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天黑的早,濱江人有早睡早起的習慣,很多市民都已經洗腳上牀休息了,位於港閘城郊結合部的永林村主幹道卻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附近有幾十個工廠,很多在附近廠裡打工的年輕人租住在村裡。
年輕人精力旺盛,也捨得花錢,帶動了村裡的夜市經濟,這條街上大小飯館就有十幾家,話吧、小商店、水果攤、各種小吃攤和網吧、電子遊戲廳、桌球室一個挨着一個,生意好到爆棚。尤其路口的燒烤攤,這麼冷的天都能營業到凌晨一兩點。
桌球室左側是一條小巷,巷子裡第二棟民房裡開了一個小網吧。
網吧只有三十幾平米,兩排桌子上擺着兩排共16臺電腦。
晚上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小網吧裡座無虛席,被抽菸的網民搞得烏煙瘴氣。
今年最火的遊戲當屬傳奇。
宋奇昨天就來了,打裝備,跟人PK,玩的不亦樂乎。桑小紅喜歡上網聊天,困了趴在宋奇身邊睡會兒,餓了出去買點零食或在網吧裡泡方便麪,渴了出去買點飲料。
雖然沒睡幾個小時,宋奇依然精神十足,因爲老大今天帶他們去打BOSS,在搶BOSS時跟敵對行會開戰,廝殺的無比激烈!
桑小紅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宋奇一激動就想抽菸,可煙剛抽完,正想着讓她出去再買一包的時候,左肩突然被人一把攥住了。
“做什麼?”
“你說呢!”
“你誰啊?”宋奇下意識回過頭。
“我們是公安。”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猛地掐住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另外幾個便衣緊抓住他的手臂,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把他反銬上了。
“桑小紅,別睡了,這兒不是睡覺的地方!”
“少跟她廢話,先銬起來。”
“你們幾個,看什麼看,都給我坐下。”
“你是不是老闆,不許走,坐那兒別動!”
……
宋奇終於緩過神,這才發現包括便衣在內,網吧裡竟擠進來十幾個公安。
桑小紅在睡夢中被驚醒,感覺手腕生疼,渾渾噩噩地喊道:“上網又不犯法,你們憑什麼抓我,給我鬆開!”
“上網不犯法,但幹別的事犯法。看清楚了,我是濱江公安局刑警支隊韋國強,知不知道我們爲什麼抓你們?”老帥亮出證件,緊攥着桑小紅胳膊厲聲問。
桑小紅手腕本就被銬疼了,老帥手勁兒那麼大,又把她胳膊攥疼了,她禁不住咆哮道:“給我走開,公安了不起,你弄疼我了!”
“現在知道疼,早做什麼去了?不許胡攪蠻纏,老老實實回答問題。”
“回答什麼問題,我們又沒犯法,你們憑什麼抓我們!”宋奇掙扎着喊道。
“沒犯法,沒犯法我們能來抓你?”老帥鬆開女嫌疑人,一把揪住男嫌疑人的頭髮,冷冷地說:“要不要我給你提個醒,你們前晚去過哪兒做過什麼?”
可能玩遊戲玩的太專注,之前真忘了做過事。
老帥這一說,宋奇猛地意識到公安爲什麼抓他們了,想着“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斜着頭氣呼呼地說:“前天晚上,前天晚上我們什麼都沒做。”
桑小紅也意識到公安爲什麼會找到這兒,一樣振振有詞地說:“你們不能亂抓人,你們有逮捕證嗎?”
剛剛過去的七八個小時,專案組已經查清楚了她倆的家庭情況、社會關係和現實表現。
桑小紅跟宋奇一樣是獨生子女,她母親在村裡就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她從小嬌生慣養,在她母親的耳薰目染下也非常之不講理。
上小學時就欺負同學。
上初中後因爲長得漂亮,從初一下半學期就開始早戀,不但欺負同班成績好的女同學,甚至欺負老師,誣陷批評她的班主任耍流氓,跟她母親一起去學校鬧,差點搞得班主任丟飯碗。
宋奇的情況比她好不了多少,兩個人走到一起真是臭氣相投。
老帥懶得跟她解釋逮捕需要經檢察院批准,一樣不會對她客氣,扔下句“把她帶回去”,便架着宋奇往外走。
桑小紅的潑辣勁兒上來了,不顧手腕被銬的生疼,賴在網吧裡不走,雙腳拼命的蹬、拼命的踢,嘴裡還嚷嚷着“公安冤枉人”,“公安耍流氓”……
這樣的人老帥見多了,別看她現在鬧得歡,等進了公安局或派出所就會變得老老實實。
宋奇的膽子沒桑小紅那麼大,被架出巷子,見一輛警車閃爍着警燈從村口開了過來,並且看着像是衝自己來的,頓時雙腿一軟,嚇得站都站不穩了。
“進去!”
“韋支,我們坐後面看着他,你坐副駕駛吧。”
“行。”
老帥等部下把嫌疑人塞進警車後排,拉開前門鑽進副駕駛,回頭緊盯着嫌疑人道:“宋奇,如果沒有確鑿證據,我們是不會來抓你的。你是獨生子女,據我所知你父母都響應上級號召做過結紮手術,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你給我想清楚,是心存僥倖、負隅頑抗,讓你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老了沒人照應,死了都沒人送終!還是主動交代,爭取寬度處理?”
“警察叔叔,你別嚇唬我,我做什麼了我?”
“你做過什麼心裡清楚,就算你不承認,憑現有的證據我們也能將你繩之以法!”
