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星辰寥落,微涼的風吹起亭外的輕紗,拋向半空,卻又跌落風中,一次次的嘗試,卻終究觸不到那一片煙青色的天幕。
南宮璃看着眼前久久無法回神的少年,眨了眨眼睛,脣邊浮起一抹愉悅的笑,收回爪子,重新坐回椅子上,而後若無其事的端起一碗蓮花粥,心安理得的品嚐着,那神情,要多愜意便有多愜意,與少年震驚呆滯的神情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此刻的少年,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只是,那向來恬淡如秋水的心湖,卻掀起驚風駭浪,任他再淡然空華,也終是無法找回一絲平靜。
醉紅顏,之所以被稱之爲這世間最刁鑽古怪的媚藥,是因爲,不幸身中此藥的人,不論男子還是女子,若是由心愛之人代爲解之,那麼,此藥便會成爲世間難得一見的珍貴補藥,延年益壽,駐顏安身不在話下;但,若是隨意找了一個人代爲解之,那麼此藥便會成爲世間最歹毒的媚藥,讓人完全喪失心智,徹底淪爲被藥物控制的傀儡,必須不斷的與人歡好,方可續命;而最後一種可能便是,中藥之人寧死也要保住清白,那麼,這種媚藥便會成爲世間最毒辣陰狠的毒藥!四個時辰烈焰焚身,四個時辰寒毒入體,四個時辰萬毒噬心,如此飽受折磨,十二個時辰之後七竅流血而亡!可謂是,世間最陰損慘烈的毒藥!
他越想越是心驚,非但心底波瀾起伏,就連身體都有一絲不可抑止的輕顫,手心裡,更是一片冰涼。
她這樣做,根本就沒給自己留一絲退路,也未曾給他,一絲退路……
“夜哥哥,這蓮花粥真好喝,你的廚藝好像又精進不少呢!”
恰此時,風中飄來女子空靈婉轉的嗓音,似這靜夜中的一縷清音,少年的身體狠狠一震,從厚重翻涌的思緒中驚醒,猛地擡頭看向她,那雙墨色清遐的眼眸,再也看不到往日的雲淡風輕,取而代之,是風瀾千尺,墨色煙嵐暗涌。
他脣角微動,似無暇飛雪落在了素色櫻花上,幾分輕顫,幾許涼意,良久之後,他才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卻略顯生硬。
“胡鬧!”
聞言,她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哪裡有胡鬧了?人家不過是喝點粥而已嘛!這也算是胡鬧麼?”
說完之後,她若無其事的拿起勺子,再次送了一勺入口,眉眼彎彎,好不享受。
他看着她,嘴脣顫抖的愈發厲害,“任性!胡鬧!”
只是此刻,除了這兩個詞之外,他竟想不出別的來。
看着他一副被‘氣得不輕’的樣子,她壞心的勾了勾嘴角,一手端着玉碗,一手拿着湯勺,百無聊賴的畫圈圈,一圈又一圈,看着那些細碎的蓮花瓣在碗裡暈開一圈圈的漣漪,心,也不受控制的起伏,她很是不滿撇了撇嘴,“就是任性了,怎麼了?就是胡鬧了,怎麼了?反正你都不想要我了,反正你已經決定把我丟掉了,還管那麼多做什麼?不嫌麻煩啊?哼!”
她每說一句,就掀一掀眼皮,瞪他一眼,每說一句,那漂亮的小臉就扭曲一分,說到後來,涼亭中已是怨氣四射,陰森森的有點慎人!
那一字一句,彷彿都落在了他的心底,似一顆細小的石子,在他本就波瀾起伏的心湖中掀起更多的風瀾。
他怎麼會不想要她?又怎麼捨得把她丟掉?只是,他不能那麼自私,不能讓她陪他一起死,一切,看似有足夠的選擇,卻根本,早已別無選擇……
“阿璃……我……”
“你別想狡辯了,我什麼都知道,你就是嫌棄我,就是不想要我了!”
未等他說完,便被她開口打斷,那聲音軟綿綿的,帶着幾分胡攪蠻纏的韻味,倒像個鬧彆扭的孩紙,雖然讓他的心口微微一窒,但,於他而言,總好過她冷漠以待,冷言冷語。
“阿璃,我怎麼會……”
“哎……可憐我不僅被嫌棄,現在又中了毒……”
可惜,未等他說完,便被一聲嘆息打斷,滿滿的,都是自憐自哀,聞言,少年的身體微微一顫,眼底的波瀾起伏更甚,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什麼。
她趴在桌上,一手託着下巴,歪着腦袋看他,神情很是憂傷,“爲什麼我這麼倒黴呢?偏偏在這個時候中毒!你都已經不要我了,肯定也不會救我!哎……爲何本姑娘如此命苦!”
聽着她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他知道,她是故意胡鬧,若是平日,他會一笑置之,可此刻,聽着那些話,他只覺得心彷彿被一把利器狠狠的穿透,反覆碾壓,攥緊再捏碎,那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痛……
第一次,他痛恨這命運!更加痛恨自己!
若當初,他沒有一意孤行的闖入她的生命中,若她沒有喜歡上他,那麼,如今,她便不會面臨如此境地。
可是,捫心自問,若是時光再能重來,若是讓他再選擇一次,他似乎,還會義無反顧的選擇這條路……即便知道是錯的,也,沒有辦法放棄。
“阿璃……”
看着她緊蹙的峨眉,糾結的小臉,他忍不住輕聲開口,可是,在她看向他的時候,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你……”
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欲言又止,侷促難安的模樣,一時間,她也說不好縈繞在心底的是什麼感覺,遂,撇了撇嘴,挑眉看向他,“幹嘛?你是不是思來想去最後還是不忍心見我自生自滅?所以,決定英雄救美?”
“我……”許是她的眸光太清亮,看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此,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原本心中的鬱悶之情倒是一掃而空,此刻只覺得好笑,他這幅模樣,該怎麼形容呢?有點像,做錯事被人抓個正着的孩紙,侷促不安,不知所措,又有些像即將被人拋棄的小媳婦,惶恐無助,孤立無援,看得她心情甚好。
“你什麼你啊?你想說什麼?你是良心發現想要救我?還是,繼續見死不救讓我自生自滅慢慢等死?”
“我……”他當然不會讓她自生自滅!只是,他真的救得了她麼?過了明天,他便會死去,若他們已經……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算了!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了,你肯定會見死不救的!”
“我……”
只是,還未等他說完,她卻忽然放下碗,猛地站了起來,瞪着他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直接越過他朝涼亭外走去。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向來淡然清雅的容顏染上了一抹難以自持的慌亂焦急,“你要去哪兒?”
她頓住腳步,視線掃過他風雲變色的臉,落在他修長卻蒼白的手上,清晰可見,他的指尖不可抑止的輕顫着,她撇了撇嘴,語氣相當不客氣,“把你的爪子拿開!”
“我……”他抿了抿脣,神情幾分侷促,卻將她的手腕抓的更緊,無意識的動作,彷彿源於心底的不安,讓他只想緊握,緊緊抓住。
“你什麼你?快放開!”她用力的掙了掙,卻沒有掙開,反而被他抓得更緊,“你要去哪裡?”
他緊緊地抓着她的手,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固執,如今,她身中媚藥,他怎麼能讓她就這樣離開?況且那藥,如此刁鑽,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去哪裡關你什麼事?反正你都不要我了!本姑娘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快點把你的爪子拿開!”
劈頭蓋臉的一通吼,打斷少年微微飄遠的思緒,擡頭,就對上了一張怒氣衝衝的小臉,呼吸微微一頓,眼神卻愈發堅定,“我不會讓你走的!”
聞言,南宮璃的眸光微微一動,眼底飛快的劃過一道亮光,卻瞪着他,語氣憤憤,“喂!你什麼意思?本姑娘現在可是半隻腳踩在黃泉路上的人,時間緊迫,你既然不願意救我,就別在這裡耽擱時間了好不好?我還要去找人解毒呢!你快放手!”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記重石狠狠的落下,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坎,讓那修長如玉的身姿也不可抑止的顫動了一下,似冰月寒風中的一抹修竹,微微輕顫,“你……要去找誰……”
他艱難的問出這句話,聲音,卻顫抖的厲害,面上,是他極力維持的平靜,可是,他卻不曾看到,自己那風華傾世的容顏,因爲她最後一句話,而在瞬間血色盡失,化作滿目蒼白。
她說的是解毒……只有與心愛之人在一起,纔可真正解毒,難道,她……
不……不會的……
可是,若真如此,不正是他所希望的麼?他應該高興纔是啊!
對!應該高興!他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想要扯出一抹笑來,殊不知,那笑簡直是這世間最難看最讓人心酸的笑容,除卻漫無邊際的苦澀之外,便是沉重到讓人心顫的痛與絕望……
只是,他自己卻沒有發現,也沒有意識到罷了!依然,自欺欺人的輕扯嘴角,以爲自己掩飾的很好,“他是明月公子?還是……”
在他渾渾噩噩不知所云時,風中卻飄來少女相當愉悅的嗓音,輕快婉轉,滿是興味,“聽說,清風樓新來了一位弄月公子,姿色無雙,才情冠絕,引得無數王孫公子競折腰!”
乍然聞言,少年的思緒有着一瞬間的困頓,神色恍惚的看向她,卻被她臉上明燁無暇的笑容恍了眼,“你……什麼意思……”
這般飄忽的眼神,茫然的表情,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
南宮璃看着他,心底漫過難以自持的憐惜,面上,卻擺出了一幅萬分鄙夷的神情,丟給他一記大大的白眼,“意思就是,本姑娘要去一睹這位弄月公子的風采,看看是否真如傳聞那般絕灩無雙,若真如此的話,嘻嘻嘻嘻……”
奸笑聲毫無預兆響起,夜色中化開,經久不息,有種說不出的慎人,讓那神思恍惚的少年驀然間清醒過來,滿目驚詫的看着她,彷彿,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猜到的,“你……你的意思是說……你要……”
南宮璃瞪他一眼,收起那恐怖的笑聲,下巴一揚,豪氣沖天,“沒錯!本姑娘就是要去做他的入幕之賓!”
“你……胡鬧!”
那一瞬間,他竟分不清縈繞在心底的情緒是什麼?震驚?欣喜?鬆了一口氣?還是,依舊心有餘悸?或者是其他,那樣複雜的心情,那樣的矛盾,似乎欣喜到極點,又似乎彷徨到極致……
原來,她說的找人解毒,並不是有了喜歡的人,只是在故意嚇他。
將他的神情變幻盡收眼底,那琉璃玉石般晶亮的眼眸中劃過幾分奸計得逞的光芒,卻被她及時隱去,輕咳一聲,滿臉鄭重的瞪着他,“我哪裡有胡鬧?我只是去看美男而已!你不救我,還不准我去找解藥?怎麼可以如此霸道?哼!快放手!別耽誤本姑娘尋花問藥看美男!”
一邊說着,一邊伸出小爪子去掰他的手指,那張牙舞爪的小模樣,像極了一隻被人搶了食物的小狐狸。
他一怔回神,他指尖輕輕用力,將她帶入懷中,另一隻手迅速伸出,緊緊地環住她的纖腰,將那不安分的小女子牢牢的禁錮在懷中,“聽話,不要任性。”
他怎麼可能讓她去那種地方?找什麼見鬼的弄月公子?
這突來的動作讓她有些錯愣,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那寵溺中帶着一絲無奈與挫敗的話語,更像是一道閃電,直擊心底,讓她所有的堅強,在一瞬間,傾塌。
原來,這世間最銳不可當的武器,是他的懷抱,他的溫柔。
她掙扎了幾下,卻沒有掙開,便也不再白費力氣,擡頭,目光清亮的看着他,直直的望進他的眼裡,“任性的人,是你!”
相較於之前的玩鬧與胡攪蠻纏,她此刻的表情太認真,看起來,那麼嚴肅,那麼鄭重,竟讓他剛剛落下的心再一次懸起,心湖,漸起波瀾。
“阿璃,我……”心口,微微一窒,他低頭看着她,眼底劃過明顯的波動,雙手,卻下意識的抱緊了她。
“你都沒有問過我,就要替我做決定!你讓我忘記你,還想讓我嫁給別人,而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很過分?你知不知道我很生氣?你就是個壞蛋魂淡蠢蛋蛋……”
她故作兇狠的瞪着他,自以爲眼神凶神惡煞,卻不知,那雙琉璃瀲灩的眼眸中,早已有淚光閃爍其中。
少年心頭微顫,痛意無法自持,“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讓你死……”
那低低沉沉的嗓音,帶着一絲輕顫,隱着語言無法說清的情愫,讓她隱忍在眼中的淚水,終於不受控制的滑落。
“你不想我死,可你知不知道,我從來都不怕死。我最害怕的,是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看不到你,是我還活着,可你卻不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可是我怕你離開我,怕你丟下我一個人……”
她本不想哭,可是,這一刻,看着他眼底深沉的痛意,感受着心底真切的彷徨與不安,她竟無法控制自己,任情緒決堤,眼淚成災。
看着眼前淚如雨下的女子,他的身體微微輕顫,心痛不能自已,除了收緊手臂,將她更緊的擁入懷中,竟不能再做些什麼。
“阿璃……”他開口輕喚,聲音卻沙啞的厲害,想要安慰,話,卻如鯁在喉,除了一遍遍輕喚着她的名字,彷彿,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她緩緩低頭,將臉埋進他的胸口,逃避他深邃的目光,也逃避,自己的脆弱。
用力的深吸一口氣,她緩緩伸出雙手回抱住他,淺淺的嗓音,像是跌落在風中的囈語,輕若飛花渺似夢,隱着亙古不滅的情愫,讓人心窒。
“風凌夜,你以爲忘記你,我就不會痛苦?你以爲,嫁給別人,我就會幸福?可你知不知道,我喜歡的人,一直以來都只有你,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不會變……或許,一個人的記憶可以被抹去,可是,有些人,是刻在心底的,有些感情,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縱然時光荏苒,輪迴千年,只要心還在跳動,只要人還活着,又怎麼可能真的忘記……我知道,你不想我死,可又不想我痛苦的活着,所以,你要我忘記你,可你知不知道,忘記你,嫁給別人,對我來說纔是最殘忍,最可怕的!若是如此,那你還不如殺……”
還不如殺了她……的確如此!只是,他並沒有給她機會說完……
他輕柔的擡手,捧起她的臉,動作小心翼翼卻又那樣堅定,而後,在她微微詫異的眼神中低頭,深深的吻下去……
遺世不悔的深情帶着一絲綿延心痛,所有的羈絆與顧慮,所有的陰霾與迷霧,都在這傾情一吻之中煙消雲散。
她的身體不可抑止的輕顫了下,卻沒有迴避,而是緩緩閉上雙眼,任眼淚悄然滑落,固然有種揮之不去的憂傷縈繞在心底,卻也是欣喜的,至少,她知道,他不會再毅然決然的將她推開……
她下意識的擡手,輕輕的環住他的脖子,生澀的迴應着他的吻,有些笨拙,有些慌亂,卻帶着滿滿的情意。
溫柔繾綣,輾轉流連,泄露了誰的不安?又是誰將情根深種,時光荏苒,鐫刻永生眷戀?
鸞尾花開,半生荼蘼,紛飛了誰的眼淚?又是誰將溫柔暗許,輪迴空轉,化作亙古相思?
月色空轉,繁星暗度,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在他們兩個人都要窒息在那極致的溫柔纏綿中,他才緩緩放開她,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呼吸,些許不穩。
“阿璃,對不起,這一次,是我做錯了……”
她微微喘息着,臉色嫣紅如天邊霞光,眸子裡,卻是亮晶晶的,“既然知道錯了,那你要答應我,永遠都不再丟下我!不管去哪裡,都不準丟下我一個人!”
“……好。”他心口微窒,無邊涌起一抹痛意,永遠……曾經以爲這是世間最美的誓言,而今看來,不過是虛妄,不過是空花幻夢一場罷了!他根本給不了她永遠……
心底悵然若失,他卻下意識的抱緊了她,即便沒有永遠又怎樣?即便,他們只擁有下一秒又怎樣?不管前路如何,是生亦或是死,他都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夜小人,到了那邊之後,你還是隻準喜歡我一個人!不準看其他女子,更加不準喜歡她們!”
風中飄來女子斬釘截鐵的嗓音,帶着幾分蠻橫的霸道,讓少年有些愣然,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那邊?”
“哦……我說錯了!是不準喜歡其他女鬼!只准備喜歡我一隻鬼!”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連忙開口糾正,臉上的神情有些未雨綢繆的憤憤然,“聽說,好多女鬼都是專門勾引別人夫君的,而且招數甚多,防不勝防……夜小人,你可千萬要把持住了!你要敢被別的女鬼勾引了去,我一定……唔!”
她念念有詞的話還未及說完,便被他傾身吻住,不同於先前的溫柔纏綿,他的吻,帶着三分霸道,三分熱切,像火焰一般,點燃着她身體最深處的情愫。
熾熱的吻,拂去她眼角未乾的淚痕,輾轉反顧,一點點吻過她的眉心,臉頰,眼睛,帶着深深的愛戀與刻骨情深,細細流連,讓人沉淪其中而不能自已。
琉璃般清亮的眸子,漸漸染上幾許恍惚之色,如同掩映在薄霧輕紗之下的桃花林,月光清遐卻空染一絲迷離。
流轉在血液中的醉紅顏,潛藏的藥效,隨着靈魂最深處那一抹情意被喚醒,一起點燃,若煙花般綻放,寂靜燃燒在暗夜之中,化開一世絢爛星光。
神思漸漸恍惚,雙眸中的迷醉之色更甚,饒是月色清涼,夜風微寒,可那絕美清靈的容顏,卻是一片嫣紅,彷彿夕陽西墜時落滿天際的霞光,紅豔,美麗,乃至荼蘼。
她無意識的蹙眉,雙手抵在他的胸口,似乎想將他推開,又似乎,想要更深的貼近,那樣矛盾,又那樣無措,像是迷失在濃濃迷霧之中的少女,想要逃離,卻不知道該往何處走?
