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風雲變,山崖上,狂風捲着碎石肆虐而過,呼嘯着飛向四周的人羣,看似微不足道的石子,卻帶着讓人心顫的強大殺氣,那些被碎石砸到的士兵,身形如風中的落葉般飛了出去,驚叫着,朝着身下百丈懸崖墜去,場面,一片混亂。
嘹亮的鳳鳴劃破長空,恍若奏響在亂世中的一道清音,錚錚入耳,衆人,不由自主的擡頭看向高空,蒼穹浩渺,層雲蔽日,而,那一隻通體雪白的鸞鳥振翅凌風,扶搖九天,恍若蒞臨亂世的王者,威儀天成,睥睨衆生之姿!
天青色的煙幕中,隱約可見,白鸞的身上坐着一人,白衣勝雪,青絲如墨,望不清容顏,然,那一身遺世獨立的無上風華,堪稱絕代,驚豔衆生後,萬人臣服。
懸崖上,國師看着手中斷成兩截的鐵鞭,雙眼微微瞪大,目光一片呆滯,臉上的神情忽明忽暗,驚疑不定。
這怎麼可能!這條鐵鞭乃是千年玄鐵打造而成,切金斷玉,堅硬無比,怎麼可能會被斬斷?方纔那一道白光,蘊含着無盡可怕的力量,直到此刻,他還覺得虎口一陣陣的發麻,想不到世間竟有人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心中驚詫之時,他緩緩擡頭看向頭頂,那裡,層雲翻涌,天地浩渺,褐色重瞳之中劃過一抹激烈波瀾,“那是……”
傳說中的白鸞?竟會在這裡見到!
目光一凝,看向白鸞背上,方纔,那一道白光像是內力所化,白鸞雖爲神鳥,卻不通曉內力修爲。
但,縱然他極目遠望,也只能隱約看到一抹白色的衣袂在風中飄揚。
會,是誰?
在他目光晦暗的緊盯着白鸞的時候,沙曼華飛身接住了林韻兒,落到了山崖一角,滿臉緊張的查看着林韻兒是否受傷,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但,林韻兒卻是瞪着一雙呆滯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九天之上的白鸞,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受了驚嚇?還是見到那白鸞,太過驚喜?
而那些士兵,更是一個個瞪圓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白鸞,臉上的神情唏噓不已,滿目驚疑,倒像是發現了什麼奇珍異寶似的。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白鸞吸引的時候,南宮璃卻看着眼前折斷在地的半截鐵鞭愣愣的回不過神。
方纔那一鞭,她本無力躲開,呼嘯而來的鞭聲,彷彿還響在耳際,殺氣盪風,卻,被那一聲呼喚湮沒,清灩依舊,卻不復往日的雲淡風輕,帶着她從不曾見過的恐懼與慌亂,那樣熟悉,卻又,那樣陌生。
真的會是他嗎?還是,這只是她的錯覺?她,甚至不敢擡頭去看,害怕,只看到了一抹幻影……
可是,那一道銀白色的流光,如一顆閃亮的流星,闖入她的視線,清晰在側,而,風中瀰漫的氣息,清涼似山間飛雪,卻又恍若幻雪之淵寂靜綻放的鸞尾花,清雅淡然,那是,獨屬於他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
是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可是,他不是應該在沉睡麼?她走之前,明明給他服了半月無憂,那是一種會讓人陷入沉睡的藥,如今,距她離開風都不過七日,他,爲何會醒來?又爲何知道,她會在這裡?來之前,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的……
心中,百轉千回,她終究還是忍不住擡頭看去,天際,浮雲繚繞,長風萬里,而,那一片煙青色的天地間,一抹白影穿梭在雲層之中,乘奔御風,扶搖蒼穹。
只是,她的目光卻直接越過白鸞,定定的望着那墨發白衣的少年,隔着渺渺長空,風雲萬里,她看不清他容顏,可是,他的音容笑貌,早已刻入她的靈魂深處,縱時光老去,山河永寂,也無法磨滅。
她彷彿,又看到他眉目如畫的容顏,看到那雙如墨玉蒼穹般的眼眸,看到他臉上的焦急與擔憂,看到他眼中的心痛與憐惜,還有,眼眸深處那一抹不易察覺的恐懼與慌亂,隱於一世柔情之中……
“風凌夜……”
她張了張嘴,輕喚着他的名字,只是,聲音卻細不可聞,還未散開,便已湮沒在風中。
她,費力的支起身,半坐在山崖上,一手撐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就那樣定定的凝望着他的身影,眸光一瞬不瞬,彷彿,生怕她眨一下眼睛,他的身影便會消失一般。
她,是不是應該感激上蒼?在她以爲自己在劫難逃,再也見不到他的時候,他卻來了!就那樣出現在她面前,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與心神,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一如往昔。
心事無痕,淡淡隨風飄遠,在她顧自出神時,那些石化了良久的士兵總算是緩過神來。
“那……那是……大鳥?”有士兵,手拿弓箭,雙眼呆呆的看着九天之上的白鸞,表情茫然。
“白色的大鳥……那叫聲好像是鳳凰……”
“那就是白鳳?上古傳說中的神鳥?!”
