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傑已經被關了六個半小時,又冷又餓又害怕,真正感受到什麼叫度日如年。
他不想就這麼坐等,強打起精神說要上廁所,負責看押他的民警經上級同意帶他去。
當走到一間辦公室門口時,隱約聽到有人在裡面說話。
“交警在渡口和沿江公路安裝了很多攝像頭,海事在江邊也有閉路電視監控,我們全部調看、反覆確認過,9月21號他沒來濱江,琅山水域發生的那起命案應該不是他乾的。”
“監控不是萬能的,監控有死角,他完全可以避開監控悄悄溜過來作案。趙局,幫幫忙,技術民警在命案現場提取到生物檢材,我這就安排民警把檢材送過去。你只要幫我們給東海公安局物證鑑定中心打個電話,請人家順便幫着比對下。”
“做DNA檢測是要花錢的。”
“檢測我們這一份的費用由我們刑警大隊出,該多少我們出多少,怎麼樣。”
“你們這是病急亂投醫,我覺得他不太可能是兇手。”
“萬一是他乾的呢,趙局,幫幫忙,事成之後請你吃飯。”
“好吧,我幫你們打電話,你趕緊安排人把檢材送過去。”
“謝謝啊。”
……
濱江的這幫公安想做什麼?
他們這是沒本事破江上發生的命案,打算栽贓嫁禍,把殺人的罪名往我頭上扣!
劉傑嚇得魂飛魄散,雙腳一軟差點摔倒。
看押他的民警呵斥道:“磨磨蹭蹭的想做什麼,是不是不想上廁所了?”
劉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扶着牆一邊往前走,一邊哭喪着說:“公安同志,不關我的事,我是冤枉的,你們不能冤枉好人。”
“少廢話,是不是冤枉的,很快就能知道。”
“公安同志,你聽我解釋……”
“跟我解釋有什麼用,有什麼話等會兒跟負責你這個案子的民警說,快點,別再磨磨蹭蹭。”
下午4點28分。
嚇得魂不守舍,不知道接下來會被濱江公安怎麼對待的劉傑,被兩個民警押進了二樓會議室。
審訊室,劉傑不止一次進過。
但眼前的一切,讓劉傑感覺接下來不是接受審訊,而是等着宣判。
會議室佈置的跟法庭差不多,審訊臺居然有兩排,審訊臺兩側擺了六七把椅子,搞得像旁聽似的,椅子上全坐着人。
“報告各位領導,嫌疑人帶到,請指示!”
“讓他坐下。”
“是!”
負責看押的兩個民警把劉傑摁坐下來,把他的雙手銬到審訊椅上,想想不太放心,又蹲下來給他上了一副腳鐐,把腳鐐也鎖在審訊椅上。
韓渝坐在第二排,能清楚的看到劉傑嚇壞了,雙手和雙腿都在顫抖。
江上發生的一系列盜竊案是水上分局主要負責偵辦的,趙紅星當仁不讓地出任“主審官”。
他等兩個部下把嫌疑人鎖好,拿起警察證不緊不慢地說:“劉傑,看清楚了,我是濱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副局長趙紅星!接下來將依法對你進行訊問,希望如實回答問題,主動交代罪行,不要心存僥倖。”
副局長親自審問,看來這一關不好過。
劉傑很想控制住手腳,但想歸想,能不能做到卻是另一回事,顫抖的比之前更厲害了。
“按公安機關的辦案程序,審訊要有兩名正式民警。劉傑,你的面子夠大,今天有這麼多民警參與和旁聽審訊。在正式開始之前,我給你介紹下。”
趙紅星頓了頓,側身道:“這位是我們水上分局一大隊的副大隊長鬍雲龍同志。這兩位分別是長航公安局濱江分局刑偵支隊的支隊長蔣和春同志和副支隊長柳貴祥同志。
這位是江南省公安邊防總隊濱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站參謀長李軍同志,這位是濱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站監護一中隊中隊長劉海明同志。這兩位是你的老鄉,都江縣公安局的黃愛國同志和李浩同志……”
算上來自走私犯罪偵查局的韓渝,一共有五個單位的代表參加審訊,這是“五堂會審”!
劉傑聽得頭皮發麻,害怕的渾身像篩糠般地顫抖。
火候差不多了。
趙紅星不想浪費時間,示意負責記錄的部下打開錄音機,進入正題。
“姓名?”
“問你的,趕緊回答!”
“哦。”劉傑擡起頭,囁喏着說:“劉傑。”
“年齡?”
“三十六。”
問完姓名、性別、年齡、出生年月日、家庭住址和身份證號碼等情況,趙紅星翻看着早準備好的資料,冷冷地問:“知道我們爲什麼抓你嗎?”
