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韓向檸並不是矇在鼓裡。
她剛送走韓渝就接到了侯市長的電話,匆匆趕到市政府,得知上任以來談的兩個大項目都被濱江開發區挖了牆角,又急又氣,急的想給陸書記、王市長和秦副市長打電話告狀,氣的都哭了。
侯市長遞上一張紙巾,微笑着勸道:“別急,也別哭了,你現在是副市長,被人家看到會被人家笑話的。”
“我能不急嗎,我談兩個項目容易嗎?哪有他這麼幹的,他這是窩裡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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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市場經濟,市場經濟講究的是競爭。如果我們的區位和基礎設施等條件比開發區好,你們母校只會選擇我們,不會選擇開發區。”
侯市長頓了頓,循循善誘地說:“至於東海的那家化工企業和有可能跟過來的配套企業,就算被開發區挖走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韓向檸不敢相信羅紅新的老爸那麼壞,別提多委屈,苦着臉問:“怎麼不遺憾,人家年產值上億!”
“他們產值是高,但污染也很嚴重。”
侯市長指指市區方向,低聲道:“我每次去濱江開會,只要路過開發區,都不敢開車窗。好好的國家級開發區,被他們搞成了化工園區,從早到晚,空氣中都瀰漫着化學品的味道,營船港和琅山那邊的羣衆意見多大呀,每年開兩會都有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提這事。
我們長州是要招商引資發展經濟,但不能以犧牲環境和人民羣衆的身體健康發展經濟,所以說那個化工廠就算被開發區挖走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韓向檸反應過來,驚問道:“侯市長,你和儲書記既然對引進化工企業不是很感興趣,爲什麼還支持我去東海招商?”
“你以前一直在江上執法,沒做過招商引資工作。再說你來我們長州掛職本就是鍛鍊的,你掌握了客商要搬遷的信息,我們當然支持你去談,這對你是一種鍛鍊。”
“可……可要是人家願意來我們長州投資建廠怎麼辦?”
“人家真要是願意來,我和儲書記會建議人家去海邊建廠。海邊地廣人稀,市委市政府早在兩年前就打算在海邊搞一個化工園區,把城區和我們長州開發區的幾個小化工廠搬遷過去。”
“可是……”
“別可是了,還是那句話,這次被開發區挖牆角就當交學費。招商引資發展經濟是一項長期工作,我們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再說我們有我們的優勢,等長江大橋和沿海高速建成通車,我們不愁招不到商!”
頂頭上司像個大學教授,溫文爾雅,爲人謙和。
每次向頂頭上司談工作都能學到東西,不誇張地說,每次跟頂頭上司聊天,都能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淺薄。
韓向檸一連深吸了幾口氣,低聲道:“等大橋和高速公路建成通車,我的掛職期早滿了。”
侯市長豈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笑道:“小韓,我知道你想盡快乾出點成績,但有些事不能急於求成。退一步講,你現在是‘大橋辦’成員,全權代表我們長州配合長江大橋建設。只要大橋能建成能通車,你就已經爲我們長州的經濟社會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
與此同時,韓渝正在趕往漢武的路上。
濱江的交通確實非常之不便,雖然有機場,但沒飛漢武的航班。
就算有,像這樣的出差也不可能坐飛機,真要是坐飛機去,機票上級肯定不給報銷。
鐵路剛動工,並且還沒修建到濱江。
想乘坐火車去漢武,要先去東海。
坐汽車去東海要大半天,東海火車站去漢武的車票又一票難求。
坐客輪去漢武倒是方便,作爲長航公安幹警甚至不用花錢買船票,可坐客輪太慢,要坐三天三夜。
齊局考慮到這次去漢武學習的不只是韓渝和陳子坤這兩個分局民警,還有濱江航道段、長江通信局濱江通信處和對岸長航姑州分局的三個同志,乾脆跟濱江港集團借了一輛考斯特小客車。
開車過去,最多24小時就能到。
司機吳師傅以前在貨場開大平板車,當年送陵海預備役營的抗洪搶險裝備去過北湖,一見着韓渝就提議走當年千里馳援北湖抗洪的路線,就當故地重遊。
韓渝從善如流,坐在從外面看很普通,裡面卻很豪華的小客車裡,一邊跟陳子坤、航道段李午生科長、長航公安局姑州分局治安支隊長陶展打牌,一邊問臨出發時提着行李上車的小魚怎麼也去漢武。
“你們去學習,我一樣要去學習!”
“也去黨校?”
“我纔不去黨校呢,除了你們一個人都不認識,去黨校學習有什麼意思。”能回工作生活了兩年的漢武,能見到老領導和老同事,小魚別提多高興,咧嘴笑道:“我去我們學校學習,齊局和政委讓我去的。”
姑州分局的陶支反應過來,下意識問:“小魚,你是去長航警校參加基層骨幹培訓?”
“好像是。”
小魚掏出手機,眉飛色舞地說:“我從白龍港來市區的路上給卓校長、劉局他們打過電話,卓校長和劉局知道我要回去學習很高興,又要讓我當班長。”
通信局的王科對小魚太瞭解了,不禁笑道:“小魚,你混的可以啊,人還沒到學校,都已經當上班長了!”
