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飛花 星辰再現(重發)
那聲音籠罩下來,不僅僅是江蘺的身子一僵,便是風間琉璃,臉上也迅速的滑過一絲不明的痕跡。
薄霧和晨曦一同來臨,江蘺放眼一看,卻沒有看到任何的身影,風間琉璃突然抓住江蘺的肩膀,江蘺瞬間看向他,上杉修最後一句話的意思難道就是指她?這風間琉璃只是爲了來捉自己的?
在她還在思量的時候,風間琉璃的聲音卻已經遙遙的傳遞過去:“師父,再給徒兒一點時間。”
他一開口,那同樣悠遠的氣息就遙遠的傳遞開去,江蘺微微驚異的看着他,但是風間琉璃卻只是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一雙眼睛緊緊的逼着她,那是第一次帶着慎重或者冷漠的表情。
江蘺不知道風間琉璃說這句話幹什麼,因爲對他而言,這簡直算是隱瞞!
風間琉璃的話傳出去之後,那邊良久沒有迴應,江蘺的神經提着,現在這個時候,遇上上杉修簡直是最讓人無法預料到的事。
過來良久,風間琉璃方纔將江蘺的肩膀鬆開,江蘺的目光撇過他的手,卻是一把涼涼的汗。
他幫自己幹什麼?
或許江蘺的目光太過驚異,風間琉璃不得不將自己的目光轉開,然後輕輕一點,然後跳上那條鬼船,過了片刻,他又跳了下來,然後站到了江蘺的旁邊,伸出了手。
江蘺下意識微微一退,風間琉璃的嘴角扯出一絲笑意,說不出是諷刺或者其他,他道:“我知道你不想我碰你,但是現在,你不想也得想。”
他的手猛地伸過來,然後一把緊緊的抓着江蘺,幾乎要將她捏碎,那眼神夾着刀,江蘺幾乎要被這樣的目光給逼退,但是最終,他僵硬的嘴角扯了扯,然後一把隔着她的衣衫提着她的手腕往鬼船上一踏。
到了船上,他卻再也不看江蘺一眼,將江蘺的手一鬆,便往鬼船的那邊走去。
江蘺顧不得自己手腕上那燃燒般的痛意,而是立馬跑向云云。
云云被綁在那裡,一張小臉白的驚心,緊緊地閉合着雙眼,只有那長長的眼睫毛彷彿乍飛的蝶,但是那睫毛上,卻凝着一點點白色的霜花。
江蘺伸手一摸,只摸到粘稠,她的心中一驚,立馬將云云身上的繩子解開,然後在他的手上一探,她摸着他的額頭,然後從自己的懷裡掏出銀針,封閉了他身上的所有感官,剛纔肯定有什麼東西侵襲過他,但是幸好的是自己及時趕到了,待會兒只要用熱水將他的身體洗一洗,就會將他表面上的那些毒物洗乾淨。
江蘺將云云緊緊的抱在自己的懷裡,然後方纔打量起眼前的這輛鬼船,遠遠看的時候只覺得巨大,但是現在看來,江蘺的感官就不僅僅是巨大了,而稱得上是驚異了!
因爲她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發現這艘船上的東西,竟然具有鮮明的現代的特徵,而在穿透竟然還有一個自動的發射石頭的開關,設計的精妙絕倫,只要稍微一碰,就會發射過去,而在那條拉桿上面,竟然還用數字標記着將繩索拉到哪裡射程會有多遠。
江蘺急忙往船艙裡面走去,一進去,才發現這艘船裡面竟然還設計有藤椅,藤椅上有一個和風扇相似的東西,但是都是木頭製作的,一旦拉開開關,旁邊的小小的水車就會帶起轉輪轉起來。而在旁邊狹小的書桌上,厚厚的灰塵覆蓋下,赫然是一本書,竟然還是一本《十萬個冷笑話》,不過用的是簡體字寫得,和現在的文字詫異過大。
江蘺幾乎可以斷定,這艘鬼船的主人是一個穿越者。
除了齊薇,竟然還能遇見這樣一個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而這時候,船艙外面一個白影一閃,江蘺追出去,就看到那個白影“撲通”一聲跳入海中,但是江蘺卻已經可以看得清楚,那個白影就是水猴子,她的目光緩緩的移過,然後看向那個發射石頭的機關,心中豁然明白,恐怕他們受到的攻擊也是這些水猴子做的,怪不得這裡面的腥氣那麼重,這艘鬼船怕是那些水猴子的寄居地了,這艘船在這海上不知道穿行了多久,能保存的這般完好也是一個奇蹟。
而且,從剛纔的佈置上看,這船的主人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坐在船上橫行天下,想想也是風流。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離開。
江蘺的目光一掃,看到了風間琉璃,他揹負着雙手站在那裡,一頭烏髮在空中散開,沉沉的裹在晨霧中。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自始至終都是敵人,沒有半分迴轉的餘地。
風間琉璃突然一揮手,道:“你走吧,你能不能逃出這片海域就要看你的本事。”
江蘺抱緊了云云,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是卻忽然發現沒什麼可說的。
她默默的轉身離開。
風間琉璃就那樣站在那裡,沒有回頭,沒有說話,但是那細微的聲音卻一聲聲灌入他的耳朵。
她的腳步漸漸的遠離,她跳下船頭,她的衣角帶起淡淡的風聲,她落入下面的船。
消失了嗎?就這樣消失了?