“風凌夜……我好難受……”
她無意識的輕喚,身體中,彷彿有一團火焰在熾烈的燃燒,叫囂着燃盡她所有的理智,彷彿,連每一滴血液都被燃燒,在沸騰,在蒸發,化作渺渺霧氣,一點點離她而去,徒留她一個人在火中煎熬,得不到救贖。
強烈的不安包圍着她,讓她不由自主的恐懼,害怕,卻本能的抱緊了他,像一隻尋求庇佑的貓兒,無意識的抓住自己認爲安全的守護者。
“風凌夜……我好熱……好難受……不要丟下我……”
她神思恍惚的輕喚着他的名字,半闔半睜的雙眼中盡是迷亂,像是溺水的人兒,本能的恐懼,卻不知道自己該抓住些什麼……
她的不安與柔弱,他看在眼中,卻憐惜在心底,墨色如玉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深沉的暗色,似心痛,似憐惜,更是深得化不開的情意與蝕骨溫柔。
他用力的抱緊懷中的女子,輕柔的吻一點點落下,帶着遺世不悔的情深與溫柔眷戀,一點點驅散她的恐懼。
“阿璃,別怕,我在。”
他的脣瓣微涼,似初春時節的櫻花,落了一抹淡淡飛雪,清涼,柔軟,一點點拂過她燙得嚇人的身體,似秋夜裡的一抹清泉,流過赤焰狂虐的土地,化去那烈焰焚身般的痛楚,驅散那侵襲在心底的恐懼與不安,喚醒靈魂最深處的安然。
“恩……”她無意識的低吟出聲,似安心,似嘆息,迷迷糊糊之間,她好像看到那些叫囂着吞噬她的烈焰被一場從天而降的飛雪湮滅,讓人恐懼的火蛇被驅逐,讓人心顫的炙熱也化作淡淡冰涼,被烈焰焚燒後的身體本該痛苦不堪,可是,卻有輕盈飛雪點點飄落,一點點拂過那餘熱未消的身體,將痛楚與她的恐懼一併清除,只餘清涼柔軟的觸感在風中瀰漫,一點點佔據她的身體,佔據她的心,讓她不由自主的輕顫,卻又那樣安心。
迷迷糊糊之間,她不禁想,這雪花難道是上古傳說中具有神奇治療功效的仙靈之物?不然的話,她前一刻還彷彿被人拋在丹爐中煅燒,這一刻,卻彷彿沐浴在月下溫泉中,那樣舒服,那樣清新怡人,讓她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烈焰焚身般的痛楚不再,那樣深切的不安與恐懼也漸漸消失,雖然,那天池瀲灩的眸子裡,依然有些恍惚茫然,可是,她混沌的思緒卻漸漸恢復了一絲清明,也就是那一丁點兒的清明讓她驀然驚醒,頓時,整個人如遭雷劈。
涼亭!他們還在涼亭裡!
可是,那隻遊走在她身上,四處煽風點火的手,以及頸項間傳來的柔軟溫熱的觸感,無不提醒着她,此刻他正在對她做些什麼,單是想想,都覺臉紅心跳,更何況,這裡還是……
“風凌夜……住手!”
來不及多想,她一手抵在他的胸口,意圖將他推開,而另一隻手,飛快的抓住那隻流連在她腰際的手掌,阻止他的‘惡行’!
“怎麼了?”許是察覺到她的抗拒不像是假的,少年緩緩擡頭,墨色如玉的眸子認真的望着她,眸光卻幽若九幽蒼海,“阿璃,你……不喜歡?”
他問的有一絲遲疑,音質如玉,有些低沉,隱着一抹淡淡沙啞,夜色中,多了幾分莫名的蠱惑,更顯性感迷人。
“……”聞言。南宮璃眼角一抽,滑落滿頭黑線,拜託!這哪裡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這根本就是節操問題好麼?話說,她雖然爲了‘不被丟掉’而以身試藥,聽起來有些小人行徑,可是,她其實是一個很有節操的人好麼?不對!確切來說,是一個很害羞,很皮薄,很矜持,很溫婉賢淑的有節操的人!
而少年,並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她小臉扭曲,臉色忽明忽暗的變幻,良久也等不到她的回答,心底,不可抑止的收緊,“阿璃,你……是不是後悔了?”
雖然極力隱忍,可那低低沉沉的嗓音中,還是讓人聽出了一絲難以自持的輕顫,靜夜中,似一記輕雷,雖不響亮,可卻讓某人遊離到天外的魂魄瞬間歸位。
擡眸,對上他眼中深邃隱忍的情愫,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無辜,“我的確是後悔了……”
話剛出口,就清晰地感覺到緊緊擁抱着她的少年,身軀一震,眼中劃過無法壓抑的波瀾,深邃晦澀,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他一點點的撐起手臂,拉開與她的距離,那樣緩慢的動作,彷彿,是沒有力氣,又彷彿,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強迫自己放手。
將他的神情變幻盡收眼底,乃至,一個眼神,一個呼吸都不放過,某個罪魁禍首卻頗爲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擡起小爪子,在他的胸口戳了戳,口中唸唸有詞,“雖然本姑娘知道,自己長的秀色可餐,雖然我也知道,你已經垂涎本姑娘很多年,可是,你也不能如此飢不擇食啊!這可是外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麼多星星都在看着呢!就算你皮厚不在乎,本姑娘可是最皮薄的,真的會很不好意思的!”
待她嘰嘰喳喳的一番話說完,少年的神情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由最初的茫然困惑,再到震驚與不可思議,再到後來的挫敗與無奈,最終化作一片詭異,那眉目如畫的容顏,微微扭曲,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動着,額頭之上,更是冷汗沁沁。
他一把捉住那隻在他胸口胡作非爲的小爪子,緊緊地扣在掌心。
“我飢不擇食?”低低的嗓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暗夜中,些許沙啞,無盡魅惑,卻也,帶着幾分危險。
好吧!她的確是秀色可餐,不!應該說,是這世間最美的食物!他也的的確確是垂涎了她很多年,可是,這飢不擇食?也真虧得她能說得出來!有人這麼貶低自己的麼?
“難道,是我飢不擇食?呃……”聞言,她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是無辜
“……”看吧!他就不該讓她開口!
“好吧!姑且算我飢不擇食,那你現在……哎呀!”
然,她話未說完,耳邊卻傳來一聲清晰地裂帛之聲,緊接着,她便驚覺胸口一涼,一股冷風從外吹入,拂過她微熱的肌膚,帶起一陣無法抑制的輕顫。
“你、你、你……”她微微瞪大雙眼,滿臉震驚的看着眼前少年,有些回不過神,有些不敢置信。
他、他、他居然撕她的衣服?!如此粗魯!這怎麼可能!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
“嘶——”
又是一聲清晰地裂帛之聲傳來,讓她從震驚中猛然驚醒,回魂的瞬間就看到一縷淡紫色的輕紗飛了出去,搖曳的燭火下劃過一道清靈飄逸的弧影。
那是……她的衣服……嚴格來說,是她可憐的衣服的碎片……
“風凌夜!你這個王八蛋!給我住……”
“嘶——”
一聲怒吼,本該氣壯山河,勢驚天地,奈何,對於少年卻毫無威懾力,以至於,她怒吼聲還未完,又是一縷衣衫碎片飛離去……劃過垂落在牀前的淡紫色風鈴……
清越的鈴音在靜夜中迴響,某人因爲極度憤怒與緊張而微微發熱的頭腦瞬間清明瞭不少。
那風鈴還是他親手爲她做的,就掛着她的牀前的……
呃……
下一瞬,她轉了轉眼珠子看向周圍,頓時,瞠目結舌,這裡,明明就是他們的寢殿啊!哪裡是涼亭了?
可是,他們明明是在涼亭中的啊!她根本不記得,她什麼時候回房了?
看着她震驚甚至有些呆愣的神情,少年忍不住脣角輕揚,眸中劃過一抹輕笑,即便他再怎麼‘飢不擇食’,也斷然不會在涼亭中就對她……
深邃的雙眸中劃過一抹漣漪,少年指尖微動,不其然的,又是一道清晰地裂帛之聲傳來,讓某個發呆的小女子驀然一個激靈,從沉思中驚醒,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伸出小爪子,死死的抱住那隻胡作非爲,辣手摧衣的修長玉手,“你、你這個陰險小人!不準再撕本姑娘的衣服!”
果然是陰險無恥沒下限!什麼時候回房的?居然都不告訴她一聲!害得她白白緊張了半天,簡直太陰險了!
看着那張憤憤然的小臉,少年漫不經心的挑了挑眉,伸手,撩起她一縷破碎的衣裙繞在指間把玩,那神情,慵懶而愜意,看得她一陣咬牙切齒,這絕對是紅果果的挑釁!
狠狠的磨了磨牙,正準備一聲獅吼將他震開,卻不料,一陣溫熱的觸感自胸口傳來,如遭電擊,讓她的身體猛然一個震顫,到了嘴邊的怒吼愣是化作一聲不可抑止的低呼,婉轉輕吟。
南宮璃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愣愣的看着眼前笑得邪魅妖冶的少年,腦袋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團漿糊,只是迷迷糊糊之間,她有些困惑,記憶中,他的手一直是微涼的,似水中雅玉,溫潤清遐,何時起,竟變得如此火熱?恍若一團烈焰,僅是輕輕碰觸到她的身體,便讓人,不可抑止的顫慄,有種,血液都被點燃的錯覺……
“方纔,敢捉弄我,恩?”
修長如玉的手,隔着一層薄薄的衣衫覆在她的胸口,少年微微眯了眼眸,音色幾許暗啞,一如他此刻眼眸,幽深,浩渺,望之一片墨色煙霞,讓人不能自已的沉淪其中。
不知是那隻手有着某種魔力?還是微涼的夜風拂過她衣衫半掩的身體時讓人顫慄,亦或是,瀰漫在少年周身,那種若有似無的危險氣息讓人心顫,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再縮一縮,“我、我什麼時候捉弄你了……”
“忘了?”聞言,少年微一挑眉,眼風涼涼的看了她一眼,某人頓覺陰風陣陣,毛骨悚然。
“我……”他怎麼這麼愛記仇?她不就是說話的時候來了個大喘氣,稍稍的停頓了一下下麼?他至於這麼緊抓着不放?再說了,也是他先說她後悔的好不好?她只不過是順着他的話……
“啊!”
驀然,一陣酥酥麻麻的痛意自脖頸傳來,讓她不可抑止的低呼出聲,飄忽的思緒也瞬間被打斷,才驚覺,他已不知在何時俯身,將她牢牢地禁錮在軟榻上,讓她根本無法躲開他的魔爪!
“夜魂淡!你咬人!你屬狗的……呀!”
怒斥聲還未完,便化作一聲驚呼,南宮璃驀然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整個身體就像是被雷劈中的雲彩,不僅一陣酥麻,而且輕飄飄的……
“事實證明,我不僅僅會咬人……還會……”
低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隱着一抹笑,卻帶着幾分惡劣的韻味,讓她不由自主的一陣哆嗦,很想,就這麼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以前覺得他無恥沒下限,看來,她還是沒有見識到他真正無恥的時候!往日種種如此刻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嘛!
只是,她可不可以反悔?嗚嗚……他怎麼可以如此折磨人!簡直就是一隻黑心妖孽!
她已經開始懷疑,身中媚藥的人,根本不是她,因爲,相較於她,他才更像是中了媚藥的人!誰來拯救她啊?
頭一回領教到,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種感覺,可真是,太*了!
萬般無奈之下,只能軟語相求,奈何,那隻會成爲狼外婆狠狠蹂躪小紅帽的萬惡導火索!可憐的她,不管如何抗議,都沒能逃開他的魔爪!雖然他很溫柔,可是,他的溫柔真的會死人
死人?是的,他們都快死了!當陽光再一次普照人間大地時,或許,這世上就沒有她了!
也罷!隨他去吧!最後的夜晚,最後的眷戀,就讓她,最後沉淪一次,或許,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在陰曹地府了!
只是,她這輩子,幹了很多的虧心事,主要,是斷了很多牛鬼蛇神的財路,整人的勾當,也幹得不少,一不小心沒搞錯的話,她是應該去陰曹地府的!只是,風凌夜他,簡直完美的像仙人,聖潔,高貴,清雅,纖塵不染,遺世獨立……怎麼想,都不太像會下地獄的人,那若是,他去了天上,而她卻去了地府,那可如何是好啊?
唔!她不想和他分開啊!
腦中正渾渾噩噩的想着,忽覺一股陰風撲面而來,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天南地北的思緒也瞬間被打斷,定睛一看,忍不住瞪大雙眼,咳咳!她,看到了什麼?
奈何橋?!
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額頭上滑落三滴冷汗,南宮璃擡起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的看去,呃……還是奈何橋?!
沒錯!那三個黑紅黑紅的大字,可不就是奈何橋麼?她這是……死了麼?
思及此,南宮璃不由得一陣惡寒,恰此時,一陣異響自暗夜中傳來,但見一抹黑雲從天而降,出現在奈何橋上空,一瞬間,空氣中瀰漫的陰氣又甚了幾分。
南宮璃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剛準備上前去看個究竟,就聽到一陣鬼哭狼嚎之聲從橋上傳來。方纔那一抹黑雲消失不見,而奈何橋上卻多了幾百號身穿白色鬼服的冤魂!黑森森的陰氣正源源不斷的從他們體內發出,隨風飄散在四周的空氣中。
南宮璃眉心微跳,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傳說中的投胎?場面還挺壯觀嘛!”
口中唏噓不已,南宮璃腳下一動,就欲上前,卻有一道陰森尖細的嗓音自身後響起,“九小姐止步!奈何橋重地,閒雜鬼等免進!”
“呃……”南宮璃腳步一頓,回頭看去,這才發現她的身後竟還跟着兩隻鬼差,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不過,倒是同樣的醜,同樣的陰氣十足,看着就很慎人!
此刻,那倆鬼差正瞪着兩雙陰氣森森的眼睛看着她,南宮璃嘴角一抽,眼角有冷汗悄然滑落,“傳說中的,黑白無常?”
聞言,倆鬼差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是閻羅殿前無常尊者!不是傳說中的……”
“貌似,腦袋不太好?”南宮璃斜了他們一眼,撇撇嘴,繼續朝前走。
見狀,兩鬼差着實愣了好一會兒,最後纔對視一眼,‘嗖’的一下飄了過去,攔住了南宮璃的去路,一臉嚴肅,異口同聲,“九小姐止步!奈何橋重地……”
“閒雜鬼等免進!”南宮璃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的打斷他們,引得兩人一陣錯愣,鬼臉上劃過明顯的驚異。
“凡人怎麼知道鬼界的規矩?”
“不知道。或許,她不是凡人吧!”
於是,兩鬼差再次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九小姐既然知道,就請隨我們去閻羅殿!”
將他們的對話聽在耳中,南宮璃忍不住白眼直翻,鬼的智商都是這麼低的麼?!明明就是他們自己說的,現在卻一臉驚詫?
“喂!爲什麼她們能去那裡?本姑娘卻去不得?”伸手一指奈何橋,那閒情愜意的模樣完全沒有一絲淪爲鬼魂的覺悟。
倆鬼差又是一陣驚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所有新進鬼魂都要經過閻君的審判然後才能決定是否投胎,投什麼胎!”
聞言,南宮璃轉了轉眼珠子,感情,這是程序問題啊?還真是……
驀然,她不經意的一瞥,在那羣哭哭啼啼的冤魂中看到了幾抹熟悉的身影,頓時,南宮璃美眸半眯,脣邊緩緩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許是夜色太深,月光太白,那笑意,竟透着一股陰森奸險的氣息,看得倆鬼差一陣哆嗦,不由自主的退後三步,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也就是那一哆嗦的功夫,南宮璃的身影已經化作一陣狂風消失在原地,等他們再定睛一看時,她已經出現在奈何橋上,攔在了那羣冤魂的前面。
倆鬼差從驚愣中回神,滿目驚詫。
“她怎麼比鬼飄的還快?”
“不知道。她現在不就是鬼麼?”
於是,兩鬼差再次對視一眼,手拿招魂幡朝奈何橋飄去,“九小姐,等等我們!奈何橋重地閒……”
只是,還未等他們把話說完,便有一股陰風迎面掃來,以狂風掃落葉之勢將他們掃飛了出去。
身在半空中,極速後退,兩鬼差還是一臉莫名,“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飛了?”
奈何橋上,南宮璃滿是鄙夷的斜了他們一眼,撇撇嘴,目光陰涼的看向冤魂中的某幾隻,“老妖婆,小渣渣,好久不見啊!”
眉眼彎彎,笑容可掬,奈何,卻落下了一地毛骨悚然的陰森氣息。鬼羣中,慕容婷,風君翔,南宮皓月等人頓時一臉慌亂,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目光警惕而驚恐的看着南宮璃,失聲驚呼,“你、你想幹什麼?”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他們不就是來投個胎麼?居然也能遇見這煞星!
音夙玉在微微一怔之後立刻回神,迅速上前一步,如母雞護小雞般將風君翔幾人護在身後,滿目兇光的瞪着南宮璃,恨聲道:“小廢物,你想幹什麼?這裡是陰司地獄,可由不得你胡來!”
話雖如此說,她的氣勢也不弱,可是心裡卻是一點底氣也沒有,一邊不動聲色的將慕容婷等人往鬼羣中推去,一邊緊盯着南宮璃,時刻警惕着她的一舉一動。
“南、南、南宮璃,你生前作惡還、還不算?居然連死後還這麼囂、囂張?你、你不要胡來……”風君翔躲在音夙玉的身後,只露出一個腦袋看着南宮璃,明明是質問的話,卻被他說的斷斷續續,氣勢全無。
“切!怎麼說也是當過幾年冒牌皇帝的人,就這德行?投胎做豬比較適合你呀!”將衆人或驚恐或怨恨的神色盡收眼底,南宮璃回頭看了一眼忘川江下的六道輪迴入口,脣邊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陰測測的開口,嚇的風君翔一個腿軟,差點摔倒在地,抓着音夙玉的衣袖,滿臉驚恐,“母后,我不想做豬……”
音夙玉目光一凜,怒瞪着南宮璃,厲聲喝道:“小廢物,你不要在這虛張聲勢!輪迴往生是閻君親判的,你有什麼資格來決定別人投什麼胎?”
“九小姐,陰司重地,你不能胡來!”
恰此時,那兩隻被震飛的鬼差又飄了回來,一左一右擋在南宮璃的面前,大聲鬼叫。
見狀,音夙玉等人神色一喜,連聲開口,“鬼差大人明鑑,這個幽魂太過囂張!竟敢質疑閻君的聖裁,妄圖胡作非爲,還請鬼差……”
“啊——母后救命……”
可惜,未等音夙玉把話說完,便聽到風君翔一聲驚呼,她驚愣回頭,卻發現風君翔飛了!而且,那飛出去的方向郝然正是六道輪迴中的畜生道!
