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夫並非相信了顏烽火,而是他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預判。這種預判與顏烽火所說的完全重疊在一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兵變遠非那麼簡單。
但不管怎樣,沃夫意識到必須要返回城裡一次,或者必須想方設法見一面蕭何。合作,這種情況下如果不找到一方進行合作的話,即便兵變成功,最終也只會落得車臣武裝的下場。
那個時候他們的身份將是恐怖分子,會遭到所謂正義的全力打擊。
所有的紅色傘兵留在49號公路,第一梯隊與第二梯隊佔據路邊有利地形,第三梯隊對公路進行封鎖,以各種車輛組成臨時陣地,擺出迎戰準備。
敢於進行兵變,沃夫最大的依仗就是紅色傘兵部隊。他利用自己的權限把所有的紅色傘兵全部調集出來,這些士兵是他的嫡系部隊,如果進行正面對抗,紅色傘兵爆發出來的戰鬥力足以讓任何國家爲之顫抖。
安排好一切,沃夫帶着顏烽火驅車來到公路東面較遠的一個村莊。一路上,沃夫的臉色都非常凝重,眼睛裡不時的透出一抹悲哀之色。
“滋滋滋……將軍,一切部署到位。”無線電裡傳來第一梯隊紅色傘兵隊長的聲音。
“明白,切斷與總部通訊無線電,如果有必要,按照既定方案執行。”
“是!”
無線電掛斷,沃夫眼中的悲哀之色更甚。
“吱”的一聲,吉普車停了下來,一名士兵掏出空氣測量機測試村莊的空氣。
這會臨近中午,本該熱熱鬧鬧的村莊一片死寂,甚至連狗叫聲都沒有。
“既定方案?”顏烽火喝着清水,盯着沃夫笑道:“你們的配置把第三梯隊完全置於沒有任何遮掩的馬路上,看起來是陣地戰鬥需求,可掩體是大大小小的汽車。如果,我打個比方,如果戰鬥真的開始,這些汽車就會成爲一顆顆炸彈。當然了,我的理解是戰鬥未必能很快開始,你的佈置倒更像把第三梯隊置於一二梯隊的集團火力控制範圍?”
這是沃夫的家,裡面是他的父母妻兒與孫子!他的家人全都死了,死在完全擁有選擇權利的一個命令上!這不是瘋子還能是什麼,難道是偉大?扯他媽的蛋,如果偉大就是要把自己的家人全部殺掉的話,這種偉大就太他媽的廉價了!
“不,你是真正的軍人。”顏烽火一臉嚴肅的對沃夫說道:“軍人爲國戰鬥沒錯,但爲了自由的國度而戰鬥的軍人更應該贏得人們的尊重。沃夫將軍,哥薩克本不該流浪,哥薩克本該擁有自由的國度,哥薩克本不該吟唱出如此淒涼的歌兒。”
“跟我走走。”沃夫發出邀請,但聲音卻是不容置疑。
“家人。”顏烽火毫不猶豫的說道。
心狠手辣,拿得起放得下……不,沃夫已經着魔了。
聽到這個問題,顏烽火的腦袋轟的一聲爆開。他的眼前浮現出這輩子都忘不掉的一幕:自己扣動扳機殺掉最親密的戰友!
渾身腫脹的顏烽火走起路來很困難,在一名士兵的攙扶下跟在沃夫身後朝村莊走去。
“呵呵,燒了吧。”沃夫笑笑,伸手在對方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大步走出去。
“我不捨得,真的不捨得。如果他們能夠按照我的命令走,一切都不會發生。”沃夫苦澀的笑笑道:“這是兵變,我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也許從前我只是一名單純的士兵,當我成爲將軍之後,才知道我所能左右的東西實在太少太少。我們是世界上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之一,但是我們從未爲了自己的自由而戰鬥。我們只是俄羅斯手中的一把屠刀,當需要的時候,這把屠刀會毫不猶豫的割斷敵人的咽喉……不,是割斷俄羅斯敵人的咽喉。我們是冷血的儈子手,我們是屠夫,我們是嗜血的野獸……軍人,應該爲國而戰,你是一名真正的軍人,而我們……不是!”
“燒了吧。”沃夫簡簡單單的說出三個字。
猛然間,顏烽火看到房間正面掛着的一副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名年輕的軍人挎着戰刀騎在戰馬上接受榮譽的冊封。軍人神采飛揚,臉上充滿了驕傲與桀驁不馴,他的頭上戴着紅色的傘兵帽,面貌是……
把年輕的姑娘輕輕放在牀上,沃夫開始搬動屋裡的屍體。他很熟絡的把這些屍體搬到屬於他們自己的房間,放在牀上,輕輕蓋上被子。當他抱住那個襁褓中死嬰的時候,嘴裡發出輕輕的哼唱聲,似乎再哄這個嬰兒睡覺。
沃夫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大火,面無表情。可隨着大火的逐漸熄滅,他眼中的火焰卻熊熊燃燒起來。
“將軍,空氣中的毒素已經消散,沒有問題。”士兵向沃夫彙報。
沃夫走進屍體堆,一具一具的辨認屍體。沒多大一會,沃夫扛起一個年輕姑娘的屍體,一步一步朝村子的深處走去。
這個問題不困難,起碼對他來說不困難。如果讓他選擇,絕對會選擇家人。
火舌吞吐,漂亮的房子和裡面的屍體,連同正面牆上的照片都被付之一炬成爲灰燼。
“將軍!”一名紅色傘兵軍官盯着沃夫,眼中噙着熱淚。
這些屍體全部用手掐着自己的咽喉,眼角、嘴角呈現出潰爛狀態,除此之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出現塊塊紅色的斑點。全部是毒氣所殺,死之前承受難以忍受的痛苦。
“毒氣彈!”顏烽火皺緊眉頭。
顏烽火清晰的看到沃夫的側面,他發現這個哥薩克的將軍一臉的慈祥,一臉的溺愛,所有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就像一個享盡天倫之樂的老人。是的,此時的沃夫就是一個慈祥的老人,那種老了以後無所事事,把孫兒當做唯一的慈祥老人。
對於顏烽火的罵聲,沃夫將軍沒有與其爭辯,而是用他燃燒着烈焰的雙眼盯着他,輕聲問道:“你,有過抉擇嗎?”