船最終開始漸漸的遠離,那些水波被緩慢的撥開,他知道,她會平平安安的走出這片海域,在剛纔,他竟然對上杉修說了謊,那個時候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他什麼都沒想,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讓上杉修找到她。
他忽然覺得有些悲涼,那些悲涼從骨子裡一點點的擠出來,有種讓人沉湎的痛意,他這一生,活了二十多年,卻從來沒有過一個人,可以陪着他萬水千山,爲了他不顧一切。他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中,一切都不過是爲了生存罷了。
一生下來,便只有一個聲音來告誡他——如果你想活着,就必須想方設法的殺死你身邊所有的對手。
活下來,沒有什麼比這三個字更令人感到震撼,於是,他看着身邊那些溫暖在生死的碾壓下灰飛煙滅,相信的,遭受背叛;相攜的,反目成仇;全意交託的,屍骨無存。他冷眼旁觀,親手掐斷一個個生機,他不斷的告訴自己,想要活下去,就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自己,都不能相信。
他開始在一場場爾虞我詐中活下來,然後爲自己貼上一張張面具,彷彿臣服在他師父的腳下,但是臣服?臣服是什麼?臣服不過是手段,他希望的是,坐到最高處。
這個道理他知道,上杉修也知道,但是他容忍,不過是當年曾經提到過的一句,他喜歡用快刀,即使他有割傷手的危險。
他也是。
所以,他會培植自己那些野心勃勃的手下,他們的規矩就是,有能力你就上,殺了高位者,你自然就坐上了高位。這是他們的規矩,弱肉強食,所以他的手下來殺他他也認爲天經地義。
他從來沒有過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因爲他從來不懂,但是爲什麼,在江蘺保護着云云,或者守護着楚遇的時候,他竟然會覺得莫名的貪戀,爲什麼從來沒有過這樣一雙眼睛注目在自己的身上?
而江蘺呢?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隔得很遠,漫天大雪中,她站在船頭,隔着一扇簾子被楚遇握住手,那時候的驚異而淡定,慌張而清冷的臉,他有些不明白,爲何一開始那麼模糊的臉,到了現在竟然如此的清晰起來,就像刀子一樣刻下去。
可是又能如何呢?那個握住她手的人,從來都是楚遇,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看客,看着他們的悲歡離合,想要冷嘲一場笑話,卻註定陷入旁人的溫暖,求之不得。
風間琉璃站在那裡,最終冷冷的扯了扯嘴角。
真是瘋了啊。風間琉璃,你真是瘋了啊,你想像曾經你看不起那些人那樣的死去,那樣卑微的,爲了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而死去嗎?
真是可笑,這世間只有一個道理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成王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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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是不會敗的。
——
江蘺沒有料到海上的路途會如此順利,沒有碰上上杉修,也沒有碰上那些水猴子,並且返回就遇到了樓西月,樓西月雖然被江蘺吩咐返回陸地,但是他哪能這般輕易的放棄,又在海域上打轉了一天,而又恰好和江蘺相逢。
燒了熱水,江蘺便將云云的身子擦乾淨了,然後餵了他一些藥物,方纔將他帶下去休息,大概到了海上的時候,就可以痊癒了。
而這個時候,哥舒少遊也醒了,而提及那本書,他卻沒有任何的印象,只是說和江蘺分開之後,他意外的抓到了另外的一塊浮木,但是到了最後還是支撐不住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躺在這裡了。
江蘺手裡緊緊的抓住那本小冊子,心中微微的起伏不定。
但是,本來就是賭博不是嗎?就算明知道是陷阱,可是大不了便是一同死罷了,沒有比這更壞的結局了,她還有什麼不能放棄的?