“天!我居然見到神鳥了!”
“若是可以把它捕獲的話,那……”
衆士兵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情緒激動起來,雙眼精光閃閃的盯着天上的白鸞,彎弓搭箭,瞄準目標,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鏘鏘——”
嘹亮鳳鳴再起,氣貫長虹,隱約之間,帶着一股滔天的怒氣,殺氣騰騰。與此同時,一道耀眼的金色流光凌空劈下,恍若一道天雷狠狠的劈向那些手執弓箭的柔然士兵。
“噼裡啪啦——”
“啊啊——”
“這金光好厲害……啊——”
“快躲開——”
頓時,一陣騷亂傳來,士兵們驚叫着四處奔逃,弓箭落了滿地都是,有的士兵稍微跑的慢點,便被那一道金光生生的撕成了兩半,死相悽慘!
“啊啊啊——”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山崖,伴着崖下肆虐的風聲,更顯淒厲。
“嘎嘎嘎嘎——”小小人類居然還想把本鳥君射下來?簡直就是想投胎想瘋了!
一陣憤怒的鳥叫聲傳來,帶着幾分癲狂的味道,漫天金光如紛飛墜落的流星一般,劈頭蓋臉的砸向那些驚慌逃竄的士兵,金光所過之處,血色漫天,飛落滿地殘肢斷臂,畫面,怎一個兇殘了得?
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事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有上百人慘死在金光之下,風中,揚起陣陣血腥味,觸目驚心。
“這……這是何方妖孽!如此兇殘!”有人,滿眼恐懼的望着朝山崖上俯衝而下的白鸞,驚呼出聲,神情中是無法抑制的恐懼與驚悚。
“那……那好像是上古兇鳥白鸞!”一名上了年紀的士兵看着半空中越飛越低的白鸞,驀然間失口驚呼。
“什麼?白鸞?太阿傳說中,生於阿修羅之境的尊神侍者——白鸞?”
“天哪!這……這怎麼可能!”
“不……這不是真的……遇到這樣的兇鳥……那、那我們……”
那人一聲驚呼之後,人羣中頓時驚起一陣譁然之聲,衆人臉色驟變,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恐慌無比。
“嘎嘎嘎嘎——”到現在才認出你爺爺我?真是欠修理!
又是一陣癲狂的鳥叫聲傳來,無數道金光疾射而來,恍若刀光劍影般漫天罩向柔然士兵,與此同時,白鸞一個俯衝落到了山崖上的一處峭壁之上,扇動着兩隻白色的羽翼,雄赳赳氣昂昂的俯視着那些滿臉驚慌的人,冰藍色的小眼睛裡盡是鄙夷。
在白鸞飛身降落的同時,一道白色的光影劃過虛空,若流星般飛射而出,瞬間落在南宮璃的身邊。
“阿璃!”
一聲輕喚,嗓音低沉黯啞,飽含了萬語千言,心痛?憤怒?恐懼?慌亂?太深重的情緒,複雜到,讓人心顫。
南宮璃的身體不可抑止的輕顫了下,緩緩凝眸看向他,看向,咫尺之遙的他,風,揚起他如墨的發,糾纏着那一襲淡化風雪的白衣,清灩雅然,映着身後煙青色的長天,有種說不出的飄渺初塵。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氣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容顏,是她生命中最眷戀的風景。
只是,那渺若蒼穹的墨色眼眸中,深得化不開的痛意與恐懼,憐惜與自責,憤怒與冰冷,恍若一道閃電,狠狠的劈在了她的心底,蕩起千尺漣漪。
何曾見他有過如此複雜而外露的情緒?
