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瑟曦

她夢見自己坐上了鐵王座,俯瞰衆人。進本站。

下方的廷臣們不過是些顏色光鮮的老鼠,驕橫的諸侯和高傲的貴婦在她面前跪拜,年輕勇敢的騎士將寶劍放在她腳邊,懇求她的榮寵。女王陛下一一微笑作答。這時,那侏儒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指着她,放聲大笑,諸侯與貴婦們也跟着咯咯笑,還用手背遮掩笑臉。女王突然發現自己什麼衣服也沒穿。

她惶恐地試圖用雙手遮掩,去維持那份女人的羞恥,結果鐵王座上的倒鉤和糾結割破了她柔嫩光滑的皮膚,鮮血流下大腿,鋼牙咬緊屁股。她想站起來,腳卻踩在扭曲金屬的隙縫裡,掙脫不開,越是掙扎,鐵王座就越是無情地要將她吞沒。這張駝背怪物撕開她雙·乳和腹部的血肉,切掉四肢,直到整個變得血淋淋、滑溜溜、閃閃發光。

她的弟弟一直在下方歡呼雀躍,嘲笑着她。

當有人輕觸她肩膀,令她即刻驚醒時,侏儒的笑聲仍在耳畔迴盪。莫非這隻手也是噩夢的一部分?瑟曦開口尖叫,把手的主人—侍女塞蕾娜—嚇得面色蒼白,六神無主。

這裡還有其他人,太后意識到。牀前陰影憧憧,高大男子們身披的斗篷下,鎖甲反射光芒。他們怎敢拿着兵器闖進我的臥室?侍衛何在?臥室內光線昏暗,只有一位闖入者提着一盞油燈。我不能在他們面前顯露恐懼,於是瑟曦收攏蓬亂的頭髮,“你們想幹嘛?”一個男人應聲踱到燈光下,她發現此人的斗篷乃是白色。“詹姆?”夢見的是一個弟弟,來的卻是另一個弟弟。

“陛下,”低語聲不屬於詹姆,“隊長大人命我前來知會您。”他的頭髮跟詹姆一樣捲曲,然而弟弟有溶金的顏色,與她無異,這男人的髮絲則又膩又黑。她注視着對方,傾聽關於廁所、十字弓和父親的話題,迷惑不解。我的夢還沒醒,瑟曦認定,我還在噩夢中掙扎,等我醒來,提利昂就會從牀下爬出,開始嘲笑我了。

然而這都是蠢念頭,她的侏儒弟弟此刻被關在黑牢裡,今天即將明正典刑。她低頭仔細打量雙手,確保每個指頭都在,再摸摸身體,皮膚起了雞皮疙瘩,卻沒有劃破割傷。腿上沒有疤痕,腳底沒有創口。夢,只是夢,夢。我昨晚喝得太多,葡萄酒放大了幻影。黎明到來時,我才該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我的孩子們將永保平安,託曼的王位會流傳萬代,而我那該死、卑劣、矮小的valongar將人頭落地,在地獄裡腐爛。

喬斯琳·史威佛走到牀邊,將杯子湊過來。瑟曦吮了一口,加檸檬汁的水,太酸,於是便吐掉了。夜風敲打着窄窗,發出“吱噶吱噶”的響聲,令她感到奇特地寧靜。身邊的喬斯琳如樹葉一樣顫抖,塞蕾娜也很害怕,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爵士籠罩在面前,後方是提燈的柏洛斯·布勞恩爵士,門邊有大批戴獅盔的蘭尼斯特衛兵,盔頂的黃金獅子隱隱反光。他們都在恐懼。是真的嗎?太后不相信,這是真的嗎?