“我……我……”
“要不要我再給你提個醒,前天晚上,你們去華清池做過什麼?”
“……”
前晚是去過華清池,是去幫小紅出氣,幫小紅報仇的。
宋奇忍不住想回頭看看桑小紅有沒有被押上後面的警車,卻被坐在左側的便衣刑警揪住了頭髮。
坐在右邊的便衣刑警則從公文包裡取出一疊照片,隨即打開車頂燈,一張接着一張讓他看。
這些照片有的是在火場裡拍的,有的是在醫院拍的。
火場裡拍的照片慘不忍睹,那一具具幾乎被燒成焦炭的屍體讓人毛骨悚然。
“宋奇,現在知道我們爲什麼抓你了吧。”老帥示意部下收起照片,隨即擡起胳膊看着手錶:“給你一分鐘時間考慮,到底是你說還是我說?” “燒死人了?”宋奇嚇得魂不守舍。
“你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會燒死人,我……我們就……”
“你們就什麼?”老帥看了一眼打開着的小錄音機,追問道:“到底誰是主謀,是誰先想到去華清池縱火的?”
“宋奇,你才21歲,你還年輕,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想清楚了再說!”便衣刑警提醒道。
居然燒死了那麼多人!
宋奇追悔莫及,魂兒都被嚇飄了,傻傻的愣了好一會兒,隨即渾身像篩糠似的顫抖,邊抖邊嚎啕大哭起來。
“哭什麼哭,現在知道哭晚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老實交代,配合辦案,爭取從寬處理!”
“我說,我交代。”宋奇不敢再心存僥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道:“華清池的老闆幫那些不要臉的小姐都不幫小紅,小紅氣不過,非讓我找人去幫她報仇。”
“繼續。”
“我雖然有幾個朋友,可那些朋友不敢去。她說我沒出息,要跟我分手。我說想想別的辦法,她說去放把火,嚇唬嚇唬老闆。”
“放火的主意是桑小紅先想到,也桑小紅先提出來的?”
“是她先想到的,連可樂都是她買的。”
“買可樂做什麼?”
“要用可樂瓶子裝汽油,警察叔叔,我們不是縱火,我們沒想過殺人,我們也沒去大廳放火!”
“你們在哪兒放的火?”
“樓梯,樓道。樓梯上沒人,樓道里也沒人,怎麼會燒死人的……”
不但是法盲,而且很傻,連火會蔓延都不知道。
造成那麼多人員傷亡和那麼大的經濟損失,害了那麼多家庭,甚至驚動了國W院,接下來肯定要被從重從嚴查處,他倆接下來的日子要論天算了。
老帥暗歎口氣,低聲問:“誰灑的汽油,誰點的火?”
“我灑的汽油,她點的火。”
“你們是怎麼上樓的?”
“跑上去的,我們進去的那會兒有幾個人在一樓吧檯前買單,我們趁保安和小俞他們不注意跑上去的。”
“放完火之後呢?”
“汽油燒起來很快,一點就着了,火那麼大,我們趕緊跑。”
“然後呢?”
“摩托車停在門口,我們上車就走。”
……
在調看到他倆去加油站買汽油的監控視頻之前,針對這起特大縱火案老帥考慮過無數可能,唯獨沒想到竟會是一個任性刁蠻的小娘引發的。
看着宋奇悔恨的樣子,再想到桑小紅比自己女兒還小好幾歲,案子雖然破了老帥卻沒絲毫成就感,沉默了片刻給韓渝發了一條短信。
韓渝收到“前線”的消息,立即向剛散會的陳局、範局和餘總隊長彙報。
“嫌疑人對作案經過供認不諱?”
“男嫌疑人供認了,韋支正在趁熱打鐵押解他去指認現場的路上。女嫌疑人雖然還心存僥倖,但有韋支在她早晚會開口。”
“就因爲華清池老闆幫小姐沒幫她,還把她給開除了?”
“嗯。”韓渝沉默了片刻,邊走邊輕嘆道:“那個老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詢問過逃出來的服務員,發現整個洗浴裡沒幾個好人。”
不管怎麼說,案子總算破了,至少長航濱江分局不會再蒙受“不白之冤”。
範局不想評價那個刁蠻任性的桑小紅,提議道:“鹹魚,你有沒有別的事,如果沒有,陪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老徐和小孫。”
“沒別的事,我陪二位領導去。”
韓渝話音剛落,陳局就低聲問:“鹹魚,你不用上學嗎?”
“要。”
“今天沒上課,有沒有跟老師請假?”
“沒請假,也不需要請假,研究生的課……我……我都沒怎麼上過。”
“那你整天在東海交大做什麼?”陳局不解地問。
韓渝一臉尷尬地解釋道:“陳局,我沒真正念過本科,甚至都沒上過高中,底子太薄,研究生的課程我聽不懂、學不會、跟不上,只能從本科學起,這段時間我一直在上大一的課。”
陳局愣了愣,禁不住問:“那拿到研究生文憑要學多長時間?”
“兩年肯定畢業不了,學校領導說研究生可以延期畢業,我可能進修三至四年。”
“海事局有沒有說給你交幾年的學費?”
“保送時沒說,這種事我也不好意思問。”
“你先安心學,學費的事用不着擔心,如果海事局到時候不給你交,我們市局幫你解決!”
“謝謝陳局。”
範局越聽越不對勁兒,連忙道:“陳書記,鹹魚是我們交通部系統的幹部,也是我們交通部系統送他去東海交大進修的,無論學費還是生活費,有我們長航公安局在,用不着麻煩你們濱江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