“翔兒!”音夙玉頓時大驚失色,來不及多想,人已經朝風君翔撲了過去,伸出的雙手想要抓住他,奈何,還是晚了一步,她只來得及抓住了一片衣角,卻眼睜睜的看着風君翔跌入那黑森森的洞口,驚恐的大叫着,然後消失不見。
“不……翔兒……”音夙玉絕望的大叫,神色悲慟,恰此時,風中傳來兩鬼差的驚呼聲,“畜生道東南,那是蛤蟆道!閻君是讓他投胎爲牛的!”
一旁,始作俑者的某人聞言,眨了眨眼睛,滿臉唏噓,“蛤蟆道麼?本來還想讓他做豬的……”
“小廢物!我和你拼了!還我的翔兒——”
音夙玉斷喝一聲,赤紅着雙眼朝南宮璃撲去,一雙鬼爪在暗夜中散發着森然的白光。
“嗖——”
可惜,還未等她撲上去,便有一道風聲劃破長空,下一瞬,她驚恐的發現,慕容婷飛了!
“婷婷!”
她頓時驚叫一聲改變方向,朝着慕容婷撲了過去,這一次她很幸運,及時抓住了慕容婷的腿,“婷婷,別怕!我會救你的!”
“嗚嗚……我不想做豬做癩蛤蟆……”慕容婷早已花容失色,看着眼前黑森森的洞口,滿眼恐懼,拼命的搖頭。
“別怕,我不會讓你……”
音夙玉話未說完,便驚覺一陣劇痛自手腕傳來,她的手指一麻失了力道,下一瞬,慕容婷驚叫着飛進了那扇黑漆漆的洞口,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不……婷婷……”
音夙玉歇斯底里的大叫,臉上的神情,悲慟,絕望,憤怒。
鬼羣中,南宮璃翻了翻白眼,漂亮的小臉上浮着一抹陰森邪惡的笑容,奸笑着朝風雅逼近。
“不……別……別過來……母后救我……”風雅,滿目驚恐的後退,聲音卻顫抖的厲害,“我、我不要做豬……”
“雅雅!”察覺到不對的音夙玉,頓時驚呼一聲,腳下一動就欲朝風雅撲來,恰此時,南宮璃忽然飛出一腳,陰風陣陣,勢驚天地。
“嗖——”
“啊——”又是一道風聲劃過,風雅驚叫着飛了過來,這一次入得是六道輪迴中的夜叉道。
兩鬼差一驚,準備上前阻止,卻被南宮璃一腳踹飛了出去,音夙玉幾乎是拼了老命的想拽住風雅,奈何,那輪迴洞口的陰風又豈是一個小小的鬼魂能夠抗衡的了的?
音夙玉被肆虐的勁風震飛了出去,風雅卻被黑森森的洞口吞噬掉,兩鬼差從地上爬起來,眉頭緊皺,滿臉擔憂,“亂了亂了!全亂了!和閻君的聖裁半點不符,他老人家定要大發雷霆!這可如何是好呀?”
對於他們的擔憂,南宮璃才懶得理會,她只知道,難得讓她遇到‘故人’,怎麼着也要好好打個招呼不是?把那幾只送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這心情,可真是美美噠!
然,相較於她的好心情,音夙玉此刻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赤紅的雙眼像是兩把利劍,直刺南宮璃,那張慘白的鬼臉更是猙獰駭人至極。
“掃把星!小廢物!新仇舊恨,我今日就和你算總賬!”咬牙切齒的話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般,帶着刻骨的恨意與怨毒,話音落地的瞬間,音夙玉猛地朝南宮璃撲去,兩隻手化作森森白骨,一隻抓向她的心臟,一隻抓向她的臉,與此同時,音夙玉的口中竟還生出了長長的獠牙!
見狀,南宮璃不由得唏噓感嘆:原來變成了鬼還能長出這樣鋒利的牙齒!只是,那幾只被她飛進畜生道的小渣渣爲嘛沒用獠牙咬她?還真是弱爆了!
心中感嘆不已,她正準備撿起一塊石頭將那兩排獠牙砸落,卻驚覺一股更加駭人的陰風自身後席捲而來,狂風驟雨之勢,快得驚人,且,殺氣驚魂!
南宮璃心下一驚,迅速回頭,卻對上了沙曼華猙獰扭曲的臉,微微一怔。
“南宮璃!你害得韻兒魂飛魄散,連重新投胎都不能,今日,就是你血債血償之日!本宮定要你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惡毒的嗓音,一字一頓迴響在陰風陣陣的奈何橋上空,伴着忘川水面上匍匐的怨氣,讓人毛骨悚然。
說話間沙曼華整個人朝南宮璃飄去,森然的利爪散發着詭異的寒光,她的樣子比音夙玉更爲猙獰可怖。
“南宮廢物!你的死期到了!”見狀,音夙玉神色一喜,腳下的速度愈發快到極致,恨不能將南宮璃立刻撕碎了!
一瞬間,兩人前後夾擊,同時朝南宮璃撲去,配合默契。四周的冤魂見此一幕都嚇得紛紛後退,那森然的利爪,雪亮的獠牙,赤紅的雙眼,無一不讓他們恐懼,兩名鬼差也是面上一驚,連聲喝道:“女鬼!休得猖狂!陰司重地,一切有閻君做主,爾等還不速速退下!”
可惜,此刻的音夙玉和沙曼華早已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哪裡還能聽得進去他們的話?只是一心想着將南宮璃生吞活剝,抽筋剝皮,挫骨揚灰了!
倒是身處險境中的南宮璃,眉眼彎彎,笑靨如花,根本沒有一絲一毫面臨死亡的覺悟,看着兩隻猙獰撲來的惡鬼,笑嘻嘻的開口,“你說林韻兒魂飛魄散了?這是真的麼?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
敢覷視她家夜小人,活該她魂飛魄散,連豬都做不了!哈哈!
“呃……對了,夜小人呢?”
直到此刻,她才驀然驚覺,似乎,從她來到這裡之後就一直沒看到風凌夜!這是怎麼回事?
只是,還未等她想明白這個嚴肅的問題,音夙玉和沙曼華已經撲到了跟前,眼看着那雪亮的獠牙就要咬上她細嫩的脖子,鋒利的鬼爪也要穿透她的小心臟,兩隻鬼差臉色驚變,失聲驚叫,“九小姐!小心吶!”
“唰——”
電光火石之間,暗夜中傳來一聲寂響,一道耀眼的幽蘭色流光從南宮璃的身體中發出,漆黑如墨的夜空下,恍若一場煙花綻放,在南宮璃的身側形成一道耀眼的光罩,華美而神秘。
那張牙舞爪撲來的兩隻惡鬼,在撞到那層幽蘭色光罩時,就如同瓦礫撞上了金戈玉石,發出一陣悽慘的叫聲後倒退着飛了出去。
半空中有森白的物體隕落,像枯枝落葉,斷線的木偶,那是,音夙玉和沙曼華伸向南宮璃的鬼爪!
而夜空中,倒飛出去的兩隻鬼,身體卻燃起了幽蘭色的火焰,淒厲的慘叫聲劃破暗夜,聞者心驚。
四周衆鬼一陣驚呼,滿目震驚的看向半空,那兩隻掙扎在幽蘭色冥火中的鬼魂,痛苦,絕望,淒厲,看得他們一陣毛骨悚然,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着。
南宮璃眨了眨眼睛,看着半空中熾烈燃燒的兩隻鬼,有些困惑,話說,她還什麼都沒做,那兩隻老妖婆怎麼就……
“嘭——”
一聲巨響,毫無預兆的響起,暗夜中分外驚心,四周衆鬼又是一陣驚呼,南宮璃擡頭看去,卻驚愣的瞪大雙眼,音夙玉和沙曼華居然在那一聲巨響之中,四分五裂,支離破碎!兩人的身體化作一團白霧,湮滅在滿目陰風之中。
“這……”南宮璃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有些反應不過來,話說,這是魂飛魄散了麼?
奈何橋上的衆鬼,彷彿被這一幕嚇傻了,一個個愣在那裡,都忘了去投胎,兩隻鬼差對視一眼,鬼臉之上驚魂未定。
“天!居然是灰飛煙滅!連我們都辦不到的!”
“閻君啊我的娘啊!這是龍神之力!居然是龍神之力!”
“說了多少遍,本君不是你的娘!下次再犯,直接變爲馬前卒!”
一聲怒吼在夜空中炸開,陰氣十足,卻又帶着幾分威嚴。
南宮璃眼珠子一轉,擡頭看去,就見虛空中突然冒出一人,黑袍加身,頭戴烏紗,很是年輕!一張臉,雖然算的上是英俊,可卻黝黑如炭,找不到一絲白!整張臉上,也就那雙晶亮的眼睛最爲醒目了!
這是……
“參見閻君——”
未等她想明白,四周已響起震耳欲聾的叩拜聲,衆鬼連同衆鬼差齊齊跪倒,五體投地,說不出的敬畏與恭敬。
南宮璃嘴角一抽看向那人,漂亮的小臉上盡是糾結,“你就是閻王?”
“本君……”
“爲嘛如此黑!”
“……”閻王眉心微跳,那張漆黑如墨的臉再次黑沉了幾分。
“不是應該很老的麼?”
“……”隱約之間,那黑如鍋底的臉上似乎出現了幾道黑線。
“這也太欺騙大衆了!”南宮璃摸了摸鼻子,自顧自的說着,一雙眼睛卻是將眼前的閻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小眼神中盡是唏噓不已。
本以爲,陰司閻王肯定是,年紀鬍子一大把,且長得青目獠牙,凶神惡煞,一張臉,至少應該是終年不見陽光的慘白!怎麼會是眼前這般,漆黑如炭,年紀輕輕,丰神俊朗,還很英俊!
這可真是毀三觀啊!
“大膽!怎麼可以如此無禮的與閻君說話?”
閻君尚未開口,他身後已經冒出一名青面判官,雙眼一瞪看向南宮璃,大喝出聲,“來呀!快將這小鬼娃娃抓起來!”
判官一聲令下,立刻有兩名鬼差上前,手拿鎖魂鏈朝南宮璃走去,卻被閻君及時出聲制止,引得判官一陣錯愣,滿臉不解的看着閻王,“閻君,您這是何意?”
那閻君只是別有用意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輕咳一聲看向黑白無常,威嚴道,“這小娃娃是誰抓來的?”
聞言,黑白無常頓時雙膝跪地,顫聲道:“是小人奉水火判官之命抓來的……”
“閻君,可是有何問題?”被提名的水火判官,對視一眼,雙雙上前,問道。
未等閻君回答,便被一道相當不客氣的嗓音打斷,“喂!誰是小娃娃?你自己也不見得有多老吧?就別在這倚老賣老了!”
“大膽!不得對閻君……”
青面判官一聲呵斥還未完,便被閻君一個凌厲的眼神喝退,隨即,他面色溫和的看向南宮璃,輕笑道:“本君不才,卻着實長了你三萬歲,叫你一聲小娃娃也是無可厚非。”
聞言,南宮璃嘴角一抽,半眯着眼睛斜睨着他,陰陽怪氣道,“千年老妖?呃不!萬年老怪物?”
“大膽!竟敢如此對閻君說話!”
又是一聲暴喝,怒氣沖天,不是那青面判官還能有誰?
南宮璃眉心一跳,漂亮的臉蛋上劃過一抹暴戾之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飛出一腳,“醜八怪!你煩不煩啊?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本姑娘是軟柿子?!”
一聲怒吼,氣壯山河,伴隨着陰風陣陣,直逼那青面判官而去,那人驀然一驚,下意識的想要閃躲,可是,卻終究晚了一步,他身子一斜失了重心,整個人朝前飛出,不偏不倚,剛好跌進了一個黑森森的洞口!
短暫的靜默之後,有人失聲驚呼。
“天哪!那是豬道輪迴!青面判官投胎成豬了!”
這一聲吼,恍若青石入海,瞬間激起千層浪。鬼羣中,像是炸開了鍋一般,小鬼們紛紛目不斜視,盯着那黑乎乎的輪迴入口,滿臉震驚。
其餘的判官和鬼差們暗自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不動聲色的退後了幾步,遠離某個危險分子。
相較於衆鬼的驚悚與呆滯,南宮璃卻是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目露鄙夷,“讓你再多嘴!哼!投胎做豬讓你說不了話!”
閻君抽了抽嘴角,那張漆黑如墨的臉,似乎有些僵硬,有些扭曲,隱約可見一滴冷汗自他眼角滑落,跌入腳下奔流翻涌的忘川之水。
“小娃娃,你就這麼把本君的判官給飛了?”
聞言,南宮璃白眼一翻,指了指退避三舍的水火判官,不甚在意,“不是還剩兩個麼?”
一語落,水火判官再次退後了三步,俱是滿臉警惕的看着南宮璃,免得一不小心被這丫頭給飛進了六道輪迴中。
將兩位判官小心翼翼的神色盡收眼底,閻君抿了抿脣,輕咳一聲道:“小娃娃,可否把你脖子上戴着的鎖魂珠借本君一看?”
“你想幹嘛?”聞言,南宮璃美眸一眯,滿臉警惕的看着他,一副防賊的表情,看得閻君哭笑不得。
“本君只是想看看,不會搶。”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若是你這個萬年老妖物說話不算話,那吃虧的可是本姑娘!”這個黑不溜秋的萬年老妖物,還真是有兩下子哈!都沒有看就知道她戴的是鎖魂珠!只是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
她這一番無禮言辭,若是放在之前,定然有鬼差上前喝問,但是,鑑於那已經投胎做豬的青面判官的悽慘下場,四周靜悄悄一片,沒有一隻鬼差敢往槍口上撞,紛紛裝聾作啞,低頭猛蹬地面。
閻君擡手撫了撫額頭,黑如鍋底的面容微微有些抽搐,“本君三萬歲的老人家豈會騙你個小娃娃?你無需擔憂,本君定不……”
“喂!想看也不是不行啊,不過,你要回答我三個問題!要據實回答,不得有半句虛言!”未等閻君說完,便被南宮璃不客氣的打斷,從眼神到表情再到語氣,都是滿滿的不相信,看得閻君微微皺眉,“本君的信譽度,當真如此差麼?”
聞言,南宮璃翻了翻白眼,很是不以爲然道:“是與不是,鑑證一番自然就知道了!”
閻君微微一頓,隨即卻朗笑出聲,“呵呵!好吧!小娃娃要問什麼問題?”
南宮璃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鎖魂珠,抿了抿脣,正色道:“獨孤冥是誰?我要知道他的前塵過往。”
這顆珠子,不僅在巫毒教主的腹中保護她不被邪氣入侵,還在方纔,將音夙玉和沙曼華打的魂飛魄散,如此威力,她知道那是獨孤冥賦於它的,一直都想知道,他究竟是誰?與她又有何關係?爲何要不顧一切的對她好?甚至,爲了她,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在她低頭想心事的時候,閻君也是一陣沉默,良久之後,他纔看向南宮璃,頗爲認真的開口,“天機,終是不可泄露,本君能告訴你的,也僅此一句。”
聞言,南宮璃下意識的蹙眉,“是什麼?”
“他本是天界龍族之神墨淵,卻因情劫而修行盡毀,失去仙身,從此墜入輪迴,歷千年劫數,遍嘗人世百般苦楚。”
“什麼?”聞言,南宮璃猛地擡頭看向他,眼中劃過明顯的驚愣,“天界?情劫?千年劫數?”
一切的一切,恍若一張網,千絲萬縷,將她困頓其中,而不得解。
南宮璃目光緊盯着不遠處的閻君,思緒卻如夜風中紛飛的落花,漂浮不定。
原來,他的前世竟是龍族之神!可是,究竟是怎樣的情劫纔會讓他失去仙身,修行盡毀?還要在人世輪迴中歷經千年苦楚?
那她又是誰?與他,究竟是什麼關係?縱然,所有的記憶都已不再,可,冥冥之中總有種錯覺,他與她之間,有着時間無法斬斷的羈絆。
“那……”
“關於墨淵,本君能說的,僅止於此,你的其他疑問,本君並不能回答。”
未定南宮璃開口,閻君卻彷彿已洞察她心中所想般,適時開口,打斷她。
南宮璃神色一頓,沉默了好一會兒,卻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雖然她不認識面前這位閻王大人,可是,直覺卻告訴她,他既然那樣說了,那麼,不管她怎麼追問他都不會再多言其他,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她其實,很瞭解這位閻君似的。
見她沉默,閻君微微一頓,復又開口,“其實,自他歷劫時起,早已過了九個千年之期,他本可重回仙界,修回真身,但,他卻執迷於前塵過往,放不下心中牽絆,這纔多受了九千年的苦痛折磨,如今第十個千年之期將近,他能否把握機會重回仙界,也就在此一舉了!若是錯過了,他便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化作這九重天地間的一縷孤魂,隨着時光流逝,最終灰飛煙滅。”
“不!他不能灰飛煙滅!”她猛地從回憶中驚醒,情緒卻有些激動,不管過去,他們是什麼關係,她都不能讓他化作一縷孤魂野鬼,最終煙消雲散。只要一想到他會徹底消失,心底,就有種說不出的痛,就好像,至親之人即將逝去……
“本君也不希望,可本君,救不了他。”恍惚之間,閻君似乎輕嘆了一聲,望了一眼如墨的星空,眼中竟也劃過幾分悵然追憶。
“那誰才能救他?要如何救他?”
閻君收回飄遠的思緒,看向眼前神色微變的少女,微微一嘆,沉聲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時機到時,你自會知曉。”
“你!”聞言,南宮璃氣結,這說了等於沒說!
對上那張氣急敗壞的小臉,閻君未雨綢繆的飄開了十幾米遠,站到安全的位置,方看向南宮璃,莫測高深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這答案,就在鎖魂珠中,你既是鎖魂珠的主人,屆時,自然會知曉答案。”
鎖魂珠?
聞言,南宮璃微微一頓,低頭看了一眼戴在胸前的鎖魂珠,看着鎖魂珠中流轉的幽蘭色光芒,心底,忽而劃過一絲柔軟,原本焦躁煩亂的情緒也在一瞬間平和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微微泛起的波瀾,再次擡頭看向閻君,認真道:“第二個問題,我孃親是不是沒死?她在哪裡?”
