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援朝走了,這一次的離開將再也沒人能夠阻擋他強大的腳步。忠誠!忠誠!蕭援朝以一個七歲半小孩的心智與思維,完美闡述了一個軍人、一箇中國人應該具備的絕對忠誠。
從進入特甲類部隊的第一天起,他的路就是曲折的。而現在,國家和部隊將作爲一個兇兵來培養,註定以後的道路會更曲折。他會跌倒,他會受傷,甚至會死亡。
可他卻擁有一個永遠不會磨滅的信念:當兵,就得死!
趙秀英在蕭援朝走後哭暈了,蕭紅軍則仔仔細細的打理好給兒子帶去的東西。這些東西其實根本沒有必要攜帶,但他固執的要把自己認爲最好的給兒子帶走。
他太清楚兒子這一走將會進入怎樣的生活,如果說特甲類部隊的學員生活面臨的是殘酷的生存考驗的話,那麼作爲兇兵所培養的兒子所要面臨的則是生存極限。
可這難道不是一份驕傲嗎?最起碼祖國還看得起他們蕭家的男人,最起碼部隊依舊認可他們蕭家的男人。
血灑紅旗戰不休,蕭家的男人本就是爲了紅旗狂暴衝鋒,死戰不休的鐵血男兒。
“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兒子?”醒轉過來的趙秀英衝丈夫發出嘶啞的聲音。
“呵呵,很快,要不了幾年。”蕭紅軍笑呵呵的安慰妻子。
“兒子會不會死?”這是趙秀英的第二個問題。
她一共生了五個兒子,每一個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當前面四個兒子都死去以後,最小的兒子就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當最小的兒子也被送去當兵,她最害怕的就是兒子會死。
“不會死!”蕭紅軍肯定無比的說道:“小五比他的哥哥們都要強,他不會死,他會活得好好的!”
“你又在騙我……”趙秀英發出悽苦的笑聲道:“呵呵,蕭紅軍,每一次你都說的這麼堅定,這麼絕對。可你知道嗎,你的眼神每次都帶着不確定。”
“我……”蕭紅軍沉默了。
“其實也沒事,我早就習慣了。”趙秀英撐着無力的身體走下牀道:“等到小五死了,你就再沒心思了吧?”
這是隱藏很久很久的憤怒,趙秀英恨自己的丈夫,因爲她的丈夫把自己所有的兒子都送進了部隊,死了四個。現在唯一的小兒子才七歲半,也被送到了部隊,怎能讓她不恨?
“可你爲什麼要在上面簽字?”蕭紅軍低聲問道。
他的聲音裡滿是愧疚,可絕對不是後悔。爲國爲民沒有後悔之說,只有應該不應該。
“我是一個軍嫂,我是烈士的母親,我能怎麼做?”趙秀英留下悽苦的淚水,淡淡的說道:“該吃飯了吧?我去做飯。”
“我做!”蕭紅軍站起身道。
“你會做嗎?”趙秀英搖搖頭道:“我餓了,我得做飯吃,我得活着見到我的小五。”
說完之後,趙秀英搖搖晃晃的朝廚房走去。她的身體發飄,可是眼神卻堅定。她死死盯着廚房,她要吃飯,要有力氣,要好好活着等着見到自己的兒子。
“秀英……”蕭紅軍哽咽的說道:“我不會做飯,我可以學!以後我給你做飯,我給你洗腳,我什麼都聽你的……”
誰付出更多?從大家上來說,蕭紅軍付出的更多,可從小家上來說,付出最多的是趙秀英。她太清楚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了,當這個身份帶給她無上榮譽的時候,同樣帶來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蕭紅軍明白、清楚,他決定以後什麼都聽妻子的,因爲他欠妻子的太多太多……
“篤篤篤!”
外面傳來敲門聲。
聽到敲門聲,晃晃悠悠的趙秀英立即撲在沙發上,坐好,坐穩,擦乾眼淚,這才讓蕭紅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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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面前,尤其在這個時候,她得堅強,必須得堅強。爲了蕭家,爲了自己的身份。
門打開,站在外面的是個鬚髮皆白的老人。這個老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手裡拿着一根柺杖,精神矍鑠。一雙眼睛散發着許許多多年輕人都沒有的光芒,兩道本該是劍眉的眉毛雪白雪白,由兩邊朝下垂着。還有他的鬍子很長,垂到胸口,梳理的整整齊齊。
“老人家,您找誰?”看到如此儀態的老人,蕭紅軍愣了一下,連忙道:“請到屋裡坐。”
老人笑笑,一步走進屋裡,站在那裡打量着這個失去人氣,顯得冷冷清清的家,最後把目光轉向趙秀英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原遠征軍國民黨第六軍九十三師,後編入八路軍第七縱隊的蕭遠征家是這裡吧?”站在那裡的老人問道。
聽到這句話,蕭紅軍立即一臉肅穆回答道:“是!蕭遠征就是家父!”
