意,如玉清遐的眼眸,靜靜的凝望着她的睡顏,眸光疏影清淺,光華淡淡,映着一室月影婆娑,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是,此刻依偎在他懷中的南宮璃,雖然,呼吸清淺綿長,一副已經熟睡的模樣,卻其實,根本睡不着。
明天就要離別,此去柔然,千里之遙,且,前塵茫茫,世事難料,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空落落的,有些惆悵。
她並不是一個害怕前路未知的人,只是,這一次,她卻忍不住擔憂,想起那個妖孽可怕的男子,心中愈發茫然,她看不穿他的意圖,他就像一道迷霧,將所有人探尋的視線都隔絕在外,讓人捉摸不透。
她不曾害怕自己的生死,可是,這一次,她卻不能有事!因爲,她還要拿回月幽草和千魂之魂!她絕不可以失敗!
許是,因爲了有了牽絆,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有了,不想離開的人,人才會變得脆弱,心纔會害怕……曾經,出入各種兇險難料的墓穴,多少次九死一生,可她從來沒有害怕過,因爲,她是一個人,孑然一身,了無牽絆,而如今卻不同,她喜歡他,想要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她不想他有事,她要讓他活着,陪着她一起看遍世間風景……
正因爲有了這些眷戀與牽絆,所以,對於這次前途未卜的遠行纔會這般惆悵難安吧?
正因前途難料,兇險難測,所以,她絕不可能讓他隨她一起以身犯險!況且,他現在的身體有多虛弱,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他去的!
聽着他靜靜的心跳聲,南宮璃下意識的往他懷中縮了縮,而他,以爲她是冷了,便伸手將她往懷中攬緊了幾分,拿錦被將她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
清晰地感受着他的動作,那樣輕柔而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她一般,心中,忽然很難過。
夜小人,不管我做了什麼,你都要原諒我,因爲,我只是不想你受到傷害……
至於月幽草和千魂之魂,我一定會取回來!縱然,是以性命相換,也在所不惜。
殿中兩人各懷心事,全無睡意,殿外,一世清風,蕭索寂寥。
千里之外,枉死城。
妖異魔魅的黑色大殿中,沙曼華一身華服,傲然而立,目光幽深,直視着重重珠簾之後妖如魔魅的男子,冷聲質問:“獨孤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既然收下了本官的花,卻沒有爲本官把事辦好,你是不是該給本宮一個說法?”
“哦?你想要個什麼說法?”
妖魅輕慢恍若暗夜幽靈花開的嗓音自珠簾後傳來,原本就鬼魅妖異的大殿中,愈發多了幾分魔魅幽煞之氣,沙曼華的目光閃爍了下,眼底劃過一抹晦澀難明的幽光,卻被她極好的隱去。
“你應該很清楚,你收下了那片花瓣,該爲本宮殺了那個廢物!如此,纔算交易完成,可是如今,你收下了花瓣,那個廢物卻還活着!她怎麼能活着?”
當年,國師給她那株幽蘭煙羅時,便已註定,他要爲她做七件事!這七件事,他只有一次拒絕的機會,而他,將那唯一的機會用來拒絕給韻兒賜藥!這是她的失算!六件事都已經完成,如此,殺了那個廢物便是最後一件事情!而他,早已沒有了拒絕的權利,只是,她卻沒有想到,他竟敢違揹她的意願,放過那個廢物!這當真是讓她大吃一驚!
要知道,那株幽蘭煙羅,是被國師下了咒語的,被稱爲死亡之花,若是,他沒有依言完成她的旨意,那麼,等待他的,便是無間地獄!
“你這麼老都沒有死,她那麼年輕,怎麼就不能活?”
低冷魔魅的嗓音傳來,驀然打斷沙曼華驚疑不定的思緒,那張雍容華貴的臉,在一瞬間轟然變色,眼底,是無法抑制的怒意。
“獨孤冥!你什麼意思?”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聞言,沙曼華的胸口一陣起伏,只覺得一股怒火在體內橫衝直撞,這個目中無人的妖孽!當年,她就不該留下他!
“這麼說來,你是不打算殺那個廢物了?”極力壓下心底的怒火,沙曼華冷眼看着他,嗓音很是陰沉。
“此事與你無關。”
“呵呵……與我無關?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沙曼華一聲冷笑,目光陰暗森涼。
“哦?”懶洋洋的嗓音傳來,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隨意。
重重珠簾之後,獨孤冥慵懶側臥於軟榻之上,指尖挑着一縷垂落胸前的墨發,漫不經心的把玩着,一雙妖異魔魅的幽蘭瞳眸之中,閃爍着點點妖魅之光,耐人尋味。
涼薄的脣角,勾着一抹魅惑衆生的弧度,死亡之花麼?他若違約,便會被詛咒,萬劫不復麼?呵呵……他倒是想要試一試那個老傢伙的詛咒當真有如此靈驗麼?
