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山,幽靈谷。
陰涼的風,自山崖之上盤旋而來,吹過,那漫無邊際的黑色妖花,將一種陰森鬼魅的氣息渲染到極致。
連月色,在這裡,似乎都變成了黑色。
一扇敞開的石門後,隱隱傳來說話聲。
“這計劃本尊已經知道了,也已經吩咐了下去,你怎麼還親自跑一趟?是想我了?”
一道流裡流氣的嗓音傳來,落下無盡幽暗陰森的氣息。
石室中,兩道身影相對而坐,一人正是吳憲,而另一人,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色斗笠中的女人,室內光線昏暗,看不清臉面,聽到那人輕挑的話語,女人幽暗如毒蛇般的目光射向他。
“如果你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幽幽的嗓音,在這幽暗無光的石室中,更顯陰冷。
“開個玩笑而已!何必當真呢?深更半夜,你跑來這裡,所爲何事?”
“昨夜京都命案,你可曾聽說了?”說此話時,女人的口氣中,明顯的帶了一絲凝重。
“死幾個人算什麼?本座不關注此事。”聞言,吳憲陰陰一笑,眼中邪惡之光忽明忽暗。
人命,於他眼中,不過如螻蟻般輕賤。
吳憲的反應,似乎早在女人意料之中,但見她,目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開口。
“兇手是七夜雪!”
“什麼?七夜雪?大陸最神秘無情的殺手?”吳憲聞言,陰森可怖的臉上劃過一抹明顯的驚詫,驚呼出聲。
“正是。”
“此人相當神秘,世間鮮少有人見過他,也不知他是男是女,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風都?”
“哼!他一出現就給朝廷送了一份大禮!”那幽幽的嗓音之中,帶着明顯的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又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把七夜雪也得罪了?”看着女人隱在幽暗之中晦澀陰冷的臉,吳憲挑了挑眉,笑得一臉陰暗。
迴應他的,是女人陰冷且凌厲的眼神。
“我擔心的,不是七夜雪,而是,關於他的傳聞。”
“傳聞?”聞言,吳憲微微眯起了幽暗陰森的眼睛,沉吟了片刻,忽而瞪大了雙眼,低呼出聲。
“你說的是,有傳聞說他是離宮四使之一?!”
“不錯!雖然,這一說法,風聲極弱,可是,無風不起浪,江湖中,既然有這樣的傳言,那就不得掉以輕心,若他真是離宮中人,事情,可就複雜了!”一抹凝重,劃過眼底,女人,深深的蹙起了雙眉,眼中,晦暗一片。
“應該,不至於吧!離宮之神秘,更勝於七星閣,他們鮮少過問世間之事,怎麼會突然冒出來殺了朝廷命官?動機何在?”吳憲的臉上,還有着一絲未及消散的震驚,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事情既然牽扯到離宮,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決不能掉以輕心!”女人,握着玉杯的手,下意識的收緊,那微顫的指尖,泄露了她心底的緊張與不安。
將她神情中的異樣盡收眼底,吳憲臉上的震驚反而退去了幾分。
“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巫靈,居然也會對離宮忌憚到如斯地步!倒讓本尊對那離宮尊主生出了幾分好奇!”
豈會聽不出他話中的奚落?女人,緩緩擡頭看向他,目光,陰森晦暗,語氣,更是幽冷異常。
“是麼?你真的見離宮尊主?”
聞言,吳憲神情一頓,有些悻悻然。
“本尊可不想見他!”開玩笑!這世間見了離宮尊主還能活着的人,估計,還沒有投胎吧?
“我想也是,離宮四使就已經讓人聞風止步了!更何況,是離宮尊主!你也就只能在心裡幻想一下罷了!”