“呵呵呵,那就沒找錯。”老人一臉笑呵呵的,衝蕭紅軍說道:“我是你父親曾經的戰友,今天來嘛……”
聽到來的老人是父親昔日的戰友,蕭紅軍立即畢恭畢敬。這絕對不是假的,因爲鮮少有人知道自己的父親曾經是遠征軍的一員。更很少有人知道父親曾經在八路軍第七縱隊呆過,知道更多的則是父親參加朝鮮戰爭時候所在的部隊番號。
“叔叔,您坐,您坐!”蕭紅軍小心的攙扶着老人讓其坐在沙發上。
趙秀英則立即進去廚房,爲老人沏茶。
“呵呵呵……”坐下之後的老人笑着說道:“蕭遠征有個好兒子,更有一個好兒媳,他還有一羣好孫子!”
“孫子……”蕭紅軍滿嘴苦澀。
“我知道你的四個兒子都爲國犧牲了,對此我僅能代表國家向你們夫妻倆表示感謝。”剛剛坐下的老人站起來,躬身就要行禮。
但這個禮根本還沒行下去就被蕭紅軍躲開了,因爲蕭紅軍承受不起。站在他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老革命,他承受得起誰的,也承受不起這種軍人的禮。
老人沒有理會,繼續躬身行禮,卻是對着端着茶杯走出來的趙秀英。
受了這一禮,趙秀英變得不知所措,手忙腳亂的放下茶杯,就要回禮。
“受得起,受得起,呵呵呵,這是代表的國家。”老人笑了,衝趙秀英伸出手道:“來,閨女,到我這裡坐。”
趙秀英走了過去,很是拘束的坐在老人身邊。
老人明顯對趙秀英非常喜歡,拉着趙秀英的手噓寒問暖,就像一個父親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
“其實我這次來呀,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老人伸手解開中山裝的衣兜,從裡面掏出一張照片遞給趙秀英說道:“看,這是我孫女,長得好看吧?你們家的蕭援朝跟我孫女同歲,不如讓這兩個娃娃成親?閨女,你看咋樣?”
“這……”趙秀英怔住了。
“閨女啊,我跟你說,我這孫女又聽話又懂事,做你們家的兒媳婦絕對行!我孫女叫都寶寶,你兒子叫蕭援朝,從五行八字上來看,都是絕配啊!還有還有,這是我孫女的生活照,這是我孫女寫的作文,這是我孫女的……”
老人開始上下翻着自己的衣服,掏出一大堆都寶寶的照片、作業本,連出生紙都帶了。
“怎麼樣?讓兩個娃娃成親怎麼樣?”老人一臉的期待。
“那個……叔……”蕭紅軍吭哧了半天,如實對老人說道:“援朝去部隊了,以後……”
“我知道啊,去特甲類部隊了!可這有什麼關係呢?跟兩個娃娃成親是兩碼事!”
“才七歲半,不能結婚……”
“十六歲就行!咱們先把親訂上,等到兩個娃娃十六歲的時候就讓他們結婚!”老人興奮的說道:“當年我十五歲就結婚了,十六歲我都覺得有點晚了,十四歲怎麼樣?”
“……”
蕭紅軍的嘴角抽了抽道:“叔,現在法定年齡是……”
“什麼法定年齡?我說十四歲能結婚就能結婚!就這麼定了,十四歲結婚,我都把嫁妝帶來了!”
老人打開門,衝外發出中氣十足的聲音:“把我孫女的嫁妝搬進來!”
早就守在外面的一隊警衛員開始從車上搬嫁妝,都寶寶的嫁妝。
當老人告別蕭紅軍夫婦的時候,用非常嚴肅的聲音對他們說了一句話:你們可以把兒子送給祖國,我爲什麼不能把我的孫女送給你們呢?我的孫女會是蕭援朝的命,她身上的血,註定要爲蕭援朝而流!
老人走了,放下婚書走了。蕭紅軍夫婦甚至都還不知道老人到底是誰,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小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