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華宮,養心殿。
宮人們看着滾下了龍牀的風君翔,一個個臉色微白,頭冒冷汗,顫巍巍的上前,想要將他扶起來。
“滾——”風君翔一聲暴喝,嚇得宮人們瞬間跪了一地,腦袋,幾乎貼到了地面上。
“皇帝哥哥……你不要動怒,龍體重要……”南宮皓月半倚在龍牀之上,隻手掀開了重重紗幔,一臉關懷的看向風君翔,嬌滴滴的開口。
“月兒先在此休息,朕去趟長樂宮。”風君翔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輕咳一聲,開口。
“皇帝哥哥……都這麼晚了……你……”
“拈花小賊竟敢如此膽大包天!朕定要將他捉拿歸案,碎屍萬段!”
“那……月兒等皇帝哥哥回來……”對上風君翔那一臉的陰狠之色,南宮皓月,柔柔的垂下眼簾,乖乖的躺回了龍牀上。
立刻有宮人上前,爲風君翔更衣。
片刻之後,當風君翔趕到長樂宮的時候,音夙玉正在大發雷霆。
“華國安是怎麼辦事的?連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都收拾不了?還讓他把刑部大牢給毀了?朝廷養他何用?”
音夙玉,一臉的盛怒之色,滿殿的宮人,戰戰兢兢地跪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太后娘娘息怒,風體爲重!”
紅月,貼心的遞上一杯茶,輕聲勸道,
“哀家如何息怒?這個華國安太讓哀家失望了!”
音夙玉的胸口,微微起伏着,顯然是被氣的不輕。
白鸞的下落沒有查到,還賠上了刑部大牢!這一回,還不知道京城百姓會如何議論皇家!
“母后,要不,把蘇青陽召回京來,讓他審理此案?”風君翔擰着眉頭思索了半天,忽而靈光一閃,開口說道。
聞言,音夙玉看了他一眼,冷笑出聲。
“遠水解不了近火,況且,蘇青陽那個老頑固……”
“那依母后之見,該派誰來審理此案?”風君翔眉頭緊鎖,華國安如今還在牀上躺着,有沒有殘廢還不知道,刑部尚書又不在京城,南宮驚天還在昏迷不醒,這偌大的朝中,竟然想不到一個合適的人來接手此案。
“來人,宣兵部尚書覲見!”
風君翔正凝眉苦想間,耳邊,忽而傳來音夙玉的嗓音,將他驀然驚醒。
“母后,您是要請太傅大人審理此案?”
風君翔的神情,驚疑不定,此類案件本該交由刑部官員審理方算名正言順,這,兵部尚書……豈不是,越俎代庖麼?
彷彿看穿了他心底的疑惑,音夙玉微微一笑,老謀深算的開口。
“你且回去安睡,哀家,自有主張!”
看着音夙玉眼中,那一抹明滅幽深的光芒,風君翔,微微瑟縮了下,便也沒再說什麼。
夜色,長風,冷月,疏星。
京城外的官道上,兩匹快馬疾馳而過,月色之下,揚起一路煙塵。
半個時辰之後,皇城西門。
城上守軍看着城外絕塵而來的快馬,一聲斷喝。
“城下何人?深夜進城所爲何事?”
藉着清冷月色,依稀可見,城下是兩名男子,一人,甚是年輕,神情冷然,一人,年逾四十,膚色較黑,然,一身浩然正氣,讓人無法忽視。
中年男子沒有說話,而是從腰間取下一枚令牌,單手舉起。
城上的守軍,探頭看了看,頓時,神色一變,滿臉肅然。
“卑職不知是蘇大人深夜回京,多有冒犯。快打開城門!”
‘吱呀’一聲,城門洞開,兩匹快馬絕塵而去,徒留城上守軍,面面相覷。
“蘇大人不是去了嶺南視察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京了?”
“而且還是連夜進京!是發生了十萬火急的大事麼?”
翌日。
纔剛過了早膳的時間,京州府的公堂便已設好,府門外,更是擠滿了圍觀的百姓。
“啪——”一聲驚堂木響,衙役們頓時齊聲吶喊,刑棍敲擊着地面發出的急促聲點,讓人神經一陣緊繃。
“大膽拈花小兒,你目無王法,藐視公堂,縱火焚燬刑部大牢,你可知罪?”