他從來都是雲淡風輕的,淡然優雅的如同九天之上不問凡塵俗事的神袛,縱然面對生死,也是波瀾不驚,何曾見過他的恐懼?可此刻,他眼角眉梢處,毫不掩飾的恐懼與慌亂,微微刺痛了她的心,卻又,帶着一絲無法言喻的幸福與滿足。
當這個念頭漫過心底時,她微微一愣,覺得自己應該是被凍壞了腦袋,不然,看到他眼中的恐懼與慌亂,爲何,會感到幸福與滿足?
“夜小人……”她扯了扯嘴角,輕聲低喚,有一點點心虛。
他醒了,那他,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把他弄暈的事情了?
那麼,以他那顆宇宙超級無敵的黑心,會不會把她痛扁一頓?或者,也讓她暈上個十天半月的?
思及此,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虛的低下頭去,時不時地拿眼角的餘光偷偷的瞄一眼他,心底,七上八下的……
她現在已經很悽慘了,那,她要不要趁熱打鐵,將悽慘進行到底,讓他不忍心懲罰她?
這邊,南宮璃低着頭在這裡動着小心思,三步之外,少年無聲的凝望着她,墨色如玉的眸子,深邃如墨夜星空下的蒼海,浩渺無垠,波瀾暗涌,彷彿擁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深邃到讓人心顫,卻又,看不透他眼底瀰漫的情緒。
他就那樣靜靜的望着她,不言不語,彷彿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動不動,風華傾世的容顏,在風中,蒼白的近乎透明,反而讓人看不出他臉上的神情,只是,那緊抿的脣,淡的如同月下的薄霧,而,他扶在椅背上的手,手面青筋蠕動,指節早已泛白。
這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涌起的驚風駭浪,足以摧毀他所有的理智。
暮色長天下,她,微微低着頭,安靜的坐在山崖上,模樣,說不出的乖巧,可,他看着她,卻只覺得,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那一襲淡紫色的輕紗長裙,往日飄逸輕靈,此刻卻已凝結成冰,弧度冰冷而僵硬,散發着淡淡的細碎流光,三千青絲,如瀑傾灑,卻,密佈着一層細小的冰晶,恍若蒲扇般的長睫低垂,上面同樣佈滿了一層細細的水珠,映着她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有種說不的柔弱,而,她脣邊那一抹嫣紅的血跡,更像是一道刺目的閃電,狠狠的刺痛了他的雙眼。
眼前的畫面,恍若一道夢魘,深深的印在了他的眼裡,刻入了他的心底,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深處,怎麼也揮之不去,眼中,腦海中,全部是她冰冷的身影,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容顏,以及嘴角處那一抹殷紅的血跡……
心臟驀然一陣抽痛,他只覺得喉間一緊,一股腥甜之氣直衝而上,身體猛地震顫了下,卻將那股血氣生生的壓了回去。
他,緩緩轉動輪椅,朝她走去,一步,一步,彷彿是踏在刀尖上一般,每走近她一分,心,便痛上一分,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的攥住了他的心臟,然後,收緊,將他的心狠狠的捏碎成了千萬片。
“阿璃……”
他,在她的身邊停下,緩緩朝她伸出手,那隻手,修長,指節分明,卻慘白的嚇人,不知是否是風太大的原因,他的手,竟在微微顫抖着。
南宮璃悄悄的擡起頭,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盯着他的手,表情糾結,“夜小人……你是不是很冷……”
聞言,他的目光輕顫了下,看着她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薄脣動了動,聲音,卻輕的不能再輕。
“恩……”
他很冷……就彷彿,正置身於寒冰地獄之中,身體,似乎早已凍得麻木,可,卻不及心底的冷。
“啊?”她聞言,卻是猛地擡頭看向他,眸光晶亮如水晶琉璃,神情中卻帶着滿滿的困惑。
應該冷的人是她纔對啊!他……
下一瞬,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蒼白的小臉上瞬間出現一抹緊張的神情,身子一欠,便朝他伸出了手,彷彿是想要擁抱他,可是,她卻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體狀況。
手還沒有碰到他的衣角,她便低呼一聲,身子一軟朝地上倒去。
該死的!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弱不禁風了?
“阿璃!”