聞言,閻君微微一愣,隨即,嘴角不着痕跡的抽搐了下,“你這個狡猾的丫頭!問的問題都是這麼逆天!”
“逆天?有這麼誇張麼?”
“本君若是回答了,可都泄露了天機呀!這還不算逆天?”
“那是你的事,之前你又沒說哪些問題不能問,這可怪不得本姑娘!”看着某閻王一臉‘故作爲難’的表情,南宮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語氣頗爲不善的開口。
聞言,閻王一噎,板起臉來,故作威嚴的瞪了她一眼,“你這丫頭!果然伶牙俐齒,毫不厚道!”
對此,南宮璃只是冷哼一聲,一副懶得與他多言的小模樣,看得閻君一陣無語,輕咳一聲,正色道:“地府的確是未曾見到你孃親的魂魄,至於她是否還活着……”
說到此處,閻君卻忽然頓住,擰着眉頭似在思考,那不急不緩的模樣看得南宮璃很想一腳踹出去,將他踹入豬道輪迴陪那青面判官。
“你還沒有想好麼?”等了許久,還是不見他開口,南宮璃磨了磨牙,惡狠狠的瞪着閻君,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句話。
閻君幾不可察的抖了抖,再次飄開了十米遠,輕咳一聲認真道:“既然魂魄沒來地府,那應該是還活着,至於她在哪裡,咳咳!天機不可泄露也!”
“……”聞言,南宮璃差點咬碎了一口的小白牙,這個可惡的萬年老妖物!總是說話說一半,並且,把最關鍵的部分給省去了!
“小娃娃神通廣大,地府都來得,想必其他地方也不在話下,這天大地大,你且慢慢去尋找吧!”
“嗖——”
閻君話音方落,一隻碗朝他飛了過去,風聲嚦嚦,殺氣騰騰。
閻君嘴角一抽,烏紗帽中飛出一道光,將那隻碗震了回去,穩穩地落回了孟婆手中,威嚴道:“此乃往生湯,豈能隨便丟撒?看管好了!”
“多謝閻君,屬下知道了!”孟婆連忙下跪,恭聲回道,心底,卻恨透了南宮璃,這個死丫頭!突然飄過來,搶了她的碗,居然還敢砸閻君?!這不是成心想要害死她麼?
“小娃娃這脾氣如此火爆,還真是可憐了雲王!”
不其然的,一聲喟嘆夜風中響起,隱了幾分笑意,伴着陰森森的忘川之水,別有一番風情。
聞言,南宮璃白眼一翻,撇了撇嘴,“他可不可憐關你什麼事?”
“呵呵!這倒是不……”
“喂!最後一個問題,風凌夜在哪裡?爲什麼只有本姑娘一個人來這裡?”
未等閻君說完,便被南宮璃不客氣的打斷,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自從發現他沒在她身後之時,就一直奇怪着。
只是這次,還未等閻君回答,便有一名鬼差忍不住小聲嘀咕了句,“你以爲這陰司地獄是什麼鬼都能來得麼?可不是每個鬼都如您一般兇殘囂張刁鑽任……”
那鬼差的聲音很小,真的很小!可惜,這裡太安靜了,可惜,南宮璃的聽力非一般的敏銳,所以,註定他要倒黴!
這不,他後面的話還未說完,人便飛了!
“救命啊……我這是要去哪裡啊……”
身在半空中,那鬼差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當即,嚇得哇哇大叫。
“你比較適合*仔!每日爲人打更報時……”
風中,飄來某人陰測測的嗓音,帶着幾分皮笑肉不笑的韻味,成爲那鬼差一生無法揮去的噩夢,帶着這份驚悚的恐懼,他投胎了!投胎前,視線中是衆鬼伴們充滿同情的眼神。
閻君看了一眼那黑森森的輪迴洞口,滿臉惋惜道:“本君原還想提攜他做司印判官,卻沒想到,投胎*仔去了!哎!可惜啊!”
閻君一語落,衆鬼眼中的同情更甚,多好的晉升機會啊!就這麼沒了!與此同時,他們對南宮璃的恐懼也更上一層樓,非常默契的齊退三步,遠離災星!
看着衆鬼畏懼如斯的眼神,南宮璃抽了抽嘴角,這老妖物,絕對是故意給她拉仇恨的!
“喂,本姑娘已經死了,卻沒跟風凌夜死在一起,我不管,你快點把他給我找回來!”心中憤憤然,語氣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那張牙舞爪的小模樣,彷彿只要閻君敢說一個‘不’字,她就會立刻衝上去與他拼命似的。
閻君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好整以待的看着她,揚眉道:“你就這麼希望他和你一起下地獄?”
“呃……”聞言,南宮璃差點被口水噎死,漂亮的小臉瞬間扭曲一片,“喂!你什麼意思?本姑娘只是想和他死一塊而已,哪裡希望他下地獄了?”
“這地獄,可不是什麼妖魔鬼怪都能入得!他可不比你啊!”
閻君,慢悠悠的瞥了她一眼,優哉遊哉的開口,那神情,要多愜意便有多愜意,看得南宮璃一陣咬牙切齒,正準備飛撲過去給他一腳,卻聽到一聲輕喚自身後傳來。
“阿璃。”
如此音色如玉,淡然清雅,除了那如月般風華傾世的少年之外,還會有誰這擁有這般動聽的聲音?還會有誰這般溫柔的喚她?
南宮璃神色一喜,猛地轉過頭去,琉璃般清亮的眸子耀耀生輝,比天邊最耀眼的星辰還要明亮!
“風凌夜!我……”她眉眼彎彎的開口,卻在回頭的瞬間被一道耀眼的白光迷了眼睛,視線被擋的一瞬間,一團白霧憑空出現,將她整個人包圍其中,下一瞬,她驚覺自己飛了起來,身體如纖雲般柔軟,且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力氣,耳邊有風聲劃過,還有閻君滿是憤憤的呼喝聲:“小丫頭!你的鎖魂珠還沒有給本君看吶!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迷迷糊糊之間,南宮璃這樣想,那個背後放迷霧偷襲她的人肯定不是那個老妖物!只不過,除了那老妖物之外還有誰這般大膽,敢偷襲她?話說,她都還沒有看到夜小人呢!怎麼可以!
“可惡!是哪個王八蛋偷襲本姑娘?我要把你全家都變成豬!”
一聲怒吼,劃破長空,震得滿目星辰都在輕顫。
凌風閣的偏殿中,白霧渺渺,熱氣蒸騰,一方玉質水池中,少年看着懷中閉着眼睛鬼叫的小女子,好看的眉微微抽動了一下,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臉,有些擔憂的輕喚,“阿璃,你怎麼了?醒醒!”
“哇!還敢捏本姑娘的臉?是哪隻鬼?不想活了嗎?!”
又是一聲怒吼,驚天地泣鬼神,與此同時,一隻小爪子橫空而來,‘啪’的一下拍在少年的手上,某個氣急敗壞的小女子,總算是睜開了眼睛,只是,那琉璃玉石般晶亮的眸子裡,卻殺氣騰騰,兇光滿滿。
乍然對上那凶神惡煞的小眼神,少年微微一頓,墨玉眸中劃過幾許錯愣,“阿璃,你……做噩夢了?”
“呃……”某人凶神惡煞的表情微微一頓,眨了眨眼睛,眸子裡劃過滿滿的困惑,“我怎麼聽到夜小人的聲音了?”
聽着她的自言自語,看着她臉上困惑茫然的表情,少年不由得輕蹙眉頭,眼中劃過明顯的擔憂,“阿璃,是不是不舒服?”
說話間,他擡手撫上她的額頭,神色微微凝重,方纔開始,她便一直在說夢話,說的很奇怪,且讓人聽不懂,他喚了她許久,她好不容易纔睜開眼睛,卻還是這般迷迷糊糊,顯然,沒有完全清醒。
少年低淺輕柔的嗓音響在耳際,似一縷清風拂過她困頓發熱的頭腦,讓她好不容易恢復了幾分清明,努力的眨了眨眼睛,視線中終於映出少年完美如九天之神的容顏,南宮璃的表情呆了呆,“風凌夜,你怎麼也下地獄了?”
“……”聞言,少年的眼中劃過明顯的錯愣,那白皙如月的額頭上分明滑落三道黑線,擡手,再次摸了摸她的腦袋,好看的眉愈發緊蹙,“沒有發燒,爲何總是說胡話?”
某個神思恍惚的小女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滿臉認真的看着他,嚴肅道:“我都死了!當然不會發燒了!你不是下地獄了,那就是我上天堂了?可是,我不是幹了很多壞事麼?怎麼還……”怎麼還會上天堂?
只可惜,還未等她說完,腦門上便捱了一記暴慄,某人小嘴一撇,萬分委屈的看着他,控訴,“喂!死後第一次見面,你怎麼可以如此……哎呦!”
抗議聲未完,又是一記暴慄落下,那張漂亮的小臉瞬間皺成了包子狀。
“你怎麼還是這麼可惡?早知道我就不找你了!一個人去投胎……哎呀——”
看着那隻修長如玉的手伸來,她下意識的護住腦袋,卻不想,臉蛋卻被人狠狠的蹂躪了一番!某人瞬間欲哭無淚,想不到,死了之後他的惡習還是沒改變,不僅喜歡敲她的腦袋,還喜歡蹂躪她的臉!嗚嗚!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只是,她現在可不敢輕易開口抗議什麼,未免自己又慘遭蹂躪,她只能瞪着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無辜又委屈的看着他,以眼神控訴他的惡行!
被那樣專注而熾熱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少年頓覺一陣無力,擡手,輕揉了下額角,有些無奈道:“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你還活得好好的。莫不是睡糊塗了?”
“呃?我沒死嗎?”聞言,南宮璃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話說,她不是已經死了麼?而且,還去了陰曹地府,還見到了那羣渣渣,還見到了傳說中的閻王老妖物!怎麼會沒死被?
心中正困惑不已,不經意間的一垂眸,看到……
南宮璃很是費力的眨了眨眼睛,她看到的,是他*的胸膛,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遍佈着點點嫣紅的痕跡,好像是貓抓的,又好像是狗咬的……
噗!
貓和狗都是莫須有的,罪魁禍首該是她!
她有些艱難的吞了吞口水,視線一點點向下,是泛着清淺漣漪的水面,霧氣升騰,白煙渺渺,水中還瀰漫着淡淡的草藥清香,視線繼續往下,然後,她看到了自己……
“啊!”
短暫的呆滯之後,她驀然低呼出聲,一張漂亮的小臉在一瞬間紅若煙霞。
天!他、他們居然是在……沐浴?!而且,他還那樣親暱的抱着她,兩個人的身體根本就是貼在了一起的,那樣親密無間……
這……這也太……
“怎麼了?”
這突來的驚呼,嚇了少年一跳,他快速低頭看向她,關切的詢問,眼中是明顯的擔憂,今天,她一直不正常,先是一直昏睡,一直說夢話,再後來,好不容易醒來,卻一驚一乍,完全不在狀態。
聽着少年溫柔而關切的話語,南宮璃根本不敢擡頭看他,此刻,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小水滴,沒入這滿池溫水之中,真的是太難爲情了好麼?
“阿璃,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看着那個腦袋已經快要鑽進水裡的小女子,少年不由得蹙眉,神情中盡是緊張。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南宮璃低着頭,緊咬着脣,小臉之上盡是糾結,糾結之中還滿是紅暈,這個問題要她怎麼回答嘛!她現在渾身都不舒服!半點力氣都沒有,渾身痠軟無力,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見她遲遲不語,少年愈發緊張,忍不住擡手輕捧起她的臉,目光溫柔的凝視着她,輕聲道,“阿璃,你……”
對上少年溫柔到可以溺死人的目光,南宮璃的小心臟狠狠的顫了顫,一把拍掉他的手,別開眼,強撐着氣勢憤憤道:“爲什麼本姑娘會在水裡?你是不是想趁我睡着了淹死我?你這個陰險小人!”
這絕對是胡攪蠻纏,睜着眼睛說瞎話!
或許,某人是爲了掩飾自己難得一見的害羞吧?
聞言,少年微微一怔,墨玉眸中劃過明顯的錯愣,抽了抽嘴角,有些無奈,“阿璃,我怎麼會這樣想?”
“哼!誰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語氣洶洶,可目光卻是左右遊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見此,他有些無奈,擡手理了理她額前凌亂的劉海,聲音若江南的細雨清風般溫柔,“昨晚你太累了,我想,泡個熱水澡會舒服些,見你睡的香便沒喚醒你。”
耳邊聽着少年的低語,南宮璃眨了眨眼睛,心中劃過滿滿的甜蜜,爲他如此溫柔體貼,只是,在幸福與感動之餘,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們這個樣子,也太親暱了些。
“哼!明明就是你想淹死本姑娘,被本姑娘及時發現了,所以你才狡辯的!”
頂着一張紅彤彤的小臉,她努力的把頭深埋,恨不得整個腦袋都鑽到水裡去,口中更是憤憤不已的指控着,一口咬定別人想要淹死她,真是讓少年,哭笑不得。
他微微垂眸看着她,看着她臉頰上飛起的紅雲,看着那輕輕扇動着的長長眼睫,半晌後,他才低笑出聲,“阿璃,別說,你是在害羞?”
聞言,南宮璃一頓,差點被噎死,她能說,她好像,真的,就是在害羞麼?
只是,還未等她回答,風中便又飄來少年清灩如玉的嗓音,隱着三分笑意,三分寵溺,還有三分揶揄,“可是,要害羞的話現在是不是晚了些?昨晚我可是……”
未說完的話化作一聲低低的抽氣聲,少年眉目如畫的容顏漫過一絲明顯的僵硬,“阿璃,你想謀殺親夫麼?”
聞言,南宮璃憤憤地鬆開小爪子,順帶在他的腰上摸了兩把,引得少年身體一陣輕顫,她這才滿意的擡頭,趾高氣揚的看向他,豪氣沖天一聲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本姑娘要害羞,你管得着啊?!”
“……”對上那凶神惡煞的小眼神,少年嘴角一陣抽搐,半晌後,才艱難的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不敢……”
“哼!既然不敢,那你還……”那還取笑她?還敢拿昨晚的事情捉弄她?
“可是,阿璃你現在的樣子,真的是害羞麼?”少年弱弱的開口,打斷某個小女子氣壯山河的怒吼聲。
“……”乍然聞言,南宮璃險些噎死,一張小臉紅了白,白了紅,臉色忽明忽暗,變幻不定。
她原本是很害羞的!她可以對天發誓!可是,爲嘛他的三言兩語就可以激起她憤怒的小宇宙?!完全的化害羞爲殺氣了?!
“阿璃,其實,你還是害羞的時候比較可愛……”
不其然的,耳邊再次飄來仙樂一縷,奈何,聽在南宮璃的耳中,簡直比魔音還要荼毒衆生!
“風凌夜!你什麼意思?你敢說本姑娘……”
“小璃兒!小夜夜!快點滾出來!爲師來了——”
可惜的是,還未等南宮璃吼完,便聽得一聲鬼叫自門外傳來,氣壯山河,驚天動地,震得滿殿輕紗都在劇烈搖曳。
南宮璃的小臉僵了僵,額頭上滑落三道黑線,本能的就想一聲吼震回去,卻忽然想到,她現在的樣子……
心裡頓時一咯噔,整個人都縮進了他的懷裡,恨不得自己變成透明人。
見狀,少年微抿的脣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下,眼中卻劃過滿滿的笑意與寵溺,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語,“別擔心,他不敢進來。”
“呃……誰、誰擔心了……”
雖然她也知道老頭不敢貿然闖進來,可是,卻還是有種做了虧心事想要躲起來的感覺……呃……這到底是神馬情結?
凌風閣外,玄靈子一陣狂風似的掃來,直衝殿門而去,然,還未等他靠近那扇門,卻被一道清涼若山澗飛雪的勁風掃了出去,風中隨即飄來少年碎玉般清涼的嗓音。
“再敢向前,你那鬍子就別要了。”
聲音不大,也還算溫柔,可是,空氣中卻瀰漫開一種陰涼陰涼的氣息,愣是讓玄靈子打了個寒戰,花白的鬍子一陣抖動。
“你、你、你這個臭小子!竟敢妄圖謀害爲師的鬍子!”
十步之外,玄靈子吹鬍子瞪眼的看着那扇緊閉的們,滿頭白髮豎起,頭髮上還沾滿了草葉,草葉之上更有三尺怒焰在風中燃燒,一身仙風道骨的長袍此刻沾滿了灰塵,衣襬處還有明顯的劃痕,真可謂是衣衫襤褸,一身風塵僕僕!
雖然很想衝上前去,一腳踹開殿門,可惜……沒膽啊!那個臭小子,可是說到做得到啊!知道他最寶貝的就是這白花花的鬍子,所以……
“嗚嗚……小璃兒,爲師想死你了呀……你快出來見見爲師吧……嗚嗚……可憐我這千里跋涉的還要被死小孩威脅……還要被拔光所有的鬍子……嗚嗚……小璃兒,師傅最喜歡你啦!你就是師傅的貼心小棉襖……嗚嗚……小棉襖快點出來見見師傅……我的小棉襖呀……你快快出來……”
催魂似的話語,一聲接一聲的迴響在風中,恍若魔音灌耳,聽得人一陣頭皮發麻,只是,某個始作俑者的老頭卻全然沒有意識到他的鬼嚎聲有多恐怖!
“嗚嗚……小棉襖你怎麼還不出來……爲師的小……”
“我不是小棉襖!”
未等他嚎完,便被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聲震了回去。
玄靈子吸了吸鼻子,擡頭看去,緊閉的殿門不知何時開啓,少女一襲天藍色的衣裙站在門口,此刻,正扭曲着一張漂亮的小臉,恨鐵不成鋼的看着他。
玄靈子頓時雙眼放光,一聲鬼叫,身影化作一道狂風,直接撲了過去,“小璃璃……你終於出來啦!”
南宮璃嘴角一抽,額頭滑落三道黑線,卻沒躲開。
倒也不是她不想躲,而是,此刻行動實在不便,自家師傅又是輕功了得,堪比風之速。所以,她決定省省力氣,話說,她其實也很想念師傅的,說不定,這就是最後的擁抱了!