慕容正德,端坐高位,雙眼緊緊地盯着站在公堂中央的南宮璃,一臉的肅殺之色。
“切!本公子都沒有連夜潛逃,已經是給了你最大的面子,何來藐視公堂一說?”公堂之上,南宮璃一手搖着摺扇,斜睨了慕容正德一眼,漫不經心的開口,一副,悠哉愜意的模樣,哪有半分身處險境的覺悟?
“呵呵……沒有潛逃,那是你尚有幾分自知之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縱然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開,法網恢恢!”
聞言,慕容正德冷笑一聲,一雙看似溫和,實則陰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南宮璃,彷彿,是想將她盯出一個窟窿來。
“那是本公子不想逃。”南宮璃懶懶的翻了翻白眼,滿是鄙夷的看了那人一眼,真是個自以爲是的老傢伙!
“不管想與不想,你都沒有機會再逃!聰明的,就老老實實說出那隻兇鳥的下落,本官,還可網開一面,留你一個全屍!”
“我去!這也是網開一面?”聞言,南宮璃忍不住跳腳,一臉扭曲之色的看着那人,恨不得一扇子扔過去,砸碎他那一臉的道貌岸然。
慕容正德,端坐高位,一臉陰沉之色的俯視着南宮璃,鏗鏘凜然的開口,字字陰沉。
“你聚衆生事在前,蓄意傷人在後,又縱鳥行兇,傷及無辜百姓,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縱火焚燬刑部大牢,每一宗,都是死罪!數罪並進,本該判你二十四匹馬分屍!但,你若說出……”
“噗——咳咳咳——哈哈哈……”
只是,還未等他說完,便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咳嗽聲之後,還有一陣誇張而癲狂的笑聲。
公堂之上,南宮璃一手拍着心口,一邊咳嗽,一邊大笑,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看着明明快要咳出眼淚,卻笑得一臉抽風的少年,公堂之上的衆人,臉色一陣扭曲。
“拈花小兒!你給本官肅靜!擾亂公堂,罪加一等!”慕容正德,眉頭緊蹙,面色微青,沉聲斷喝。
南宮璃,很是配合的止住了笑聲,卻一臉扭曲之色的看着他。
“慕容大人,您絕對是本公子見過最變態的人!二十四匹馬……分屍……噗——哈哈哈……還有比這更變態的麼?”
“放肆!”聞言,慕容正德臉色驟變,一記驚堂木拍下,暴喝出聲。
“無知豎子,如此冥頑不靈!休怪本官無情!來呀,用刑!”
一聲令下,頓時,十幾名衙役擡來了三套刑具,隱隱之間,還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這是……”
看着那恐怖慎人的三套刑具,南宮璃,吞了吞口水,嘴角,有些抽搐。
“哼!這是消魂釘,剔骨鞭和絕命傘,每一樣,都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南宮璃那一臉唏噓的神色,落在衆人眼中,儼然就是害怕,慕容正德,不由得陰森一笑,不無恐嚇的開口。
“乖乖!聽名字就這麼變態!要是上身了之後,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南宮璃,合上摺扇,一手摸着下巴,踱到了那幾樣刑具跟前,細細的打量着,那專注的模樣,彷彿,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玩意兒一般,看的慕容正德,臉色一陣鐵青。
“無知小兒!來呀!給他嚐嚐!”
一聲令下,立刻有人上前,架起了消魂釘,朝南宮璃走去,一臉的陰森之色,一雙惡毒的眼睛裡,隱隱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彷彿,於他們而言,給人用刑,便是人生最大的快樂。
看着那一臉陰損之色的幾人,南宮璃,美眸微眯,眼底,劃過一抹厭惡之色,還未等她開口,公堂之外便傳來一道恍若洪鐘般的嗓音。
“且慢!”
雖然,只有寥寥的兩個字,卻帶着一股凌越天地的浩然正氣。
這聲音……
衆人皆是一驚,不由自主的擡頭朝公堂外看去。
那人,踏着青天白日而來,一身黑色鍛金的朝服,一頂鑲嵌着金月的官帽,一身剛正不阿的正氣凜然,面色黝黑,目光如炬,任何陰暗在他的眼前,皆無法遁形。
“蘇……青陽?”