一行人到了陸上,便趕回了西塞,而出乎江蘺意料之外的是,孤城竟然早就在無名城呆着了,他見到江蘺,第一句話便是:“楚遇的星辰再現了。”
楚遇的星辰再現了。
江蘺聽到這句話,腦袋有長久的空白,那眩暈一陣陣襲擊而來,幾乎讓她站立不住。
她看着孤城,聲音有止不住的顫抖:“你說什麼?”
孤城看着她,道:“雖然星辰再現了,但是情況卻十分特殊。或者更準確的說,楚遇從開始到現在都一直是這樣的狀態,或許,以後也會是這樣的狀態。”
江蘺醒了醒,方纔鎮定下來,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孤城擡頭看着天空,道:“楚遇其實一直沒有真正的死去,但是卻和死亡差不多。當時的星辰隕落不過是一個假象,但是這個假象卻騙過了所有人。而前些日子,我突然發現北冥星海有星辰再現,十分的微弱,只是最近三年雲霧詭辨,一直難以看清,可是這顆星搖搖欲墜,如果時間再長一些,恐怕就要徹底的墜落。”
江蘺聽了孤城的話,微微的閉了閉眼,道:“我知道,我得到了這個東西。”
江蘺說着將懷中揣着的那本小冊子掏了出來,然後遞到了孤城的面前,道:“這是我在海上得到的。可是哪裡去找什麼七星之日,子修原來的時候爲什麼沒有告訴我,這是最後一年,最後一年。如果錯過了這一年,我該何去何從?”
孤城沉默了片刻,道:“或許連他都不知道,也或許,他無法保證的事情,他不敢給你希望。”
他們兩個都是同樣的人,嚮往真實而非虛妄,因爲太過在乎,反而不敢給與任何的承諾,情願一個人默默的走向死亡,也不願再次給與一場希望的幻滅。
江蘺說不出話來,所有的言語都擠兌在喉嚨,她幾乎不敢去看孤城的臉,那張和楚遇相同的容顏,如此鮮活的在她的面前,如果是楚遇該多好,如果是楚遇站在她面前,她付出所有的代價都在所不惜,可是現在,這些微的希望走向終點,而楚遇的甦醒,卻似乎遙遙無期。
江蘺從自己的懷裡掏出離心草,看着那依舊清脆的顏色,道:“不論如何,我還是要試一試。”
她說着進入自己的屋子,身後孤城的聲音淡淡的傳來:“七星之日我來幫你。”
江蘺猛地回頭,孤城看着她,道:“他是我哥哥,難道不是嗎?”
江蘺語塞,是啊,他們原本是兄弟,雖然相處的時間只有那麼短短的時間,可是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他們更能瞭解對方。
孤城說了這話,轉身離開,江蘺看着那飄散的紫衣,心裡有些微的說不出來的感受。
孤城走之後,江蘺便回到屋子裡,然後開始觀看手中的離心草。
紫蘇的藥性爲毒,當時江蘺曾仔仔細細的試探過,所以現在只需要對離心草的藥效進行分析就可以了,有了孤城的話,她邊放心許多,其實他知道,就算孤城不說這句話,對於楚遇,他都會盡心盡力,否則這三年來不會讓齊薇就呆在這片西塞之地,讓她有個伴。
但是孤城一直在盡他所能,這三年來也只得了這個消息而已。
和紫蘇相反,離心草並沒有毒,而且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解毒聖藥,幾乎可以解任何的毒,但是偏偏遇上了紫蘇。於是它解了紫蘇的毒,卻反而讓楚遇的身體徹底的奔潰,一瞬間坍塌,讓人猝不及防。
但是現在呢?就算找到了那些藥物,更重要的東西或許還是那個七星之日,死亡本來無法逆轉,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至少也要讓她看到曙光。
江蘺將自己關在房屋中整整七日,沒有接見任何的人,而當她出來的時候,沒料到樓西月已經將聞人風給找來了,對於這位天下第一神醫,江蘺是打心底裡感到尊敬和感激的,如果沒有他,可能在楚遇十二歲那年,就會走向死亡。
聞人風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他見到江蘺也不多說廢話,而是道:“和我一起去看看楚遇那孩子吧。”
江蘺和聞人風便踏上了去大雪山的路途,云云也不管不顧的跟着,江蘺也不阻止。