“放你孃的屁,”顏烽火瞪大雙眼破口大罵:“你就是一個腦子裡進水的混蛋瘋子,自以爲是,卻一無是處!將軍?當你不能爲自己家人負責的時候,連個人都不算,你還是將軍?”
“這不是聰明與不聰明的問題,應該算是謹慎吧。消除一切不穩定的因素,我想第三梯隊的隊長未必肯忠於你。儘管損失任何一名紅色傘兵都會讓人心痛不已,但是爲了最後的成功還是有必要的,對嗎?”
沃夫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拍着顏烽火的肩膀,眼睛盯着盡在咫尺的村莊。
沃夫的話充滿悲嗆與憤怒,在他的理念裡,軍人的戰鬥應該爲了自己的國家與人民戰鬥。但是他們的所有戰鬥都是爲了別人而戰,儘管身上穿着軍裝,但這種軍裝帶來的並不是榮耀,而是恥辱!
跟隨的紅色傘兵心疼的看着他們的將軍,想上去說話,卻又最終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沃夫點點頭,打開車門走下來。坐在副駕駛的顏烽火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也跟着走下車。
“你瘋了?”顏烽火死死盯着沃夫大聲道:“你的決定就是把你的家人全部殺掉?你的決定就是可以爲你們哥薩克負責,而不用對你的家人負責?你他媽的真是一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顏烽火沒有說話,身邊的士兵也沒有說話,他們跟着沃夫朝前走,一直走進一幢修飾的很漂亮的屋子。
沃夫不知道什麼時候哼完了不知名的歌曲,他抱着嬰兒走進裡間,然後平靜的重新走出來。
“我不是瘋子,因爲你永遠也不會懂我。”沃夫背起雙手傲然道:“你是一個士兵,你擁有一個穩定的國家。站在你的角度,你永遠都不會理解我的所作所爲。當時我有選擇,我可以選擇讓導彈墜落在本該落在的地點,但是那樣的話你會死。可是我不能讓你死,你若死了,我就失去生命中唯一一次帶領哥薩克走向自由的機會。你,不會理解,因爲你是士兵,而我,是一名將軍。”
“今天是哥薩克最重大的節日,被稱爲自由之日。就在今天,在自由之日,由於我的一道命令,屠殺了整整六個村莊,我們哥薩克人的村莊。”
顏烽火道破了沃夫的既定方案,這個方案就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集中一二梯隊的火力絞殺擔負陣地戰鬥的第三梯隊。
這是一道相當難以回答的問題,就像老婆與母親同時掉進水裡的問題一樣,難以抉擇。即便有了選擇,這個選擇又永遠是錯誤的。
屋子裡橫七豎八的躺着數具屍體,有老人,有中年人,還有年輕人,甚至還有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已經不需要去想任何東西了,當他們走進村莊以後,映在眼前的就是一具具死狀悽慘的屍體。
“不,你會選擇國家!”沃夫死死盯着顏烽火。
顏烽火的臉上掛着笑容,但是心裡卻升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沃夫真的會剿滅紅色傘兵第三梯隊!
“你有過,”沃夫一反常態,咄咄逼人道:“你認爲你的抉擇跟我的抉擇有什麼不同?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恐怕就是所處的戰略層面不同。如果你的家人與國家共處危難,而你只能選擇一個的時候,你會怎樣選擇?”
“哈哈哈哈哈……”
“這是一種決心。”沃夫像是自語又像是對顏烽火說道:“總得做出種種決定,我的決定未必合適,但我的決定一定正確。”
聽到這番話,沃夫盯着顏烽火看了好半天,點點頭道:“顏烽火,你很聰明,一般來說聰明的人不會活太長時間。”
村口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廣場中間是燃燒殆盡的篝火。篝火上架着牛羊,而篝火旁邊全部都是屍體。
“不可能!”顏烽火一口否定。
“你會的,相信我,你有成爲將軍的能力。”沃夫的臉色變得非常詭異,一雙燃燒的眼睛似乎能夠看穿顏烽火的內心。
在這雙眼睛下注視下,顏烽火突然有種心虛的感覺。他有種不確認,不確認在那種時刻究竟會怎麼選擇。父親、母親、妹妹……家人,老子當然選擇家人了!國家?國家的英雄很多,不缺我這一個!
“哈哈哈哈哈……”沃夫大笑,揮揮手示意離開。
笑聲中,顏烽火憤怒而又憐憫的盯着這個將軍的背影。那個問題則像紮根一般鑽進心底深處,不停的進行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