她猛然起身,任塞蕾娜用睡袍蓋住她的裸·體,再親手繫好袍子,只覺指頭僵硬又笨拙。“我父親大人日日夜夜都有親兵守衛。”瑟曦宣佈,嗓音有些渾濁,於是再含了口檸檬水,在口中攪拌,以提振精神。一隻飛蛾發現了柏洛斯爵士的燈,她看見翅膀晃動的影子,昆蟲嗡嗡地拍打玻璃,尋找光明。

“衛兵們忠於職守,陛下,”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答道,“但壁爐裡有道密門,此前並未發現。隊長大人已動身去探索其後的秘密通道。”

“詹姆?”恐懼攫住了她,猶如突如其來的風暴,“詹姆應該守護着國王……”

“那孩子很安全,詹姆爵士走之前特地差遣十幾名武士專門看守。國王陛下此刻正安靜地睡眠呢。”

願他睡得比我香,夢得比我甜。“誰負責守護國王?”

“洛拉斯爵士有幸擔此重任,希望您滿意,陛下。”

她怎麼可能滿意?提利爾家族不過是龍王提拔的雞犬,從前只有當管家的份,而今其野心卻逐步膨脹,心懷僭越。洛拉斯爵士或許成爲每個處女懷春的夢想,可那身白袍下,他仍是個血統純正的提利爾。就她看來,今晚所有的苦果,只怕都採自高庭精心培育的毒花。

這些話卻不能說出口來。“我即刻着裝。奧斯蒙爵士,稍後請你伴我前去首相塔,柏洛斯爵士,喚醒獄卒,確認我弟弟仍在牢裡。”她不敢說他的名字。不,他沒有勇氣反抗父親,她反覆安慰自己,心底猶有懷疑。

“遵命,陛下。”柏洛斯邊說邊將提燈交給奧斯蒙爵士。看着他離開,瑟曦心裡鬆了口氣。這懦夫!父親本不該將白袍還給他。

離開梅葛樓時,天色已轉爲深深的鈷藍,但星星仍在閃耀。一顆明星的隕落,瑟曦心想,西方最明亮奪目的星星已然沉淪,未來的道路將更爲黑暗。她在跨越乾涸護城河的吊橋中央停步,注視着下方的尖刺。是真的,他們不敢拿這個騙我。“誰發現的?”

“他的衛兵,”奧斯蒙爵士說,“魯姆。他忽然尿急,結果卻在廁所裡找到了大人。”

不,不可能,那不是獅子過世的地方。太后平靜得出奇,她想起小時候頭一次掉了牙齒,並不痛,但嘴裡那個洞卻引誘她不住地去舔。如今在我的世界裡,父親消失的地方就是那大大的洞,我該怎樣填滿呢?

如果泰溫·蘭尼斯特真的死了,全家都不再安全……尤其是她稱王的兒子。獅子倒下,百獸紛起,豺狼虎豹將趁虛而入。他們要推翻她,他們一直都想推翻她,所以她必須當機立斷,立刻行動,一如勞勃去世那回。這也可能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陰謀,他與城內賊人串通,然後趁亂再打都城。讓他來吧!瑟曦心想,我將粉碎他,和父親一樣,並且這次要他的命!說到底,史坦尼斯或梅斯·提利爾有什麼好怕的?沒人能使她恐懼。她是凱巖城的女兒,獅子的女兒。而且再也沒有包辦婚姻了。凱巖城是我的,蘭尼斯特家族的力量也是我的,沒人能使她恐懼。即便將來託曼不再需要攝政王太后,身爲大諸侯,我仍能左右朝綱。

初升的朝陽爲塔樓頂端點綴了鮮豔的緋紅,但下面的城牆仍在黑夜之中,外城如此靜謐,她不禁懷疑其中的居民是否都已死去。他們都該死。泰溫·蘭尼斯特不應獨自去世,即便下地獄,他也配拉上一大幫庸人作陪葬。

四名紅袍獅盔的衛兵守在首相塔門前。“未經我准許,誰也不得擅自出入。”瑟曦吩咐。下令對她而言是件容易事。但我還欠缺父親聲音裡鋼鐵般的意志。

塔內火炬的濃煙薰痛了眼睛,但她不要流淚,正如父親也不會。我是他唯一的、真正的兒子。一片安寧中,只聽見腳跟與石板的摩擦,那隻飛蛾仍在無助而狂野地繞燈拍打,企圖進去。去死吧,太后不耐煩地想,撲進火焰,化爲灰燼吧。

