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臂上沒紋身,從外表上看沒有曾受傷的痕跡,手腕上沒戴手鐲、手鍊,手指上沒戴戒指,也沒有戴過戒指的痕跡,手掌上沒明顯的繭,可見該女子從事體力勞動的可能性不大。」
蔣支接過柳貴祥遞上的煙,點上一連吸了好幾口,接着道:「至於這條斷臂到底來自哪裡,根本無從判斷。截斷時間超過四十八小時,說從江城漂過來的都有可能。」
羅文江深以爲然,無奈地說:「既可能是從上游漂過來的,也可能是從對岸漂過來的,江上水情複雜,一陣風、一股浪,一條船駛過,都有可能改變漂浮物的漂浮方向。長江口一天漲好幾次潮,這條斷臂甚至可能是從下游漂過來的。」
韓渝點點頭,想想又搖搖頭:「真要是從下游被潮汐帶過來的就好了,下游只有陵海、東啓和漴明三個區縣。我們跟人家離得近,關係又不錯。這三個區縣真要是有年輕女子離奇失蹤失聯,給人家發個協查函,再跟人家打個招呼,想查清楚身份不難,可惜斷臂從下游被潮汐帶過來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說這就是一起如假包換的沒頭沒腦的案子,根本無從查起。」柳貴祥低聲道。
「程大,你認爲呢?」
「我對江上的情況不熟悉,沒什麼好說的。」
「唐大,看樣子只能靠你們了。」
「韓打擊」的學生唐副大隊長文質彬彬,看上去不太像刑警反而更像一個老師,見韓渝點了到他,他連忙擡頭道:「從斷臂上採集生物檢材進行生化檢測提取分析dNA不難,只是我們建的是前科人員dNA數據庫,建庫的時間也不長,而且該女子很可能不是濱江人,所以想從我們的dNA數據庫裡比對出其身份的可能性不大。」
「這幾年有不少地方的公安局都在建dNA數據庫,唐大,這方面你是專業的,等提取分析出dNA,到時候麻煩你幫我們聯繫了周邊建有dNA數據庫的兄弟公安局,請人家幫着比對比對,萬一能比對出來呢。」
「行。」
「費用方面你放心,公對公,該多少就多少。蔣支,這事你負責,唐大這是幫我們的忙,我們不能讓唐大難做。」
韓渝跟蔣支對視了一眼,再次看向唐大:「那條斷臂腐敗的不是很嚴重,唐大,你是刑技專家,你覺得能不能提取到女子的指紋?」
「韓局,我正想向您彙報這事呢。外面那條斷臂腐敗看似不嚴重,事實上皮肉組織都腐爛了,手指表面大多膨脹開裂,唯一相對完好的大拇指,指紋也因爲膨脹變形,而且碰都不能碰,一碰表皮就會脫落。」
「那怎麼辦?」
「我想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韓渝滿是期待。
唐大權衡了一番,說道:「首先要保護好,等會兒找塑料桶把斷臂泡在水裡,先確保手指不會因爲脫水再次變形。我帶回去之後再想辦法進行處理,要爭分奪秒,爭取在指紋完全腐爛之前進行搶救性拍照繪圖,採集指紋上的、終點、分歧、結合、小棒、小點等特徵點。」
人過留影,雁過留痕。
「韓打擊」調走了,在濱江公安系統不只是留下了「少帥」的名聲,也留下了在全國公安系統乃至全國司法鑑定行業都堪稱一流的刑事技術鑑定隊伍。這幾年有很多地方的公安局來取經,甚至請他們去參與大案要案偵破。
「韓打擊」很厲害,他的學生水平也不會差,要知道人家是公大畢業的,全濱江公安系統都找不出第二個公大畢業生。
唐大的表態讓韓渝格外欣喜,由衷地說:「這就拜託了。」
「談不上拜託,這是我們的工作。」
「行,斷臂就交給你了。文江,江邊你熟,你趕緊去找個
塑料桶。」
「好。」
「程大,蔣支,唐大是公大的高材生,幹得是技術活兒。我們幾個是粗人,只能乾點沒技術含量的粗活。爲儘快查清楚該女子的身份,我們進行下分工。」
只要是有擔當的領導,不管是不是比自己年輕,程文明都很敬佩,不假思索地說:「沒問題,你安排吧。」
「程大,地方公安系統你比我們熟,我想請你以你們支隊的名義聯繫沿江各區縣公安局和周邊地市公安局,尤其上游的泰洲、楊州和對岸的姑州等地公安局,問問人家有沒有符合相關特徵的年輕女子失蹤失聯。」
破案講究的是兵貴神速。
韓渝不等「程瘋子」迴應,接着道:「蔣支,你趕緊聯繫姑州、震江等兄弟分局,問問人家有沒有符合相關特徵的年輕女子失蹤失聯。我負責組織力量去江上搜尋打撈有可能的屍塊,同時請海事、海警、海關、邊檢、水政和岸線各單位代爲留意有無相關線索。」
「是!」
「那就分頭行動吧,我手機號大家都知道,有什麼情況及時聯繫。」
……
回城的路上,唐大趴在副駕駛座椅靠背上,忍不住說:「程大,老徐說韓局以前在我們市局幹過,在濱江比韓支都有名!」
程文明笑道:「人家從參加工作就在濱江干,不像我和‘韓打擊"以前一直呆在良莊那個犄角旮旯,人家天天在市領導、局領導眼皮底下轉,比‘韓打擊"有名氣很正常。」
「近水樓臺先得月?」
「差不多。」
「韋支說他也是英模,不過是二級的。」
「是不是英模有那麼重要嗎,不就是每個月多拿點工資。」
唐大猛然想起眼前這位最不喜歡別人談這些,連忙道:「韋支好像跟他很熟,來江邊的路上還給我打電話,讓我上點心。」
程文明不假思索地說:「鹹魚是‘老帥"看着長大的,鹹魚的師傅以前比鹹魚更有名,跟‘老帥"是好朋友。小唐,說了你可能不信,鹹魚跟我也算半個老鄉。」