那幽冷的嗓音,任誰都聽得出話中淡淡的嘲諷,吳憲的臉色,變了幾變,卻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
雲上離宮,只存在於傳說之中,世間,從未有人見過離宮中人!可以說是,星河大陸最爲神秘的存在。
而離宮四使,亦是這個大陸上舉足輕重的存在!輕雲,蔽月,流風,飛雪,縱然,世間從未有人見過這四人,可是,他們的名字,卻已如曜日朗月般,深深的烙印在了天下人的心中!
“近日在風都,收斂一些,還有,這山谷嚴密防範,如有絲毫風吹草動,即刻來稟,若真是離宮插手此事,只怕,他們很容易就能找到這裡!”
幽幽的嗓音,落下了一地凝重的氣息,隱在黑暗之中,雖然看不清那人的臉色,可是,空氣中瀰漫的氣息,沉悶而壓抑。
鎮國公府,錦園。
盈盈月色灑在琉璃玉瓦的屋頂上,落下一層淡淡的華光,依稀可見,那層層光暈之中,躺着一個人。
南宮璃,嘴裡叼着一根小草,側着腦袋透過揭開了瓦片,看着房中的情形。
燭火幽幽,檀香嫋嫋。
丞相夫人半坐在梨木雕花的大牀上,手裡,端着一碗燕窩,正優雅的吃着,南宮凌雪,坐在牀前,臉上的神情,有些憤怒,還有些委屈。
“娘,那個廢物一日不死,府中,就永無寧日,女兒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娘,你都不心疼嗎?”
說着,南宮凌雪就伸手撩開了自己的衣袖,那白皙的手臂上,還殘留着一些淺粉色的疤痕,看樣子,已經快好了。
“這些都還沒好,膝蓋上又添了好多傷……”
丞相夫人,雖然一直低着頭,姿態鎮定的吃着燕窩,可是,那雙眼之中明滅晦暗幽光,卻充滿了怨毒與憎恨。
“雪兒放心,你所受的委屈,娘一定會十倍百倍的替你討回來!”
廢物!她的三個兒女,全都被她所傷!雖然,都不致命,可是,她的兒女,尊貴如斯,豈是她一個低賤卑微的廢物掃把星可以欺辱的?
月兒,貴爲皇后,是風瀾,乃至整個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她竟敢,傷了月兒的臉!單憑這一點,就夠那個廢物死一百次!雖然,月兒如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這個廢物她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娘你每次都這麼說,到底還要等多久啊?我想立刻就看到那個廢物死在我面前!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自從那個廢物活着回來之後,這府中,就沒有了她的立足之地!整天被個廢物欺負來欺負去,這讓她如何忍受?曾經,只有她教訓那個廢物的份!什麼時候,反過來了?
“娘也想早日殺了那個廢物,奈何,她命大!不過,機會很快就來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丞相夫人的臉上,緩緩浮起一抹陰森且得意的笑容。
“哦?是什麼機會?什麼時候可以殺了那個廢物?娘,我要讓那個廢物以最悲慘的方法死去!抽筋剝皮,剜心挖目,我要讓她死無全屍!”惡毒怨恨的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滿滿的,都是咬牙切齒的恨意。
“再過些日子,便是她與那個病秧子王爺大婚之日,到時,呵呵呵……”
低迷的笑聲,帶着無盡的怨毒與陰冷,迴盪在檀香嫋嫋的大殿之中,別有一種詭秘陰森的氣息。
房中,兩人笑得得意,房頂上,某人翻着大大的白眼,看着頭頂皎潔的明月,一陣悲天憫人。
“哎……本姑娘本想立地成佛,奈何爾等渣渣伸長了脖子往往人家的腳下鑽!人家,能不踩死你麼?”
“恩!肯定是不能!送死的爬爬,不踩白不踩!”
殿門開啓的聲音,打斷了某人的自言自語,擡頭看去,就看到南宮凌雪頂着一張得意的笑臉,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下,朝凌雪閣走去。
南宮璃奸笑一聲,從屋頂上一躍而起,身形化作一股陰風朝南宮凌雪飄去。
染心閣。
殿中的燭火早已經熄滅,南宮浩天和南宮焰早已經沉入夢鄉之中,且今日,他們睡得特別香沉,就算有人在院中打鬥,估計,他們也不會醒!