樓梯頂端又有兩名紅袍衛士,當她經過時,“紅臉”利斯特低聲致哀。此刻,太后已是氣喘吁吁,暈頭轉向,心臟在胸腔內撲撲狂跳。都怪該死的樓梯,她向自己解釋,這座天殺的塔裡面有太多該死的樓梯。她很想將塔樓整個掀翻。

大廳裡擠滿了竊竊私語的傻瓜,好像泰溫大人仍在休息,沒人敢出聲打攪。她踱進門內,衛兵和僕人紛紛退開,嘴裡唸唸有詞。瑟曦看着一張張粉紅的牙牀和蠕動的舌頭,卻沒聽進任何言語,只當是飛蛾撲翅。他們在這裡做什麼?他們知道了多少?按道理講,應該最先通知她纔對。她乃是攝政王太后,他們忘記了嗎?

馬林·特蘭爵士身穿白甲白袍站在首相的臥室門前,面罩打開,厚厚的眼袋令他看起來似乎還沒睡醒。“把這幫人趕走,”瑟曦吩咐,“我父親還在廁所裡?”

“他們把他擡回了牀上,夫人。”馬林爵士邊說邊將門推開。

月光穿過窄窗流瀉而入,在草蓆上留下金色的條紋。凱馮叔叔跪於牀前,好像在祈禱,卻悲痛得出不了聲。衛兵們羣聚於壁爐前,灰燼中,奧斯蒙爵士提及的密門赫然敞開,那門並不比麪包師的烤箱大,得爬着進去。提利昂正是個半人,這念頭令她憤怒,不,侏儒仍被鎖在黑牢裡。這不可能是他乾的。是史坦尼斯,她告訴自己,是史坦尼斯的陰謀,他在城中還有追隨者。又或許是提利爾……

關於紅堡中的暗道,素來流言紛飛,傳說殘酷的梅葛將所有工匠盡數殺戮,以保護城堡的秘密。有多少臥室通過暗道相連?瑟曦彷彿目睹侏儒手執利刃,從託曼臥室的織錦背後潛出來。託曼有重重守衛,她安慰自己,然而泰溫公爵不也防備森嚴?

她一時間竟辨認不出死者。沒錯,頭髮是父親的頭髮,但其餘部分全不對勁。他真的好小啊,好老啊,睡袍捲到胸口,腰部以下完全裸露。那支致命的弩箭正中肚臍與男·根之間,直沒入體,只剩羽毛在外,公爵的陰毛上全是結痂的凝血,肚臍眼成了一個暗紅色大圓圈。

惡臭逼得她煽鼻子。“把箭拔出來,”她下令,“傻了嗎?大人乃是國王之手!”是我的父親,是我的父親大人,我應該尖叫哭泣撕扯頭髮嗎?據說凱特琳·史塔克目睹佛雷家在她面前謀殺了她心愛的羅柏之後,便在悲痛中用雙手將自己毀容。你要我也這樣做嗎,父親?她想問他。還是要我堅強起來?你爲你的父親哭泣過嗎?她祖父在她一歲那年便去世了,但其中的經過她很清楚。據說泰陀斯公爵身材極度肥胖,某天爬樓梯去找情婦,結果心臟病突發一命嗚呼。當時,她父親正在君臨擔任御前首相—實際上,她和詹姆的童年時代,泰溫公爵幾乎都在君臨當差—如果父親也有過悲傷,至少他沒在任何人面前流過一滴眼淚。

太后感覺到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中。“你們怎麼敢讓他這樣躺着?我父親乃是三位國王的首相,是七大王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領袖之一。讓全城的鐘都響起來,和勞勃逝世時一樣;讓人替他沐浴更衣,以符合其威儀,並披上貂皮、金絲和緋紅綢緞。派席爾何在?派席爾何在?”她旋身面對守衛們。“普肯斯,立刻召喚派席爾大學士,讓他來照料泰溫大人。”