慕容正德滿臉的震驚之色,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眼神,微微閃爍着。
蘇青陽不是要一個月後才能回來麼?爲何,這麼快便回來了?而且,他們竟然沒有得到他回京的消息!這,是怎麼回事?他忽然回京,究竟有何內幕?
一瞬間,慕容正德的心思,轉了千百般,也就是在他驚疑不定的當兒,蘇青陽已經越過了衆人,來到了公堂的中央。
“尚書大人,可是在審理刑部縱火案?”
蘇青陽,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慕容正德,沉聲開口。
“正是。蘇大人消息可真靈通!”慕容正德一愣之下回過神來,看着蘇青陽,雙眼幽深。
“既然本官已經回京,此案,自當由本官親自審理,尚書大人,還請移座。”
沒有理會慕容正德別有深意的話語,蘇青陽直接走到了他的座位前,沉聲開口,絕不似在說笑。
聞言,慕容正德的臉色變了變。
“蘇大人,雖然你是刑部尚書,可是,此案太后已經交由本官審理。”
“尚書大人,掌管兵部調度,本官,負責刑部諸事,自當,各司其職,爲國盡忠,這纔是爲臣之道,方名正言順。”不卑不亢,分毫不讓。
慕容正德,目光輕閃,臉色變幻不定,良久之後,終是一拂衣袖,憤憤地走下高座。
“本官既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自當在此陪審!”
丟下一句話之後,慕容正德顧自命人搬來了椅子,坐在了公堂一角,臉色,依舊是陰沉難看。
南宮璃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那個刑部尚書。
難怪京城百姓皆稱頌他爲蘇青天!單是看這不畏權貴,鐵面無私的氣節,就已經讓人欽佩了!更何況,那一身不爲任何人折腰的凜然正氣,更是讓人,由衷折服。
在她打量蘇青陽的時候,那人,若日月般明朗的目光,也是落在了她的身上,眉宇間,籠着幾分深思。
雖然說不出爲何,可是,南宮璃就是覺得,他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般。
“你就是拈花公子?”
驀然,那人開口,聲音,還是如之前一般,沉若洪鐘,卻少了幾分冷然。
“正是在下。”南宮璃,難得的收斂起那吊兒郎當的神態,對着蘇青陽,拱了拱手,正色道。
接下來,蘇青陽便簡單瞭解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隨後,丟下的一句話,直接驚了公堂上的一衆人,就連南宮璃,都是微微張大了雙眼,一臉怪異之色的打量着那人。
他說:“拈花公子,本官判你無罪釋放!你可以走了!”
公堂,靜默了三秒鐘之後,慕容正德,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指着蘇青陽,一臉的激動。
“蘇青陽,你!你怎麼能這樣草率定案?”
就連府門外圍觀的百姓,也不禁竊竊私語起來,一張臉上,盡是困惑不解之色。且不說其他,單是這縱火焚燬刑部大牢一事,就不能無罪釋放啊!
“本官斷案,自有分曉,尚書大人,何必如此驚慌?”
聞言,蘇青陽只是轉頭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開口。
“你!本官何時驚慌了?”聞言,慕容正德,面色一囧,急聲反駁。
“既如此,退堂!”蘇青陽,收回目光,拿起案上的驚堂木,就欲拍下。
“且慢!”
“尚書大人,還有何事?”
“這拈花小兒,聚衆生事,以比試爲由,暗報私仇,害的京城四少傷的傷,殘的殘,此事,難道,就這麼算了?”慕容正德,面色微沉,眼底,更是幽光明滅,那四少之中,可還有一人是他的親兒!更何況,這個拈花小兒把婷婷害得那麼慘,豈能,這般便宜了他?
“風瀾律法,並不限制公平決鬥!”
聞言,蘇青陽只是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眉眼一沉,開口。
“況且,既是自己技不如人,受了傷,又如何能怨得了別人?”
技不如人?聞言,慕容正德的臉色沉了沉,卻找不到反駁之辭,微微頓了頓,復又開口。
“那他在明月樓中,縱鳥行兇一事,又當如何計較?傷的人,可有不少無辜百姓!”
“尚書大人,可以證明那隻兇鳥便是拈花公子所有麼?”