心中正低咒間,耳邊一聲低呼傳來,滿滿的都是驚慌,她只覺得眼前一陣白影虛晃,下一瞬,她冰冷的身體已經被擁入一個泛着鸞尾花香的懷抱中,雖然氣息清涼,可,她卻覺得很溫暖,很安心,忍不住往他懷中縮了縮。
當,那冰寒蝕骨的涼意從她身上傳來時,冰冷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心。
那樣冰寒的溫度,像是浸泡在天山雪池中的萬年冰玉,清涼入骨,寒徹心扉,沒有一絲溫度,狠狠的觸痛了他的心。
“阿璃……”一聲低喚,嗓音沙啞微黯,隱着一種無法言喻的痛,他,下意識的伸手攬緊了她,將她嬌小的身體整個納入懷中,即便,他自己的身體也是一片清涼,可,他還是想要以此驅散她身體中的寒意。
“夜小人——”南宮璃本能的擡手,親暱的環住了他的脖子,眼中,是一抹連她自己都未意識到的依戀。
他,心中一痛,伸手覆上她的後心,一道耀眼的銀白色流光驀然乍現,像是九天之上明燁高華的朗日星輝,渾厚的內力蒸騰而出,她衣衫上凝結的細小冰晶,彷彿遇到了熾烈的火光般,頃刻間融化成水,甚至,還未及匯聚成細流,便已在風中湮化,散作點點霧氣,飄散於風中。
不過是頃刻間,那一襲凝結成冰的淡紫色衣裙,再次恢復了往日輕靈飄逸的模樣。
只是,他運功風乾了她的衣裙之後,覆在她後心的手卻並未收回,指尖一動,又是一股溫熱輕暖的氣息注入她的體內。
“呀!”
卻在此時,南宮璃猛地驚呼一聲,小爪子一擡,就欲將他推開。
“阿璃?你怎麼了?”這突來的動作,讓他微微一怔,凝眸看她,神色間是無法掩飾的緊張。
“這裡這麼冷,誰讓你來的?你不知道你的身體不宜來這種陰寒的地方嗎?還有,我現在可是冰塊,你居然敢抱我?是不想活了嗎?快放開我!”
南宮璃,一臉激動的看着他,劈頭蓋臉的一通狂轟濫炸,心中,卻是懊惱一片,都怪她貪戀美色……不對!都怪她太想念他了!所以,纔會被他的美色給誘惑了,忘了推開他!天知道,她在寒冰玉池中泡了整整兩個時辰,現在,從每一根寒毛到每一根骨頭都是冰冷的!簡直就是一尊冰雕,他抱着她,是想納涼麼?
聽了她的話之後,他眼中的緊張淡了一分,可,卻多了幾分讓人看不懂的深邃,愈發收緊雙臂,將不安分的她牢牢的禁錮在懷中。
“乖!別動!”他柔聲開口,嗓音低低淺淺,如月下清風,飄渺清遐,卻,帶着深得化不開的柔情。
許是他的聲音太輕柔,帶着某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又或許,是他的眼神太專注,那眸中的溫柔幾乎可以將她融化,她果然沒有再掙扎,只是瞪着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神情茫然,帶着幾分鮮少出現的呆滯。
看着她難得乖巧的模樣,他嘴角輕扯了下,似乎想要回給她一抹笑,可是,卻笑不出來。
一手覆於她的後心,將真氣源源不斷的輸送給她,單手解下身上的外衣,將她嚴嚴實實的包起來,最後,他才擡手覆上她的脣,輕輕的擦去她嘴角那抹嫣紅的血跡。
所有的動作,都那樣小心翼翼,彷彿對待着生命中獨一無二的珍寶,傾盡一世柔情,只爲她。
南宮璃縮在他的懷中,此刻,被他包裹的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一雙琉璃玉石般晶亮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中有幾許恍惚,那模樣,的確像是一個被凍壞了腦袋的人,遲鈍,呆滯!
“母后!他、他是風凌夜!是他!真的是他!”
恰此時,一道不合時宜的嗓音傳來,在這滿目寂靜之中,顯得那樣尖銳刺耳。
ωwш●тт kǎn●c○
四周,原本呆愣石化的衆人,瞬間回神,將驚豔的目光從他們心目中的神仙少年身上移開,看向那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的林韻兒。
遠處,風凌夜驀然擡頭,墨色如玉的眼眸隔着數步長風直直的望向林韻兒,眼底,清涼若萬丈風雪,不染一絲溫度。
------題外話------
今天還有二更,但是,可能要很晚啦,菇涼們可以今天看了一更,明早起來看二更,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