“嗚嗚……小璃璃,你怎麼好像變胖了?!嗚嗚……雖說胖點比較可愛,可是,太胖了會飛不動的,嗚嗚……說不定那個臭小子也會嫌棄你的……嗚嗚……”
玄靈子閉着眼睛,一通鬼叫,相當忘我。
七步之外,南宮璃眼睛瞪的大大的,滿臉呆滯的看着那個,懷抱小熊抱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頭,有些回不過神。而她身後,少年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輕撩起她耳邊被風吹亂的發,笑意溫柔而寵溺,“他又在抽風,只是,可憐了你的小熊抱枕。”
“……”聞言,南宮璃的嘴角不可抑止的抽搐了下,額頭上滑落三滴冷汗,她敢發誓,他就是故意的!他早就嫉妒她的熊仔抱枕!早就想趁她不在的時候將熊仔扔掉!苦於一直沒有機會,如今,終於找到了這麼個光明正大的機會,又怎麼可能錯失良機?
唔!陰險小人!不就是嫉妒她喜歡抱抱枕,不喜歡抱他麼?
“小璃璃,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是不是臭小子虐待你了?怎麼眼睛都成了這樣的?”
恰此時,風中傳來玄靈子滿是困惑的嗓音,十里之外都能感受到那語氣中的誇張之情,不遠處,南宮璃白眼一翻,險些摔倒,幸而被少年及時抱住。
一炷香後,雲王府正廳。
“大師,你真的有辦法救夜兒?!是什麼辦法?”
風祁睿,滿臉激動的看着玄靈子,急聲開口,因爲太過激動,竟一時失態,雙手緊抓着玄靈子的肩膀,手指卻微微輕顫着。
這些天以來,他似乎比往日蒼老了許多,也消瘦憔悴了很多,往日邪肆幽深的鳳眸,此刻密佈着滿滿的紅血絲,雙眼周圍更是一片烏青,顯然是許久未曾閤眼了。
陌蘭心就站在他的身邊,亦是滿臉激動的看着玄靈子,她比之前瘦了一圈,臉色更是一片不正常的蒼白,雖是秋日,她卻裹着厚厚的披風,而且,還時不時地咳嗽着,虛弱而憔悴。
風祁睿心下憐惜,不由伸手將她輕攬入懷中,自從得知了絕命蠱之事後,她便病倒了,一病數日,不管御醫如何開藥調理,病情都不見絲毫好轉,而他心中一直有種強烈且不好的預告,若是夜兒真的有個意外,心兒她也一定活不下去。
他惶恐絕望,卻無計可施,不過今日,玄靈子突然駕臨,說他已經找到救夜兒的辦法,他得知後便迫不及待的告訴了心兒,她聽之後,精神果然好了很多,竟都能下牀了。
相較於風祁睿和陌蘭心的緊張,激動,身爲當事人的風凌夜,實在是太過淡然了些,甚至,那風華傾世的容顏上,連一絲波瀾起伏都沒有,那般雲淡風輕,彷彿,是生是死,他早已經看淡,根本不曾在意過。
“喂,老頭,你真有辦法救他麼?”南宮璃轉了轉眼珠子看向玄靈子,其實心中還是有些期待的,縱然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縱然,只要與他在一起,是生是死,於她本沒有太大區別,可,看着漂亮孃親和皇伯伯日漸消瘦,日漸蒼老,心就會很痛很痛!
如今,爹爹和哥哥都還在南越追查少女和嬰兒失蹤案一事,他們都還不知道風凌夜的情況,若是哪天他們回來了,卻發現她已經死了,不知道,爹爹能不能承受得了這份打擊?
思及此,心中驀然一痛,手卻被人握住,一陣暖意透過指尖傳來,讓她微微一怔,擡頭,卻對上少年溢滿無盡溫柔的雙眸,心口微微一窒,回給他一抹安心的笑容,恰此時,風中也傳來了玄靈子的嗓音,“我老頭子閉關半個月,若是再想不出辦法來那未免也太丟人了些!再說,我活了幾百……呃……一大把年紀了也就這倆寶貝徒弟,雖然,臭小子平日裡總是欺師滅祖,一點都不可愛,但是,爲師肚裡能撐船……”
“喂!老頭,說重點!”南宮璃眉心微跳,恨鐵不成鋼的瞪着自家師傅,低吼。
這個老頭!說話總是找不到重心!再這樣說下去,她都可以直接去投胎了!
“咳咳!寶貝徒兒別急,爲師這就說重點!”某師傅被吼,被鄙視,卻毫不在意,伸手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笑得一臉慈祥,“經過爲師多日鑽研,終於發現一種方法,可以將絕命蠱轉化爲一種普通的蠱毒,只要稍微調製解……”
“轉化爲什麼蠱?是否危害他的身體?會不會有其他變故?”
未等玄靈子說完,便被南宮璃沉聲打斷,好看的峨眉深深蹙起,隱着幾分明顯的擔憂。
“小璃兒不要擔心,只是轉化爲一種極爲普通的蠱毒,不會有任何變數,只要稍微調製解藥便可解除!爲師向你保證!”
“既然大師都如此篤定,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璃兒,不要太擔心,夜兒一定會沒事的。”雖然風祁睿自己心中也有些忐忑,但,看着南宮璃緊緊皺起的小臉,還是忍不住柔聲安慰,隨即又轉向玄靈子恭聲道,“不知大師要如何轉化絕命蠱?我們能幫上什麼忙?”
“這個簡單,臭小子,小璃兒,把你們的玉佩拿出來。”
“玉佩?”聞言,衆人俱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解毒和玉佩有什麼關係麼?
對上衆人疑惑的眼神,玄靈子微微一笑,緩緩開口,“紫鳳,金凰,乃是風瀾開國皇帝所有,至今已傳承近千年,你們只知它是上古明玉,卻不知,它的真正來歷!”
“哦?有何來歷,還望大師賜教。”風祁睿微微訝異,他只知紫鳳金凰是先祖代代傳承下來的聖物,是帝王之尊的象徵,可調動隱匿於大陸各處的暗之帝國的軍隊,卻不知那兩塊玉的淵源。
玄靈子捻了捻花白的鬍鬚,娓娓道來,“紫鳳金凰本是日月之神座下兩大護法,守護天人兩界,制衡魔界妖族,乃是正義與光明的化身……”
一番話落,衆人都是微微動容,想不到,紫鳳金凰背後竟還有這樣的傳說。
風祁睿最先回神,命人拿了玉碗和匕首來,神色中滿是期待,方纔,玄靈子大師已經說的很清楚,只需以帝王之血和聖靈之血將沉睡的上古仙靈喚醒,便可藉助上古之力,將絕命蠱化去。
很快,管家便親自送來了玉碗和匕首,風祁睿毫不猶豫,拿起匕首,挽起衣袖,對着自己的手臂便劃了下去,看着那純正殷紅的血液一點點滴入玉碗之中,他的心似乎也浮在了水面上,起起落落。
南宮璃眨了眨眼睛,拿過另一隻玉碗和匕首,正準備挽起衣袖,手腕卻被少年抓住,她有些不解的回頭看去,卻看到少年緊蹙的雙眉以及,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的薄脣,微微一怔之後,不由得輕笑,“我血很多,沒事的!”
聞言,少年不語,眉卻蹙得更深了。
南宮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他緊緊抓着的手腕,眨了眨眼睛,笑得眉眼彎彎的看着他,“不要擔心嘛!我真的沒事。不就是半碗血嘛?就算是半桶血我都有的!”
“臭小子,你要心疼她,就晚上多給她做點好吃的補補,恩!多吃幾頓就補回來了!”哎!讓他的寶貝徒兒放半碗血他也很心疼,很捨不得的好嗎?可是,爲了救那個臭小子,也是別無他法了!只能委屈他的小璃兒了!
終是抵不住南宮璃的軟磨硬噌,少年緩緩收回手,目光卻緊盯着她手中的匕首,彷彿,生怕她會多放了幾碗血似的。對此,南宮璃只是吐了吐舌頭,也沒怎麼在意,只是,在她挽起衣袖的一瞬間,卻忍不住低呼出聲,就連手中拿着的匕首都‘咣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璃兒,怎麼了?”衆人皆是一驚,紛紛轉頭看去,目露擔憂,陌蘭心更是滿臉緊張,欲上前查看,南宮璃卻像是被開水燙到了尾巴的貓兒一般,‘嗖’的一下把雙手背到身後,看着衆人一陣乾笑,“呵呵呵……孃親我沒事!不用過來啦!”
“你,真的沒事?”聞言,陌蘭心明顯的不相信,繼續擡步朝她走去,風祁睿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雙手虛扶着她,以防她身體過於虛弱而摔倒。
“孃親,我真的沒事!您身體不好,先坐那裡休息一會兒!”
雖然她臉上的笑容比三月裡的桃花還要燦爛,可是,她其實,都快要哭了!
拿眼角的餘光狠狠的瞪着少年,那咬牙切齒的小模樣,真讓人懷疑,若不是顧忌着衆人都在,她定會毫不猶豫的撲過去將他狠狠的蹂躪一番!
只是,難得的,對上她如此兇狠的小眼神,少年卻似乎有些心虛,微微低垂着頭,根本不敢去看她氣急敗壞的小臉,隱約可見,那眉目如畫的臉上隱有一絲可疑的紅暈,恍若清涼月色落了一抹淡淡胭脂,幾許迷離,幾許沉醉。
經過南宮璃的再三‘勸阻’,陌蘭心才終於止住腳步,勉強相信了她,只是,雙眼卻一直看着她,眼中是明顯的擔憂。
對此,南宮璃只是僵硬的笑了笑,撿起匕首背過身,小心翼翼的挽起衣袖,雙眼時不時地看向身後,一副生怕別人突然靠近的模樣,倒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怕人發現一般。
見她如此緊張,少年似乎有些不忍,微微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隔絕了幾人探尋的目光。
南宮璃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擡腳,狠狠的踩了少年一腳,漂亮的小臉上嫣紅一片,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
“阿璃,我不是故意的。”
腳被偷襲,少年苦笑一聲,微微偏頭,輕聲開口,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
“哼!你就是故意的!”
話落,又是一腳飛來,毫不憐香惜玉的踩上了他的腳。也真難爲她,一邊放血,一邊還要去踩人!
“若是可以解氣,那就多踩幾腳吧!彆氣壞了身子。”
“……”聞言,南宮璃白眼一翻,擡起的腳,愣是沒落下去。
視線再次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不其然的,又是三道黑線滑落額頭,嘴角一陣陣的抽搐,藉着淺淺的陽光,清晰可見,她雪白的手腕上處處可見斑斑點點的紅痕,就連手指上都有!還好顏色比較淺!不容易被發現,否則,她真的連撞牆的心都有了!這個可惡的風凌夜!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麼?
醒來之後就一直迷迷糊糊的,還沒清醒就差點被老頭的獅吼功震死!害得她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可憐的慘狀’!
忍不住悄悄低頭朝衣領內瞥了一眼,頓時,那漂亮的小臉一片僵硬,隨即,飛起一抹大大的紅雲,只覺得,有一團火焰在面前烘烤,烘得她臉頰發熱,頭腦發熱,渾身都在發熱……
一場‘放血’就這樣渾渾噩噩的結束,某人,不知是因爲失血過多?還是因爲‘打擊過度’?在放血之後,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在地,幸而被少年及時扶住,她雖倖免於難,可少年眉間的褶皺卻愈發深了,眼底的心疼與自責也更甚。
玄靈子拿了兩塊玉佩,分別浸入兩隻玉碗中,經過鮮血的洗禮,兩枚玉佩漸漸綻放出耀眼的流光,淡紫色與金黃色的光芒充斥在整個大殿中,聖潔而無暇。
玄靈子飛身而起,半空中拂塵輕揚,七色流光自拂塵中發出,照亮了整個房間,與半空中那兩道流光交相輝映。
片刻之後,淡紫色與金黃色兩道光芒越來越盛,終於在一聲嘹亮的鳳鳴之後,兩枚玉佩幻化成兩隻沐浴在金光之下的上古神鳥,凌空而去,盤旋在大殿上空。
少年早已躺在牀上,此刻,他雙眼輕闔,彷彿睡着了一般,美得如詩如畫的臉上,神色安然,恬淡如斯,半空中,隨着紫鳳金凰扇動着翅膀,有淡紫色與金黃色兩道流光源源不斷的注入他的體內,愈發映的他膚色勝雪,清冷如玉。
陌蘭心在一旁緊張的看着,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握,祈禱,期待,緊張,卻又不安。
“別擔心,一定會沒事的!”風祁睿下意識的握緊了她的手,柔聲安慰,可他自己卻也是滿目緊張的盯着半空中騰飛的紫鳳與金凰,視線時不時地看向軟榻上的少年,眼底的神色,那樣幽深,似山巒,似蒼海,隱匿着一個父親該有的深沉。
驀然,空氣中一陣波動,兩道光芒出現異常,金黃色的流光乍盛,竟湮沒了淡紫色的光暈,大量的金色光芒如潮水般涌入少年的體內,一瞬間,似乎有萬丈金光將少年吞噬其中,就連空氣中都瀰漫着一股炙熱的溫度。
所有人俱是一驚,然,南宮璃反應最快,幾乎是在異變突生的下一秒,她猛地凌空躍起,雙掌於身前結印,耀眼的淡紫色流光自她掌心發出,恍若月光流淌,源源不斷涌向少年,淡化那一道強烈到讓人睜不開眼的金光。
短暫的驚愣後,玄靈子驀然回神,看向半空中的南宮璃,臉色頓時驚變,“璃兒,別胡鬧!真氣衰竭你會沒命的!”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南宮璃只是看他一眼,並未收手,淡紫色的真氣源源不斷從她掌心流出,涌向軟榻上沉睡的少年,隱沒在耀眼的流光之中,那絕美的容顏有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隱約可見她的額頭之上有晶瑩的冷汗密佈,只是她,櫻脣輕抿,神色堅定如斯。
“璃兒!快停下!”風祁睿也反應過來,神色一變上前幾步,目光緊盯着南宮璃,蹙眉開口,眼中的神情頗爲複雜。
金色是帝王之氣,而紫色是仙靈之氣,如今,金色乍盛,紫氣衰弱,唯有璃兒纔可以扭轉乾坤,可是,那樣太危險!還不知道需要多少真氣,這,隨時都會面臨真氣衰竭而亡的險境!可是,更可恨的是,他卻幫不上忙。
陌蘭心也是一臉的焦急,大聲喚着南宮璃,讓她住手,雖然她不想夜兒出事,可是,她也不能看着璃兒出事,只是,面對衆人的極力勸阻,南宮璃卻像是鐵了心似的,一律置之不理。
她不想去管什麼後果,她只知道,決不能前功盡棄!
眼看着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玄靈子再也顧不得許多,腳下一動就欲飛身上前,強行阻止她,只是,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耀眼的幽蘭色流光從南宮璃的領口飛出,閃電流星之速划向半空,恍若夜空中一顆璀璨的明珠,沒入那一片金色交織着淡紫色的光暈之中。
瞬間,三道光芒相遇,虛空中傳來一陣寂響,似幽靈花開,若雲層初綻,更是冰雪消融,靜水深流,整個大殿都被耀眼的三色流光湮沒,而其中,尤以幽蘭色最爲耀眼。
半空中一片光影繚亂,似有萬千雲層繚繞生輝,讓人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衆人卻清晰地聞到,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魔魅妖冷的暗香,那是,傳說中只綻放在九幽之境的幽蘭煙羅!
光影流動中,玄靈子飛掠至南宮璃的身邊,將她帶了下來,安坐在殿中的軟椅上,而南宮璃卻有些失神,怔怔的看着虛空中那抹妖異魔魅的幽蘭色光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一場紛飛漫天的光影盛放,比煙花更絢爛,比流星更寂寞,流光飛墜時,迷了誰的眼?又刺痛了誰的心?
她不知道那些光影是何時消失的,只知道,鎖魂珠跌落在她手中的時候,那一縷淺淺的幽蘭色光影不見了,就那樣消失了。
她不知道,那一刻,她的心情是怎樣的,只是感覺有一道驚雷狠狠的劈下,讓她的頭腦在一瞬間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空落落一片,什麼都沒有。
恍惚之中,她好像聽到師傅的大嗓門在她耳邊興奮的鬼叫着,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大堆,但是,她只聽到了重點訊息,風凌夜體內的絕命蠱已經徹底清除了!並不是轉化爲其他蠱毒,而是徹底清除!
那一刻,她緊繃的心絃在一瞬間斷開,心底,終於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他沒事了……真的都好了……終於不用再飽受蠱毒的折磨……可是,獨孤冥卻不在了……
許是,她的身體真的很虛弱,也真的很累,所以,在得知他沒事了之後,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陷入黑暗前,她好像看到一抹白影朝她飛掠而來,耳邊,是他焦急的驚呼,呼吸間,瀰漫着一抹淡淡的鸞尾花香,清冷,飄渺,那是,屬於他的氣息。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睜開眼睛,就看到他熟悉的容顏,他,靜靜的坐在牀前,靜靜的看着她,眼神一如記憶中那般溫柔,卻,隱着無法壓抑的焦急,擔憂,自責與心痛,萬般複雜的情緒。
她的心底,微微一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原來,他竟一直守着她。
“阿璃,你醒了!你終於醒了!”見她醒來,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劃過一抹亮色,神情中是無法抑制的欣喜與激動,還有掩飾不住的緊張,“有沒有覺得好點?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餓不餓?”