“這……”聞言,慕容正德微微頓住,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既然不能證明,那又何來拈花公子縱鳥傷人一說?”沒有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蘇青陽,緊接着開口,步步緊逼。
“這……就算此事,你說的有理,可是,他縱火焚燬刑部大牢一事,可是鐵證如山,罪無可赦!難不成,蘇大人還想公然包庇於他?”
想到這件事,慕容正德,頓時底氣十足,不由得,微微擡高了下巴,一臉自信滿滿的看着蘇青陽。
“刑部大牢,設施早已陳舊,弊端日益明顯,本官早有拆之重建的想法,只是礙於前段時間一直公幹在外,才耽擱了下來。如今回京,本就打算命人拆了。”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與思考,蘇青陽,沉聲開口,對答如流,絲毫不見異樣。
“什、麼?你……”一時間,慕容正德不由得愣在了那裡,手指,顫巍巍的指着蘇青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公堂中的其他人,也是一臉的呆愣之色,就連南宮璃,也是狠狠的眨了眨眼睛,一臉古怪之色的看着那個面色黝黑,目光如炬的人,有些,無語。
他真的有想過,要拆了刑部大牢重建麼?真的麼?
良久之後,慕容正德豁然站起身來,有些憤然的看着蘇青陽,沉聲質問。
“那麼,依據蘇大人所言,這拈花小兒,非但無過,反而有功了?”
慕容正德,臉色鐵青,幾乎,咬碎了一口銅牙。
“不錯!”
誰知,那人卻很不給面子的,直接回了兩個字,將慕容正德氣得一拂衣袖,憤然離去。
公堂外的百姓,一陣唏噓。
“蘇大人,小的我,真的可以走了?”
南宮璃,轉了轉眼珠子,看向蘇青陽,開口。
“不錯,拈花公子請便。”
“……”
看着那人不苟言笑的黑臉,南宮璃,不可抑止的抽了抽嘴角,拱了拱手,頂着一頭的問號,轉身離去。
這個鐵面無私,又能氣死人不償命的蘇大人,爲何,要幫她?
長樂宮。
“你說什麼?蘇青陽回京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音夙玉,驀然瞪大雙眼,一臉震驚的看着慕容正德,低呼出聲。
“應該就是昨夜。”慕容正德,臉色依然很難看。
“就是不知道,這是偶然,還是另有隱情。”
“這個老頑固!提前回京,居然沒有走漏半點風聲!一回京,就給哀家添亂!”音夙玉,一掌拍在身側的椅背上,臉色,有些陰沉。
“就是不知,他與那拈花小兒有何關係?竟然這樣偏袒於他?可不像他的作風!”
慕容正德,緊蹙雙眉,一臉的沉思,這個蘇青陽,是京城家喻戶曉的鐵面判官!從不徇私枉法!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當朝權貴,犯了法,他絕對二話不說,把你送上斷頭臺!是以,京城百姓,私下裡都叫他蘇青天!
可是,這次,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就是有意袒護拈花小兒。
“查!一定要查清楚!這個蘇青陽,仗着先帝的重用與百姓的擁戴,從來不將哀家放在眼裡,總有一天,哀家會親手除去他!”
一抹陰狠之色劃過眼底,音夙玉轉身坐下,狠聲開口。
暗處,立刻有一道黑影閃了出去,沒入門外的長天之中。
“呵呵……既然那個老頑固說要重建刑部,哀家倒要看看,他從哪裡籌備那麼多的銀兩!”
“娘娘,你的意思?”聞言,慕容正德神色一頓,擡頭看向音夙玉,眼底,幽光暗隱。
“他以爲,重建刑部是件簡單的事麼?這裡裡外外,至少也需三千萬兩白銀!他既是清正廉明,又哪來這麼多銀兩?除非,他是徇私舞弊,貪贓枉法!”對上慕容正德,驚疑不定的眼神,音夙玉,陰森一笑,不無得意的開口。
“妙蛙!到時,國庫不給他撥款,本官倒要看看,他如何重建!哈哈哈……”
得意的笑聲,迴盪在檀香嫋嫋的大殿,暈開一室,陰謀的氣息。
不得不說,這一招,還真夠陰損!
國庫不予撥款,蘇青陽一介清官,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銀兩!到時,刑部無法重建,不僅拈花小兒難逃一死,就連蘇青陽,也會被株連!
若是,他拿出了那麼多銀兩,這,更不必說,定是受賄而來,到時,烏紗不保,身敗名裂,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如此,真是,妙哉!
