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道迴廊,朱顏往許若鳶的方向拐過去,還沒進門,便讓丫頭在自己前頭把許若鳶叫起來。
進去的時候許若鳶正因爲吃飯被打擾了生氣,朱顏前腳進門,後腳許若鳶把筷子撇下:“你怎麼像個瘟神似的說來就來?你吃過飯了麼便來打擾我?”
“看你一個人吃飯,特地過來打擾你。”朱顏聲調平和,“再拿雙筷子來,我同二奶奶吃飯。”
“不要臉,我準你在這裡吃了麼?”雖然這麼說,許若鳶卻眉眼帶笑地讓開地方,把丫頭們攆去給朱顏準備碗筷,把冷了的飯菜拿去熱了。又將懷裡的手爐割捨給她,讓她先暖暖手。
“你主動肯來還真是稀奇。”許若鳶睜着眼睛說瞎話,聽朱顏的反應,朱顏從前總來瞧她,被她攆走她就選擇性地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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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去三房那裡吃了飯,沒吃飽,怕叫人笑話。”
朱顏誠實地交代,接了筷子墩齊,“我和你熟悉些,在你這裡自在些。”
“拿我這裡做客棧咯?”
“我沒有這樣的心思。”朱顏道,“你這裡是本地的飯食,比老家的精細講究。”
“那廚子借給你,你自己做。”許若鳶冷道,把丫頭們遣散了,斟酒兩杯,推過去,“有話快些說,我又不是傻子,你沒事怎麼能到我這裡來。”
“你瞭解我。”朱顏皺眉,端詳杯中倒影,“三房的那丫頭說要把牆拆了,把書房打開。”
“她怎麼知道那堵牆後面就是書房?”
“三弟託夢。”朱顏一字一頓道,說完似乎連自己都覺得想笑,“雖然說起來像說故事。”
許若鳶久久沒吭聲,朱顏小口啜酒。飯菜又冷了一輪,丫頭們來收拾了飯菜,朱顏沒吃幾口,還是沒吃飽,也不好叫人再熱。探頭看許若鳶的反應,許若鳶轉頭瞧:“看我做什麼,我長了花麼?你同我說有什麼用,書生也不給我託夢。”
“我答應了她,她自己要籌劃這些。我猜她是要開始行動了,不過也不知道方向如何,我不在家時就勞煩你幫我留意她的動向。”
一杯酒盡,杯中月是天上月。許若鳶抽出個點心匣子丟給朱顏,又泡了茶:“沒吃飽就吃,吃完就回去,您忙您的,我沒什麼用,不管你這些。”
朱顏便知道許若鳶這是答應了,笑着吃點心,打量許若鳶。從前戀慕她夫君鬧得天翻地覆的姑娘如今綰起長髮變成個不像婦人的婦人,如今黏她黏得緊,不知道是緣分奇妙還是造化弄人。
不過大爺二爺過年前便回來,那時候許若鳶就不會再因着自己而發脾氣了,自有二爺消受。而自己就要把大權交回夫君,秦家的外事就和自己無份了。
這麼想,她愈發覺得時間耐磨,好日子來得那樣晚,非得把她磨蝕成個不像從前的樣子,她守婦道,不過問外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耐心地服侍夫君,如今卻和以前全然不同。
這麼想着便想笑,即使變了,自己卻還是自己,她倒真覺得奇妙。
許若鳶的燈亮着,兩人默然無語,朱顏吃飽喝足,覺得自己身上頗沉,回頭一瞥,發覺許若鳶壓在自己背後睡着了。
喊來丫頭鋪了被褥,回身攬着許若鳶,許若鳶卻睜了眼。
朱顏便穿鞋回去,許若鳶瞪她,她在許若鳶的目光下回去,丫頭們在門口等她,點起一盞燈,屋內的燈便瞬時熄了。
韋湘晚上拆開信,補充說,自己要請他看風水請牌位,請他做好到秦府的準備來,寫了信便又揣起來,交給秦扶搖盯着。
“你今日要開書房,是因着我說喜歡看書麼?”秦扶搖聲音溫和,只落入韋湘一人耳朵裡,韋湘將牌位掰扯起來,信封壓進去。
“想真多。只是因爲地方小,沒地方寫信,又因爲天天無聊,你的藏書想必很多,我拿來看看而已。”說完,續了三炷香,往那堵牆去了,摸着牆敲擊兩聲,側耳貼過去,“你平日都只讀聖賢書的麼?”
“也有一點閒書。”秦扶搖化作一簇火湊來,“在書架的第三層一個夾層擱着。雖然大家都不識字,認字的大嫂二嫂也不來我這裡,但背書多了,偷閒也是會有的。你喜歡讀的話就都拿出來,不要緊。”
“你幫我看一下文琴明天去哪裡。”韋湘起身,聲音壓低,“我要紙筆的事情怎麼落到你大嫂耳朵裡的。”
“有要緊的麼?大嫂的東西都是好的,比文琴買的好些。”
韋湘沒再回應,掀開薄紗出了靈堂,文琴正爲燈添油,在牆上投出極大的影子來。
“怎麼不休息?”
“奶奶,我今日出門去時,碰見了大奶奶,她問我去哪裡。我撒謊說去買香油紙錢,被她識破了,便老老實實交代說我要去買紙筆了,她今日便送來了。”文琴肩膀一垮,神情有些萎靡,“大奶奶是不是不喜歡你啊?”
“近日有些事,她要多照拂我些。日後若是我要你保密的事情就會教你怎麼說,這事情無妨,她送來的都好,你會磨墨麼?明早用過飯後替我磨墨。若是不會也無妨,你去攔住那個被我派去看大奶奶的丫頭,問她大奶奶去了哪裡,明早來回我,我昨天熬了一夜沒睡好,今天要早睡些。”
文琴小聲道:“你果然和大奶奶有衝突了,是不是你和二奶奶一起了?”
“不要瞎想,沒有。”韋湘自己鋪開被褥蜷進去。
“那大奶奶對你這關切和你對大奶奶這關注也太過不尋常了,要叫二奶奶知道了——”
“不要怕。我雖然出身低賤,但也有個好處,就是沒什麼可丟的。”韋湘閉上眼,“把門帶上把燈滅了。”
文琴只好認定“三位奶奶三分天下要打架了”的念頭憂心忡忡地熄了燈,抹黑出去點了燈回去休息,身後一抹幽藍的火悄無聲息地尾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