每年江蘺都會帶着云云在雪山上住上一段時間,楚遇的身體只能被冰封住,所以這三年多來,她開啓那扇門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几個時辰,害怕時間一多那完好的身體就會出現什麼狀況,她就像是飲鴆止渴的人,每看一眼,只要那麼一眼,就可以抵擋住那漫長歲月裡無盡的等待,她常常披了大氅站在那雪山洞口,對着楚遇說話,她總是相信楚遇能聽到,她只是害怕他太孤單,太寂寞了,說的那些東西可以消彌他的寂寞,然後趕快回來。
大雪山茫茫一片,云云拉着江蘺手像個球一樣的混在雪地裡,在這一路上江蘺把有關楚遇的身體狀況都說了個遍,聞人風聽了,有些嘆息的道:“這世間,不是隻有醫者才能治病,而不是隻有醫者,能令人死亡。一個人的生老病死不僅僅和自身的身體有關,還和天道有關。有些東西,無論在怎麼努力,都是無法避免的。”
江蘺聽了,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道:“我不管什麼,我只要他能活下來就可以了。”
聞人風看着眼前這個清冷的女子,道:“你可知那個二十一歲的話是誰放出來的?”
江蘺看着他,聞人風繼續道:“是楚遇。當時我不明白,但是在知道這孩子死亡的時候,我才知道,十二歲的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會走向死亡。”
江蘺閉上眼,想起那些層層疊疊的畫,她還有太多的問題沒有問,他們到底相逢在何時,她的記憶到底出了什麼差錯,爲什麼那麼多的東西她一點也不知道?又有誰能夠告訴她?
江蘺道:“我不要讓他就這麼的離開我,他會醒來的。”
聞人風搖了搖頭,嘆了一聲。呼嘯的風聲在耳邊打轉,沒有下雪的天地裡,白色的山地依舊在眼前擴展,冰封千里的雪原,似乎只有死亡才才能如約到來。
云云在後面聽了他們的話,輕輕的喊了一聲:“孃親……”
這樣的語氣,像極了楚遇對她的呼喊,但是這些年來,“阿蘺”這兩個字,似乎只有在夢中了。
江蘺伸手將云云攬入自己的懷中,輕輕的道:“云云真乖。”
云云抱着她蹭了蹭,權且化作無聲的安慰。
三個人在山頂的那個洞口停下,當時爲了找這塊地方,江蘺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但是幸運的是最後找到了,這裡的千年玄冰幾乎可以讓楚遇的身體獲得最完美的保護,但是裡面太冷,江蘺帶着云云去的時候幾乎看一眼就走,即使這樣,也差點將云云給凍壞了。
這回江蘺和聞人風進去的時間比較長,江蘺不敢讓云云進去,便囑咐他在外面呆着,云云被凍得全身僵硬依然趴在那扇鐵門前,張着嘴巴喊到:“爹地,孃親和我來看你啦!爹爹,你好嗎?你叫云云不要哭,要好好保護孃親,云云都做到啦。”
江蘺的心裡忍不住浮上酸澀,微微轉開自己的眼,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云云乖,等你的爹爹醒了之後他會告訴你他很喜歡你的。”
云云低了低頭伸手扯了扯江蘺的衣服,道:“孃親,父親什麼時候會醒來啊?”
江蘺擠出一絲笑意:“快了。”
快了吧,應該快了。
江蘺伸手將懷中打開那扇玄鐵門的晶石拿出來,然後放到開關上打開了門,然後再次對着云云說了好幾句話,方纔和聞人風一起進入裡面。
裡面凍得跟個什麼似的,江蘺一進頭髮上,眉毛上便凝結了一層層細小的冰霜,她從自己的懷中取出兩粒活血的藥丸,然後遞了一顆給聞人風,聞人風接過看了看,眼中露出訝然之色,道:“這東西很不錯。”
江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後向裡面走去,她的腳步很快,但是到了後面卻慢了下來,近鄉情更怯,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吧。
但是當看着楚遇那張凝結的臉的時候,江蘺還是安靜了下來,有時候她覺得,只要讓她這麼看着楚遇便好了。
聞人風站在旁邊默默的看了一會兒,道:“我想起來了,許多年前,他曾經給過我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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