“他來過了,陛下,”普肯斯回答,“他來了又離開,去召喚靜默姐妹。”

他們最後才通知我。意識到這點,瑟曦惱怒得說不出話來。還有派席爾,寧肯把公爵扔在這裡去找人代勞,也不願弄髒他那雙柔弱起皺的手。他是個沒用的廢物!“召喚巴拉拔學士,”她下令,“召喚法蘭肯學士,誰都可以,統統找來!”普肯斯與短耳得令匆匆離開。“我弟弟何在?”

“在密道里面。裡面有道天梯,石頭中鑿有鐵環。詹姆爵士想看看它究竟有多深。”

他纔有一隻手啊!她想訓斥他們,你們這幫蠢貨才該下去。他不能下去。謀殺父親的人正等在下面,等着他……她的孿生弟弟總是過於急躁,看來斷手之痛也沒能教會他謹慎的道理。她正要命守衛們下去尋找詹姆,普肯斯和短耳卻帶着一名灰髮男子返回。“陛下,”短耳稟報,“此人聲稱自己是學士。”

來者深深鞠躬,“我能爲陛下做什麼?”

此人有些面善,但瑟曦想不起來是誰。老骨頭一把,好歹比派席爾年輕。他身上有股力量。來者很高,背微駝,突出的藍眼睛周圍有許多皺紋。他脖子上什麼都沒戴。“你沒有頸鍊。”

“它被沒收了。陛下,我名叫科本,是我醫治了您弟弟的手傷。”

“哼,醫治他的斷肢吧。”她想起來了,這個男人隨詹姆一起從赫倫堡回來。

“沒錯,我無法挽回詹姆爵士的手掌,但留下了他的胳膊,或許還救了他的命。學城可以剝奪我的頸鍊,卻不能剝奪我的知識。”

“好吧,你可以試試,”她決定,“不過如果讓我失望,你所失去的就不只頸鍊了,我保證。去把我父親遺體上的弩箭清掉,併爲他梳洗整理,以迎接靜默姐妹。”

“遵命,太后陛下,”科本走到牀邊,突然停步,回頭問,“我該拿這個女孩怎麼辦呢,陛下?”

“女孩?”瑟曦根本忽略了還有第二十具屍體。她大步邁回牀前,掀開染血的牀單—“她”就在那裡,赤身裸·體,死寂冰涼、膚色粉紅……除了那張臉,那張臉就跟命喪婚宴時的小喬一樣烏黑。金手項鍊半埋入女孩喉頭,緊緊纏繞,把皮膚都劃破了。見此光景,太后像只發怒的貓一樣嘶叫開來,“她在這裡做什麼?”

“我們在牀上發現了她,陛下,”短耳答道,“她是小惡魔的妓女。”好像這就是她出現於此的原因。

我父親大人與妓女毫無瓜葛,瑟曦心想,自我母親死後,他沒碰過女人。她冷冷地掃了守衛們一眼。“這不是……泰溫大人的父親死後,他回到凱巖城發喪,發現……發現了一個像這樣的女人……戴着他母親的珠寶,穿着他母親的衣服。他立刻剝奪了她所有的東西,所有的羞恥。整整半個月,她被驅趕在蘭尼斯港的街巷中游行,向每一個路人懺悔自己乃是小偷和淫婦。泰溫·蘭尼斯特大人就是這樣對付妓女的。他不會……這女孩在此另有原因,不會是……”

“或許大人是在審問她,刺探她主人的信息,”科本提出,“我聽說國王陛下被謀殺當晚,珊莎·史塔克便失蹤了。”

“是的。”瑟曦立刻抓住這個結論。“當然,他是在審問她,這毋庸置疑。”然而太后的眼神彷彿與提利昂淫穢的目光交會,爛鼻子下,侏儒的嘴巴扭成畸形的、猴子似的嘲笑。還有什麼比赤身裸·體更美妙的方式呢?還有什麼比讓她張開大腿更直接的呢?侏儒的低語在她耳邊迴盪,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審問她的。