只怕南宮浩天和南宮焰做夢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們竟然會被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和妹妹給暗算了!
空氣中,刮過一陣陰風,隨即,一抹黑影,踏着無盡月色飄進了染心閣。
“嘭——”
一聲悶響,一個不明物體從那黑影的手中飛了出來,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低弱的嗚咽。
一身華麗的衣裙,一張化着精緻妝容的臉,一雙充滿了驚恐與憤怒的眼睛,不是南宮凌雪,還會有誰?
只是,此刻她根本動彈不得,也說不了話,只能發出一陣類似於小貓叫的聲音。
“冰雕!”
一道魔音飄出,那一抹黑影如鬼魅般飄到了南宮凌雪的身邊,小爪子一身,拿出一物,毫不溫柔的貼在了南宮凌雪的臉上,而後,一陣折騰。
空氣中的溫度,驟然下降,一道纖長偉岸的黑色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一襲黑衣,如夜冰冷,一頭墨發,肆意張揚,那一身,彷彿來自寒冰地獄的寒氣,稍稍靠近,便會讓人覺得如墜冰窖,血液凝結。
南宮璃的小身子,瞬間抖了抖,抖落了一層的寒渣子。
“給你一個偷香竊玉的好機會!去把慕容婷給本姑娘偷出來。”
南宮璃一邊說着,一邊給南宮凌雪易着容,根本沒有回頭去看那個不斷散發着寒氣的傢伙,可能,是不想凍瞎了眼吧?
“……”
迴應她的,是一陣沉默,十步之外的那人,根本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南宮璃,微微抽了抽嘴角,半眯着眼睛回頭看向那人,只看到了一抹寒意逼人的背影。
某人,再次抽了抽嘴角,就算鄙視她,好歹也給個側臉吧?怎麼能是背影呢?這多打擊人不是?
“那個……咳咳!你是沒有聽清楚本姑娘的話?那我再重複一遍,去慕容老賊家把他女兒偷出來!”
南宮璃,清了清嗓子,笑得一臉燦爛,可惜,浪費!因爲,那人根本沒有回頭看她。
迴應她的,依舊是一陣沉默,只有夜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南宮璃的小臉,有些僵硬,額頭之上,滑落三道黑線,磨了磨牙,氣壯山河一聲吼。
“喂!冰雕你……”
“不去。”
只是,還未等她吼完,空氣中,便飄來了兩個寒氣森森的字,像是從萬年冰窖裡刨出來的冰渣子,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冷氣。
“啊?爲嘛不去?”南宮璃,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意外於那人會突然開口說話。
呃……好吧!其實,她都習慣了對着空氣說話!而,空氣就等於冰雕!
“……”
“偷香竊玉,一大美差!你怎麼還不樂意了?”
雖然,那人一直背對着她沒說話,可是,她還是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的寒氣,明顯的比平日甚了幾分。
“那慕容婷好歹也是個美人呀,說不定你……”
某人的循循善誘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便聞一道風聲劃過耳際,眼前,哪裡還有那人的半點身影?
“……”南宮璃,狠狠的抽了抽嘴角,滑落滿頭黑線。
“可惡!居然敢無視本姑娘!”
“嘭——”心情鬱悶的某人,憤憤地擡起小拳頭,對着南宮璃就是一拳下去,打得她白眼直翻。
“哼!不去就不去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本姑娘自己去還不行麼!”
“早晚有一天,把你賣到怡紅院去!哼!”
“可惡的冰雕!畫個圈圈詛咒你討不着媳婦兒!”
碎碎唸了好一會兒,某人,纔不甘不願的站起身來,擡頭看了一眼天邊的明月,奸詐一笑。
“月黑風高夜,偷香竊玉時!慕容小爬爬,本姑娘來也!”