“我本來就是我們警校的教官,不過這次我不想再做班長了。”
“嫌官小?”
“當班長事多,真要是當班長我哪有時間去找你們玩?”小魚放下手機,得意地說:“我跟劉局說好了,等到了學校,借一輛車給我。我一下課就可以開車去找你們,漢武我比你們熟,想去哪兒我開車送。”
不用問都知道,這是分局領導對他的照顧。
不然分局那麼多民警,憑什麼安排他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麼多民警數他最辛苦,要堅守在完全沒落的白龍港,既當水警也要當保安,要幫濱江港集團看白龍港客運碼頭的辦公樓和幾個空蕩蕩的大倉庫。
韓渝正想問問他去長航警校學習,白龍港那邊的工作是怎麼安排,小魚又笑道:“鹹魚幹,卓校長和劉局知道你要去黨校學習,他給我佈置了個任務,這個忙你必須要幫。”
“你們母校領導給你佈置任務,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他們想請你去學校搞一場英模事蹟報告會。你已經調回來了,你現在也是長航公安,去我們長航公安自個兒的警校給學員們講講英模事蹟是應該的。”
“不去不行?”
“不去肯定不行,你要是不去,我就請卓校長去找局領導。”
好兄弟的面子必須給,這個忙也必須幫。畢竟他的話有一定道理,現在是長航公安幹警,應該支持長航警校的工作。
韓渝正準備答應,小魚又興高采烈地說:“李守鬆給我打電話了,他說要請你去他們軍部,讓我到時候跟你一起去。”
“他們軍部在肖感,離漢武近三百公里!”
“他們會開車去接,就算他們沒車我有車,去看看吧,他們是空降兵,他們部隊肯定有飛機,我想去看飛機。”
陳子坤打趣道:“你想不想跟他們一起跳個傘?”
“跟他們一起坐坐飛機還行,跳傘就算了。跳傘太危險,如果跳下去傘打不開,會摔成肉餅的!”小魚笑了笑,接着道:“差點忘了,劉局要請你們吃飯。”
又是約飯!
從昨晚到現在,接了不下二十個電話,全是在抗洪搶險時認識的北湖省市縣三級領導打的,這一切都是拜老葛所賜。
韓渝出完牌,看着車窗外似曾相識的景色,感慨地說:“我們只是去抗了下洪,人家竟一直記在心裡,而且記了這麼多年,想想怪不好意思的。”
小魚知道他不喜歡應酬,強調道:“劉局請你吃飯跟抗洪沒關係,他是我們的老領導,請我們這些老部下吃飯很正常。”
長航警校副校長劉廣龍曾在長航濱江分局掛兩年職,是如假包換的老領導,陳子坤忍不住提醒道:“什麼劉局,現在應該叫劉校長。”
“叫習慣了。”
小魚話音剛落,姑州分局的陶支就一臉羨慕地開起玩笑:“會長,你這檔期排的過來嗎?要是排不過來,我們可以代表你赴宴。”
航道段的李科深以爲然,扔下牌笑道:“你不會喝酒,我們幫你喝。”
“會長,小魚給你當司機負責開車,我可以做你的秘書幫你拎包。”通信處的王科煞有介事。
陳子坤擡起頭,忍俊不禁地問:“我負責什麼?”
陶支指着韓渝哈哈笑道:“陳所,你可以當警衛員,負責會長出行的安保。”
小魚只是文化程度不高,並不傻,很清楚身邊幾位都要被重用,忍不住笑道:“鹹魚幹,四個準副處給你當跟班,你享受的是廳局級領導待遇!”
“別開玩笑了,我哪有資格享受廳局級待遇,黃老闆纔是真正的廳局級。”
“黃鼠狼官做的再大跟我有什麼關係,他眼睛長在額頭上,居然瞧不起我!當年我調到警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看他,結果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搞得像認識我很丟人似的。”
這麼多過去了,小魚還記在心裡。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記仇就不是小魚了。
韓渝放下牌,拍拍他胳膊:“過去的事就過去了,現在他對你不是挺好嗎?昨天給我打電話請我吃飯,還讓我幫着連你一起請。”
小魚嘀咕道:“他的飯我纔不吃呢,他真要是有誠意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他沒你手機號。”
“沒我手機號,他可以問你!”
必須承認,黃老闆是有點……有點……有點那個。
韓渝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只能笑問道:“你確定不去?”
“說不去就不去,他瞧不起我,我憑什麼給他面子?”小魚冷哼了一聲,想想又嘟噥道:“回漢武我就跟回家似的,去哪兒沒飯吃,我纔不會看他的臉色,去吃他的飯呢。”
愛憎分明,不愧是小魚。
陳子坤真有些羨慕,立馬岔開話題:“小魚,玉珍的表姐還在正漢街批發服裝吧。”
“嗯,不光玉珍的表姐在市場做生意,還有好多陵海老鄉,她們都知道我要回去,個個打電話要喊我去吃飯。”
回想起全家在漢武做生意的日子,小魚又咧嘴笑道:“我還想去正漢街派出所轉轉,以前在漢武時我幫他們抓了好多小偷,幾乎每次去市場都能抓到。他們剛開始還知道給我們學校打電話,感謝我幫他們的忙。後來抓多了,他們連表揚我的電話都懶得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