“不知道。”
“想好再說!”
“我……我真不知道。”劉傑低下頭,不敢再看。
“把頭擡起來。”
趙紅星厲喝了一聲,拿起一疊從交警支隊調取的違章照片,緊接着,又拿起一疊賓館旅社住宿記錄,緊盯着他道:“看見沒有,像這樣的證據我們掌握了很多,還有更多你想象不到的證據!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爲查清你的犯罪事實,我們水上分局、長航公安分局,濱江出入境邊防檢查站和你們老家公安局做了大量工作。去年抓殺人犯,前幾天嚴打,我們都沒投入這麼多警力和經費。
我們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果積極配合,或許能爭取到寬大處理。要是心存僥倖、負隅頑抗,等待你的肯定是從重從嚴懲處!”
黃所長乾咳了一聲,不失時機地用老家話提醒:“劉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濱江公安機關和武警部隊沒有確鑿證據,不會無緣無故抓你。事到如今,態度決定一切。”
剛纔的照片上確實是自己。
劉傑的心理防線在看到違章照片的那一刻就被擊潰了,猶豫了一下哭喪着說:“我……我配合,我交代。”
“好。”趙紅星放下證據,緊盯着他道:“鑑於你作案多起,多到你自己可能都記不得每一起的作案時間和作案經過,我們先從最近的一起開始說。”
“好的。”
“好什麼好,交代啊,難不成要我提醒!”
“最近的一起……最近的一起,好像是11月2號。”
“記性不錯,態度也不錯,繼續說,說具體點。”趙紅星翻出11月2號的交通違章記錄和住宿記錄,隨即從柳貴祥手裡接過從劉傑車上搜出來的輪渡過江收費發票,以及在濱江一個加油站加油的發票。
劉傑意識到公安真掌握了證據,並且拿出的只是其中一部分,那個什麼DNA檢測是“壓箱底”的,如果不老實交代,他們就會亮出DNA。
只是正如趙紅星剛纔所說,下半年去江上辦過好多次事,他自個兒記得都不是很清楚,趕緊絞盡腦汁的想了想,才忐忑地說:“11月2號夜裡,我爬上了一條船,偷了點錢。”
“夜裡幾點?”
“2點半下水的,3點左右爬上船的。”
“這麼說不是2號夜裡,而是3號凌晨。”
“是的。”
趙紅星點點頭,追問道:“從哪兒下水的?”
劉傑低聲道:“從江邊下水的。”
“江邊長着呢,說說具體位置。”
“我……我對濱江不熟,我不知道地名。”
“好好回憶下,江邊有什麼地標,距哪兒比較近!”
……
劉傑從決定交代的那一刻開始就很配合,有問必答,儘可能回憶作案經過。
趙紅星問的很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韓渝受益匪淺,暗暗感慨審訊也是一門學問,覺得今天又學了一招。
水上分局和長航分局這一邊整整審訊了兩個半小時,劉傑對錨泊在濱江水域過夜船舶發生的十九起盜竊案供認不諱。
事實上水上分局和長航分局只掌握了其中十七起,劉傑供入的另外兩起應該是船主沒報案。
由於劉傑只知道盜竊,根本沒留意,就算留意了也不一定記得船名,公安機關很難調查取證,只能在這兩起後面打個問號。
趙紅星問完,黃所長接着問。
劉傑依然很配合。
可能對老家的情況更熟悉,交代的更清楚。
黃所長問完作案經過,趙紅星接着訊問:“劉傑,從你剛纔交代和我們之前掌握的情況上看,你自99年7月17日至99年11月3日期間,頻頻作案,共盜竊人民幣39.5萬多元、美金3.2萬元,加起來摺合人民幣多達近70萬元,這些錢去哪兒了?”
是啊,有那麼多錢做什麼不好!
如果……如果把那些錢存起來,遠走高飛,想辦法換個名字,下半輩子都能衣食無憂……
劉傑追悔莫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苦着臉道:“還了三十幾萬的債,輸了十幾萬,剩下的……剩下的花掉了。”
“一分沒剩?”
“剩了四千多。”
“就剩錢包裡的這點?”
“嗯。”
偷錢還債,還挺講究的。
韓渝正覺得荒唐,趙紅星追問道:“那三十幾萬的外債是怎麼欠的,究竟是怎麼還的,到底還給了誰?”
“有些是做生意的時候跟老家親朋好友借的,有些是打牌時跟人家借的,還有些是平時跟朋友借的。”
“你到底在外面借了多少錢?”
“一百多萬。”
“……”
趙紅星從警幾十年,見過形形色色的嫌疑人,唯獨沒見過劉傑這樣的,被搞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忘了繼續往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