雲王府,紫竹林。
白雲悠悠,日朗清風。
飄渺的琴音,自少年如玉的指間傾瀉,靜靜的,流淌在悠悠的竹林之中,天地浩渺,時光靜美。
彷彿,世間所有的紛爭污垢,在這一片靜謐的時空裡,都會蕩然無存,沒有人,沒有事,可以,損了那少年舉手投足之間的清雅超然,遺世獨立。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自竹林之外傳來,朔風身形微動,已經掠至那人身前。
“蘇大人。”待看清來人之時,朔風,點了點頭,便將那人引進了竹林。
“卑職蘇青陽,見過殿下。”
蘇青陽,一身泰然,拂了拂衣袖,單膝跪倒在少年身前,眉宇之間,皆是深埋於心的尊重與恭敬。
若有朝中官員在此,定會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這個老頑固,平日裡見了太后與皇上,也從來沒有這般恭敬過。
少年擡頭看去,修長如玉的手,輕輕擡了下,蘇青陽,會意起身,恭敬的站好。
“殿下交代的事情,卑職已經照辦。拈花公子,也已經安然離去。”
“恩。”少年,淡淡點頭,神情,清冷若飛雪長風,無波無瀾。
“不知殿下,可還有其他吩咐?”對於少年的清冷淡漠,蘇青陽,並未覺得有絲毫的不妥,凝眉想了想,恭聲開口。
“沒有。”
“那……”
“銀兩的事情,你不必擔心。”
少年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卻讓他微微一怔。
“殿下,您已經知道了?”
“恩。”
蘇青陽也只是微微一愣,便恢復了正常,如殿下者,世間又有何事,能瞞的了他的呢?
“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卑職這便告退。”
“恩。”
少年微微點頭,渺渺琴音,再次從他的指間流淌而出,帶着一股寧靜悠遠的氣息,緩緩暈開,在整個天地之間。
蘇青陽轉身離去,目光,不經意間掠過少年身下的輪椅之時,眼神,驀然一暗,一瞬間,似涌過萬千種情緒,卻又彷彿,什麼都沒有,只餘一聲,細不可聞的嘆息,跌落在風中。
是夜,月朗星稀。
京城一處豪華府邸。
遠遠的,便可聽到房間裡傳來一陣鬼哭狼嚎之聲,似殺豬般尖銳刺耳,暗夜之中,聽得人一陣陣毛骨悚然。
“兒呀!你這究竟是怎麼了呀?怎麼突然就這麼嚴重了呢!”
牀邊,一個身材發福,髮絲微白的男人,雙手扶着額頭,一臉的哀色。
牀上,躺着一個小山似的人,不住的翻滾着,哀嚎着,臉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落下,似乎,正忍受着某種鑽心的疼痛。
“爹呀!你快想想辦法呀!救救弟弟啊……”牀邊,一個胖妞,看着牀上哀嚎的人,急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三兩步跑到那中年男人的身邊,抓着他的胳膊,急聲嚷嚷着。
“我就這麼一個老來子!我也着急啊……我也想救他啊……可是,京城的大夫都請遍了,都說治不好……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哎……這究竟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
中年男人,也是急的團團轉,一副,恨不得捶胸頓足的樣子。
“嘻嘻嘻嘻——”
驀然,一道尖細的笑聲,自房頂傳來,暗夜之中,帶着一股陰測測的氣息,讓人,毛骨悚然。
“什麼人?”胖男人和胖妞,均是臉色一變,滿臉警惕的看着房頂,身子,有些發抖。
“凡夫俗子!連本公子都不認識嗎?活該你兒子半死不活!”
一道尖細的嗓音傳來,緊接着,父女兩人只覺得一股陰風撲面而來,房間裡,驀然多出一道暗影來。嚇得兩人一陣尖叫,連滾帶爬的朝門口滾去。
“啊啊——鬼呀——”
“快來人啊——”
房門,瞬間被人推開,幾十個家丁衝了過來。
“嗖——”一道勁風吹過,‘嘭’的一聲合上了房門,將那十幾名家丁隔絕在外,父女倆更是嚇得腿一軟,撲到在地,一邊哆嗦,一邊磕頭求饒。
“大仙饒命啊——”
“嘻嘻嘻……你們現在不逃了?”