一連竄的問題丟下,帶着從不屬於他的急切,她蹙着眉頭看他,只覺得,他此刻的模樣像一個慌亂無措的孩子,那樣急切,又那樣手忙腳亂,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阿璃?”見她一言不發,他眼中的焦急與緊張更甚,手忙腳亂的將她檢查了一番,不是發燒,不是風寒,傷口也包紮的很好……
在他六神無主,額上冷汗沁沁時,某個裝死了半天小女子,終於良心發現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開口。“風凌夜……我沒事……”
聲音中,帶着幾許蒼白無力,聽起來軟綿綿的,卻又隱着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依戀。
聞言,少年一怔,墨色如玉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淺淺波瀾,伸手輕撫了下她的臉頰,音色輕柔,“餓不餓?想吃點什麼?我煮了蓮花羹,還有烤紅薯,或者你想吃……”
只是,未等他說完,她卻忽然起身,撲進了他的懷裡,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胸口,像是一隻遇到了危險,尋求庇佑的貓兒。
這突來的動作,讓少年微微一愣,神情中漫過一絲疑惑,卻很快回神,伸手反抱住她,指尖輕撫着她的頭髮,柔聲詢問,“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還是……”
“風凌夜……我好難受……”
感受着他細緻的溫柔與關心,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卻依然抑制不住眼底泛起的酸澀,下意識的又往他的懷中縮了縮,彷彿,那樣泛着白梅冷香的懷抱,會莫名的驅散她心底的不安,淡去她所有的悲傷,讓她不由自主的貪戀。
他靜靜的低頭望着她,墨色眼眸,幽若蒼海,眼底,卻是此生化不開的柔情與憐惜,“阿璃,我會救他的。”
乍然聞言,南宮璃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的擡頭看着他,眼中盡是茫然,“你說,什麼……”
他聞言,並未急着回答,只是動作輕柔的擡手,一點點拭去她眼角晶瑩的淚,指尖的溫柔,醉人。
“他不會死的,所以阿璃,不要擔心。”他眸光輕柔的望着她,眼底,浸了一抹笑,深情不悔。
許是他的眼神太溫柔,許是,他眼底的情愫太深沉,讓她的心不可抑止的輕顫了下,“可是,他已經消失了……”
鎖魂珠再次跌入她手中時,已經沒有了那一縷魂魄……
在她悵然若失時,他卻輕輕抱起她,擡步朝窗臺走去,隨着一世清風搖曳,她好像聞到,熟悉的花香,魔魅,妖邪,卻又讓人慾罷不能。
這是……
她猛然睜開雙眼,朝窗前看去,視線卻緩緩定格。
藉着窗外清淺的月光,清晰可見窗臺上正擺着一個精緻的花盆,而盆中,有一棵很小很小的幽蘭色草木,細若遊絲的葉子,泛着幽蘭色的光澤,一點點在風中輕拂,點點清香正是從眼前這棵小草中發出的。
這是,上古傳說中的幽蘭煙羅!她曾在古書中見到。
冥冥之中,似有一道光劃過,讓她神思一頓,彷彿想到了什麼,卻又好像,只是一抹幻影,她有些不確定的擡頭,眸光困惑的看着他,“風凌夜,這是……”
對上她迷惑的眼眸,他輕輕扯了扯嘴角,彎起一抹輕柔寵溺的笑,“這就是他留在人間的最後一縷魂魄,雖然,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存在,可,終究是留下了。只要守護好這盆幽蘭草,他便不會消失,三年後他會重新投胎,所以,阿璃不要難過。”
在他醒來時,卻看到昏迷倒地的她,那一瞬間,心痛,不能自已。
從師傅口中得知,在千鈞一髮時是獨孤冥救了他,更救了她!只是,他自己卻即將灰飛煙滅,永遠消失於世間!
獨孤冥,這個人,他是知道的。雖然,阿璃一直未曾與他提及,雖然,他也一直未曾問過她關於此人的事情,可是,他知道,那個人爲了她,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或許,嚴格說來,也算是爲了救他吧?阿璃若不是爲了救他,也不會去找月幽草,也不會遇見獨孤冥,更不會有後來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對獨孤冥是怎樣的心態,如果可能,他希望阿璃從不曾遇見他,或許這種想法很自私,可,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但如今,獨孤冥爲了救她,差點落得魂飛魄散的結果,他知道,若是獨孤冥真的就這樣消失了,阿璃她,或許這一生都會活在歉疚之中,這是他絕不願意看到的。
所幸,在最後一刻,他還來得及救下他的魂魄,雖然,只能凝結成一顆沒有感知的草木,但,終究是守住了他最後一縷神魂!如今,他的體內不僅有着紫鳳金黃的靈力,還有着獨孤冥留下的真元,只要以他的鮮血灌溉這棵幽蘭煙羅三年,他的魂魄就會漸漸凝聚完整,最終得以重新投胎。
當然,鮮血灌溉這一事,他不需要告訴她,免得,她又難過與擔心,她只需要知道,獨孤冥沒有消失也不會死,所以,她不需要再擔心,再難過,如此便好。
心思微轉,不過瞬間,他的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輕柔而溫暖,是她永生眷戀。
她呆愣了許久,終於將他話中的訊息一一消化,張了張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無聲的抱緊他,心底,那樣感動,又那樣安定。
看着那如同貓兒一般縮在他懷裡的小女子,少年眼中的笑意愈發加深了幾許,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語氣寵溺,“睡了這麼久,定然是餓了,帶你去吃點好吃的,恩?”
“恩!”她沒有擡頭,只是又往他懷裡蹭了蹭,雙手抱着他的腰,模樣乖巧又懶散。
見狀,少年輕笑一聲抱起她朝殿外走去,那一襲白衣,覆化風雪,淡然初塵,在清涼月色之下漸行漸遠,漸漸迷離於那一片墨色長天之中,風華永綻,凝爲亙古。
三日後,南越。
暗夜,冷月如霜,城郊一處密林。
往日渺無人煙的密林,此刻卻聚集着千軍萬馬,將士們目光冷沉,氣息內斂,卻難掩一身鐵骨錚錚。他們,像是蟄伏在暗夜中的王者,等待着時機,將獵物一舉擊殺!
三軍陣前,南宮浩天一身戎裝端坐戰馬之上,手持寶劍,一聲正氣凜然,如鷹般銳利的目光不時地看向遠處密林,似在等待着什麼。
而他身後,不僅有數位將軍,還有一身男裝,英姿颯爽的衛雲鸞。
驀然,一陣飛揚的馬蹄聲自遠處傳來,暗夜中,如鼓點敲擊着地面,讓人心窒,不多時,便見兩匹快馬風馳電掣般疾射而來,轉瞬間便至眼前。
而戰馬上躍下兩人,一人,銀甲紅袍,霸氣狂瀾,一身英氣,風姿卓然,正是南宮焰,另一人麼,一襲亙古不變的月白色長衫,說不出的優雅飄逸,風流醉人!
“老爹,已經查清了,關押失蹤少女與嬰兒的窩點在冥山腳下的一處地牢之中,是巫毒教一個重要據點,機關重重,重兵把守。此外,他們的老巢就在南華城中,南越皇宮的地下!”
“南越皇宮地下?”聞言,南宮浩天沉吟片刻,不由得鷹眉輕擰,這巫毒教主果真狡猾!居然把老巢建到南越皇宮地下,若是想動他們,定然會驚動南越朝廷,兩國盟約尚在,斷不可貿然行事。
“伯父倒也不用擔心,只需派人喬裝打扮,混入南越禁衛軍中,而後再伺機行動,秘密潛入巫毒教聖宮,如此,便不會驚動南越朝廷。”明月公子,手搖摺扇,緩聲開口,那一臉的輕鬆隨意實在與這肅殺凜然的氣氛格格不入。看得他身旁的南宮焰一陣蹙眉,剛準備一拳掃過去,將這隻裝逼的月餅打飛了,就聽到自家老爹的聲音,很是威嚴的響起。
“楓兒所言倒也有理,只是,如此做法相當危險,該派誰去呢?”
南宮焰擡起的拳頭愣是收了回來,恨恨的瞪了一眼某個自命風流的月餅一眼,“老爹,這還用問麼?誰出的這個餿主意自然就讓誰去!”
某人在說完之後,霸氣凜冽的星眸一眯,眼風涼颼颼的掃過一衆人等,頓時,衆人一陣哆嗦,有人明哲保身低下頭去,有人,實在是抵不住那恐怖的眼神,顫巍巍的舉手表態,剛準備說他要支持某將軍的提議,卻被明月公子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嚇得手腳發軟,到了嘴邊的話愣是沒膽說出來。
見到這番情形,差點沒把南宮焰氣死,咬牙切齒的瞪着那羣屬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怎麼就帶出了這麼一幫牆頭草?!
正鬱悶不已時,一隻手伸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小焰焰,你要是太傷心的話,本公子倒是可以借你個肩膀靠靠!放心,免費的!”
“……”聞言,南宮焰俊臉一黑,一拳掃出去,“滾!”
“本公子身材剛剛好,滾不了!”
“……爬!”
“本公子沒爬過,要不,你先示範下,爬個給我看看?”
“……”南宮焰的一張俊臉瞬間黑如鍋底,隱隱還有些扭曲抽搐的痕跡,正準備飛出一腳將某個齷蹉月餅放倒,卻聽到一聲怒吼當頭罩下,差點沒把他耳朵震聾!
“兩個都給我滾一邊去!”南宮浩天,眉毛一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着某兩隻勾肩搭背,扭到一塊去的東西,讓人毫不懷疑,他們若是再不消停,他定會一腳一個全飛了!
南宮璃伸手揉了揉耳朵,看了自家老爹一眼,默默地趴下,然後,在衆將士驚愣的眼神中,嘰裡咕嚕的滾了出去。
南宮浩天雙目圓睜,似乎,有些回不過神。明月公子看他一眼,慢慢趴下,“伯父,您消消氣,侄兒這就滾。”
話落,又是一陣嘰裡咕嚕的聲響,追隨着某將軍滾了出去。
“喂!你個齷蹉月餅,撞到本將軍了!”
“誰讓你滾的那麼慢?”
“你……”
“全部都給我滾回來!”
一聲怒吼,震得整個樹林都在微微顫抖,南宮浩天,面色鐵青,看着地上那兩隻,頭頂隱隱升起三尺怒焰。
衛雲鸞端坐馬上,居高臨下的俯視了地上的兩隻一眼,擡手撫了撫額頭,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伯父,雲鸞願意前往!”
“什麼?小鸞鳥你說什麼?你……”
未等南宮浩天開口,風中便炸開一聲鬼叫,一道風聲劃過,某將軍從地上一躍而起,火速飛來,奈何,還未等他飄到衛雲鸞的馬前,便被自家老爹飛出一腳,給踹飛了!
“臭小子!滾一邊去好好反省!”
飛行中的南宮焰,耳邊飄來這麼一句話,那霸氣俊美的臉,頓時扭曲一片,“老爹!身爲三軍主帥,怎可偷襲?實在是有失君子風範!這……”
抗議聲還沒完,驚聞一道風聲呼嘯而來,月色下,一個不明物體朝着他砸了過來!
那是……鞋子?!
頓時,南宮焰俊臉一黑,嘴角狂抽,“老爹!你居然隨身攜帶凶器!”
南宮浩天看了一眼那越飛越遠的人,將手中的鞋子放進了馬鞍下,隨即,一臉嚴肅的下達着命令。
對於元帥的馬鞍上居然藏了靴子這事兒,衆將士只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便恢復如初,他們都知道,元帥喜歡用靴子砸將軍,這個習慣都很久了!雖然還是頭一回看元帥從馬鞍裡掏靴子,着實驚世駭俗了些,可,他們完全能夠接受!比較,將軍非一般……人,元帥要時時管教,這靴子,自然是要隨身必備!
親眼目睹着南宮焰的‘慘狀’,明月公子果然老實了很多,低眉順眼的聽着南宮浩天下命令,從善若流的去執行,生怕他一個不到位,步上了南宮焰的後塵!
今夜的行動是,南宮浩天親自率人去冥山地牢拯救被劫少女與嬰兒,而,南宮焰,明月公子,衛雲鸞等人,協同衆將軍以及軍中八百精銳前往巫毒教總壇,徹底摧毀這個萬惡之源!
救人,不過是亡羊補牢,揚湯止沸而已,只要巫毒教還在,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少女和無辜嬰兒遇害,只有釜底抽薪,將之徹底摧毀,纔是一勞永逸的辦法,真正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巫毒教,聖宮。
昏暗的大殿中充斥着陰冷幽暗的氣息,恍若血腥,又彷彿腐屍糜爛的氣息,令人聞之慾嘔,且毛骨悚然。
大殿兩側,白色的蠟燭,燃盡無盡鬼魅之氣,身着黑衣的教衆匍匐在地,頭深埋,跪倒在大殿中央,迎着那扇黑色的詭暗之門。
“本座的晚餐還沒來?吼吼吼!”
枯竭黯啞的嗓音從緊閉的大門內傳出,空氣中,血腥味更甚,匍匐的教衆一陣哆嗦,一人顫聲開口,“啓稟教主,巫咸大人已經親自去取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是嗎?”
“回、回教主,是的!巫咸大人說今晚至關重要,他會親自挑選出三十名優質少女以及十八名健康嬰兒給您送來。還望教主耐心等待片刻……”
“吼吼吼!巫咸果然合本座心意!”
那笑聲雖然恐怖至極,卻透着幾分愉悅,讓大殿中跪着的衆人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場中靜默了一會,便有傳出那乾澀黯啞的嗓音,“玉兒,你還在惦記着那個混賬小兒?”
巫毒教主一聲話落,殿中教徒不由自主的看向大殿角落處,那一襲黑衣,面容清秀卻鬼魅冰冷的少女。
南宮玉兒垂了垂眸子,漆黑的雙眼恍若萬年無波的古井,不見一絲波瀾,她緩緩擡步,走向大殿中央,跪倒在衆人身前,面朝緊閉的黑旗大門,聲音聽不出多少情緒,“教主多慮了,玉兒並未想着他。”
“是嗎?”微揚的語調中,分明帶着幾分不信。
“是。”南宮玉兒神色不變,依舊從容冷靜。
“哈哈哈……”一陣猖狂的大笑聲傳來,暗夜中,詭異驚心,巫毒教主笑了許久才停下,蒼老難聽的嗓音聽得人頭皮發麻,“不是最好!你該知道,身爲教中聖女,你只能嫁給本教長老!至於那小子,哈哈哈哈!如今,他怕是早已命送西天,成爲一縷亡魂了!你對他,還是趁早絕了念想的好!”
“玉兒明白。”場中靜跪的少女微微垂眸,她神色清淡,眼底卻劃過一抹細微波瀾,又聽巫毒教主再次開口,“近日本座聽聞,城中來了一批神秘人士,暗中追查那些獵物,如今教中人手不足,你要多費點心,冥山下的據點,給本座看仔細了!絕不容半點差池!”
依稀之間,南宮玉兒的臉上似劃過一抹厭惡之色,可轉瞬間卻又消失,讓人以爲只是錯覺。
但見她微微垂了垂眼皮,淡淡開口,“玉兒自會恪盡職守,教主無需多慮。只是,吸食少女精血,吞噬嬰兒內臟,這般修行雖是捷徑,可,長此以往,恐對教主身體不利,您,還需要多久?”說此話時,南宮玉兒的表情很平靜,只是,她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緊握,似在壓抑着某種別樣情緒。
殿中的陰暗之氣一瞬間乍盛,空氣中有一股肆虐的陰風在翻滾,涌出濃濃的血腥味。
“你是在質疑本座的做法?還是在同情那些渺小的螻蟻?”
陰冷的嗓音飄蕩在整個大殿中,帶着駭人的戾氣,若野獸的嘶吼,驀然驚心。
南宮玉兒神色未變,目光卻閃爍了幾下,深深跪地,“玉兒不敢。”
“哼!本座不管你有什麼心思,都最好給我收起來!別以爲你是本座的女兒,我就不會懲罰你!質疑本座者,死!妄圖背叛本座者,生不如死!”
幽冷的嗓音,恍若一道催命索魂的魔咒,縈繞在整個大殿中,久久不散,教衆們嚇得瑟瑟發抖,一下接着一下的磕頭,口中高呼,“教主天地至尊,我等誓死追隨,永不背叛!”
一時間,磕頭與膜拜之聲充滿了整個大殿,驀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緊接着,一聲驚慌失措的大叫響徹整個大殿。
“教主!不好了!冥山據點遇襲!我方損失慘重,現正與敵人血戰,請求火速支援!”
一聲落,大殿中死寂一片,連一個針落的聲音都能聽到,靜的可怕!
“你說什麼?!”
片刻後,一聲怒吼,震得整個大殿都在搖晃,與此同時,一股駭人的血紅色氣流從緊閉的門內涌出,瞬間將那前來報信之人卷向了半空中。
“教、教主……饒命啊……咳咳……小、小的……”
那人,頃刻間嚇得面無人色,那股纏繞着他的血紅色氣流,如同一條巨大的蟒蛇將他整個人困住,恐懼在蔓延,令人絕望。
“說!到底怎麼回事?”
咆哮聲中,那股纏着他的血紅色氣流又收緊了幾分,那人白眼一翻,差點當場煙氣。
“冥、冥山據點被人襲擊……”
“報——不好了教主——”
還未等他把話說完,又是一聲驚慌失措的鬼嚎自門外傳來,猶如一記驚雷炸在衆人的頭頂,炸的他們驚慌失措,紛紛看向黑色的大門,眼中盡是恐懼。
“又是怎麼回事?”又是一聲咆哮,連空氣都在劇烈波動。
“回、回、回教主……有、有人闖入總壇……已經殺、殺過來了……”
“什麼!”
“有、有人闖……啊——”
可憐那人,還沒有來得及說完,便雙眼一翻,斷了氣。
“吼——”
野獸般的嘶吼響徹整個大殿,血紅色的氣流磅礴而出,在整個大殿中橫衝直撞,像是失控的海嘯,荼毒着衆生性命。
可憐那些跪倒在地的教衆,很多人承受不住如此強大的氣壓,被生生的撕成了碎片!
南宮玉兒臉色微變,身形一閃,如夜鶯般掠到了大殿一角,避開那如岩漿般翻涌而來的高壓氣流。
“誰這麼大膽竟敢擅闖本教聖地!本座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一聲咆哮之後,那萬年緊閉的黑色大門驟然四分五裂,黑色的碎片在大殿中飛濺,如飛沙走石,傷人於無形,晃得人心驚膽戰,與此同時,一團血紅色的模糊影子從門內飛射而出,帶起陣陣血水。
南宮玉兒站在角落裡看着這一切,大門破碎的一瞬間她忍不住擡頭望了一眼那片禁地——巫毒教主修行之地,頓時,她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扶着身邊的牆壁一陣乾嘔。
雖然只是一瞥,可卻足以驚魂,讓畢生難忘。
暗紅色的血池中,遍佈着滿目殘肢斷臂,雪白的大腿,纖細的手臂,帶着長髮的頭顱,有的,還可看到那驚恐瞪大的雙眼……水面上隨處可見散落的內臟,暗紅色的蝙蝠流連在血池上空,拍打着翅膀從血池中抓出殘破的肢體當作食物,那畫面,只一眼,便讓人惡寒到骨子裡。
南宮玉兒一手扶着牆壁,一手掐着喉嚨,彷彿連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一般。
那些,都是這些天來被抓進去的無辜少女,還有那些可憐的嬰兒……
那雙古井般漆黑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明顯的波動,似厭惡,又似憎恨,帶着深深的疲憊。
驀然,一陣打鬥聲自外殿傳來,長兵相接,金戈肅殺,其音錚錚入耳,伴隨着的,還有巫毒教衆的慘叫聲以及老怪物的咆哮聲,饒是身處內殿之中,南宮玉兒依然感覺到那一股瀰漫在空氣中的強大殺氣。
“老妖怪!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殿外,南宮焰一身銀白戰甲,手持凌霄寶劍,他星眸凜冽,一身霸氣狂瀾,恍若蒞臨人間的戰神,此刻,正與巫毒教主激戰,手中寶劍舞出道道劍花,冰冷肅然,如同天羅地網,罩向巫毒教主。
“就憑你?想殺本座?不自量力!吼吼吼!”
