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剛-嘎拉土司的女兒烏吉達走在返回父親領地的路程上,她這次的行動遭到了嚴重的失敗,沒有抓到人不說,手下的人還個個都受了重傷,不過,她的小腦袋裡完全沒有想到這些,“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厲害的人物啊,大祭司……能是她的對手嗎?”
她的心情很矛盾,她原來覺得世人裡面,再也沒有比大祭司更厲害的了,就連她的土司爹爹也不能與之相比,在夷人的土司裡面,她的爹爹也算是極有勢力的人了——不是什麼人都能把奴隸販子也抓起來賣掉還不受懲罰的,在夷人的地界,哪怕一個賣日用品的小販,也是受幾戶土司聯保的,誰抓他們賣,就是與聯保的土司們爲敵,而從事販賣人口的奴隸販子,更是夷人們的大財源,說是座上賓也不爲過。可是派剛-嘎拉土司家族想抓人賣的時候,是完全不在乎什麼土司聯保的,而那些被抓的小販的保證人只能忍氣吞聲地退還一部分保證款給商販的家人,叫他們自己設法從買主手裡贖人,從來不敢來質問派剛-嘎拉土司的不是。
派剛-嘎拉土司家族能如此地霸道總裁範兒,跟他們家所擁有的實力是密不可分的,他們擁有的勇士和祭司,是周圍夷人土司裡最多的,附近的五個夷人土司,加起來都沒有他們家族那麼多的勇士和祭司!但是,大祭司是在所有土司之上的,是受古魯大神格外敬重的人,是所有祭司們的師傅,當他下令進攻夷人故地的時候,派剛-嘎拉土司毫不猶豫地派出了自己的小女兒和最強的勇士作爲探路的先鋒!
出發的時候,烏吉達相信自己一定能輕鬆做到大祭司吩咐的所有事,她年紀雖然幼小,卻是派剛-嘎拉土司家祭司裡天賦最高的一個,其他人需要徹夜跳舞才能進入的靈脩狀態,她只需要簡單的血祭就能進入了,她是嘎拉土司家唯一一個能啓動神鈴召來神使的女孩,派剛-嘎拉土司曾在土司們的宴會上當衆稱讚過她:“就是三十名最好的勇士,也敵不過我有古魯大神保佑的烏吉達。”
沒有一個人想過要反駁土司的這句話,她的實力是大家都知道的,她只要搖動大祭司給她的神鈴,不管多少個勇士也不是小小的烏吉達的對手。
除了授予她法術和神鈴的大祭司以外,天底下再也沒有她的對手了,烏吉達曾如此肯定地相信着。
對這次的任務,她其實是不以爲然的,雞鳴村這一帶的村莊,早就在漫長的和平歲月裡腐朽了,他們不知刀,不知劍,不要說她派剛-嘎拉家的勇士,就是邊界上那些連最弱小的土司的血統都沒有的夷人戰士,也時常能從山外抓一些人作爲奴隸,這種抓來的奴隸,按規矩,三個才能換一個夷人奴隸,派剛-嘎拉家是看不上的,就是偶爾從附庸那裡收到或是奴隸販子帶來交易,也迅速地被他們賣到了更深的山裡去。當大祭司下令要他們學“山外人的話”時,他們都不以爲然,所以都沒學會,烏吉達並不比其他人更認真地學習,可是她的天賦究竟過人,所以還是學會了一點,也因此,大祭司欽點她作爲先鋒的首腦。
“爲什麼要學那些軟弱的山外人的話呢?”土司家的人彼此這樣說道,抓來或者販賣來的奴隸,不會說夷話很簡單,指着要用的工具念兩遍給他們聽,讓他們跟着念,念不出來就打,普通打兩次就行了——打了還是不會呢?那就賣給別人,賣不出去呢?腦後給一棍,扔到溝裡去,再去抓一個或者買一個就行了,在夷人當中,奴隸歷來就是這樣低賤的東西,什麼?你說他們怎麼能這麼幹,人權呢?拜託,像雞鳴村這種有學堂的“文明”地方,父母們還把親生的孩子打殺了往喪門溝裡扔,野蠻的夷人奴隸主們,爲什麼就不能把抓來的山外人打殺了往溝裡一扔了事呢?
