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接一隻，龍折起翅膀下墜、噴火、飛起，在空中劃出一條條優美的弧線，在星辰武士團中留下一道道火焰。
有人被龍焰掃到，因爲烈焰焚身而發出一聲聲無法抑制的哀嚎。幸運的人默默躲避那熊熊烈焰，最前方的陣型也因此而支離破碎。
除了修士們聲嘶力竭的呼喊，其他人甚至沒有發出太多的叫聲與哭聲，只是咬着牙向空中射出復仇的利箭。
箭矢如雨點，一陣又一陣向空中拋灑，最後徒勞地掉落回地面。
面對龍焰的威脅，教團武裝依然屹立在戰場上。幾乎沒有人逃跑，甚至連士氣也沒有太明顯的下降。
赫倫堡公爵沃爾特·河安與風息堡公爵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騎着戰馬，並肩佇立在女王的大帳前，密切注視着戰局變化。
天空中出現龍的身影后，沃爾特臉上便一直掛着笑容。
史坦尼斯則神色嚴肅。無論是剛剛敵軍殺到離大帳不遠處，還是看到火龍在戰場上空飛舞，表情都沒有太多變化。
火龍們並非胡亂噴吐火焰，而是刻意在大地上製造一堵難以逾越的火焰牆壁。
密集的敵陣被一分爲二，大部分敵軍在火牆外側，還有數千敵軍被擋在火牆之前。
哪怕只是一羣穿着盔甲的平民，他們也能意識到大事不妙，亂哄哄地沿着火牆奔逃。
沃爾特看看史坦尼斯，兩位公爵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四目相對，立即心領神會。
隨着赫倫堡公爵一聲令下，低沉的號角在空中迴盪起來，如同凜冽的北風颳過戰場。
無數鐵蹄敲打地面的聲音響起，轟隆隆如同驚雷，從女王的大帳旁經過，向着烈焰熊熊之處，滾滾而去。
以赫倫堡的騎兵爲主力，加上其他諸侯派出的騎士，這隻人和馬俱都批着重甲的重騎兵部隊人數多達四千。
由於火焰的阻隔，七零八落的武裝信徒們，根本無力對抗這些武裝到牙齒的殺戮機器。
平民們不是被長矛刺穿身體，就是被鐵劍砍掉頭顱。有人大聲咒罵，卻被鐵蹄踏碎，有人冒死衝進火牆，或能逃得一命。
重騎兵部隊勢不可擋，如同一陣風颳過，逐漸遠去。火牆這邊的敵軍被一掃而空。
隨後兩軍隔着一道道冒着黑煙的火牆對峙，透過跳動的火苗看着對方。無人退縮。
戰場的另一邊，蘭尼斯特的軍隊終於擋住王領軍隊的攻勢。一方兵力佔優，一方士氣高漲，一時間，戰局進入一種詭異的平衡。
“看，威廉。那是什麼？”卓耿的意念在腦海中浮現。
從綠龍背上探出頭，目光掃過那些馬車，威廉立刻有了猜測：看來蘭尼斯特也沒閒着，一直在搞技術革新。
可惜毫無意義。
「很可能是獵龍弩。」他向魔龍們發去信息，「韋賽利昂，雷哥，我們去對付他們。卓耿，你繼續延長火牆，阻擋敵軍。」
詹姆靜靜地望着天空中盤旋的三團巨大陰影。
達馮·蘭尼斯特策馬而來，亞當·馬爾布蘭緊隨其後。
詹姆收回目光，冷靜發問：“局面穩定下來了嗎，爵士們？”
“暫時擊退了王領的軍隊。”達馮臉上沒有喜色，“可是龍回來了，我們局勢不妙，詹姆。”
“你們看。”詹姆伸手指向前方，一面面紅色七芒星旗幟，正驕傲地迎風飄揚，“教團武裝被龍襲擊了好幾輪，但還是沒有潰敗，也許他們有機會擊落一隻龍。”
“前幾天，龍是如何進攻鋼鐵門，我們都看到了。”亞當搖搖頭，“他們有智慧，絕非只是長着翅膀的蜥蜴。面對這種會飛的敵人，獵龍弩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除非我們有成千上萬臺。”
然而我們沒有。詹姆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天空。
天空中，一直聚在一起的龍突然分開。
黑龍落下，繼續對着地面噴吐火焰。
白龍高高地衝上雲霄，以刺目的陽光作爲背景，讓人無法直視。
綠龍在獵龍弩射程範圍內飛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彷彿在跳着某種神秘的龍族舞蹈。
亞當做出判斷：“綠龍在引誘獵龍弩發射，好讓白龍趁機偷襲。”
“此事在預料之中。”詹姆說道：“他們會發射一半，留一半對付來偷襲的那隻龍。”
一根根比人還要長的弩箭，閃電般射向空中，弩箭拉出一道道從地面直連空中的黑線，只在最前端閃耀着幽藍的寒光。
那一瞬，就連站在遠處蘭尼斯特陣地上的詹姆等人，彷彿都能聽到那“嗡嗡嗡”的弓弦震動。
有一根弩箭看起來幾乎就要射中綠龍，然而最終還是擦着龍的身體飛過。那龐大的青銅色軀體，有着不可思議的輕靈。
所有蘭尼斯特人都注視着空中，看到這一幕，不由倍感遺憾，陣地上空彙集起一聲巨大的嘆息。
眼中的驚喜變成失望，詹姆彷彿在安慰自己，喃喃自語，“不要緊，我們真正的目標是另一隻龍。”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躲開弩箭的綠龍沒有振翅高飛，反而以更快的速度下墜。