“嗖——”
魔音落地時,一陣陰風颳過,某人,已經如鬼魅般飄出了老遠。
南宮璃離去之後,千煞身影一晃,出現在小院中,看都沒看地上的南宮凌雪一眼,直接走向南宮浩天與南宮焰寢殿。
“冰雕,要是本姑娘的哥哥被癩蛤蟆給染指了,你就等着下半輩子待在怡紅院吧!”
千煞纔剛剛閃身到殿外的一棵大樹上,耳邊,就飄來了一縷魔音,滿滿的,都是紅果果的威脅。
這是,千里傳音。
看來,某人去偷香竊玉的時候,還知道惦記着自家哥哥的安危與清白!
“……”隱約之間,那緊抿成一條冰冷直線的薄脣,似乎,抽動了一下、
夜色無邊。
當南宮璃一路飛奔,趕到尚書府的時候,剛好看到一抹黑影從府中飄了出來,速度極快,恍若魅影,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那黑影背上揹着的是什麼,人,就不見了。
“月黑風高,羣賊出沒!”
南宮璃,摸了摸鼻子,一臉的感嘆,慕容老賊果然是作惡多端,難怪容易遭賊!
懷着一顆幸災樂禍的心,無比興奮的飄進了慕容婷的院子,當她揭開瓦的時候,臉上的奸笑,瞬間僵硬了!
房中居然沒人!
慕容婷,居然不在!
這……
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來時遇到的那抹黑影,那黑影的背上,依稀之間揹着一物,原來,不是金銀珠寶,而是,美人!
“爺爺的!居然被人搶先一步!本姑娘,難不成要空手而歸?”
狠狠的磨了磨牙,南宮璃很想追上去將那抹黑影攔下里暴打一頓,可惜,之前看那人的身法極快,耽擱了這麼久,肯定是追不上了!
“居然敢和本姑娘搶人?”
“恩!希望是採花賊!你個慕容老賊,居然想害本姑娘?不知道本姑娘的老爹會傷心麼?哈哈……活該你女兒被採花賊偷去……”
自言自語的嗓音,飄散在風中,南宮璃,順手牽了許多的寶貝,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當她在尚書府大發橫財的時候,有另一撥黑衣人鬼鬼祟祟的潛人了鎮國公府,一路摸到了染心閣,將趴在院中藤上‘睡着’的南宮凌雪,裝進了麻袋,扛出了鎮國公府。
當然,黑衣人在將南宮凌雪抓走之前,拿出畫像對比了一下,那張臉,的確是與畫像上一模一樣。
他們本還想順便發點小財,卻被一陣彷彿來自寒冰地獄的冰風颳出了鎮國公府,險些凍死!
風都郊外,玄靈山。
黑衣人們扛着南宮凌雪一路狂奔,終於趕到了事先說好的地點,只是,當他們志得意滿的將南宮凌雪從麻袋裡拽出來,推到賊首的面前,準備邀功求賞時,卻發現了另外一個‘南宮璃’!
“這……這是怎麼回事?”
頓時,一羣人有些呆愣,看看他們抓來的人,再看看另外一個,有些,反應不過來。
“怎麼會有兩個廢物小姐?”賊首也是一臉的震驚,看着自己的兩撥屬下,很是鬱悶。
“你們是在哪裡抓的人?”
“鎮國公府!”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
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南宮璃看着那兩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忍不住滿臉黑線,嘴角狂抽。
“我去!怎麼又多出來一個?誰幹的?”
南宮凌雪,是被她易容成自己的,另外一個,怎麼回事?
難道,是有人,想幫她?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會是誰呢?
驀然,南宮璃雙眼一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頭上戴着的金釵!
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驀然,一道靈光閃過腦中,南宮璃微微瞪大了雙眼,低呼出聲。
“呀!慕容婷!”
那個,另外一個被易容成她的人,居然是慕容婷!
這……這是怎麼回事?慕容婷,不是被採花賊抓走了麼?
難道不是採花賊?那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