一股陰風吹過,兩人的身前,落下了一道黑影。
一身漆黑,臉上,還帶着一個白瓷面具,上面的圖案,有些像百姓們家中貼的,金童玉女中金童的畫像,那人,渾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雙晶亮如琉璃般的眼睛,暗夜之中,閃爍着璀璨如星光的華彩。
“不、不、不逃了……”
聞言,兩人頓時搖頭如撥浪鼓。
“恩!擡起頭來!”
一道尖細的嗓音傳來,帶着不容抗拒的魔力,父女兩人,一個激靈,猛地擡起頭來,目光在撞見了那人臉上詭異的面具時,頓時,瞳孔一陣收縮,逃也似的低下頭。
“不、不、不知大仙駕臨有何吩、吩、吩咐……”
“本公子乃是太上老君座下弟子,人稱,五毒公子,今得知,你兒子王金山危在旦夕,命不久矣,特來,施救!”
“大、大仙……求你救救我兒……”
“只要你能救活我弟弟,要什麼都有!”
兩人一聽王金山命不久矣,頓時,也忘記了害怕,刷的一下擡起頭來,直直的看着那個黑衣人,連聲哀求。
“倒也不難,本公子這裡有仙丹一顆,可救你兒性命。”說話間,那黑衣人的指間,驀然多出一個金色的藥丸,隱約之間,還泛着點點金色的光暈。
“仙、仙丹?太好了!我弟弟有救了!還請仙尊賜藥!”
看着那金光閃閃的仙丹,兩人,不由得雙眼放光,滿臉的希望。
“不急!只要你前往刑部送去白銀五千萬兩,本公子,自會賜予你救命仙丹!”看着兩人眼中貪婪的光芒,黑衣人,翻了翻白眼,尖細着嗓音說道。
“什、什麼?五千萬兩白銀?”
聞言,兩人驀然瞪大雙眼,滿臉震驚的看着黑衣人,驚叫出聲。
“怎麼?你們不想要這仙丹了?不想要你兒子的狗命了?”
尖細的嗓音之中,驀然多出了一股陰森之氣。
“這……”
聞言,父女倆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牀上翻滾哀嚎不止的王金山,一陣爲難。
“大仙,可否少一點?五千萬兩太……”太多了……
“既然。你們不想救那個死胖子,本公子,只好成全你們!”
未等他們是玩,那黑衣人已經一陣風似的飄到了牀邊,在兩人來不及阻止的時候,輕輕地揮了揮衣袖,頓時,一股暗香縈繞在空氣之中,牀上的王金山,驀然尖叫了一聲,兩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你……”
“兒呀——”
兩人,頓時撲到了牀前,搖晃着不省人事的王金山,哭得肝腸寸斷。
“大仙……求您救救我兒呀……我給!別說是五千萬兩,就是八千萬兩,我也給啊……”
“可惜,本公子現在不想救他了!”見狀,黑衣人將頭一扭,丟給兩人一個倨傲的背影。
兩人,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勢,挪了一個圈,轉到了黑衣人的身前,磕頭不止。
“大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求您……救救我兒吧……”
“好吧!看着你如此誠意的份上,本公子,就大發慈悲救他一命好了!”
“多謝大仙……小人這就命人送去五千萬兩白眼……”
聞言,那胖男人頓時滿臉喜色,抹了抹眼淚,就欲從地上爬起來。
“錯了!是八千萬兩!”
一道慢悠悠的嗓音傳來,驚得王員外,腿一軟,直接摔到了地上。
“大、大仙?不是五千萬兩嗎?”顫巍巍的嗓音,滿是驚疑未定。
“改了!”
漫不經心的兩個字,差點讓王員外眼前一黑,昏死過去,還好,被身邊的王銀川,一把扶住。
“爹,銀子沒了還能再賺,弟弟沒了,可就啥都沒了。”
“恩!你說的對!我,這就親自去送銀子!”
看着那父女倆,一副壯士斷腕般的模樣,黑衣人,抽了抽嘴角,開口。
“本公子先賞你們半顆仙丹,待明日,你們送完了銀子之後,自會來賞下半顆。”
說話間,黑衣人屈指輕彈,一道金光飛過,沒入王金山的嘴裡。
沒一會兒,那人便哼哼着醒了過來,父女兩人一見,頓時滿臉喜色。
“多謝大仙賜予仙丹!”