太后轉身離開。我不要再看到她。頃刻間,她再也無法與這死去的女人待在同一個房間。於是她推開科本,回到大廳。

奧斯蒙爵士把他的弟弟奧斯尼和奧斯佛利都帶來了,“首相臥室裡有具女屍,”瑟曦吩咐三位凱特布萊克,“不準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是,夫人,”奧斯尼爵士臉上仍有輕微的抓傷,得自於提利昂的另一位妓女,“我們該拿她怎麼辦?”

“拿去喂狗,還是抱回牀上當紀念,與我無關。反正她不存在。記住,誰敢多嘴一個字,我就要他的舌頭,明白嗎?”

奧斯尼和奧斯佛利交換眼神,“明白,陛下。”

於是她指引兩人進門,看他們將女孩的屍身用她父親染血的牀單包裹起來。雪伊,她叫雪伊。她們倆最後一次談話發生在比武審判的前夜,就在那天早上,微笑的多恩毒蛇當衆提出挑戰。雪伊想要回提利昂給她的珠寶—瑟曦以前承諾過—還想要回城裡的宅子,再要太后把某位騎士許配給她。太后說得很明白,妓女什麼也得不到,除非她說出珊莎·史塔克的下落。“你是她的侍女,難道對她的去向一無所知嗎?”雪伊哭着跑走了。

奧斯佛利將屍體扛到肩上。“項鍊別弄丟了,”瑟曦吩咐,“千萬注意,別擦着上面的金子。”奧斯佛利點點頭,朝門口走去。“回來,不能走正門,”她指向密道,“這條路,往地下走。”

奧斯佛利爵士正單膝跪下,準備鑽進去,裡面的光亮卻驟然增長,同時傳來聲音。詹姆像個老婦人似的彎腰駝背冒出來,踢了踢靴子,抖開泰溫大人畢生最後一次爐火的灰燼。“別擋道。”他對凱特布萊克們說。

瑟曦趕緊奔過去。“你找到他們了嗎?找到殺手了嗎?他們有多少人?”毫無疑問,這是一起團伙陰謀,單單一個人不可能殺掉她父親。

孿生弟弟形容憔悴,“樓梯底部有個房間,六條通道在那裡交匯,每條皆被鐵門封鎖,門上還有鐵鏈纏繞,得有鑰匙才能打開。”他望向臥室,“犯人也許仍在牆壁之中徘徊。首相塔內部是個深邃而幽暗的迷宮。”

她彷彿看見提利昂變成一隻碩大的老鼠,從牆壁之中爬出來。不,這真愚蠢,侏儒被關在黑牢裡。“召工匠進來,把整座塔掀個底朝天。我要找到他們!管他們是誰,我要他們償命。”

詹姆擁抱了她,用那隻完好的手撫摩她的後背。他的呼吸裡都是煙塵的味道,然而朝陽映照在他的頭髮上,發出金色的輝光。此刻,她只想捧起他的臉,好好親吻。待會兒,她告訴自己,待會兒他自然會來找我,以尋求慰藉。“我們是父親的繼承人,詹姆,”她低語道,“我們得擔起他留下來的擔子。你代替父親作國王之手吧,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其中的必要性。託曼需要你……”

他推開她,把斷肢舉到她面前。“哈,一個沒有手的人怎能做國王之手呢?姐姐,別開玩笑了,我是不適合統治的。”

他們的叔叔聽見了詹姆的回絕,科本,還有正把屍體拖進壁爐中的凱特布萊克們也聽見了,就連守衛們都聽見了:普肯斯、“馬腿”霍克、短耳……到今天晚上,全城都會知道。瑟曦只覺紅暈爬上臉頰。“統治?我纔不要你統治。我兒子成年之前,王國由我統治。”

“我不知該爲誰遺憾,”弟弟輕飄飄地道,“爲託曼呢,還是爲七大王國。”