另一半獵龍弩正指向相反的方向，綠龍沒有遇到任何攻擊，一頭扎進人羣中，消失不見。
“什麼？！”“怎麼回事？”達馮與亞當也吃了一驚。
即使騎在馬上，但距離實在太遠，他們也看不清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聽到隱隱傳來的慘叫聲連綿不斷；不時看到殘軀斷肢被拋到空中，還有那比太陽都要明亮的光芒在閃動。
蘭尼斯特人呆呆地看着遠方。
這三隻龍給他們最強烈的印象，便是那種打了就跑的無恥戰術——從高空中突然撲下，吐一口火之後迅速升空，如此循環往復。
但這一刻他們才突然意識到，除了狡猾，龍也擁有極其強橫的身體。
力大無窮的爪牙能撕裂鐵甲；鱗片堅不可摧，根本無懼普通刀劍。就算不噴吐火焰，龍也是凡人難以匹敵的存在。
信仰與意志也無法彌補力量上的差距，教團武裝陣地上的混亂進一步擴大。
雪上加霜的是，白龍也呼嘯着從天而降，加入這場殺戮盛宴。
瘋狂肆虐一陣後，心滿意足的龍們才振翅飛向空中。
星辰武士們依然沒有崩潰，他們舉起弓弩，一根根憤怒的箭矢追着惡龍，飛向空中。
讓詹姆失望的是，他沒有看到獵龍弩射出的巨型弩箭。
看來那些經過特別改裝，能安裝在馬車上的獵龍弩，已然全軍覆沒。
達馮咬着嘴脣，死死盯着越飛越高的龍。
“詹姆，這仗沒法打。”亞當臉色蒼白，“至少野戰沒法打，我們要立刻回君臨，如果那幾只龍是朝我們來的話……”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所有人都知道結果如何。
“我們不能拋下星辰武士團。”詹姆說道。他突然覺得窮人集會這個名字，實在有辱這隻讓人敬佩的軍隊，“他們是好漢，我們也不能當懦夫。”
達馮表示贊同，“如果他們全滅在這裡，就算我們全部回去，也無法抵擋坦格利安和她的龍。”
“我們確實得撤退，不過不是灰溜溜的逃跑。”詹姆拉了拉繮繩，調轉馬頭，“達馮，你親自去通知星辰武士團團長，我命令他們撤退。亞當，你和我一起率領騎兵擊退王領的軍隊，給他們爭取一點時間。”
“遵命！”達馮乾脆的迴應。
亞當欲言又止，最終默默點頭。
號音響徹天空。蘭尼斯特陣地上一陣騷動，人們在呼喊，馬兒在嘶鳴。騎士們紛紛躍上戰馬，侍從們遞上長矛與盾牌。
須臾之間，蘭尼斯特的騎兵部隊便已整裝待發。全副武裝的騎士騎在坐騎上，緊握繮繩，目光堅毅。
號音變得更加急促。詹姆一馬當先衝出陣地，年輕的侍從喬斯敏·派克頓緊緊跟隨。
黃金獅子的雪白披風高高揚起，金色鎧甲露了出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緋紅獅子旗幟隨風招展，三千多名騎士策馬奔騰，如同拍向海岸邊礁石的波浪，義無反顧地衝向前方。
“爵士快看，”喬斯敏尖細的聲音響起，“那些龍飛過來了。”
詹姆舉起左手。傳令兵旗幟搖動，吹響號角。高速行進的蘭尼斯特騎兵們緩緩停下。
“不能停下，詹姆！”亞當高速追來，大聲疾呼，“現在應該分散，避免被龍攻擊。”
“情況不對。”詹姆不爲所動，眼睛緊緊注視着空中，“龍……好像不是衝着我們來的。”
正如他的判斷，龍沒有飛向停在戰場中的蘭尼斯特騎兵。
黑龍飛向戰場後方，緩緩降落。綠龍與白龍在王領軍隊的陣地前噴出一道道火焰。
“他們是想撤退？”詹姆眺望火牆，語氣有些不確定。
“可這是爲什麼？”亞當露出不得要領的神情，“他們有龍，我們一點反制的手段都沒有。哪怕星辰武士團真有戰至一兵一卒的勇氣，被消滅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所有人都陷入沉寂，一時間，詹姆耳邊只有戰馬發出的響鼻聲。
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透過那跳躍的火苗，看到王領諸侯們的旗幟正在緩緩向遠方移動。
他趕快把目光投向其他方向。敵軍所有的旗幟都在遠去。坦格利安真的撤退了！
驚喜突如其來，蘭尼斯特們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們抱着必死的決心而來，敵人卻不戰而退。好半天之後，騎兵們才突然爆發出響徹雲霄的歡呼。
詹姆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提利昂的那句話，“教團武裝纔是君臨的城牆，血肉城牆。”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分外凝重，異色的雙眸中眼神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