半空中,只覺得一片血影翻飛,根本不見巫毒教主其人,只是,他那乾澀如同枯枝落葉般刺耳的嗓音,卻迴響在整個天際,彷彿,這四面八方全都是他的幻影。
無數道暗紅色的血光如毒蛇出穴般橫空飛來,劈頭蓋臉罩向南宮焰,叫囂着想要將他吞噬,不過,都被他手中的凌霄寶劍一一盪開,震碎在空氣中。
“倒是有兩下了!難怪敢闖本座聖地!”
“哼!”對於那陰陽怪氣的誇讚,南宮焰只是冷笑一聲,手中劍招愈發凌厲而充滿殺機,以閃電驚雷之勢揮出,直指巫毒教主。
“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今日也要交代在這裡!哈哈哈哈!”
隨着那一聲猖狂大笑,空氣中的陰風更甚,那四處流竄飛舞的血光也愈發恐怖駭人,由出穴的小蛇變作猙獰的蟒蛇,張牙舞爪的朝南宮焰撲去。
“小焰焰莫怕,我來幫你!”
恰此時,一道白光閃過,暗紅色的天地間似劃過無數道流星,疾風之速刺入那些蟒蛇的身體,巨蛇發出一聲怒吼,狂躁的暴動着身體,頓時,空氣中陰風大作,飛沙走石。
只不過,身處暴風雨忠心的南宮焰等人,並無絲毫懼意,迎着那股洪流,不退反進,手中劍勢如虹,起落之間,殺伐決斷。
而此刻的衛雲鸞正與衆將軍一起帶領着八百精銳,兵分數路,從各個方向包抄而來,合圍巫毒教總壇。
一場大戰,註定慘烈,註定用鮮血來洗禮!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巫毒教衆一個個倒下,八百精銳中也有人不幸犧牲,但,戰鬥依然在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衛雲鸞與諸位將軍終於殺入了朱雀殿,也就是南宮焰與巫毒教主大戰的這座宮殿!
來到這裡,衛雲鸞下意識的尋找那道身影,卻發現,他銀色的戰甲上早已染上斑駁血跡,心口驀然一沉,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敲打了一下,來不及多想,她飛快的舉起手中長劍,身影一動,如矯捷的夜鶯般飛掠上前,加入了戰局之中。
“你怎麼來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快退下!”
看到衛雲鸞不管不顧的衝了上來,南宮焰頓時臉色一沉,毫不溫柔的喝道。
對此,衛雲鸞直接忽視,手拿長劍,招式凌厲,毫不拖泥帶水,沒有一般女子嬌柔,反而透着幾分幹練與不輸男子的英氣。
被佳人‘冷落’,南宮焰俊臉一黑,嘴角抽搐了下,“喂!小鸞鳥,你沒聽到本將軍的話?快點給我一邊呆着去!”
說話間,他手一伸,抓住衛雲鸞的胳膊,就要將她推開,恰此時,卻有三道暗紅色的袖箭以流星之速刺向衛雲鸞的肩膀,後背及咽喉!南宮焰目光一凜,眼底乍現一抹寒光,驟然揮出一拳,霸道的勁風呼嘯而去,那幾支暗箭還未接近衛雲鸞的身體便被震飛了出去,在空氣中斷成兩截。
“呵……看來你很緊張這個臭丫頭?有趣!”
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陰笑,又是七道劍光破空而來,直指衛雲鸞。
南宮焰眸光驟冷,眼底殺氣乍盛,冰冷的雙眼如利劍般射向巫毒教主,手中寶劍驟然出擊,一瞬間舞出十幾道劍光,耀眼的金光似刺破塵封的天光,帶着吞噬黑暗的強大力量,將那些暗箭斬爲粉末,且,銳勢不減,直指巫毒教主而去。
“吼吼吼!發怒了麼?可是本座喜歡看人痛不欲生的表情!”
半空中血影翻飛,那團鬼魅的暗影像一隻恐怖的怪獸,蟄伏在半空中,伺機而動,吞噬獵物。
“過了今晚,你只怕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
南宮焰星眸半眯,冷眼逼視着半空中的那道虛影,手中寶劍緊握,眼底,星光明滅。
這個怪物,根本無形無體,無論他揮出的劍招帶着怎樣驚天動地的殺氣,卻好像,根本傷不到他分毫!即便被他長劍刺中,他也能在一瞬間恢復,就好像,眼前這隻怪物,其實擁有着不死之身!
但是,他不信!萬物生靈,皆有致命的弱點!即便是再兇猛的獅子與老虎,也有致命的軟肋!只要找到,一舉擊殺,並不在話下!
只是,這個醜八怪的軟肋會在哪裡?
來不及他多想,卻有一場血雨漫天落下,伴隨着陰風陣陣,肆虐而來,如同一場血紅色的風暴,帶着湮滅一切的狂嘯之力,滅頂而來。
不巧,衛雲鸞正置身於那場紅色風暴的中心,眼看着就要被血雨腥風吞噬。
“雲兒!”
南宮焰驀然驚呼一聲,霸氣俊美的臉上竟閃過一抹明顯的慌亂,他不顧一切的提着長劍衝向衛雲鸞,在那場血雨腥風降臨之前將她的身影推開,而後,雙掌齊發,霸道凜冽的勁風磅礴而出,對上那場紅色風暴。
“轟隆隆——”
大殿中驚起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滿目血紅殘影,幾乎無法視物,強大的氣流噴涌而出,掀飛了無數瓦礫,揚起漫天煙塵。
整個大殿,彷彿正經歷着一場末世浩劫!
“啊——”
恰此時,一聲驚呼自晦暗的天地中傳來,清晰入耳。
“雲兒!”南宮焰身體一震,猛地回頭看去,卻被眼前所見驚得冷汗連連。
朦朧之中他看到衛雲鸞的身影騰空而起,而她的身上正纏着一條暗黑色的巨蟒!此刻,那巨蟒正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白森森的毒牙,碧綠色的毒液從它猩紅的長舌中流出,看得人頭皮發麻,最要命的是,那條巨蟒此刻正將血盆大口對準了衛雲鸞……
南宮焰身體劇震,頭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但是,思緒還未清明,他的身體已經作出了反應,恍若離弦之箭般朝那條巨蟒撲去,閃電流星之速,是他平生僅有。
而他手中的凌霄寶劍更是直指那惡蟒的七寸之地!
“南宮焰別過來!危險!”
看着那不顧一切撲過來的人,看着他臉上從未出現過的驚慌與恐懼,衛雲鸞眸光輕閃,心,也不由自主的輕顫,她想揮掌將他推開,只是,她整個人都被蟒蛇緊緊地纏住,根本無法動彈半分,便也只能大聲呼喊,阻止他過來。
但是,南宮焰卻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呼聲,腳下的速度不減反增,凜冽的星眸緊緊地鎖定她的身影,眼底,是毀天滅地的堅決。
他的劍終於刺進蟒蛇的七寸之身,她終於無力的跌落在他懷中,但是,與此同時,有一張血盆大口出現在他們上方,白色的獠牙在暗夜中散發着觸目驚心的寒光,也許下一瞬,他們就會被這張邪惡之口吞噬!
“小妹!火焰!”
遠處,正與巫毒教三大護法纏鬥在一起的明月公子,親眼目睹了眼前一幕,心跳都彷彿在那一瞬間靜止了,他想不顧一切的飛身去救,奈何,卻被三大護法死死的纏住,根本無法分身。
“吼吼吼!去死吧!本座說過,要你們生不如死!”
陰冷幽暗的狂笑聲響徹整個大殿,這聲音,正是從那張血盆大口中發出的!
眼看着,南宮焰與衛雲鸞就要被吞噬,千鈞一髮一道身影若疾風般飛掠而來,用力的將南宮焰推開,卻將她自己暴露於險境之中!
被推開的南宮焰,懷中還緊緊地抱着衛雲鸞,而他驚愣的發現,那人竟然是……南宮玉兒?!
那張血盆大口,果然沒有落下,而那森白的獠牙,有幾顆正抵上了南宮玉兒的頭頂,只要再稍稍向前一寸,她脆弱的頭骨便會被尖利的獠牙穿透!
空氣中,一瞬間的死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南宮玉兒,我方將士滿目驚詫,而巫毒教衆卻是滿臉震驚,隨即,化作滿目同情。
背叛教主的人,不管他是誰,都將受到最殘酷的刑罰,生不如死!
果然,短暫的靜默之後,一聲咆哮,牛氣沖天,下一瞬,南宮玉兒的身體飛了出去,如一隻殘破的紙鳶,狠狠的撞上了殿中的金柱,頹然落地,狠狠的吐出一口鮮血。
只是,還未等她爬起來,她的身體便被一隻血紅色的大手提了起來,那隻手,像是野獸的利爪巨大,駭人,與它相比,南宮玉兒的身體實在太過渺小,在那隻血紅色的手掌中無助掙扎,像一隻折翼的蝴蝶,墜入了幽暗的蛛網,讓人,莫名的心生憐惜。
“誰給你的膽子背叛本座?!”
暴怒的聲音在風中炸開,震得大殿都在微微搖晃,那隻邪惡的手掌驟然收緊,南宮玉兒的臉色在一瞬間慘白如紙,額頭上有大顆大顆的冷汗滑落,只是,那雙幽若古井的眼眸中卻沒有恐懼,反而帶着一絲行將解脫的釋然。
“他救過我……咳咳……我不能見死……呃!”
只是,她話未說完,脖子卻被人狠狠的掐住,耳邊是巫毒教主暴怒的吼聲,“他救了你你就要背叛本座?!本座是你的父親!你的命是本座的!本座讓你死,你就不能活!你就讓你殺人,你就不能放火!”
因爲缺氧,南宮玉兒原本慘白的臉色在一瞬間漲得通紅,她費力的轉了轉眼睛,看向不遠處神色驚愣的南宮焰,艱難開口,“快……走……”
話落,她的眼中驟然閃過一抹決然,垂落身側的手驟然化作森然的鬼爪,對着眼前那一團模糊的血影狠狠的抓了過去。
原以爲,她離開了陰暗的鎮國公府便可以獲得新生,原來,終究是她太過奢望了!或許,如她這般卑微如塵的人,便註定了生活在灰暗與骯髒之中,永遠無法救贖,想要逃離這一切,便只有死。
曾經,有個小小的少年告訴她,不管有多少艱難苦楚,都要努力的活着,只有活着,纔有希望,纔有可能步入光明。她一直記得,牢牢地記在心底,也一直努力的活着。可是如今,她似乎,真的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
漆黑,毫無神采的雙眼,緩緩看向南宮焰的方向,死氣沉沉的眼底,忽然乍現一抹亮光,雖然清淺若無,可卻,那樣真切。
她看着他的方向,輕輕的揚起一抹笑,無聲吐出兩個字:
哥哥……
是的!她一直想要喚他一聲哥哥,卻一直,沒有勇氣喚出口。
南宮焰身形劇震,猛地從呆愣中回神,大喝一聲,邊舉劍朝巫毒教主衝了過去,只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
南宮玉兒的手狠狠的刺進了巫毒教主的心臟,那人一聲咆哮,暗紅色的氣流如海嘯瘋長,火山迸發,震得空氣都在劇烈波動,而南宮玉兒的身體也如一隻斷了線的布偶般飛了出去。
“吼……吼……”
野獸般的嘶吼響徹大殿,似痛楚,又似震怒,聽得人一陣毛骨悚然,半空中,那一團模糊的影子一陣劇烈的晃動,變幻出不同的形狀,似一隻無頭蒼蠅般在半空中橫衝直撞。
“可惡!可惡——本座要殺了你這個叛徒!”
一聲怒吼之後,那團血影忽然朝着南宮玉兒撲了過去,而此時的南宮玉兒,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雙眼輕輕的閉着,早已氣若游絲。
察覺到巫毒教主的意圖,南宮焰神色一變,再次舉劍朝他衝了過去,與此同時,明月公子也終於解決了三大護法,顧不得整理微亂的衣衫,腳下一動也朝巫毒教主衝了過去。
縱然,經過南宮玉兒的重創,巫毒教主已經元氣大傷,可他的力量依然恐怖的讓人心顫,饒是南宮焰與明月公子聯手,也根本佔不到上風!
而且,在打鬥的過程中,他還多次啓動殿中的機關,無數暗箭,流火,毒蛇猛獸憑空冒出,攻擊衆人,讓人防不勝防!
戰況愈演愈烈,巫毒教主已經發狂,此刻的他,已經淪爲一隻徹頭徹尾的怪物,與野獸無異,但是,攻擊力也比之前更強悍,更恐怖了!南宮焰與明月公子也已負了輕傷,雖不足以致命,可他們進攻的招式卻漸漸的緩了下來,力道也大打折扣。
驀然,巫毒教主嘶吼一聲,化作一條長着翅膀的怪物,像是蝙蝠,可是,卻又長着長長的獠牙,鋒利的爪子,以及一條可以興風作浪的龍尾!
“嗷嗚……”
一聲惡狼般的嚎叫從他口中發出,頓時,大殿中的一根金柱倒塌,無數道黝黑的毒箭從裡面射出,直指南宮焰等人,與此同時,他猛地躍起,一道黑色的流火從他的口中發出,朝着地面上的衆人肆虐而去。
“不好!這大殿支持不了多久,要快點離開!”
眼看着一根根的金柱倒塌,無數的瓦礫從房頂落下,南宮焰神色肅然,沉聲下令讓衆將士護着衛雲鸞與南宮玉兒離開,而他與明月公子,以及幾位將軍留下斷後。
“嗷嗚……想走?做夢!嗷嗚……”
一聲猙獰的咆哮,那怪物猛地躍起,卻是將殿門堵死,生生的阻斷衆人的退路。
“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活着離開!啊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迴盪在整個大殿中,震得衆人耳膜生疼,隨着那猖狂的大笑,無數道黑色的火焰從他口中發出,席捲向衆人!不小心被那些火焰沾到的人,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被腐蝕成一具森森的白骨!
如斯恐怖的幽暗之力!
看着那一步步逼近的,獰笑而猖狂的怪物,南宮焰狠狠的握緊手中寶劍,難道,今日他們真要交代於此地了麼?
“全部都去死吧!”
一聲獰笑,一場黑色的流火漫天罩下,若狂風驟雨般卷向衆人,在這封死的大殿中,在這遍地屍骨,機關陷阱不斷的修羅煉獄中,這一場鋪天蓋地而來的黑色流火,似乎,沒有人可以逃避。
衛雲鸞心底嘆息一聲,忽然轉身抱住南宮焰。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也會是,最後一次,死亡逼近的一瞬間,她的心底卻沒有害怕,只有淡淡遺憾。
這突來的舉動讓南宮焰微微一愣,隨即,快速的反應過來,反客爲主一把將衛雲鸞攬入懷中,向來霸氣張揚的臉上,此刻卻有幾分彆扭,“早知道,就早點把你娶回家了!這是本將軍最後悔的一件事了!”
聞言,衛雲鸞微微一怔,清麗的臉上升起一抹淡淡紅暈,卻難得沒有反駁他,而是靜靜的倚在他的懷中,靜待這最後的生命結束。
明月公子看了他們一眼,悵然一嘆,“哎!至少你們心心相印,大傢伙眼中你們早就是一對兒了!可憐本公子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連媳婦兒都還沒找着呢!哎!都怪那個璃妖孽,沒事就詛咒本公子討不着媳婦兒!本公子做了鬼也一定要回去‘感謝’她!讓她……”
“只怕你做不了鬼!哼!”
明月公子話音方落,便有一道氣勢驚天的嗓音自虛空中傳來,音色空靈婉轉,悅耳動聽,只是,此刻滿腹哀嘆的他根本未曾注意到,“爲了找璃妖孽報仇,本公子一定努力做鬼!”
“噗!就算你做了鬼本姑娘也能打得你魂飛魄散!”
雖然隔得很遠,可還是能聽出那聲音之中的鄙視之情!
“本公子的魂魄是那麼容易……咦?這聲音……璃妖孽!?”
話說到一半,明月公子才猛地驚醒過來,倏地一下擡頭看向虛空,夜色長風之下,一隻白鸞御風而來,好不威風!
頓時,明月公子雙眼放光,滿面驚喜,“小璃兒,你終於來英雄救美啦!”
聞言,南宮璃白眼一翻,差點把晚飯都吐出來。
“鏘鏘——”某胖鳥滿眼鄙夷,趾高氣揚一聲歡叫,扇動着兩隻白花花的翅膀俯衝而下,耀眼的金光從它揮動的羽翼中發出,直逼下方肆虐的黑色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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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少年衣袖輕揚,純白色的光芒若月光般傾瀉而出,直落九天,迎向那些黑色火焰。
原本,已經迫在眉睫的火焰,竟生生被阻,白一層銀白色交織着燙金色的流光包圍,托起,緩緩遠離衆人。
死亡的氣息在遠離,希望與光明再一次降臨,原本已經做好必死準備的將士們,頓時精神抖擻,看着半空中的兩人一鳥,滿目崇拜,神色激動,“殿下,九小姐,你們終於來了!”
“嘎嘎嘎——”還有本鳥君呢!本鳥君個兒最大,爲嘛你們都看不到我?這是歧視鳥!知否?歧視鳥是不對的!要拉出去暴曬五十天的!
“吼……可惡……壞我大計……本座要殺了你們……”
那四不像的怪物一聲怒吼,撲棱着黑色的羽翼朝半空中撲了過去,口中不時發出森然的黑色火焰。
“嘎嘎嘎嘎——”你以爲只有你會叫麼?本鳥君也會!你以爲只有你會噴火嗎?本鳥君也會!