跪地磕頭,眼中,卻有一道精光閃過,既然,仙丹已經到手,銀子,也就不用拱手送人了吧?
正得意間,耳邊,驀然飄來一道陰森森的嗓音。
“半顆仙丹,可保三個時辰性命,若三個時辰之後,沒有另外半顆仙丹續命,他就會……”
黑衣人話音方落,便聽得王金山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
“哎呀……我的肚子……我的心……我的肝啊……”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兩人見狀,頓時一陣慌亂。
然,眼前陰風一掃,房中,已經沒有了黑衣人的身影,只餘,風中飄來一句涼颼颼的話。
“一顆仙丹,是救命良藥,半顆仙丹,便是穿腸毒藥!若不想他,腸穿肚爛而死,就乖乖送上白銀八千萬兩!”
兩人,愣愣的聽着,還未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耳邊,再次響起王金山打雷似的慘叫聲。
翌日,一大清早,刑部之外,便圍滿了觀望的百姓,此刻,他們正滿臉唏噓之色的看着刑部大門,低聲議論着。
“天下皆知,重蓮公子,樂善好施,且出手闊錯,此番,他出資重建刑部,也是無可厚非之事。明月樓坐鎮風都近十年,爲國爲民,皆是出了不少的錢財,如今,支援刑部重建,也是情理之中,可是,那個王員外……”
“那個鐵公雞,雖然是京城首富,可是,卻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這一次,不知道是抽的哪門子風,居然搶着來送銀子!”
“就是!他一定是中邪了!”
“……”
原來,今日一大早,便有三波人馬前來送銀子!
一人,是名滿天下的紅樓主人,重蓮公子。
一人,是明月樓的蕭掌櫃,一人,便是京城首富,王員外!
一時間,全城百姓都是唏噓不已。
刑部大門,蘇青陽看着眼前,手捧錦盒的三人,雙眼中,隱過幾分精芒。
重蓮公子,自是奉了殿下之令前來,可,另外兩人,卻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呵呵……既然有這麼多貴人搶着送,那小人,自是不便與貴人相爭,小人,這便回去。”王員外,雙眼滴溜溜的轉着,看了看另外兩人,訕笑幾聲,就欲告辭離去。
“且慢!”然,他前腳剛動,便被蘇青陽一聲斷喝,叫住了。
“大人……”王員外,不甘不願的頓住腳,滿臉緊張的回過頭,目光哀哀。
“身爲京城首富,理應爲京城百姓謀福,這銀子,本官代全城百姓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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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那他們?”聞言,王員外險些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兩位的好意,本官心領了!重建刑部所需的銀兩,已經足夠!兩位請回吧!”
“如此,那本公子便不強求了!”
聞言,重蓮狠狠的抽了抽嘴角,桃花眼中,劃過幾許魅惑流光。
這個蘇青陽,總是一臉耿直,一本正經的模樣,其實,還挺黑嘛!還知道爲尊主節省開支?
消息傳入宮中時,音夙玉險些氣到吐血,卻也,無計可施。
一時間,刑部被焚燬一事,告一段落,蘇青陽正在大張旗鼓的重建刑部,百姓們熱議的話題,漸漸變成了武狀元大賽的事情,朝廷,也正在如火如荼的準備着,還有三日,便是大賽之日,所有人,都很激動。
然,一道從邊關傳來的消息,恍若一記驚雷,當頭劈下,將整個皇城,都撼動了!
百姓譁然,朝臣動盪,皇帝,更是驚得從金鑾寶座上摔了下去。
武狀元大賽,被迫延遲,京城,人心惶惶,百官,人人自危。
鎮國公府。
“你說什麼?這是真的?”鎮國公夫人,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嘴脣顫抖的看着南宮靖宇,滿臉震驚。
“千真萬確!涼州兵變!他們,真的反了!”
南宮靖宇,滿臉沉痛,重重的嘆息了一聲,開口。
“不!這怎麼可能?浩天他,怎麼可能由着那個不肖孫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聞言,南宮靖宇看了她一眼,雙眼一閉,丟下一記晴天霹靂。
“叛軍的首領,不是別人,正是二弟呀!”
“什麼?浩天?”聞言,鎮國公夫人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久久地,回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