之前,烏吉達也是這樣想的,學習山外人的話,是純粹的多餘的事情,人何必學着說牛馬的話呢?只要能用棍棒和皮鞭趕着“它們”幹活,防備“它們”偷吃,不就行了!買了新的奴隸,就像買了新的牛馬要教它們套軛一樣,教他們幾句夷人的話,到了年齡,像給牛馬配對一樣,把男女配了對,也不用像土司家一樣在古魯大神的神壇前辦婚禮,照樣和牛馬一樣生下小奴隸來——所以,何必學“它們”的話呢?
“要打探他們的防備情況。”儘管大祭司這樣說了,烏吉達仍然覺得,她這一次的任務,目標是抓人,而不是問話。
一開始,的確像她以爲的那樣,敵人是可笑的弱,不說那兩個看守着預備賣的奴隸的帶刀男子對他們毫無防備,就是後來遇到的五個似乎對他們一夥有準備的、攜帶了武器和犬隻的山外人,也是弱得一塌糊塗,他們既沒有馬匹,也沒有遠程武器,他們帶的棍棒,不像能淬毒的樣子,彷彿是專門以對付既沒有武裝、也沒有訓練的兒童和奴隸爲目標的,他們挺直着身板三三兩兩地走在山上,既不曉得藉着周圍的叢林隱藏自己的身形,也不知道放輕自己的腳步,爲首的不知道看看後面的有沒有跟上來,壓後的也不曉得注意後面有沒有跟上了可怕的尾巴,他們喧譁得好像進了女婿的家門,又像要迎接遠道而來的商販,夷人們出動的時候要是這麼喧囂這麼顯擺,別說奴隸,耗子都抓不到一個!
三管家等人一概認爲,就是不用她尊貴的祭司烏吉達動手,他們也可以輕鬆收拾了這批“在林子裡大搖大擺的傻子”,烏吉達記得大祭司對她的教誨,極力地否定了他們的提議:“天上飛的雄鷹,不用藏起它的影子,地上游的毒蛇,高高地昂起它的身子,這些山外人如此地囂張,他們可能有比鷹更強大的力量,有比毒蛇更可怕的詭計。”
其他人都認爲她說的話有理,於是烏吉達搖動神鈴,召喚神使發動第一波攻擊。
然而,這些吵吵鬧鬧的山外人,真的……只是蠢而已。
從頭到尾,他們所做出來的掙扎,都充分地說明了,他們對真正的戰鬥,是多麼地一無所知。
遇到襲擊的時候,他們沒有立即分頭逃跑——蠢,但是考慮到他們看不到神使,這也就罷了,可他們也沒有結成緊密的防禦陣型來彼此掩護,好吧,他們根本就沒有帶防禦用的盾牌,至於那幾根棍子、叉子,嗤,他們以爲能用那個抵擋住弩手射出的弩箭嗎?派剛-嘎拉土司家的弩手,要射雀兒的眼睛,那是絕對不會射到雀兒的翅膀的!
即使是身爲祭司的烏吉達,都能看得出這些人對於戰陣是怎樣的門外漢,都不用出動第二個人,無形神使的幾次撲擊,就把他們全部都放翻了。面對無形的敵人時,他們所能作出的最大程度的反擊,就是扔出他們手裡的東西:酒壺和棍子。
烏吉達等人把他們和前面的俘虜捆在了一處,把他們帶來的黑犬烤了吃掉了,然後激烈地討論,是就此帶着俘虜回去,還是乾脆衝進村子多抓一些人賣錢?
抓到能拷問出情報的村民帶回去,是他們此行的目標,這些攜帶武裝、營養充足的男子顯然是他們能抓到的最好的“舌頭”了,任務已經完成,他們可以在大祭司面前誇耀自己的能幹了。雞鳴村的防備如此虛弱,爲什麼不多抓些山外人,順便抓些牛回去充實土司和他們自己的寶庫?
兩種意見似乎都不錯,於是他們在山上又耽誤了一天,然後就遇到了……烏吉達不知道怎麼該形容的女孩。
山外人不知道隱藏自己的動靜,他們發現和跟上趙小六的時候,遠比趙小六發現的爲早,其他人都說:“看那手腳就是沒有氣力的人,不能做活,抓回去也不頂事,賣不了錢。”他們當然說的是那個成年人,小孩子不在他們的眼裡。
“不,”烏吉達說,“那個女孩子——古魯大神的靈落在她的身上——要抓活的。”