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無風舉劍砍斷藤枝,扶着伯考遠離這片餓殍遍野的鬼地方。他覺得他肩上的這個人越來越沉重,幾乎全部的體重都壓在了他的肩上,他想如果現在鬆開手的話,地上可能就會多了一具屍體。也許是出於同情的原因,他丟了自己的劍,抓起他架到自己的背上,雙手緊緊的扣住他的褲腿,生怕自己的手腕在痠痛的時候會向下低落。他想到了小時候騎在父親背上騎馬兒的情景,如今他卻要揹着一個殺害父母的仇人,擔心他的生死,這真是一個荒唐透頂的笑話。
“它們早就知道了我們當中很快就會有人死去,所以才達成了這個和平的協議。”
伯考閉着眼睛,說話的聲音很小,如果不是用耳朵貼着他的嘴,根本察覺不出他的嘴是一直在動的。他說:“在這之前,有很多方式殺死我這個罪惡之人,你會選擇哪一種?”
葉落無風說:“一定要現在回答嗎?”
“再過一會,我怕我會聽不到你的聲音。”
他猶豫了片刻,說:“挖掉你的眼睛。你的人格值得後人歌功頌德,可是你的眼睛矇蔽了你的心靈,讓你是非不分。任何原因的罪惡都會有審判的一天,你的審判13年前就已經從你心裡開始,無論你是神還是人,終須要獨自面對生時短暫,死時痛苦,我的仇已經報了。你在聽嗎?”
伯考的身體漸漸變輕變薄,就像光霧一樣消失不見。
天堂的大門爲我開啓,聖光出現在我的面前,迎接我的不是通往光明的知識殿堂,而是一座彩虹橋。
頭頂的彩虹帶走了他的靈魂朝着天的盡頭飛去。離開了地面,他將離開了束縛,無拘無束,能夠用心擁抱更加廣闊的天空。
“他走了。”
伽羅突然站住腳,回頭一看,葉落無風的背上空無一人,他的雙臂仍然空架着呈現出一幅彎曲的姿態。走的悄無聲息,連句道別的話都沒有說,身爲摯友,他深感難過。
他問葉落無風,“臨走的時候,他有沒有未了的心願?在他活着的時候我沒能陪他痛飲三百杯,死後我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如果還能做些什麼來彌補我的遺憾,那麼我希望儘可能的多些。”
葉落無風仔細的看着伽羅的表情,不覺得他是裝出來的,對於兩個殺人如麻的儈子手,爲什麼會對曾經做過的事情自負自責,難道天底下的壞人都是用這種楚楚動人的表情來洗脫掉身上的罪孽嗎?他想到了那一晚,伯考對他說過的話,“你閉上眼睛只管往前跑,不要回頭,也不要停下來。”如果說仇恨是因他們而生,那麼也就應該因他的死而結束。揹負了13年的痛苦,在肩膀上已經留下了一道深渠,他不想讓這份債繼續繁衍下去,由善再生出惡來,是該到了放棄的時候。
他說:“他什麼也沒有說,就變成蝴蝶飛走了。”
伽羅嘆息了一聲,轉而又問:“現在你可以直面你的仇人了,他就站在你的面前,當年血洗風之谷的兇手不是別人,正是我伽羅。”
“事到如今,你連爲自己辯解的理由都不需要了。爲什麼現在要親口承認。”
伽羅說:“我和伯考曾經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國家的利益,人民的福澤。即便到了現在,我們仍然會爲了草馬村的幾千口人,寧可犧牲掉自身的性命。貝魯特王是一隻護崽的老虎,他會爲了給兒子報仇,殺光所有與此事有關聯的人。所以我纔會不顧一切的尋找埃爾羅伊王子的下落,能夠找到了這個頭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被送上斷頭臺之前可以爭取到生還的機會,流放到邊外。如今我個人的生死已經不值一文,你大可以隨時拿去,只要你還有一點人情,就應該去拯救草馬村的無辜百姓。發生在你身上的悲劇已然成爲歷史,但是馬上它將會在這片土地上再次上演。”
葉落無風說:“草馬村人的性命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但是13年前的仇也應該有個了結,一切罪惡介源於你,以同樣的方式,只要奪去你的雙眼,就能洗脫你曾經犯下的罪孽,準備好接受你的懲罰嗎?”