白鸞一聲怒吼,口中噴出金色的火焰,那是正義與光明的化身。
當金色火焰對上暗黑流火……怪物吼叫一聲,險些被那些紛飛墜落的金色火焰燒死!它怪叫一聲,避開白鸞噴出的金火,朝着白鸞背上的兩人衝去。
“妹妹!小心啊,這個怪物邪門的很!”
下方,南宮焰看着這一幕,雖然知道有那個陰險小人在,他家寶貝妹妹一定會毫髮無損,可是,看着那些恐怖的黑色火焰卷向她,他還是忍不住提心吊膽,畢竟,他可是親眼見識到那些火焰的恐怖之處!沾上一點,便會在頃刻間化作白骨!
不過,顯然的,南宮焰的擔心是多餘的,那些黑色流火還沒有沾到南宮璃的衣角,便被少年輕描淡寫的彈開,反而,落在了那怪物自己的身上,讓它自食惡果。
一時間,整個夜空中都響徹那怪物淒厲痛楚的大叫聲,並且,那淒厲的叫聲整整持續了半個時辰!而且,越來越悽慘,聽到後來,饒是那些沙場飲血,九死一生從鬼門關裡活着回來的鐵血硬漢,也不禁毛骨悚然,一陣陣的手腳發涼,並且,開始有點同情那怪物!與此同時,心底,也愈發的敬畏某個陰險奸詐的小女子!
巫毒教主死了,死的極其悽慘!它的身體被黑色流火腐蝕了三分之一,所有的內臟都被白鸞抓了出來,但是,卻留下了心臟,這是爲了讓它多活一會!
然後,它被扔進了血池中,而血池中被放入了大量的毒蛇,可以說,那剩下的三分之二身體,是被毒蛇一點點吞噬掉的……
最後,那座大殿也徹底的傾塌,那座曾經殘害了無數少女與嬰兒的萬惡血池,被深深的掩埋在廢墟之中,再也不見天日。
遠離廢墟之外的一片空地上,南宮璃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南宮玉兒,微微蹙眉,蹲下了身。
看着她蒼白的臉色,痛楚的神情,南宮璃並未猶豫,擡手覆上她的胸口,淡紫色的流光縈繞在她指間,源源不斷的真氣流入南宮玉兒的體內。
良久後,南宮玉兒終於輕咳一聲睜開眼,看到南宮璃時,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你……爲什麼要救我?”
彷彿,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南宮璃轉了轉眼珠子,答非所問,“其實,你也不是很壞……”
仔細回想起來,兒時,她們也算得上同病相憐,同樣生活在那個充斥着陰謀算計的深宅大院之中,備受欺凌,而她,似乎也沒做過傷害她的事情,只除了一件……
聞言,南宮玉兒微微頓住,許久後,才自嘲一笑,緩聲道:“可我曾經試圖用卑劣的手段搶走他,你……不恨我?”
“當時,有那麼點恨,還想過把你丟進河裡去餵魚。”
如此誠實的回答,且某人還是滿臉認真之色,倒讓南宮玉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過你放心,現在我不會不你丟去餵魚的。”某人微微一笑,頓時如春風過境,桃花盛開。
望着那抹如花的笑靨,南宮玉兒怔了怔,低聲開口,“即便你現在殺了我,也是無可厚非。”
對此,南宮璃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救苦救難,以德報怨的聖人,得罪她的人,就算躲進了老鼠洞裡,她也會把他揪出來,送上黃泉路!
但南宮玉兒,之前在山洞爲風凌夜擋了一掌是真的,先前,爲了救哥哥奮不顧身也是真的,雖然,她曾覷視過風凌夜,想過趁火打劫,讓她很是惱火,但,如若不是她橫插一腳,她也不會那般透徹的看清自己的心,認清,風凌夜於她而言,究竟有多重要。事到如今,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可原諒的,況且,她其實,並不討厭南宮玉兒這個人。
“喂!十三少,你,揹着她!”
心思轉動之間,南宮璃伸手一指明月公子,毫不客氣的開口。
“什麼?我?揹着她?憑什麼……”聞言,明月公子頓時跳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南宮玉兒,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不是你背,難道還要本姑娘揹着?”美眸半眯,頓時陰風陣陣。
明月公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伸手摸了摸好看的鼻子,“這裡不是還有很多人麼?爲嘛偏偏是本公子……”
“其實,不用麻煩,休息片刻我自己可以離去。”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時,南宮玉兒適時開口,立刻引來明月公子感激的眼神,但是,他臉上的笑容還未及化開,般被一道陰測測的嗓音凍結。
“如果你敢不背,我就放狐狸咬死你!”
“……”明月公子嘴角一抽,滑落三道黑線,隨即,一記怨氣四射的眼神殺向南宮焰,“你說你沒事送她狐狸做什麼?你這不是成心斷人活路麼?”
對此,南宮焰直接冷哼一聲別開眼,留給他一個拽氣沖天的背影,“本將軍高興!本將軍樂意!你管得着麼?”
最後,孤立無援的明月公子,懷着無比抑鬱的心情背起了南宮玉兒,步履維艱,走在了衆人的最後面,他每走一步,就擡頭看一眼前方的南宮璃,每看一眼,他便念一句咒語,分分鐘都是在詛咒她嫁不出去!唸到後來,連南宮玉兒都聽不下去了。
“你這樣詛咒一個姑娘家,活該自己嫁不出去!”
“……”她忽然間開口,倒是讓明月公子愣了好一會,待反應過來之後,他頓時俊臉黑沉,滿臉憤憤,“誰說本公子嫁不出去了?我只是不想嫁!”
說完之後才發覺不對,頓時,那張俊臉又是一陣扭曲,他很想找個角落把她扔了,可是,看看前面那個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的小女子,他只好咬碎了牙齒往肚裡咽。
這個妖孽!絕對是故意整他!他不就是上次在她的食物裡放了巴豆麼?可是,最後那些巴豆還不是都進了他的肚子麼?而且,還多出了半斤!害得他瘦了整整八斤!八斤啊!對於一個一直想長點肉,卻總是長不了的人來說,一下子飛了八斤肉,這是怎樣的打擊?又是怎樣的噩夢呀!
哎!果然,妖孽是不能得罪的!
一個時辰後,城郊密林。
南宮浩天協同三軍將士整裝待發,被救的少女和嬰兒已經安置在了大批馬車之中,此刻,她時不時地望向遠處,神情中難掩焦急與擔憂。
“元帥,一定不會有事的,莫將軍與單將軍已經前去接應他們了!少將軍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恩。”聞言,南宮浩天點了點頭,蹙起的眉卻沒有舒展,略一沉吟之後,他沉聲開口,“你們在此等候,本帥過去看看!”
“元帥,你……”那人方欲開口阻止,卻聽到一陣馬蹄聲自遠處傳來,頓時神色一肅,飛身躍起,極目遠望,在看到那隨風招展的旗幟時,才鬆了一口氣,“元帥,是少將軍他們!”
他話語未落,南宮浩天已經打馬向前,向來威嚴冷硬的臉上,竟浮現出幾分激動。
“爹爹~”
驀然,一道嘹亮的歡呼聲響起,還未等南宮浩天回過神來,已經有一個不明物體風一般的撲進了他的懷裡。
“璃、璃兒?!”待看清了賴在懷裡的小人兒時,南宮浩天不由得微微瞪大雙眼,神情中劃過滿滿的錯愣,“你怎麼過來了?”
“爹爹~人家想你啦!所以就過來找你了呀!”
那眉眼彎彎,燦若桃花的小模樣,看得南宮浩天一陣歡喜,冷麪元帥瞬間化身溫柔慈父,伸手摸了摸南宮璃的腦袋,笑得嘴都合不攏,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早爲她準備的禮物,獻寶似的呈到她面前,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剛剛走來的南宮焰看到這暖心的一幕,頓時蔫了一張俊臉,“老爹,我絕對不是你親生的!”
然而,對於他小媳婦似的抗議聲,南宮浩天直接忽視,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這是典型的,有了女兒就不要兒子!頓時,某將軍臉上的蔫色更甚,儼然一副被人拋棄了的小狗模樣。
明月公子見狀,忍不住過來‘安慰’,於是,兩人一言不合,再次大打出手,可是,這嚴重影響了南宮浩天與女兒敘舊,於是,南宮浩天毫不猶豫,一腳一個全部踹飛!
時光飛逝,流年似水般輕度,轉眼間,兩個月過去。
秋風已逝,冬意,悄悄降臨,風都城中,已有白梅盛放,空氣中瀰漫着陣陣冷香,清逸,淡雅。
幾日前,南宮玉兒的傷勢已經恢復,她告別了衆人獨自離去,說是要雲遊天下,看一看着大陸風情,對此,南宮璃等人並未阻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快了,過上一直嚮往的生活,他們,也很替她開心。
這一日,風朗氣清,安國公親自在梅園中設了家宴,邀請衆人前來赴宴。
他,可是衆人心中的泰山北斗啊!他設下的宴席,衆人自當爭先恐後前來參加。
一大早的南宮浩天和風祁睿就登門了,陪着安國公閒話家常,其樂融融,而南宮焰,明月公子,南宮璃等人,則是聚在了後院的梅園中,賞花喝茶,愜意悠揚。
雖然還是早冬,可是梅園中卻已是滿樹梅花相映紅,一眼望去,紅梅繞眼,美不勝收。
衆人行在梅林中,俱是神清氣爽,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別樣寧和。
“呀!鳥窩!”
驀然,南宮璃鬼叫一聲,一陣風似的飄到了一棵梅花樹下,仰着頭看着梅花從中的一團黑,漂亮的小臉上,滿是興奮。
“哎!璃妖孽,你果然是長了一雙善於發現鳥窩的眼睛啊!”
明月公子第二個趕到樹下,擡頭看了一眼那鳥窩,滿臉感嘆之色。
聞言,南宮璃斜了他一眼,撇撇嘴,“那也總比你只能發現鳥屎好的多!”
“……”明月公子頓時嘴角抽搐,滑落滿頭冷汗,正鬱悶時,耳邊飄來一道滿是鄙夷的嗓音,十里之外都能感受到那話中的嫌棄之意。
“哼!真是活該!一天不治你都能上牆揭瓦!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明月公子嘴角抽搐,瞪了一會那個一臉神采飛揚的某將軍,然後,可憐兮兮的目光轉向衛雲鸞,“小妹,哥哥被人羣毆,你總不能見死不救?”
見狀,衛雲鸞方欲開口,卻覺腰間一緊,人已經被霸道的擁入一個寬厚的懷抱中,頭頂隨即響起某將軍豪氣沖天的話,“她是我媳婦兒!當然是幫我!你,閃一邊去!”
聞言,衛雲鸞面色一紅,“我還沒有嫁給你。”
某將軍低頭看她,一臉爲難,“小鳥兒,你是着急成親了麼?可是,本將軍已經找人算了,還要再等七天才是千年一遇的黃道吉日……”
“誰着急成親了!你不要胡說!”
“恩!其實本將軍挺着急的……”
“……”
看着那‘如膠似漆’的兩人,明月公子深深的抹了一把傷心淚,哎!孤家寡人真是悽慘啊!只有被羣毆的份啊!太可憐了!
“璃妖孽啊,我忽然有種淡淡的憂傷,不如,咱們比賽掏鳥窩吧!”自憐自哀了好一會兒,某人又抹了一把傷心淚,可憐兮兮的看向南宮璃,如是提議。
對上他千年流浪貓般的眼神,南宮璃嘴角抽了抽,最紅還是決定同情同情他,便點頭答應了。
於是一拍即合,比賽規則如下:
第一,不準使用輕功,必須要純天然的爬樹!
第二,每爬一次樹,只能掏下一顆鳥蛋,即便那窩裡有十棵八棵蛋,你一次也只能掏一顆!
第三,誰先掏滿一百顆蛋誰就算贏,若是這偌大的梅林中沒有那麼多蛋,便以一炷香爲限,誰的蛋多,誰就贏。
第四,輸的人要學一百種動物叫。
比賽一觸即發,南宮焰與衛雲鸞兩人充當裁判,南宮璃充分發揮以往爬牆的經驗,抱着大樹‘蹭蹭蹭’的往上爬,那輕巧的模樣簡直如履平地!不對,簡直比齊天大聖爬樹還厲害。
不一會兒的功夫,她的竹籃子裡已經躺了十一顆蛋,而明月公子的籃子裡,才八顆!
“喂!月餅啊,你想好了要學哪些動物叫麼?”南宮焰手提兩個籃子,遠遠的看着那樹上的兩人,俊美的臉上,笑容可掬,卻有些,不懷好意。
“喂!你個烏鴉嘴!你就知道本公子會輸啊?”明月公子,一手盼着樹幹,一手在鳥窩中摸索,一雙眼睛卻是狠狠的瞪着樹下的南宮焰,表情憤憤。
“那還用說!當然是本將軍的妹妹會贏!掏鳥蛋誰比得過她啊!”
“喂!哥哥,你什麼意思?”
一道殺氣騰騰的嗓音飄來,南宮焰頓時一噎,擡頭就對上了自己妹妹凶神惡煞的小臉,頓時一陣乾笑,“呵呵……那個……妹妹啊!哥哥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你在幹什麼?”
一道碎玉般的嗓音自風中飄來,不僅打斷南宮焰的話,還嚇了南宮璃一跳,她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脖子,抱着樹幹回頭看向那緩步而來的少年,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努力擠出一抹笑,“這個……其實,我就是在賞花啊……”
少年一襲白衣勝雪,緩步行在落英繽紛的梅花林中,如墨的發在風中飛揚,拂過他月色流華的絕美容顏,撩起一抹風華絕代的魅惑。
他,步步生蓮,恍若行在畫中,這滿園景色,碧水長天,彷彿都在一瞬間暗淡下去,失了華彩,再美的景緻,於他面前,也不過是一抹淡淡背景罷了。
少年如玉清遐的眸光,掃過那黑乎乎的鳥窩,落在那隻,停在鳥窩上的素白小手,好看的眉,微微一蹙,“賞花?”
對上少年墨色清幽的目光,南宮璃頓時一陣心虛,縮了縮腦袋,小聲道:“呃……這個……呵呵……順便,慰問一下……”
然,她話未說完,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下意識的擡手撫上額頭,好死不死,正是那隻抱着樹幹的手,這一鬆手,可真是……
頓時,某人驚呼一聲朝地面摔去。
“妹妹!”
“璃妖孽?!這是被嚇得?!”大樹上,明月公子低頭看去,俊臉之上盡是困惑。
電光火石間,一道白光劃過,南宮璃穩穩地落入一個泛着白梅冷香的懷抱中,只是,心虛的她,卻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
他只離開了一會兒,她就上樹掏鳥窩,而且,還被他抓個正着……自從上次從樹上摔下來之後,他便不准她再爬樹……可是今天,她居然當着他的面從樹上掉下來……他會不會想要掐死她?唔!還真是流年不利啊!
心中正叫苦連天時,一隻手伸來,挑起她的下巴,她迫不得已只能擡頭看去,卻對上了他眼底的關心與緊張,帶着幾分急切,卻不見一絲責備,“頭怎麼了?是頭暈?還是頭疼?”
說話間他擡手覆上她的額頭,好看的眉微微蹙着,他可不會以爲,她是被他嚇得從樹上掉下來,剛纔,他明明看到她伸手摸頭。
“我……我只是忽然頭暈……”看着他緊張的神情,她愈發心虛,吐了吐舌頭,小聲道。
“怎麼會忽然頭暈?莫不是着涼了?還是……”
只是,未等他說完,她卻猛地推開他,雙腳一着地,便一路飛奔至一棵梅樹下,而後抱着樹幹,一陣乾嘔。
這突來的一幕,看得少年眉頭緊蹙,眼中的擔憂更甚,他腳下一動,如翩鴻驚影般掠去,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輕拍着她的後背,神色緊張。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本想開口安慰他,可惜,每說出一個字就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齜牙咧嘴愁眉苦臉的小模樣看得少年一陣心疼。
他身子一彎,將她攔腰抱起,也不管她是否會吐他一身,只是,在轉身時,他卻回頭看了一眼樹上的明月公子,眼神之清涼,意味之難測,愣是讓明月公子狠狠的抖了抖,差點一個不穩,從樹上抖下來,直到少年的身影遠去,他還是覺得一陣手腳冰涼,並且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很快,他的預感便成真了!並且,因爲此事,那個陰涼的眼神,便從此成爲了他永遠的噩夢!只要一想到那慘痛的經歷,他就捶胸頓足,恨不能跳入黃河以明志!
當然,這是後話。
眼下,少年離開時便命朔風去請御醫,南宮焰與衛雲鸞對視一眼,也快速的跟了上去,徒留明月公子一個人在風中顫抖,凌亂。
朔風辦事效率很高,很快便將御醫‘請’了過來,那御醫被人提着一路疾飛,早已暈頭轉向,眼冒金星,奈何,在對上少年飛雪般清涼的眼神時,許是驚嚇過度,那眩暈之感竟一掃而空,連忙上前爲南宮璃診脈。
南宮浩天與風祁睿等人也都等在外殿,神色間難掩焦急與擔憂。
安國公聽聞了事情原委後,不分青紅皁白便將明月公子痛罵了一頓,然後將他貶去廚房劈柴!可憐明月公子,縱有千般苦楚,萬般委屈,也只好咬碎了牙齒和血吞。
內殿中,軟榻外垂了珠簾與紗幔,南宮璃躺在軟榻上,御醫正爲她診脈,饒是隔着珠簾,她依然能夠感覺到少年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落在她的身上,讓她有些心虛,有些不自在。
相較於她,御醫的情況更慘,少年就站在牀前,雖說他的視線是看着紗幔之後的南宮璃,可是,那周身的氣場根本讓人無法忽視,有他站在身邊,御醫簡直如泰山壓頂,這是頂着天大的壓力在診脈啊!
看着殿下如此‘陰冷駭人’的神色,不知道王妃是得了什麼重病啊?若是診出個什麼來,那他豈不是凶多吉少?可是,偏偏今日是他當值……
心中百感交集,可是,這診出的脈相……
御醫皺了皺眉,覺得一定是他診錯了!於是,繼續診脈,如此,反覆三次,所得結果都是一樣……
“如何?”
少年,似乎等的不耐煩了,淡淡開口,音色清涼,讓那御醫一個哆嗦,急忙跪倒在地,“回、回殿下……呃不!恭喜殿下,這是喜脈啊!王妃她有喜了!”
御醫如是說着,心底還是有些驚疑不定,這明明都已經一個月的身孕了,難道,殿下居然不知道?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難道,王妃自己,就一點也沒覺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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