她給了他一巴掌。詹姆如靈貓般舉手格擋……可惜這隻貓是隻三腳貓。他臉上留下了紅紅的掌印。

叔叔聽見聲音站起來,“這是你們父親去世的地方,要吵的話,到外面去吵。”

詹姆歉然低頭,“請原諒我們,叔叔,我姐姐過於悲傷,難以自禁。”

聽他這樣說,瑟曦幾乎又想給他一巴掌。我瘋了纔想讓他當首相。算了吧,乾脆把這職位廢掉,有哪位首相給她帶來過喜樂呢?瓊恩·艾林讓勞勃·拜拉席恩上了她的牀,臨死前還四處打探她和詹姆的秘密;艾德·史塔克接過了艾林的槍,他的行動迫使瑟曦痛下殺手,擺脫勞勃,以騰出力量,對付其兩個難纏的弟弟;提利昂把彌賽菈賣到多恩,把她的一個兒子挾爲人質,又謀殺了她的另一個兒子;而泰溫大人在君臨的日子……

下一任首相必須是乖乖聽話的首相,她向自己保證。凱馮爵士或能勝任,叔叔他不知疲倦、做事精明,又服從調遣,她可以依靠他,就像父親那樣。手掌怎能和大腦爭吵呢?手掌應該服從命令。此外,她要統治王國,確實需要更多人幫助。派席爾只是個顫巍巍的馬屁精,詹姆失去了用劍的右手後便失去了勇氣,而梅斯·提利爾及其爪牙雷德溫與羅宛都不能信任—她肯定,造成今天的混亂局面他們都有份。提利爾大人很清楚只要泰溫·蘭尼斯特活着,他就無法主導七大王國。

我得小心對付他。都城內全是他的人馬,他甚至將自己的兒子安插進了御林鐵衛,還準備教女兒上託曼的牀。想起父親讓託曼與瑪格麗·提利爾訂婚一事,她至今仍感到怒火中燒。那女孩年紀是我兒子的兩倍,而且作了兩次寡婦。梅斯·提利爾堅稱自己的女兒還是處·子之身,瑟曦可不相信。喬佛裡固然在完婚之前就被謀殺,可藍禮……他是個喜歡“甜酒”的男人,但你若送上一罐啤酒,他也會欣然一飲而盡。她決定命瓦里斯大人去查個清楚。

……瓦里斯!她突然停止踱步。她已經忘了瓦里斯。太監應該在這裡纔對。他從來都是以最快速度出現在事發現場。紅堡之內,大小事件,統統逃不過瓦里斯的眼線。詹姆在,凱馮叔叔也在,派席爾來了又去,瓦里斯卻……一股寒氣竄上背脊。他是同謀犯。他害怕父親要他的腦袋,所以先發制人。泰溫對情報大臣從來沒有一絲好感,而假如說誰通曉城內密道,非八爪蜘蛛莫屬。他一定和史坦尼斯大人達成了協議。他們曾在勞勃的御前會議裡共事,互相瞭解……

瑟曦大步迎向臥室門口的馬林·特蘭爵士。“特蘭,把瓦里斯大人找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不傷着他身體就行。”

“遵命,陛下。”

這名御林鐵衛剛離開,另一名御林鐵衛匆匆返回。柏洛斯·布勞恩爵士一路奔上樓梯,此刻面龐紅彤彤的,上氣不接下氣。“跑了,”看見太后,他喘着氣稟報,同時單膝跪下,“小惡魔……他的牢門被打開,陛下……他不見了……”

噩夢成真。“我明明下了死命令,”她說,“我要求不分晝夜、第二十四小時嚴加看管……”

布勞恩的胸膛起起伏伏,“有位獄卒也同時失蹤。他名叫羅根。其他兩位獄卒則睡着了。”

她拼命壓抑,纔沒尖叫出聲。“你沒把他們吵醒吧,柏洛斯爵士。不,不用打攪,讓他們睡!”