無論他的回答是哪一種,葉落無風都沒有打算挖掉他的眼睛,他只是想試探一下這個人決心是真是假。
出人意料的是伽羅果斷答應了,他毫不猶豫的執起雙指挖出自己的眼珠,放在手心遞給他面前的年輕人。
葉落無風只覺得一陣暈眩,腦袋裡好像有一團火似的,燒得他渾身流汗。他乾脆響亮的喊道:“好,從現在開始,你我再無恩怨,答應過你的事情我一定照做。”
伽羅的手在不停的顫抖,盛放在他手心裡的彷彿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顫來顫去掉在了地上。
葉落無風立刻從身上撕開一個布條扎住他流血的眼睛,然後將他平放在地上,讓膝蓋自然彎曲,這樣血液就能流的慢些。他又用竹管在河邊盛了些清水給他喝下,等到他的血止住後就把他帶到河邊清洗了傷口和衣服上的血跡。
只過了4天,伽羅就能獨自行走了,這個怪老頭眼睛瞎了後和好着的時候一樣管用,在個別安靜的地方可能還會磕磕碰碰,撞了一鼻子的灰,但在有聲音的地方他是不受阻礙的,彷彿就是一個遊歷人間的活鬼。按照之前的約定,葉落無風會幫助他安全的抵達村子,解救那裡的百姓。
經歷一番波折,在葉落無風從伽羅口中得知了‘黑烏鴉’計劃的陰謀後,不禁覺得左翼將軍和他的士兵們做的決定是值得他原諒的,他們用風之穀人的性命換取了更多的瑞安國百姓的生命。
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少了很多,他們都發現了對方的身上有許多令人欽佩的優點,比方說葉落無風機智冷靜,年少有爲。伽羅做事瞻前顧後,關鍵時刻當機立斷,絕不拖泥帶水。因而他們的話也比之前多了許多。
伽羅願意給他講兒子小時候淘氣的事情,一發起脾氣就會把池子裡的魚撈上來曬到太陽底下。
葉落無風也向他描述風暴女神是如何的美麗迷人,她的歌聲能夠治癒受傷的動物,只可惜這些從來都只有他才能看得到。就這樣,兩個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走走停停,按照太陽東昇西落的習慣很快走出來迷失森林。
第十九章主宰者的神殿
和伊戈爾走散後,維基騎着一隻老山羊慢悠悠的爬着坡。這隻老羊不太聽話,一看到長得青青綠綠的草就會停下來大口咀嚼,不到一會又會跑到別處招搖着尾巴。索性她也不管了,從羊背上跳下來,哼着調子自己向前慢步行走。像她這麼小的年紀,要是遇到壞人可就不好了。她常幻想有一個蒙面的強盜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拿刀威脅她交出身上的財物,不然的話就砍了她的雙手、雙腳,拿去喂狼。這個時候她就會說我沒有錢,可是我的靴子裡面有條蛇,你想看看嗎?一聽到蛇,那個人就會嚇得丟下刀,抱頭鼠竄。這樣有意思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在她的身上,她想見到的人沒有見到,不想見的人三番兩次也擺脫不掉,寒氿騎着一隻大鳥從頭頂飛過要抓走她。
維基從老山羊背上跳下來,興奮的叫道:“哇,大白鳥,又見到你了。”一條繃帶從手中飛出,纏住了她的腳,將她拖了過來。
寒氿說:“我是奉命來追殺那條大蛇的,他在什麼地方?”
“伊戈爾?我也正在找他呢。在下大雨的時候他被雨水沖走了,現在應該還在這片森林裡,我們一起找他吧。“
寒氿覺的她沒有說謊,要是那條蛇在附近的話,她絕對能夠聞到他的氣味。不過殺掉蛇妖是她的使命,怎可以任由這個小丫頭多管閒事。她一翻手鬆開綁住維基的繃帶。
維基並不是個笨女孩,在他們破壞了蛇老的壽宴後,她怕這個怪女人會找到她的朋友報仇,於是就對她說:“沒有我的話,你是找不到伊戈爾的。”
“爲什麼?”
“因爲先知婆婆說伊戈爾是我的守護騎士,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就會出現。”
寒氿動了動歪腦筋說:“這樣說來,要是你此刻面臨危險的話,他也會準時出現了?”
維基紅着臉說:“哦,我想不會。至少他不知道我在這個地方。總之,我和他的命運之線是相交的,只有我能夠找到他。”
“我暫時相信你的話,要是你做不到,我依然會有辦法的。”
寒氿載着維基在森林的上空飛行,憑藉着廣闊的視野,他們以爲會很容易發現這個明顯的目標,但是兩天過去了,依然一無所獲。月圓夜,寒氿身上的詛咒出來作祟。她聽到草叢有無數細小的聲音漸漸爬進耳朵裡,然後周圍的世界在她的眼裡就發生了改變。從她的嘴裡爬出來一條蟒蛇,緊纏着脖子,令她快要窒息。就連大白鳥也發生了變化,它的羽毛底下起了很多膿皰,這些膿皰炸裂,鑽出無數黑色的幼蟲,就像剛剛出生的毒蛇一樣,在啃食着它的肉。她的頭上冷汗直流,恨不得立刻咬斷自己的舌頭。突然間,維基醒來,用手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說道:“我好像聽見你在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