“若是你忘了,本宮可以提醒你,陳年往事,本宮就不想再提了,你只需知道,你必須殺了那個廢物!否則,你便會被惡靈詛咒,*灰飛煙滅,靈魂永遠被封印在曼夭之境!萬劫不復,永不超生!可別告訴本宮,你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廢物,寧願灰飛煙滅,萬劫不復?”
沙曼華的嗓音再次傳來,帶着幾分幽暗難明之意,詭秘的大殿中,有種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呵呵……如此有趣的詛咒,那老傢伙對本座還真是好的很呢!”
低迷的笑聲傳來,風中湮滅,化開縷縷耐人尋味之意。
“有趣?你覺得很有趣?”聞言,沙曼華狠狠的蹙眉,雙眼緊盯着珠簾之後若隱若現的身影,眼底幽光浮動,心中,卻是驚疑難定,難道,他根本就不曾在意那些可怕的詛咒?也是!那些詛咒於常人來說,的確是可怕了些,可是,與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事情想必,或許,也不算什麼的。
只是,若這都不能威懾於他,她要如何掌控他殺了那個廢物?
上次,派去暗殺他的人,全部被解決,這個人,太過危險,就像一隻猛獸,看似慵懶無害,可是,他隨時都有可能伸出利爪將你一擊斃命!決不能留!
“獨孤冥,本宮還是要奉勸你一句,國師大人在柔然便是仙人一般的存在,他的咒語,無人可破解,那個廢物與你非親非故,你何必爲了她以身犯險?這等做法,未免太過意氣用事!”
迴應她的,是一聲低笑,幽冷魔魅,帶着絲絲輕蔑與嘲諷。
沙曼華的臉色僵了僵,狠狠的握緊雙拳,壓下心底的怒氣,再次平靜開口:“只要你殺了那個廢物,爲本宮辦好了這最後一件事情,非但不用再擔心詛咒的事情,就連契約也可不攻自破!如此一來,你便是自由之身,何樂而不爲呢?”
“當真是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啊!呵呵呵……”
一聲輕曼至極的嗓音傳來,聽不出喜怒與情緒,那笑聲,卻讓人覺得寒意入骨。
“本宮所言都是事實,這也是爲你好!你不要好心當成驢肝肺!”
“你的心肝肺,本座還嫌髒了手,還是自己留着去喂狗吧!”
“你!你……”聞言,沙曼華險些氣得眼前一黑昏死過去,手指我查查的指着珠簾之後,一張臉,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變幻不定,相當精彩。
“本座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人指手畫腳,你可以滾了!”
魔魅的嗓音傳來,卻明顯的多了幾分駭人的冷意,沙曼華的身體輕顫了下,心底,本能的涌起一絲懼意。
“你……沒有人可以逃過國師的咒語!本宮不相信……啊啊——”
沙曼華,還想再繼續說下去,可惜,一股幽蘭色的煙霧自珠簾之後翻涌而來,似一片深諳無際的海水,驀然間將她的身體捲了出去。
“嘭——”
一聲悶響,沙曼華狠狠的摔倒在殿外的地板上,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似摔散了架,痛的她一陣抽泣。
掙扎着坐起身,雙眼死死的盯着黑色的殿門。
“獨孤冥!不管怎麼樣,你都改變不了本宮是你母親的事實!你這樣對本宮,你會遭天打雷劈的!”
“呵呵……天打雷劈麼?若是那些神仙靠得住,在你親手掐死自己骨肉的時候,你就該被雷劈死了!”
一道幽冷如暗夜之風的嗓音從大殿中傳出,漫天中,捲起一股幽蘭色的風暴,森冷,陰寒,帶着絲絲死亡之氣,瞬間將沙曼華的身子捲了出去,飛向無垠的夜空。
大殿之中,一室幽冷,氣氛詭異而陰寒。
重重珠簾後那道妖異魔魅的身影若隱若現,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驀然,一道黑影憑空出現在大殿中,單膝跪地,姿態卑微而恭敬。
“稟報主人,南宮小姐已經進入幽冥鬼域!”
珠簾後,軟榻上,那雙幽蘭瞳眸之中驀然劃過一道亮光,獨孤冥半支起身,薄脣輕勾,音色如魅,“她是一個人來的?”
“回主人,是!”
“呵呵……小丫頭果然是膽大!有趣!真絲有趣!”
低迷的笑聲還在風中迴盪,可是,那豪華至極的軟榻之上,已經沒有了那道欣姿如魅的身影。
珠簾外,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終於敢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空氣中殘留的一抹幽蘭色煙霧,目光閃了閃,主人這麼急着出去,莫不是,去迎接那位南宮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