“讓他們睡?”鐵衛擡起多肉的下巴,臉上寫滿迷惑。“是,陛下。讓他們再睡—”

“永遠,我要他們永遠沉睡,爵士。守衛竟敢在值勤期間打瞌睡!”他就在牆壁之中,像殺害母親、殺害小喬那樣殺害了父親,他很快就會來殺我,太后很清楚,這正是那老巫婆在昏暗的帳篷中所作的預言。我嘲笑她,可她確實擁有力量。一滴鮮血,讓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自己的毀滅。瑟曦的雙腿軟得像水,柏洛斯爵士伸手來扶,卻被她避開。在她眼中,他也很可能是提利昂的人。“滾,”她吼道,“滾!”她跌跌撞撞地向椅子走去。

“陛下,”布勞恩建議,“我給您端杯水來好嗎?”

水?我要的是血,不是水。我要提利昂的血,valongar的血。火炬在面前搖曳不定,瑟曦閉上眼睛,看到侏儒正在嘲笑她。不,她心想,不,我本來已經擺脫了你。然而他的指頭鎖住她的脖子,越來越緊……

第十九章 鐵船長第五十六章 布蘭第三十一章 艾德第三十三章 提利昂(八)第二章 先知第十九章 珊莎第三十五章 瓊恩(七)第三章 侍衛隊長第四十章 瑟曦第六十八章 珊莎第十七章 詹姆第三十八章 席恩第六十七章 詹姆第七十一章 瓊恩第六十四章 丹妮莉絲第七十二章 詹姆第二十一章 瓊恩(五)第五十六章 鐵船長(維克塔利昂一)第五十六章 凱特琳第七十九章 瓊恩第二章 先知第七十三章 瓊恩第十六章 山姆威爾第四十三章 戴佛斯第五十四章 布蘭第四十五章 凱特琳第二十一章 詹姆第四十六章 凱特琳第七十六章 瓊恩第三十八章 提利昂第四十四章 艾德第四十三章 戴佛斯第五十五章 丹妮莉絲第二十五章 席恩第四章 提利昂第六十一章 珊莎第三十三章 艾莉亞第十四章 提利昂(四)第二十章 艾莉亞第二十一章 詹姆第四十五章 詹姆第六十一章 瓊恩第五十五章 女王鐵衛(巴利斯坦一)第十章 提利昂第四十二章 國王的獎賞(阿莎二)第十三章 布蘭(一)第四章 瑟曦第五十五章 提利昂第六十一章 珊莎第五十四章 瓊恩第四章 布蘭(一)第九章 戴佛斯(一)第二章 丹妮莉絲(一)第七十三章 丹妮莉絲第二十八章 珊莎第六十七章 布蘭第五章 艾德第六十三章 提利昂第十二章 海怪之女第二十三章 艾莉亞第十三章 丹妮莉絲第三十八章 布蕾妮第二十八章 詹姆第三十七章 丹妮莉絲第六十六章 提利昂(十二)第九章 布蘭第五十五章 提利昂第五十九章 被拋棄的騎士(巴利斯坦二)第四十章 布蘭第十二章 丹妮莉絲第七十六章 瓊恩第三章 凱特琳第六十九章 瓊恩第三十二章 臭佬(席恩三)第二十章 凱特琳第十五章 艾莉亞第五十五章 瓊恩第十七章 艾德第三十七章 瑟曦第二十章 艾莉亞第三章 艾莉亞第六十二章 詹姆第四十二章 丹妮莉絲第二十三章 丹妮莉絲(四)第二十一章 詹姆第六十六章 珊莎第六十七章 席恩第五十四章 布蘭第四十五章 盲眼女孩(艾莉亞一)第七十二章 詹姆第九章 布蘭第二十六章 奈德第十章 提利昂第二十七章 瓊恩第二十三章 丹妮莉絲第五十五章 瓊恩第三十二章 凱特琳第五十五章 丹妮莉絲第二十四章 瓊恩第十一章 珊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