「韓局也是良莊人?」
「他不是,他岳父是。他是倒插門的,以前每年都陪他老丈人回良莊給老人拜年。我們良莊的盧書記你應該聽說過,盧書記跟他們家關係很好,他們以前還幫良莊榨油廠,也就是現在的良糧集團介紹過業務。」
程文明回想起老家的事,又帶着幾分自嘲地笑道:「他以前在陵海工作時幫良莊建築站介紹過工程,陵海開發區的好幾個大工程都是良莊建築站做的。我回良莊沒飯吃,他去良莊能享受貴賓待遇。盧書記、馬主席、汪總和牛部長都要請他吃飯!」
作爲「韓打擊」的學生,唐大對良莊比較瞭解。
見程文明說的如此玄乎,忍俊不禁地問:「牛部長?」
程文明微笑着解釋道:「就是我們良莊以前的人武部長,鹹魚跟你的韓老師不一樣,他不只是警察也是預備役軍官,以前帶陵海預備役營去北湖抗過洪,還被中央軍委授予過榮譽稱號,他橫跨軍警兩界,既有警銜也有軍銜。」
有軍銜的警察可不多。
唐大好奇地問:「他現在是什麼軍銜?」
程文明笑道:「他不但有軍銜也有軍職,韋支說他現在是江南陸軍預備役師副師長,預備役上校軍銜。」
「副師職!!」
「良莊走出去很多部隊首長,盧書記跟部隊關係好,盧書記說要不是現在預備役部隊不吃香,鹹魚好好幹幾年甚至做上預備役少將。」
「韓局能提少將,這怎麼可能,那可是將軍!」
「
盧書記說他認識的將軍多了,好多上將、中將都認識他。」
「少將呢?」
「認識的少將更多,而且有過命的交情,98年抗洪時人家並肩戰鬥、生死與共。」
……
韓渝沒乘車回市區,而是登上長江公安111,指揮海巡艇和大橋施工單位的交通艇在江上連夜搜尋可疑漂浮物。
蔣支聯繫完兄弟分局也登上一條交通艇,航行了大約四十分鐘,在42號浮下游200米處與長江公安111匯合。
夜已深,參加搜尋的施工人員都困了,再漂在江上很危險,並且大橋建設不能因此受影響,韓渝當即讓六條交通艇全部返航,蔣支也隨之登上長江公安111。
「韓局,晚上我……」老蔣同志掏出香菸,欲言又止。
韓渝拍拍他胳膊,笑道:「老蔣,我們認識多少年,我們什麼關係,你怎麼考慮的我難道不知道?」
「真的?」
「我知道你是爲我好,畢竟我這次是正式主持分局工作,跟代局長差不多。新官上任,即使沒機會露臉也不能先露出屁股。現在把這個案子當回事大張旗鼓查,能查出個水落石出當然是成績。可要是查不出個頭緒那就尷尬了,不但尷尬還影響分局的破案率,會讓全分局的民警都跟着倒黴,畢竟這直接關係着大傢伙的績效獎金。」
頂頭上司沒誤會,老蔣心情舒暢,帶着幾分尷尬地笑道:「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現在確實有點瞻前顧後。韓局,就像你在會上說的,現在確實想的太多了。」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上級有各種各樣的考覈,有些合理,有些對基層而言不太合理。上有政策,有些單位是下有對策。總之,有想法很正常,畢竟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也都生活在現實中。」
「可你還是要大張旗鼓查。」
「不查不行啊,我們是什麼單位,我們是駐守長江尾的公安分局。」韓渝轉過身,迎着凜冽的寒風指指陵海方向:「再往東就是入海口,真要是讓線索和證據從我們眼皮底下衝進大海以後再想查就難了。不誇張地說我們把守的是長江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我們這兒失守,那些冤死的人將再也沒有機會伸張正義。」
蔣支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我的思想有問題,在對待一些事情的態度上都不如小魚了。」
「沒那麼誇張,再說你是分局黨委委員,是局領導,考慮事情要更全面,怎麼能跟小魚相提並論。他沒心沒肺,我們不能。」
「這麼多年,人啊事啊變化很大,好像就小魚沒怎麼變。」
「他該變變了,至少要動一動。」
「怎麼動?」蔣支下意識問。
外面太冷,韓渝鑽進船艙,一邊藉助探照燈觀察江面,一邊說道:「他在陵漴汽渡幹了好幾年,在一個地方乾的時間太長不好,再不調整崗位,他都快成陵漴汽渡那一帶的土皇帝了。」
蔣支不禁笑道:「小魚是有點嘚瑟,但他也沒無法無天,跟土皇帝更扯不上邊。」
「別人不知道,我最清楚,這些年你們都由着他,這樣不好,該給他上上規矩了。」
「怎麼上規矩?」
「調回局裡,調到政治處,先加強政治學習,如果表現好,讓他兼督察隊長,反正他沒心沒肺不怕得罪人。」
蔣支忍不住笑問道:「韓局,這合適嗎,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督察,管警察的警察,幹得全是得罪同事的活兒,不管做什麼事都要以身作則,不然哪有威信執紀。
立身要正,規矩也多。
韓渝很清楚對小魚而言這不是一個好崗位,但還是笑道:「他以前在警校做警體教官
時就兼過督察隊長,讓他從事督察工作相當於讓他幹回老本行,有什麼不合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